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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志為新聞人者當看看。 「新聞學院真正讓學生終身受用的,不是技術訓練,是人格培養。」 ■三少四壯集 新聞寫作的學徒 陳冠中  (20060529) 1974年秋季,波士頓大學的傳播學院購進了備受爭議的著名意大利記者法拉希( Oriana Fallaci)的全套名人訪問錄音帶,作為塑造我們這批學徒記者的教輔材料。 當年香港式的名人訪問,主持人總是以無知自居,用請教的的口吻,抬捧受訪者,而 且處處為受訪者打圓場,唯恐場面難堪。這樣的訪問立場,出現在消閒節目,除降低了娛 樂性外無關痛癢,但若是時事訪問,則涉新聞原則了。 後來80、90年代香港消閒節目裡的訪談是越來越生鬼、搞笑甚至賤,雖然最終依然是 無關痛癢,而面對政要、富豪或公眾人物的時事訪問,則一種是名嘴做秀,全是主見而不 是誘導受訪者說出事實,另一種只是給政要富豪公眾人物一個公關機會發表一面之辭,記 者做了「托兒」,謂之「識做」。 法拉希的錄音帶告訴了我,原來訪問是可以這樣弄的,首先是要做足功課,知己知彼 ,意志要堅定,軟硬兼施、隨機應變,誓要問出真相,不怕得罪人;她可以使基辛格解除 戒備,把藏在心裡不能說的那句話也給套出來──「有時候我視自己為一個牛仔……」。 不過,法拉希雖是明星級記者,我當時卻沒有以她為學習榜樣,心想:哪有機會去訪 問這麼多國際政要、名人? 我以為我想成為另一種記者…… 1974年是美國新聞學院的好年,水門事件使記者成為全國英雄,而部份後嬉皮的反文 化人,重入社會,亦選讀了新聞,雖然新聞系畢業生的市場展望是各行中最差的,新聞學 院卻滿額。據說一兩年後,自戀時代年輕人更趨現實,新聞學院已好景不再。 我在學院裡學習各種新聞類型。電視新聞能接觸到最多人,晚間新聞主播克朗凱特( Walter Cronkite)被美國人認為是全國最可信的人。如果我醉心的是電視新聞,那時候 引為榜樣的會是「60分鐘」的拉瑟﹝Dan Rather,座右銘是「永不要被那些混蛋嚇怕」, 不過,我當時相信寫作,要做文字記者。 一個浪漫的想法是去當通訊社或大報社的海外特派員,像我那時候學新聞的基本教授 沈承怡博士,他是抗戰後中央社派去戰敗國日本的第一批四個記者之一。只是就算在1974 年,海外特派員這特殊行業能吸納的人實在太少了。 較現實的做法是去地方報社。美國文字新聞的「既制」,即東岸大城市的日報,皆奉 事實為唯一的神,繪影繪聲的「黃色新聞」對多數大報來說已是歷史名詞,稍有自尊的報 人皆膜拜事實及只有事實。這裡插一個法拉希的主張,她說她從來不客觀,只知道公平與 準確。 許多大報,除了泛泛報導外,偶然也會刊登一些深入調查報告(investigative reporting),或揭露腐敗和社會黑幕的「耙污」(muckraking)、揭秘(expose)報導 。 這些名詞本身已吸引我了,待回到光怪陸離的香港,豈不合用?我不知天高地厚的說 :我要做寫深入調查報告的記者! 沈承怡教授聽到像我這樣的學生整天把深入調查報告掛在口邊,就說了一句話:「所 有新聞報導都該是深入調查報告」。 這句話為我以後的新聞工作豎立了一個幾乎不可能達到的標準,我永遠的心有餘力不 足,並註定了無法適應連政府新聞處通稿也照登不誤的當時的香港日報。 我回香港後在一份叫星報的英文小報當了九個月記者,除了體育和娛樂外,做遍了各 種報導,包括商品發布會的軟文報導和替廣告客戶寫的公關膳稿!小報重視的是搶獨家新 聞,所謂scoop,平常的日子就盡量把突發新聞煽情化,卻沒有資源給記者慢工做深入調 查。我後來寫過幾篇算有點深入調查味的報導,但那都是我離開報社之後的事。 在波士頓的時候有一個教授善意的打擊我們:想當記者,來新聞學院幹嘛,何不直接 去報社當學徒? 我在報社的9個月,所學到的及所接觸的,不少於在學校學的。報社是記者的最佳訓 練所,只是積惡習的報社,則可以把人帶壞。新聞學院應有的好處,是讓你看到,最優秀 的新聞工作該是什麼模樣,有了這個經驗後,處於等而下之的現實裡或許還能記住底線所 在。新聞學院真正讓學生終身受用的,不是技術訓練,是人格培養。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29.173.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