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樓的窗口向外望，台北城午后的天空泛著灰白色的雲光，微冷
的東北季風帶著初冬的荒涼從半掩的玻璃窗縫中鑽進來，依偎著我溫熱
的肌膚，於是感覺了沁骨的寒意自體內裊然地升騰。
忽然之間嗅聞到空氣裡一股淡淡的菸味，若有似無，彷彿是從記憶
裡某個結凍而碎開的罅隙中飄浮出來，如遊蕩的鬼魂一般透明的味道。
◇
雨天的下午，你愛坐在落地窗前抽著黑色大衛杜夫。
當我們激烈地繾綣之後，我總是在你溫柔地擁抱中淺淺地睡著了。
落地窗外的雨小小聲地和著屋簷下垂掛的銀色風鈴譜成寧謐的音符被清
新的風吹進屋裡來，我安穩地將臉貼近你的胸口，熱熱的觸覺；將眼睛
閉上，你的手臂把我緊緊包圍，重重的鼻息吐在我凌亂的髮際彷彿還留
著剛剛進入我身體裡的釋盡一切的狂熱，我可以感覺你身體的氣味與溫
度，緩緩地隨著牆上時鐘時分針的移易，進入我靈魂最深處的記憶裡。
如一隻貓的睡眠，你走近了落地窗前就著紅檜木地板席地而坐，微
弱的腳步聲在夏季的風裡與清脆的雨響及風鈴聲交織並驚醒了我。蜷伏
在留著你體溫的被窩中，我側臥在留著幾根你柔軟髮絲的枕頭靜靜凝視
你，空氣中飄浮著安室的「Can You Celebrate 」，你把音量調小了，
聽起來好輕柔纏綿的感覺。
你點了一根菸，裸著陽剛的上身側向我，瀏海低低垂在額前，覆住
了靈氣奕奕的眸子還滴淌著浴洗後濕漉的水珠。我注視你深邃地望著窗
外，赤紅的火光在你修長的指尖端頂閃爍著，白色的煙自你美麗的唇瓣
吐出，霧般地薄薄瀰漫開來，我貪戀且用力地嗅聞，吸入了從你軀體裡
流轉出來的氣味化成記憶的一體又繁生出新的記憶來。倏然你知覺了我
愛慕的眼光正走向你，轉頭給我一個燦燦的微笑，我亦笑了，卻悄悄地
發現你俊逸的眉宇間鎖著我未知的蹙愁。
雨依然還下著，以不大不小的姿態，泠泠的，那是夏季的午后。我
起身走進浴室中，蓮蓬頭灑下如雨的熱水蒸蒸冒出白色的悲傷。於是我
髮淋淋地走近了你，走進了窗外的雨中。
◇
在很久很久以後，我於焉地了然，你身體上浮漾著的菸味早就在我
愛你愛得最深的那一刻裹住了我，而我於是懂了，你顰蹙的眉鎖住的深
愁是如白色煙霧一樣冷然的寂寞。我們是被阻隔在什麼之外了，以致於
我走近了你，你卻錯開了我。
初冬的台北城中，低壓壓的雲濃密地籠罩著，乾涼顯得些許寂寥的
氛圍，我開始想念你。
而且好思念台中城。初冬的季節裡，你會走向那裡？有多久失去你
的蹤跡了？小心翼翼地把記憶從幽暗的靈魂角落捧出來檢視你的時候，
我並不哀傷，因為我知道，你就在那裡，就在屬於你的台中城裡一個人
背負著無傷的晴朗就像我在失落之間擁有了台北城的陰天。越過了過往
底遙遠的夏季午后，風如昔，只是換去了季節，喚醒了我的記憶。眸畔
清澈地泛出白色的霧模糊了視線，氤氳中，菸草燃燒在你指尖浮動的氣
味淡淡地繭縛了我。
◇
我把臉靠在你寬闊的肩上，跪坐在你背後，你頸部如絲的髮碰在我
的鼻翼，還有冷冷的水氣灕灕地傳來香氣，夾雜著疏淡的菸味，用手貼
在你光滑的背部，小麥襯色下我的手顯得好蒼白，卻因你溫暖的體溫，
透出緋紅的色彩。窗外的雨變小了，變成無重力狀態的雨絲隨風擺蕩在
初洗過澄湛的空氣裡，落地窗外的黃金葛、九重葛、常春藤鮮綠青翠而
懶懶地曳動著，天光明晰照亮了庭院裡的茄冬樹葉；鳳凰木的花期已然
過去，落滿一樹下細碎的葉片好淒楚。
『怎麼了嗎？』你邊吐出菸邊問我。
『突然有一種又幸福又悲哀的感覺。』
『幸福的時刻，我每每感到無常。』《荒人手記》裡有這樣的話，
而我確乎是明瞭了那樣的頹然，從來我都沒有抓住過什麼，一切的一切
都將像璀璨的砂粒一樣，握在手中慢‧慢‧慢‧慢的，流失掉。沒有任
何原因的，所有的記憶都只是許多短暫之間有過的東西堆疊出來的。像
你說的，永恆將是我們走過時，遺留在路途上的腳印。
『不存在之中，永恆才能存在。』你說。
◇
我輕輕地俯臥在你的身旁，你牛仔褲的水藍色融融地映入我的眼中。
捻熄了菸，你躺了下來，面向我，並且吻了我。煙灰缸裡白色的煙筆直
昇起，擴散開來，充滿了房間裡。許久，你將唇離去，我背轉過去，你
用手摟住我，把我擁到你的懷中，於是明晰地記住了你身上的菸味與胸
膛中磅礡的心跳。
“Can You Celebrate? Can You Kiss me tonight? We will Love
Long Long time……”安室這樣唱。
我記得你在我耳畔也溫柔地唱起來了，我都聽到哭了。
◇
你的菸味，在遙遠的現在我想起來了，那是怎麼樣子的味道。
那是寂寞而且令人寂寞的味道。
風溫２２℃，陰天，微冷的台北城，初冬的午后，我憶起了靈魂
底某個失落的角落飄來了熟悉的菸味，淡遠得如同擁抱過你的雙手殘
存的溫柔好破落。所以我知覺了荒蕪的寂寞，並且走向記憶深處有你
的地方，卻錯過了，思念你時，愛情曾經來過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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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wanted to get somewhere so badly
you had to lose yourself along the way
you change a name but that's okay...it's necessary
and what you leave behind you don't miss anyway
--gone-- 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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