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聞] 這是爺爺的告別方式

[fc781117 (你好，我是狐狸)]

我的個性很倔強，自從升上國中以後，我就不哭了。

剛開始是忍著不哭，到最後卻變成想哭卻哭不出來。

眼淚好像是被那些無謂的自尊鎖死了一般，即使電影再如何感人，或者故事多令人悲傷，
我最多最多就是鼻子酸酸的，眼淚一滴都掉不出來。

我國中後第一次哭，是在大三的時候。

是爺爺要進火葬場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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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有聽過一個傳說。

「即將過世之前的人在自己要過世之前都會變得很奇怪。」

性格會突然的轉變，變得暴躁、易怒或者不講理，然後會讓身邊的人感覺到厭煩，甚至是
討厭，然後會有一點的保持距離。

因為這樣子，才會讓身邊的人帶著一些其他情緒，一直到接受自己過世的消息後，會有一
點中和的效果，變得不這麼難過。



本來我是不信的。

一直到爺爺開完腦瘤的大刀以後，就開始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的爺爺總是很隨性，吃甚麼或者去哪裡甚麼都好，好吃的他就吃，不好吃也不會給人
家難堪，頂多就是能吃的吃一吃，剩下的擺著，去的地方好玩的就四處逛逛，不好玩的就
找棵樹坐著打盹。

後來在開刀以後，變得喜怒無常，在村子裡面吃東西，同一家小吃攤的可以吃得大呼過癮
，也可以直接把食物直接倒在地上，然後說「這東西給狗吃還差不多」，也會搶我的手機
，強制把他的老爺機塞給我，或者做一些惡作劇，例如潑水或者叫我們去跑腿，然後完成
以後才說「我只是開玩笑而已」。

那時候因為脾氣衝，然後又年少無知。

雖然不會直接當面發作起來，但是總會跟其他堂兄弟在背地裡嘀咕，不是裝作沒有聽到，
不然就是直接離開現場。

甚至藉由「在外地念書，光回家就沒時間」的理由不回老家看看爺爺奶奶。

即使老家離我們家只有五公里。

那時候的我，總覺得那是一道鴻溝，是我不想也不願跨越的鴻溝。



後來因為奶奶身體要住院調養，爺爺好像覺得大家的關心都在奶奶身上，就開始說身上小
病小痛不斷，甚至爸爸跟爺爺說明現在真的很緊急，只有他一個人沒辦法處理過來的時候
，爺爺還說他要去自殺之類的。

最後沒辦法，只好請二伯把爺爺接下高雄去住了。

我記得，那時候我被爸爸叫回去幫忙爺爺整理行李的時候，我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但那卻是我最後一次看到爺爺了。




我從來不會忘記，我接到電話的時候是清明節連假的第一天晚上。

那時候跟著同學跑到林口去吃燒烤，一邊烤肉一邊屁話。

接到那通電話的時候，是晚上八點三十二分。

「喂.....哥哥......」電話那頭，是妹妹的聲音，帶著哭音。

那時候我以為妹妹是被誰欺負了，所以我走出燒烤店，想要問清楚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
「怎麼了？發生甚麼事情了？」

「阿公......死了......」妹妹含糊不清的哭音還有消息都沒辦法掩蓋這個事實。

那種感覺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乾一樣。

「怎麼死的......？」我記得我反射性地問了這個問題。

「阿公前幾天感冒住院，今天我們去看他，他就死了......」妹妹大哭。

我不知道我自己該說些甚麼。

「你不准下來高雄。」電話被我媽接過去，一樣帶著哭音，但卻給了一個我沒辦法接受的
命令。

「發生這種事情你叫我不要下去？」我失控的在燒烤店外面大叫。

「大伯跟大姑姑都在這裡，你下來你一定會跟他們起衝突。」媽媽很努力地把每一句話說
清楚，「算媽媽求你，不要下來，等時候到了我會跟你說，好不好。」

我們家在二十年前，被大姑姑惡意倒閉一千七百多萬，那時候我們家所有東西都變賣了，
剩下來的只有桌子，還有一台破爛電風扇。

而他們遠走高飛躲了起來。

我曾經過過連續一個禮拜吃很稀很稀的粥配鹽或者配醬油的日子，甚至媽媽還要跟隔壁鄰
居奶粉泡給妹妹喝，也看過大伯那家人那時候看我們家人的時候那種不屑的眼神刻薄的語
氣，這樣的往事讓一個三四歲的小孩子清楚記得，你應該知道那些日子對我而言有多深刻
吧。

你問我恨嗎？

怎麼能不恨？

將自己的慾望建立在別人的信任上，這樣子你要我不恨？

「爸爸知道嗎？」我問。

「這就是爸爸的意思。」媽媽說。



後來，一直到爺爺要出殯那天，我才獲准下去高雄殯儀館參加爺爺的告別式。

說真的，那時候的我除了悲傷以外已經沒有任何情緒了，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那時候，是我第一次看見爸爸脆弱的樣子，第一次看見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無敵鐵金剛的
爸爸在我眼前哭到站不住，需要我抱著他才能很勉強的站著的樣子。

