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 論此次醫學生行動的戰略思考與心態建設

[kimball (我在抗拒什麼...)]

文章很長，很多點別人都講過。不過想說既然寫了，就還是放上來讓有心人參考

我不是醫學生，但對話的對象是醫學生。所以，不敬之處請多包涵


一、
    促使我寫這篇文章的契機，是一個非常弔詭的經驗：一個念社會科學的學生，
    幫忙一場以醫學生為主體的遊行作動員；然而，動員的對象，卻是個醫學生。

    醫學生，你怎麼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長久以來，大家都認為醫學生是台灣社會中最優秀的一群人，也是社會未來的精
    英與中堅份子。然而，在與不到千人的波蘭醫學生特權集團進行鬥爭的過程中，
    醫學生緩慢而痛苦的意識到，自己的現實地位遠不是那個想像中的「精英」或「
    中堅份子」，而是與違建眷村居民、痲瘋病人、都市原住民、在台藏人…等人沒
    有兩樣的「弱勢者」。

    只有弱勢者的權利，才會被「依法行政」的官員取消與剝奪、
    只有弱勢者的民意，才會被「為民喉舌」的民代擱置或忽視、
    只有弱勢者的怒吼，才會被「客觀公正」的媒體扭曲或消音
    也只有弱勢者，在動用最後的抗爭手段—集會遊行時，才會被身為「人民保母」
    的警察，以《集會遊行法》移送法辦。

    是的，醫學生，不論你喜歡與否，此時此刻，你的名字是「弱勢者」。

    你不禁要問，我，醫學生，聯考制度的勝利者、知識分子中的精英、社會的中堅
    ，怎麼可能成為弱勢者呢？

    原因很簡單。因為你站在正義與公理那邊，挺身而出，妨礙了特權者荼毒人數更多
   、更弱勢的另一群弱勢者—人民大眾。因而，你作為弱勢者的護民官、弱勢者的騎
    士，也就成為了特權者積極抹黑、打壓、消滅的「弱勢者」。

    那麼，作為騎士與護民官的弱勢者—醫學生，你問：弱勢者要怎麼反抗？
    我的回答是，弱勢者除了集體行動，別無他路。
    於是我們面臨了一個戰略問題。




二、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上一節我們釐清了在此次行動中，醫學生的現實地位。
    但關於敵人，我們卻尚未提及。

    據信，醫學生的「主要敵人」是一群未經實習與學歷認證考試，卻可以在台執業的
    波蘭醫學生。一旦這群鑽漏洞、耍特權的波蘭醫學生真的在台執業，不僅民眾的醫
    療權益可能受到嚴重的影響，也會造成台灣醫生嚴重的情感傷害與輕微的收入損失。

    也許是出於這樣的戰略思考，直到現在為止，醫學生的矛頭主要還是直接對準「波
    蘭醫學生」本身，指控這群波蘭醫學生當年的學測成績如何糟糕、波蘭醫學院考試
    與訓練如何不扎實、回台後如何摸魚打混出包耍特權…等。然而，這波「波蘭醫學
    生總體檢」的攻勢，卻在媒體的運作下，逐漸演變成一場沒人看得清的大混仗。你
    說他們訓練鬆，他們說我們有「魔鬼跑台」；你們說他們沒實習，他們說我們從大
    二就開始「見習」……

    醫學生的「說理路線」，在大眾媒體扭曲與封殺下全無效果；你們辛苦募集的七萬
    份連署書，在民代與官員眼中，卻算不上什麼「民意」。民意如流水，但眼前的金
    錢與影響力，可是千真萬確。

    於是，你們煩悶、挫折、甚至絕望…「為什麼他們不肯聽我說…」
    前面一位朋友點出了問題所在。「利益永遠是很重要的因素」
    這就是問題核心。你們給不出「利益」，所以你無法影響「他們」。
    於是，官員相應不理、民代虛與委蛇、媒體胡言亂語………咦？波蘭醫學生呢？

    「他們根本什麼都沒作阿。他們不過是袖手旁觀而已」

    於是，你突然驚覺，過去的戰略思考根本搞錯「主要敵人」了。你真正的敵人，是
    由波蘭醫學生家長、媒體、官員、民代、還有醫界大老組成的「波蘭醫學生利益集
    團」。是這群人不問人民生命健康、不問是非公理正義，唯人情利益是圖，通力合
    作為波蘭醫學生護航、打壓反抗者，才導致今天這種局面的。「他們才是波波問題
    的實際製造者」。然而，過去的戰略，不但無法帶給這群「波蘭醫學生利益集團」
    壓力；主打目前並無實際損害案例的波波，反而還極其容易的被媒體給模糊化。

