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
初春時節，積雪尚未消盡，一眼望去，滿山都是光禿禿的。
城內最大的高昇客棧裡，有個少年正倚著窗櫺往外瞧，嘴裡喃喃說道：「唉
，這裡跟江南果然差得多呢。」說著嘆了口氣。這少年雖然一身粗布衣衫，卻生
得劍眉朗目，雙眸燦然若星，瞧去渾是一副器宇軒昂的模樣，走過去的人們都禁
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然而，他似乎在等著什麼人，只是目光在店外頻頻逡巡著，完全沒注意到他
人投來的目光。
忽聽得馬蹄聲響，大道上煙塵揚起，四匹健馬急馳而至。須臾，便見三男一
女，魚貫走進客棧裡來。
當先一個男子生得方臉青面，一頭亂髮垂至肩上，身材魁梧高大，一身青衣
襯著腰間一口青色的寶刀，給人一種陰冷的感覺。然而，他的一隻右袖空盪盪地
晃著，卻又引人興起一種淒涼之感。。第二個進來的男子，生得一張白淨面容，
一襲白衫纖塵不染，右手搖著一柄摺扇，看起來一派斯文瀟灑的模樣。只是他一
隻左袖卻是空的，單繫在腰帶之上。走在後頭的是一對男女：紅衣裳的女子失了
右腳，玄色長衫的男人沒了左腳，兩人各拄著一把拐子，一拐一拐地走了進來。
這看來奇怪的四人步入店中，不禁引起眾人竊竊私語。
四人不理旁人，逕自走向少年。只見少年慌忙站起身來，行禮道：「師父，
您們來了？」
「正是。」斷了右手的男子道：「振鐸，師父此次北上，就沒打主意回江南
去了……」
振鐸聞言臉色大變：「師父……」
沒了左腳的男子打斷了振鐸的話，叫道：「俺四人忍了二十年的仇恨，已到
該當了結的時候了。若不親手斬了那老賊的雙手雙腳，如何嚥得下這口鳥氣？」
「墨師弟，你這脾氣改一改不好嗎？怎麼說話總是那麼粗魯呢？」失了右腳
的女子皺眉道。
「師姐，」沒了左腳的男子道：「那惡賊當年棄妳有若敝屣，俺一想起來，
就一肚子鳥氣，卻怎麼有好話？」
「罷了罷了，」斷了右手的男子道：「你就少說兩句吧。」便轉向振鐸，「你
只須記著，七天之後，到城外的樹林裡等我們，若是我們沒能趕到，你就趕快回
江南去，告訴靈隱寺的寶誌和尚，就說我們先走一步了。」
失了右腳的女子接著道：「七日內，你就在附近玩玩，看看北方的景色。只
是有件事你須得放在心上，就是少管閒事。華北地帶不比江南，三教九流的人多
，複雜得很，師父就算不能活著帶你回江南，也不希望你惹禍上身……」說著嘆
了口氣，淚珠便往下落。
「洪師妹，哭哭啼啼地做什麼呢？」斷了左手的男子開口道：「今兒咱四人還
能活著來討回公道，該當高興才是。」又轉頭對振鐸道：「我沒什麼話好說了，該
交代的，他們幾個都說過了。這樣吧，若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你收了小師妹可別
忘了燒紙錢告訴我們一聲哪。」臨近生死關頭，金德宇仍是不改本性，同振鐸說著
笑話。
「二弟，你就別嚼舌根子了，」大師父藍廷威嘆道：「這場恩怨若不了結，
我們是死了也不會瞑目的……」說著拍了拍振鐸的肩頭：「你……好好保重吧…
…如果咱們師徒之緣未了，就還有再見的日子。」
目送著師父們的離去，振鐸突然有一股想哭的衝動，也不知道是塵土飛進眼
中，還是意識到此去不知何時方能再見的悵然，久久不能自已。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twbbs.org)
◆ From: ms1.cc.ntu.edu.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