第一次真的覺得爸爸老了，頭髮白了，雙臂再也不像以前一樣有力抱著我了。

我突然覺得很悲傷很悲傷。

在告別式上，我冷眼看著大伯跟大姑姑們把自己孩子待的日商公司還有銀行送來的輓聯、
花圈還有罐頭塔等等的東西擺到最顯眼的位置，甚至把別人的輓聯都掛到別的地方。

根本把爺爺的告別式當作自己的秀場一樣。

我就冷眼看著，我沒哭。



告別式結束之後，就是要將爺爺送去火葬場火葬了。

慢慢地走出告別式會場，然後跟著靈車走著，然後看著爺爺的棺木排隊準備火葬。

「家屬送到這邊就好，在還沒有送進去之前你們還可以再看看他，跟他說說話。」師公說
。

那些伯伯姑姑只是雙手合十的拜了一下，然後就討論要去哪裡吃飯了。



我很清楚的記得爸爸坐在旁邊的花圃遠遠的看著爺爺，媽媽跟妹妹站在我的身後。

我就這樣看著爺爺的棺材，然後還有稍遠一點的火葬設備。

那時候的我才第一次明白，真的再也見不到爺爺了。

當那個開關按下去，以前會跟我一起偷偷抽菸、跑去村口吃粉腸湯、一起去摘土芒果還有
一起做好多好多事情的爺爺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時候的情緒才潰堤的嚎啕大哭。



然後我就直接毫無預警地趴倒在地上了。



「欸，起來了，要不要去吃粉腸湯？」有個聲音對我說。

我拍拍身上灰塵，抬起頭，想看看跟我說話的是誰，但是陽光太刺眼讓我看不清楚，我只
好站了起來。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吶。」他遞出一隻黃殼長壽的菸給我。

我笑了，哭著地笑了。

那是爺爺，總是戴著斗笠，然後穿著白色的T恤，還有一件西裝短褲，皮帶扣是已經斑駁
掉色的國際同濟會的皮帶，腳上踏的是夜市一雙一百的牛皮拖鞋。

我接過那支菸，爺爺幫我點了火。

「上車啦，不然你要用走的喔。」爺爺指著他那台四十年的老爺腳踏車的後座。

「我來載你啦。」我說。

「甚麼你載我，你不坐以後就沒機會了啦。」爺爺這樣說。

「喔。」我坐上後座，然後緊緊的抱著他。

聞著他身上的菸味，還帶著點樟腦味，還有一點專屬於爺爺的味道。

他就這樣載著我，從村尾慢慢地往前，沿著村子裡的路慢慢地往村口移動。

我沒說話，因為我知道這個是夢，有時候也許說了甚麼或者做了甚麼，夢就醒了。



「老闆娘，來兩碗粉腸，再兩碗滷肉飯，一個大的一個小的。」爺爺一邊剎車，一邊對著
那間小吃店裡的老闆娘喊著。

停好車以後，我一樣沉默地，默默地扒著飯。

爺爺也是。

一直到滷肉飯吃完以後，我開始喝湯了，爺爺才開口。

「給你。」他把湯裡一半的粉腸舀給我。

「不用啦，你自己吃就好，我這個也很大碗阿。」我把我的粉腸舀回去給他。

「老人不能吃太多啦，對身體不好。」爺爺說，一邊說一邊把粉腸舀回來給我，然後又點
了一支菸，「快吃。」

我搖搖頭，然後把粉腸吃完，湯喝掉一半。

然後看著他。

爺爺也看著我。

「欸，阿嬤雖然吼很愛念啦，不過齁，她都是關心啦，記得好好照顧她。」爺爺吸了一口
，然後緩緩地吐出，「還有齁，你們的委屈我都有看到，你也很乖，有一天你會覺得那些
委屈都是值得的。」

我哽咽著，然後眼淚掉著，還能感覺到掉下來的眼淚很有溫度，「阿公，對不起......對
不起......」

「哪有在跟阿公說對不起的。」，他拍拍我的頭，「時間快到了，回去以後記得好好念書
喔。」

我抱著他，嚎啕大哭。



然後不知怎麼的，我就醒了過來。

爸爸跟媽媽還有妹妹圍在我身邊。

「你有沒有怎樣？」爸爸拿著衛生紙擦掉我臉上的眼淚。

「你剛剛哭到昏過去，現在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媽媽摸摸我的額頭。

我搖搖頭，抱著他們。

那時候，剛好看到爺爺的棺木推進了預備火葬的位置，等著。




事後我跟爸媽提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媽媽才說難怪我那時候身上有一股菸的味道。

然後爸爸一邊開車，又哭又笑。

「就跟他說抽菸不好，結果連過世了還拿給孫子抽。」

我想，這是爺爺的告別方式吧。

嘿，我很想你，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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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呢，來回應一下版友寄信部分好了。