    於是你再次問了：既然我們之前搞錯了，那現在該怎麼辦？




三、
    在理解真實的敵我地位後，接下來的關鍵，就是認清你在玩一場什麼遊戲。

    答案很清楚：你在玩一場政治遊戲。遊戲目標只有一個，就是修改醫師法第四第一
    項。所以這不只是個政治的遊戲，還是個立法的遊戲。換言之，雖然「波蘭醫學生
    利益集團」很大，但我們不必全部殲滅，最後真正的決勝點在於，我們能不能影響
    立法委員，最後影響立法結果。

    如何影響立法委員？別忘了前面的關鍵字：「利益」。我們雖然拿不出、也不能拿
    金錢給立法委員，但我們可以試圖給出「負面利益」，也就是「壓力」，來影響立
    法委員。

    立法委員與我們一樣，玩的是一場政治遊戲。所以我們拿出的壓力，就只能是政治
    壓力，或是能轉換為政治壓力的東西。簡單來說，形成壓力的管道有三：通過政黨
    影響、各別遊說影響、利用輿論壓力。

    據我所知，目前醫學生幾乎沒有與政黨或個別立委有實質上的接觸，而且這也不是
    目前的重點，因此暫且略過不論。（但這不代表接觸政黨與立委不重要）

    短時間內，你唯一可以施加的，就是輿論壓力。

    如果我們簡單的概念化輿論壓力，那大概可以表達成幾個因素的函數，這幾個因素
    是：遊行人數；表態支持的個人、團體的影響力；媒體版面；訴求的正確性

   「遊行人數」就不提了，各位都已經很努力了。

   「媒體版面」，我只能說雖然條件不好，但目前作的確實不夠。電子媒體扭曲你們，
   平面媒體忽視你們，這都沒錯。但醫學生有沒有試著從媒體記者的角度想想看，為什
   麼他們不想報導呢？看看醫聯會的網站，在「正式聲明」一欄下，竟然連一份可供取
   用的「新聞稿」也沒有；標題看起來比較像遊行新聞稿的一篇文，竟然是以「夥伴們
   」開頭…。正是因為媒體功能不彰，所以才要特意經營，這可能是觀念上要加強的地
   方。除此之外，「讀者投書」的部份，因為名義上不涉及報社立場，因此其言論廣度
   比想像中的廣，尤其若拿捏好批判的風格力道，投各報之所好，曝光率並沒有想像中
   的低，推薦各位參考。

   「表態支持的個人、團體的影響力」，以目前浮上檯面的來論，可以說除了醫學生之
   外，並沒有其他有力的個人、團體表態支持。台灣民間關心醫療議題的團體不少，非
   關醫療但關心民眾權益的團體也不少。舉例而言，02年8月27日舉辦的「八二七全民反
   健保調漲大遊行」，就主要是勞工團體動員參加，且實際加入主辦單位「民間推動健
   保改革聯盟」的團體（由醫改會領銜），更是各式各樣，共有63個民間團體（見連結
   http://0rz.tw/GTza3）。相較之下，更突顯出醫學生目前的動員策略的問題：把大量
   資源放在沉默的大眾上，但卻把有豐富運動、組織、動員經驗的民間團體放在一旁。
   而這種動員廣度不足的傾向，也連帶會影響到最後，也最重要的一點：「訴求」

   也許是醫學生對知識看能力重所致，過去醫學生不只把論述重心放在「波波能力不足」
   上，同時也把「反波」這件事理所當然的看作是「醫學生的事」。而這種論述重心與
   行動主體認知交互影響的結果，就是本來真正應該訴求的重點、真正應該施壓的對象
   ，都弔詭的消失在「波波能力口水戰」之中。

   事實上，真正應該訴求的重點是「政府應為台灣人民的健康把關」、「以實習、學歷
   認證考試嚴格控管留學醫學生的品質」。真正應該動員，成為行動夥伴的，應該是資
   源經驗兼備的社運團體。真正應該攻擊、施壓的對象，則是先是放任後門不補，又企
   圖拖延修法的官員與民意代表！從一個宏觀、制度的層次看來，若有人真因波波而死
   ／傷，兇手並不是波波，波波只是「兇器」！實際拿著波波這隻利刃刺進台灣人民的
   身體裡的人，其實是那群破壞制度、打壓修法的「波蘭醫學生利益集團」：官員、民
   代、媒體、醫界大老、波波父母，統統都有份。而其中，身負公權力與人民信任的官
   員與民代，自然應該負起更大的責任。

