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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三章 避雪 2 奇談往事   司倚真續道:「倘若你想追究岳陽門礦災是否屬實,儘可去楚國的岳州打 聽。岳陽門雖說覆滅已久,武學也不高,但二三十年前在岳州經手不少地方事 務,我的師祖紀掌門為人樂善好施,礦災又是地方大事,重創該地的礦石經營 之業,更累及許多無辜礦工。這一回事,我推測該當有不少耆老記得。」   殷遲道:「若我仍有餘命,定當查探。」只覺是另一個自己在說話,正在 和一貫冷靜的司倚真對談,而這個自我所知的自己,已在駭人聽聞的那番言語 中崩潰。   司倚真內心卻何嘗冷靜?何嘗不是一陣陣發懼、只怕這魔頭心智忽迷?她 勉強裝出鎮定聲調,放柔了語氣,緩緩道:「我所知一切,盡已奉告。信與不 信,全在於你。你雖允諾不傷我,可也難保今夜不毒發、不迷了神智而對我動 手,我仍是拚了命才告知你真相,望你知曉。」   殷遲靜了半晌,道:「不,真正的關鍵,在於我阿爹對江璟的心意,在於 他是否抱愧到寧可自殺。」耳畔響起阿娘述說往事的聲音,想起她說阿爹在鳳 翔城外捨命護持江璟奸賊,生死一髮,自此眉間鼻梁落下可怕傷疤,阿娘說那 是爹為朋友豁出一切的證明,對比奸賊日後犯下的罪行,更顯出後者的涼薄、 毒辣與卑鄙。   ……萬一那道疤是愧疚的證明呢?   陡然間,火堆上空閃起一道刃光,司倚真大驚失色,遲滯的身子全無反擊 之能,腦中只想:「他拔了劍要殺我!」明知絕無法閃躲,身子仍驚得彈跳而 起,卻見殷遲手中刃光向旁疾刺虛空,驟起驟落,霎時間刺劈了十多下。他揮 劍之時,司倚真不敢妄動,深恐引發他的凶性,只嚴加戒備地轉過眼珠瞧去, 但見他每一劍都刺中了一枚雪片。   大半年前,康浩陵在無寧門舊址外的雪地迎戰錢六臂等人,亦曾以迴空訣 勁力迫開雪花。畫水劍則是剽悍精準,不以迫雪為追求,卻要將飄羽般幾乎不 受力的細微雪片逐一劈開。   殷遲收回了劍,橫刃於面前,望著劍鋒附著的微小白色雪屑。劍刃旁火光 融融,才一眨眼,雪屑已化去無蹤。他似個木偶般,凝在這橫劍的姿勢良久, 方才還劍入鞘。   司倚真驚魂甫定,慢慢坐下,仍目不轉睛地盯視著殷遲舉止。   殷遲怔怔地道:「人死亦如雪消,自己是無牽無掛了,但是該問的、該查 的,管他新冤舊仇,也再無從追尋。是不是?」   最後這句也不知是向誰而發,更似自言自語,司倚真本不欲置答,聽他語 調淒苦,終究難泯惻隱之心,低聲道:「逝者已逝,還活著的人,也還有自己 的苦樂。」這幾句也有暗喻他放下仇恨、重覓新生的用意。但話才出口,心下 又有些後悔:「我何必對他說這些?此人命途雖蹇,偏激狠惡的性子固然有可 憫之處,但他待侍桐姐姐負心,好色而寡情,卻總不是生來命苦所致罷?」   殷遲苦笑一下:「多謝妳說了那一段故事,我此刻不宜多思,怕會牽動體 內毒質,我已答允妳八月十九不和江璟決戰,況且現下早已來不及趕到湘西- -」   司倚真心中一凜,暗忖:「師父命我和他同往無寧門,莫非正在彼處等著 他?師父知道無寧門即將生變,一來一往會耽誤殷遲行程,莫非就在無寧門等 他去決鬥?」   只聽殷遲續道:「一生恨事,且擱過一邊!再過一炷香時間,風雪之勢對 我而言便不足道。我上路之後,這堆火留給妳。我此去再不會歇馬,回到家裡 自有餐食,乾糧也留一些給妳罷。」   司倚真想著馮宿雪所言,無寧門已無一口倖存,暗暗心驚:「你回到無寧 門,縱有食糧滿倉,你見到親人屍首,便待如何?」料想師父正在無寧門等候 ,屆時無寧門慘變情境橫在殷遲眼前,殷遲心魔發作,雖說未必狂暴襲擊,但 萬一師父抱持贖罪之心,當真豁出性命不要,出手引動殷遲的殺心,將她師徒 一併殺了,殷遲說不定還要轉往湘西,去戕殺翻疑莊滿門。   適才她盤算許久,正是要在師父贖罪自毀之前,介入此事到底,最好能欺 得殷遲誤信無寧門乃是韓濁宜、北霆門與天留門合謀所破,這說詞再如何荒誕 不經,亦需奮力一試。當即堅決地說:「不,我與你同行。」   殷遲凝望她一會,忽道:「這一炷香的時間,咱們別提其他,只管漫談, 好不好?」   