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我仍苟活於世，妳卻已與世長辭

[Jongno (鍾路)]

前不久，妳與世長辭。

輩屬姑姪卻同年，
打小在一個院落長大。
清晨，翻山越嶺一起上學，
在一個班、寫同一份作業；
下課，一起在各自家裡翻箱倒櫃找食材，
剛搆得上灶台的我們，
用隔夜飯加上蔥、蛋、醬油，
炒焦了也覺得是人間美味。
跑過同一片沙灘、游過同一片大海、
晚上在同個床榻上進入夢鄉。
那時候的恆春還沒有速食店，
我們找到馬鈴薯，
拙劣的刀工切細稍微炸一下，
便把它當成傳說中的麥當勞薯條，
好是滿足。

38歲的我仍苟活，
妳卻留下兩個年幼的孩子，
與世長辭。

韓愈能為「祭侄文稿」，
但抱歉啊，一直到現在也還沒能幫妳寫篇祭文。
實在是不知道人命原來那麼脆弱，
在我們這樣的年代這樣的年紀，
竟然不是事故，而是急病辭世。
去年我才參加妳父親的葬禮，
今年又參加妳的，
這一切太虛幻，
導致告別式上，我竟然有些哭不出來。
直到我看見妳那兩個仍不曉事的孩子，
在司儀的催促下，
跪下向每個致祭者，一個一個的磕頭答禮，
多麼殘忍的畫面。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
在那瞬間，我只想到這句話。

二、

高雄今年夏天無止盡的大雨，
我的心也無止盡的沉入谷底。

「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

現在懂了，
還能夠淪為朋友，是多麼幸運的事啊！
多的是你嫁我娶老死不相往來的。

人生至今也過了一半，
回望看看想想，
大部分的輝煌好像都是在前1/2的時期完成的：
所有的獎項、
所有的喝采、
所有的不管不顧、
所有的盛世煙火，
到如今，只剩殘燈如豆。

成為社畜之後，
野心被磨平了，
慾望也被磨平了。
以前一頓西堤就覺得高大上，
現在即便是需提前一個月預定的無菜單料理，
吃完只覺得：啊！看板前長表演好累啊！
更多的時候，買了食材，
在家裡隨便蒸烤，灑點鹽就著吃。

車子不過是那麼回事、
房子不過是那麼回事、
投資戶頭裡面的錢，
只是數字在跳動。
不想跟人講話，除非工作上迫不得已。

line真是很煩的通訊工具，
非得逼人表態，討債鬼似的。
不讀時被催著讀，
已讀了又要被催著回。
最煩那種沒先訊息，就冒冒失失打語音過來的。
這種的一律不接，也不已讀，
減少一切非必要的社交。
反正有趣的靈魂不會相遇、
問安道好的對話也都不入心，
不如都不看來得省事。

以前喜歡單機遊戲，
如今依舊。
但對沙發馬鈴薯來說，打開電腦太麻煩了。
在Steam囤了許多遊戲--對，只是囤而已，
囤完之後，
還是將就將就繼續玩手機吧。

IG放著爛、FB改個韓文名字裝消失；
放著電視大螢幕不看，
手機影音也覺得煩躁；
聲音聽30秒就覺得不耐，
老歌又容易陷入回憶無法做事；
YT都懶得看，更何況抖音。
我還是喜歡文字，
看著神秘，內心卻有共鳴。
不像這碎片化的時代，一切都零零碎碎。

唯一堅持下去的是看書，
只是終於從實體書轉向線上。
原本不喜歡簡體閱讀，
也因微信讀書裡邊海量的書籍而接受了。
每個月不到100元，
網文、科普、生活、藝術...
甚至連學術研究書籍都找得到，還要嫌什麼呢？



就算季節又回來了
離我而去的愛情在那裡呢
既不是我送走的
也不是我起身離開的

          --金光石「三十歲左右」

在這個大雨天特別適合聽
雖然他在寫完這首歌不久後也與世長辭了。

而我到了38歲，
又想要什麼呢？
妳為何總是入夢？

有人說深愛過才當不成朋友，
我意同。
但仍希冀還能坐著一起吃頓飯。
不用妳來點滿桌我最愛的食物，
即便只是要介紹我看一本天文學的書也行，
甚至妳要跟我談談妳家那口子都好。
灰心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妳現在的狀態，
又怎麼知道你家有幾口子。

只能在這雨天中、昏黃的氣氛燈下、晦暗的內心裡，默默接受也許妳並不希望被我打擾。


時過境遷，
我們的愛都已燃燒殆盡。
第一個妳、第二個妳，
都沒什麼可再說的了，
各自安好，老死不相往來，
我尊重妳隨意。
唯獨對第三個妳，
遺憾我當時不在狀態上，
沒能在最好的時候，為妳盡力奔跑過一次。
謝謝妳曾經把30以前的黃金年代交給我，
跌跌撞撞6年多都沒分，
卻在一起去韓國參加朋友的婚禮後，
在出差中，面都沒見就說了再見。
羨慕妳的初戀當初還能常來我們家遊玩、渡假，
我卻連妳的近況都不知道。
這4年多除了工作、看書，
不唱歌也不聽歌，
不再看劇、也幾乎不看電影，
曾經的愛好已塵封，
沒有共鳴者，做什麼都沒意思。
我從來不是一個孤獨享受者，
大概也因為並不是什麼天下誰人不識君的大款，
因此知己也就再無蹤跡。

三、

這個月忽然做了一些以往不會做的事。
說來也沒什麼光榮的，就是遊戲課金。
雖說只是打發時間用，
但只要按個指紋，就能激起一星半點的勝負慾，然後迷失其中，能夠讓我強制關上大腦也
關上心房。
雖則，入夢時我終究躲不過。

理性上我當然知道遊戲停止運營之後，
那些數據跟獎項也就灰飛煙滅了。
但難道我曾經奔跑過的路淋過的雨流過的淚，
就沒有在歲月中灰飛煙滅嗎？

難道我把這些足夠我們吃一年飯的錢留下來，
就能讓我跟妳在餐桌前，
讓妳介紹我看一本天文學的書嗎？

忘掉有過的家，
小餐檯、沙發、雪櫃及兩份紅茶。
溫馨的光境不過借出，到期拿回嗎？
等不到下一代，是嗎？

終須會時辰到，
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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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於數日前的夜，
熬不過內心的雨，今日還是發了文。
每天都很矛盾，
害怕入夢，又期待能夠在彼處再見妳。
所有的人事物終究會消失，
恰如我這篇文章，
若PTT關站，
便也不復存在。

2023.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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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dustsrsrs: 引人敏感的秋夜，你的文字特讓人有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