   簡言之，回到訴求本身，不論於情於理，目前「呼籲式」的訴求應該升高成「要求式
   」、甚至是「譴責式」的訴求。「順民式的空洞呼籲」並不會帶給立法委員任何壓力
   ，他們大可收編這種論述，說「我們同意訴求，但事涉政府誠信故需審慎討論………
   」然後再拖他個12345個會期。清楚的「要求式」訴求，則是要明確提出「修法期限」
   、與「修法內容」，然後央求各政黨立院黨團口頭承諾修法，然後撂下「若有變數，
   必定再上街頭，抗爭到底」的狠話。最後，「譴責式」的訴求，則要將「官員把關失
   職、立委修法怠惰」將「台灣人民未來的死傷」連結在一起，用道德譴責增強政治施
   壓的能量，更可以跟一般批評政府的聲音接軌，把討論焦點從「兇器」轉回「兇手」
   身上。




四、
   總結來說，就短期而言，我對行動戰略的具體建議很簡單，即：善用平面媒體、連結
   社運資源；「健康把關」訴求至上，譴責對準立委官員。

   最後，我想回來討論認識與心態問題。
   本文大部分的篇幅，主要都在討論認識的問題：認清自身角色、分辨真正敵手、有效
   的戰略目標與戰術手段為何…等等。

   但最後，還有一個心魔要破，那就是一種「排外的精英心態」。這也是我為什麼要在
   文章開頭這麼強調「弱勢者」這個角色形象的原因。醫學生先入為主認為抗爭是「我
   們的事」、缺乏與其他團體的積極接觸與合作、對他人的批判性建議缺乏反省能力、
   已經受盡所有公私權力打壓還在幻想「二次舉牌解散」警察就不會舉第三次牌…這再
   再都展現這個心魔的危害之深。「特權之前，人人平等」，現在的你不是精英，你只
   是個普通、平凡的弱勢者。

   從定義上而言，從事抗爭的弱勢者是不可能受到任何公平對待的。因此，「兩次舉牌
   之後就地解散進行「發傳單大散步」」的規劃，只能說明遊行主辦單位不是沒有被告
   的覺悟，就是還看不清自己的弱勢者位置。半年前，十名野草莓學生只不過是要「走
   去台北車站發傳單」，在沒有任何標語、旗幟、口號的情況下，只是走在人行道上就
   被警方舉了「違法活動」牌，兩千人的「發傳單大散步」能不是集會遊行嗎？警方能
   不舉牌嗎？警方人家高興舉牌，大可以在廣場上就把你舉牌三次，你連走都不用走就
   可以回家睡覺了。

   弱勢者要抗爭，首先必須做好心態的武裝：你是出來抗爭的，不是出來喊當選作順民
   的。手段要溫和、手腕要圓滑；但立場要批判、行動要堅定。如果事先有跟警方溝通
   的話，警方牌一定會舉，但也不會硬碰硬阻礙遊行隊伍前進，一定可以走到立法院跑
   完全部流程，完整傳達訴求。「發傳單大散步」不僅不能阻止警方舉牌，還會模糊整
   場遊行的焦點，讓辛苦動員的遊行成為昂貴的笑話。人都找了，錢都花了，就要讓訴
   求完整傳達、讓壓力確實壓在立委諸公的家門口與心坎裡。

   除此「抗爭」之外，弱勢者的生存之道其實很簡單，就是「團結」兩字。整理出簡明
   易達（accessible）的資訊系統與組織架構，暢通內外部的溝通管道；積極與其他運
   動團體溝通合作，擴大影響力基礎，是我認為目前最急迫的兩件工作。然而，修改法
   案幾乎篤定將演變為長期抗戰，醫學生的運動組織需要根本性的改造與轉型，才可能
   應付更消耗人力、物力、與心力的漫長抗爭。