司倚真頗覺奇怪,此時連她也猜不透殷遲心思,便問:「漫談?」   殷遲認真地點點頭,那張江湖中人又厭又怕的陰戾面孔,突然又帶了幾分 從前的稚氣,道:「天南地北的漫談,宇宙星辰、蟲魚鳥獸,乃至山精水怪。 妳可記得咱們未見面之前,通書信商討營救康大哥的事?」   司倚真更是詫異:「現下你想……說這些?」   殷遲執意說道:「這對我很重要。妳既這樣問,便是記得。那時咱們信裡 交換了許多故事,妳說了許多筆記怪談,是我從未聽過的,甚麼掃帚成精、動 物化人,照人臟腑的鏡子,令病灶無所遁形,還有魚兒離水的哀歌。嘿嘿,可 真多!」眼望天雪,逐個逐個地講起那些神怪傳說,雙目不再顯露凶光,恢復 了星光燦爛。   司倚真疑心未消,見他如此,倒也不由得略降心防,試探著接上幾句。好 容易等殷遲講完了那時信中的故事,便道:「是呀,後來你佯攻旦夕樓,最終 破了黑牢,救出康大哥,也是因為咱們從怪談裡悟出了疲兵之計。」心想:「 然而你破獄時濫殺北霆門人,我作為內應,心中長久不安。我若早知你這等凶 殘,當初便不會在收到你失意書信後,婉轉勸慰。」   殷遲轉過頭來,眼裡星光更盛,喜道:「一點不錯。後來有那麼一趟路, 妳我乘車北行,詩歌相答,那一日的情景,我到死也不會忘記。」   司倚真微微一驚,想起殷遲以詩經表白愛慕的那一日。殷遲自幼貧苦,家 中哪來的書籍?全是母親應雙緹家學底子深,將詩文默出教他;他秉承父母資 質,若生在安樂家庭,或許便極具才情。當日在江南春郊,山清水柔,兩人酬 唱吟詠,司倚真全無邪念。   不料殷遲突然誦出:「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 相遇,適我願兮……」情意表露無遺。司倚真又旋即發現侍桐對他有情,他卻 來向自己獻愛,對此人好不容易拾回的一點好感,登時瓦解冰消。   她迎上殷遲目光,面色端莊地道:「那都過去了,誰也別提了罷。來者猶 可追,你……用情至深,若能遠離凶殺,來日又得機緣,將毒質去淨,他方定 有良緣相候。」   殷遲聽她全然不給自己的情意留餘地,毫不意外。經歷今晨被司倚真以水 囊脅迫的場面,這又算得甚麼?他笑容浮起,道:「妳年紀還小過我罷?說這 幾句,聽著倒像是長姊、大嫂的語氣。也罷,妳是康大哥的人,是我嫂嫂沒錯 。」   司倚真一愣,忍不住也笑了出來。她暗想十多年前之事,自己是在母親被 師父救到客店後出世的,是八月裡的生日;殷遲則在同一年、殷叔叔入關之後 出生,料是五六月間。兩人年歲原只差了幾個月。   殷遲悠悠地道:「我一向覺著妳我才是一路人,但今晚我突然想通了,我 們三人,縱使沒有這些恩怨,在一個淳樸的村莊共同長大,妳到後來多半還是 會喜歡康大哥,不喜歡我。」   司倚真靜了一會,說道:「我來時有段路程,未跟常老先生那批人手會合 ,途經一座大湖,突然想起你說過,在天留門學藝時,去大湖裡練功。」   殷遲大聲道:「好!妳獨行之時,還想得起我,我便甚麼都夠了!」   司倚真聽他雖說得宏亮,但音調有些特異,瞥眼過去。殷遲迅速轉過了頭 ,火光邊的側面模樣倔強,眼眶卻是濕潤。   殷遲掃視一眼天色,風雪果然已略小,便站起身,向她一點頭,也不出聲 ,逕自往外走去。   司倚真知他即將上馬,冒雪馳往無寧門,她記掛著師父,立刻隨之起身, 忍著頭痛不適之感,追趕上去。驀地裡,殷遲矮身欺近,雙手一揮,司倚真只 覺兩邊大腿同時微微一股刺痛,緊接著腰間穴道已中了殷遲劍鞘一擊!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95.168.180.181 (英國)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emprisenovel/M.1590087281.A.B8F.html ※ 編輯: D7Inglet (95.168.180.181 英國), 05/22/2020 03:09:24
ghed: 咦?要下手了? 05/22 19:20
biglafu: 要下手不會用劍鞘 所以... 05/22 2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