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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尾戒
請搭配音樂：https://www.youtube.com/watch?v=71H9Rizg5CM
「如果妳看到一個小女孩，她蹲在那裡很傷心地一直哭，妳想對她做什麼呢？妳會想
抱抱她嗎？」
「我沒辦法看她，她自己想辦法加油吧。」
曾經我是這樣陪伴我的內在小孩，我害怕脆弱、不知道如何照顧自己的感受、陪伴自己的
孤單，有好長一段時間，我的內在小孩的呼救，只是被我忽視，被我當作不夠強韌的表現
。不夠堅韌的時候，會讓別人在我們心上輕易留下傷口，如果我無法長大，成為無堅不摧
的人，我不知道能捍衛什麼。
我的諮商師總是很溫柔，她不逼迫我急著梳理我還未準備好面對的一切，當觸碰到我的防
備，又能將這些收拾整理，安放在心中安全的堡壘中。
「妳的孤單妳想讓她坐在哪呢？妳旁邊嗎？還是妳希望不要看到她，就在門外？」
「門外比較好。」
明白是一回事，實踐是另一回事，即使知道這就類似失戀的道理，妳花多久時間去投入、
去掏盡所有，就得花多少歲月度過淚水；被棄置的孤單沒有不同，它需要我的安撫和支持
，但我卻覺得在陪伴和理解它的過程，更孤單了。
我總覺得這些陪伴是遙遙無期的，這是讓願意開始的人挫折的事，不知道該如何幫自己訂
立終點，也不會有階段性目標。
「我覺得永遠都陪不完。」
這句話的背後，還隱藏了一個毀滅式的結論。
既然陪不完，那到底為何我要正視我的脆弱，當我成為什麼都不痛的人，能平心經歷人間
的貪嗔癡怨，我不就是那個完美又不會被傷害的人嗎？那為什麼、為什麼我得先承認我沒
有那麼強壯，為什麼、為什麼我得坦白我有所懼、有所恥。
為什麼我卻又要先讓自己掉落才能修復翅膀再往上飛，負痛的翱翔不是忍耐堅持就可以做
到了嗎？
腦海經歷這些對自己的質疑，我打了冷顫。
諮商完最適合做的事情就是吃吃甜點。我一口吃著乳酪蛋糕，一口喝著紅茶，紀錄剛剛諮
商的歷程。
"諮商還好嗎？"
"還好喔。"
我將手機放在一旁，試著讓自己思緒放空。
整理到諮商的結尾，想起諮商師平靜地說：「下次談談家裡的事吧。」
我一直很迴避談論原生家庭，因為瘡疤、缺損、破裂太多，就連正視的勇氣也沒有，知道
和家庭連結重建的過程，會先壓垮、崩塌許多東西，像棟毫無地基可言的危樓重建，需要
先敲掉下面蓋歪的支柱，但上面承載的將會把自己活埋。這也是第一次諮商師邀請我談談
家裡的事，大概是發現我一直以來的躲藏隱晦。
我不想談啊。唉。
"諮商師叫我下次談談家裡的事，我懷疑我說不說的出口。"我拿起桌上的手機。
"說不出口的就跟我說啊。"
"好。"
"我差不多要下班了。"
"喔喔喔，好，那我逛個書店，跟妳約18:20？"
"好。"
我很少和別人談家裡的事，傳統華人遵循的「孝道」讓我窒息，還記得自己曾列過一大串
擇偶條件，其中一項就是「不要叫我孝順」。
前幾年在爭取婚姻平權，看見護家盟論述中談到：領養的話孩子很可憐，他們沒辦法選擇
自己想待的家庭。當時我對此非常嗤之以鼻，講得所有異性戀家庭的孩子都能決定自己要
生養在什麼家庭一樣。
一如往常的鱷魚區，一如往常飄著小雨。
「妳要跟我說說家裡的事嗎？」
「抱抱好不好？」我沒有正面回應，反而撒嬌地鑽進外星人懷裡。
「好。妳想說嗎？」外星人讓我枕在她的手臂上，一邊拍著我的背。
「下次好了。」
「好啊，妳隨時可以跟我說。」
「外星人。」
「嗯？」
「沒事，想叫妳。」
「好。」
「把尾戒摘掉好不好？」外星人牽起我的左手，將我的掌心攤開，凝視我小指閃爍的
圓圈。
那時候的外星人是世界上第一個來理解這一切的人，也是第一個堅定願意正視我苦痛並為
我帶來改變的人。
事實上，這些本與她無關。
我的過往、傷痛，她本不需要帶著我的包袱、理解然後和我一起消化。她大可嘲笑、指責
我的眷戀，可以不屑那些幼稚的惦記。但她始終是溫柔的，面對我傷痕時，始終都是。
「嗯？」
「把尾戒摘掉好不好？」
外星人溫柔看著我，她明白我會害怕，已經先將我安靜藏在她的懷裡。
「我怕我會很慌張，之前騎腳踏車弄掉過一個，後來我就一直摸小指，直到我買下一
個。」
「我知道，我會陪妳。試試看，好嗎？」
「嗯......。」
我拔掉了連洗澡、睡覺都會戴著的尾戒，頓時像遺失貴重物品一樣沮喪，我焦慮地搓揉手
指，因為長時間戴著的關係，能摸到小指上烙印的一輪壓痕。
「妳還好嗎？」外星人看出我的焦躁不安，握住我的小指。「這樣妳會好一點嗎？」
因為太過不安，我並沒有馬上回應。
外星人在我小指深深一吻。也沒有說話。
她吻在曾經的傷疤上，慎重的、理解的、看見的、陪伴的。
「很焦慮的時候就傳訊息告訴我，我會陪妳。」過了良久，外星人開口。
「這樣我可能會一直傳。」
「沒關係。」
對我而言，摘下尾戒這天的日期，反而比第一次接吻重要，所以那天的日子我一直記著。
剛摘掉尾戒的前幾個月，我時不時會在摸到小指時感到驚嚇，甚至仍會突如其來感到不安
，但外星人始終聽著我說著崩潰，始終安撫我的不安。
我終於好像丟掉一些比較沉重的包袱了，那些片段終於可以和時間一起昇華、封存成回憶
了。我無法注視的小女孩，反而好像被外星人牽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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