   最後，我們還是要肯定醫學生的努力。就第一次而言，你們已經做得相當不錯了，但
   仍有許多可改進的空間，我能想到的都已在上面提過。希望經過這次的抗爭經驗，醫
   學生能夠對自己、對醫學界、以及這個社會，都有更多的反思與批判，進而成為守護
   社會公理是非，挑起社會改革重擔的「真、社會精英」。最後，預祝此次遊行圓滿成
   功！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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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2.7.59
推 nagy:推!!!
推 clerk:因為民間團體,ex:醫改會,長期被認為仇醫.所以沒有人願意接觸
推 hd:不妨接觸看看囉~之前他們也有發文支持醫師加入勞基法
推 zimmer:大推此篇~ 寫的太好了!!
推 slitlamp:很有意義的對話。社會路線看的是Power與Power的對抗。
推 aaahhh:所以操作面的話把那些支持撥撥的利尾豬公跟有名的撥霸撥媽
→ aaahhh:抓出來批判 他們自會跳出來向媒體喊話?達到媒體的注目?
推 AceLeon:推這篇!!!! 真的點出很多現在的問題阿!!
推 hahahahaha:記者會時供他們出來鞭?
推 windelfTW:唉
推 icmi:推六樓 記者會時點明那些支持波波的立委八 太和諧沒人要理的
推 BioMachine:推
推 reverie1986:醫學生本來就是弱勢團體
推 reverie1986:不得不推原po
推 year9:專業的好文！！
推 chanken:推
推 bj26bj:大推
推 nj5123:看來與 醫界大老 劃清界限 是勢在必行了. 擊出 七傷拳 時,
→ nj5123:傷人也傷已,也會讓醫界大傷,但若不如此,又怎能浴火重生呢?
→ nj5123: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 醫改會, 我想他們會支持的...
推 CANCERzero:用心推 531加油
推 buthow:推
推 cyic:先把跟醫改會的舊怨放下吧 如果他們願意支持 會是很好的助力
推 marisaac:不論其他的，醫改會的「民意」支持是蠻恐怖的
推 kugyu:仇醫會那是三小，仇恨團體恨不得醫師全部消失。
→ nightcatman:一二點講得很不錯 但第三點我不同意 讓社運團體或政黨
→ nightcatman:介入根本是模糊焦點 這群社運團體就像是遊行代辦 誰有
→ nightcatman:議題可以玩他們就加入 同樣的一批人可以支持醫改會
→ nightcatman:也可以支持立場相反的醫界運動 就像律師一樣誰請他們
→ nightcatman:就幫誰講話辦活動 這根本就是搞笑 這種活動沒人會感動
推 cooltyus:推 nightcatman
→ nightcatman:也沒人會支持, 更不可能會形成所謂的輿論壓力, 因為大
→ nightcatman:家都知道這是一批 "專業搞活動的社運團體" 搞出來的,
→ nightcatman:野百合會成功 就在於完全排斥了這些團體和政黨 保持了
→ nightcatman:活動的純淨, 所以最後能打動全國人民, 造成輿論壓力
→ nightcatman:反觀各位自認"專業"的社運團體, 到底這十幾年有了什麼
→ nightcatman:真正達到目標的成果? 還是只是在吸議題的血壯大自己?
→ nightcatman:我想歷史的事實就可以看出誰的路線正確了
推 staryfish:看到樓上不禁笑了。從歷史事實來看，哪一個純說理的團體
→ staryfish:成功？野百合只有排除政黨，可沒排除運動團體喔。他們自
→ staryfish:己參加得很深。不然你以為大學生會自動串連嗎？
推 nightcatman:據我所知串連的是各校學生會 並不是什麼外來運動團體
→ nightcatman:你不用把學生會和那些團體混為一談
※ 編輯: kimball         來自: 140.112.217.13       (05/30 23:53)
推 tien7644:推推=ˇ=
推 henry6542002:完全不同意nightcatman的意見 , 推這篇文章^^
推 nightcatman:你同不同意我完全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你參加遊行就請
→ nightcatman:依照醫聯會的方針來行動 就這樣
推 henry6542002:樓上真的頗一廂情願 , 以為有社運團體想要從這次遊行
→ henry6542002:中撈到好處 , 別笑死人了
推 nightcatman:反正就如我上面說的 要來就請守秩序 其他懶得跟你再講
→ skylikewater:這篇分析的很對。運動本來就是政治，是一種排他性
→ skylikewater:如果不能承認，並且面對而更理解運作遊戲規則
→ skylikewater:那就不可能有效，就不可能團結，就不可能維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