有人質疑我是不是創作文。

那，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說，不是。

這些都是見聞，或者是我自己經歷過的，會寫成小說的樣子只是我覺得這樣子比較能夠讓
讀者能夠帶入這樣的情境，而不是只有單純敘述，讀起來似乎少了一點甚麼味道。

那有關於前兩篇「甚麼時候會好」跟「記得把我收好」，是我去打工少數遇到的神奇事件
。

其他的特殊事情的飄點不高，所以我就沒有著墨了。

那特殊事情大概就只有建造陰宅剛開始時要抓「分金線」時，分金線會被謝土時候的金紙
燒斷好多次（表示這塊地不想給家屬使用），或者開棺時看到蔭屍，蔭屍裡面特別一點的
有泡水的蔭屍跟幾乎沒有腐爛的蔭屍，沒有腐爛那個不是那種一般乾乾的，是那種跟活人
差不多樣子，只差表皮有點油油糊糊的感覺。

那看到有人在問長壽的事情，後來我有打電話去問阿廷叔。

「啊就阿伯拿給我的啊，我還跟他說我抽七星的，他還說沒關係，要我收下來抽。」

「啊你這樣還敢抽喔。」

「廢話，啊如果不抽他覺得我不給他面子，跑來找我怎麼辦。」

「可是人家說東西不可能無中生有啊，鬼怎麼會有辦法拿給你。」

「我覺得你這個問題去找阿伯博杯問他可能比較能夠跟你說。」

「.......」

恩，所以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為甚麼阿廷叔可以拿到那包菸。

以上，感謝大家撥兀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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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每一角度的傷心，再多刺得深一點，疼一點。

                 這樣，我才能夠刻骨銘心的記得妳。

                          歡迎光臨，我的森林   http://fc781117.pixnet.net/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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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monkijump:文筆不錯 讀起來很容易投入
推 evagirl1017:哭了Q______Q
推 d0085672:讓我想到我爸，剛也爆哭了一番
推 GazingM:好大一顆洋蔥...狂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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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sharter:想起前些天過世的阿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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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dddyen307:我好感動，爺爺好好噢，來跟你道別…溫馨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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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p00124: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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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virmigac:哭到不行....
推 carrielis:讓我想到外婆，我眼眶泛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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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hoopsman:比較關心經濟狀況是否改善及大姑她們有無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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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jklm456:哭了，有點慶幸自己家的長輩能放下，讓老大人們有順利的歸
→ jklm456: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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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minichyn:題外話一下，其實只要是腦部開刀，個性都會跟以前不一樣
→ minichyn:這是腦部開刀的副作用 看是開哪邊.都會有影響
推 leopoldbloom:轉折很真實，有洋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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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brave98:哭了 好難過 原po文筆真好 請打爆大伯和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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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fanyi217:在車上流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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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BlueKuma:哭了…這好大顆
推 angela771115:溫馨推一個，在火車上哭了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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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EndAnd:嗚嗚嗚嗚 好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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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chiizuwang:淚推，原po文筆真好
推 GIChu:推推  我親戚中也有像你大伯那樣的人..真的是見錢眼開  哀
推 cy183461:是我我就不管我媽 直接下去 那種親戚跟他客氣幹嘛
推 janet821:文筆好棒，相信是真的，爺爺過世時也發生很多不可思議的
→ janet821:事！
推 lily5836:推 感動哭
推 Helloearth:已崩潰
推 Chiu1022: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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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daphne1993: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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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a0113082:你讓我想到我的爺爺了
推 tin1065:已落淚，我也好想念我的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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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chunyes:想起爺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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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Luver:我家跟你家有類似的事
推 ningning:從你昏倒那段一直哭到結尾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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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tofu0419:視錢如命的親戚…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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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yuyemoon:我外公今年三月過世…過年才去看過他還氣色不錯，卻沒兩
→ yuyemoon:個月……好像是感冒一直沒好，不過他90幾歲了本來就時日
→ yuyemoon:不多，但還是覺得太突然了。
推 may7:在公司看到哭出來...
推 deepdarkness:好大一顆洋蔥QAQQ想到過世的外公QQ
推 killer922:真的要珍惜身邊的親人~~Q_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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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hiphopwo:害我在上班時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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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fieryl:外婆這禮拜正要做百日 想起外公外婆大哭了Q_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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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milkbaby1231:好洋蔥！！又想起剛走不久的阿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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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rougemini19:這篇害我躲到廁所去用力哭了好幾分鐘才能出來
→ rougemini19:尤其是最後那句嘿！我很想你，你知道嗎？
→ rougemini19:這是我在我阿嬤過世後 又回老家看到照片的第一句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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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HBK:我認為不會有人拿自己過世的親人來創作 給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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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amadues0323:寫得超好，想到肺癌過世的阿嬤，若能和她老人家抽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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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foyizu: 是洋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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