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 基督宗教的愛與罪-史柯西斯的沉默

[nightlight39 (乃賴)]

關於沉默的一些討論。

首先，史柯西斯是否正確解讀原著？
　
我認為這個問題就我來說不重要。史柯西斯如此個人化的創作者，追求的只有他想探究的
議題，而原著只是個媒介，如同當年神鬼無間和無間道的翻拍，他根本沒看過港版，他只
是在這個故事中找到他想表達的議題，而原版著作並不在他的考量之內。所以當然就原著
、筱田版和史柯西斯版來比較是理所當然的脈絡，而史柯西斯在處理宗教題材上確實也過
於一廂情願，而失去了他在拍攝紐約街頭時的鮮活，但我不覺得跟原著有出入，甚至主旨
有落差是個問題。
　
所以，對於遠藤周作來說核心的課題「什麼是日本基督教」、「弱者的復權」等對於史柯
西斯來說並不是他主要關心的對象，我認為曾經虔誠而又棄教，外表柔弱、以弱者自居但
實際上內在無比強大的史柯西斯，關心的是：人的生活與神的追求，該如何平衡。
　
所以，故事的主體我認為不是藉由耶穌會教士棄教的故事，來探討耶穌宗教與日本文化之
間的衝突和對話，而是完全以羅德里哥這個西洋視角為主體，拍攝他到日本的求道之旅。
　
所以整趟羅德里哥的旅程充滿了宗教意涵，而出發前的兩次大鳥瞰，一次是由左自右走下
教會白色階梯，另一次是由下而上前往日本的黑色土地，這是一次十字架的圖像，只不過
是倒過來畫。而剛剛抵達日本跳入水裡的時候，給了一個入水的大特寫，因為這正是受洗
禮。這些驕傲的、歐洲中心的菁英耶穌會教士，要到這片異國土地才真正理解什麼是信仰
。這是羅德里哥一個人的求道、證道歷程。
　
我認為這個改變是好事，因為我不覺得史柯西斯真正能夠懂日本，但他迷戀求道、誘惑與
受難的歷程，因為這是他自己的親身經歷，也是他最重要的電影基督的最後誘惑的故事。
相反地如果他將過多的心力放在異文化的探究上，我認為會犯了達賴的一生同樣的錯誤。
　
所以史柯西斯有說了，這是一部西部片，日本是作為他者而存在的。剛好電影裡面，羅德
里哥回到五島村，質問上帝時，他用了搜索者的結尾鏡頭。背靠在門框上，不知何去何從
。
　
所以，我關心的不只是史柯西斯沒有用同等的比例去描繪吉次郎，同時也關心，為什麼他
大幅提高了茂吉的比重。
　
在史柯西斯的故事中，茂吉和吉次郎是並列的。茂吉遠重於一藏。在剛開始抵達友義村的
時候，羅德里哥給茂吉十字架的鏡頭，是巨大的特寫，同時茂吉給羅德里哥十字架的時候
，也是非常巨大的特寫。這樣凝視的鏡頭一直要到後面羅德里哥棄教的時候才會出現。
　
茂吉和其他接受扭曲教義的日本基督徒不同，他並沒有為了天國而找上羅德里哥，即使是
一藏最後臨死前也透露了，他和其他人一樣信仰的是那個天國的許諾、儀式給人的安慰，
而不是基督宗教。
　
那什麼是基督宗教呢？茂吉有說了：我對基督的愛很強烈，這就是信仰嗎？
　
是的，這就是信仰。
　
而這也回答了，為什麼史柯西斯結尾要拍攝羅德里哥死時握著十字架？
　
這個結尾乍看之下老實說簡化了故事的含意。好像是一個給觀眾的交代：他沒有棄教。
　
但經歷了踏繪、持了漫長的不語戒的羅德里哥，還需要耶穌聖像作為信仰的寄託嗎？畢竟
，沉默之處即有神、蟲鳴、雞叫均是神蹟，而在羅德里哥最後聽吉次郎告解時，背後的曬
衣竿神奇地成為十字架。心之所至，牢籠即十字。故事中無處不是牢籠，神在沉默之處與
苦難同在。
　
既然如此，他何須再握著十字架？
　
我認為他握的不是十字架，而是茂吉的那人類的愛。
　
至此，茂吉與吉次郎成為兩個對比。
　
吉次郎的重要性無須多說，但我認為在史柯西斯版本中，吉次郎代表的是基督宗教中另一
個獨特又深刻的義涵：罪。
　
於是，罪與愛，正是基督宗教與其他宗教不同最為核心的概念，這正是羅德里哥最後手握
茂吉手刻的耶穌像的目的：身為罪人，卻懷抱著強烈的愛。
　
在看到的沉默文章，並沒有看到太多討論茂吉的，或認為茂吉是史柯西斯依舊選擇了傳統
基督宗教謳歌受難烈士的傳統，我認為除此之外，史柯西斯依然有他不同於傳統基督教、
不同於遠藤周作所要表達的。
　
西部片、羅德里哥的求道之旅、對身而為人的愛與罪的謳歌，我認為這是遠藤周作版本沒
有的，同時是史柯西斯想要追求的。
　
不然，都已經拍過了基督的最後誘惑，同時有原版在前，何須再大費周章拍一次沉默？
　
之後等藍光或線上串流出來，應該再好好就沉默三個版本、基督的最後誘惑原著、電影、
達賴的一生和搜索者這些脈絡，好好的討論一下這部史柯西斯2017版的沉默。
　
最後，友義村的初次會面，我一直想到的是梵谷。另一個因為放棄成為教士的藝術家，當
初史柯西斯到日本的目的正是扮演梵谷。
　
無論如何，拍完沉默，算是一償宿願。目前應該只剩白鯨記和耶路撒冷、耶路撒冷（應該
不會拍了）兩個劇本是他多年的懸念，這時候的他放開手腳才是最精采的時候。
　
期待愛爾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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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joey0602: 基督的最後誘惑，那時還在壯年，感覺激烈得多
推 Anail: 推這篇
推 ghfjdksl: 推
推 moulinrouge: 請問耶路撒冷的劇本是哪個呢？
推 y6837660: 推乃賴大
推 folkblues: 你的心得啟發了我沒想到的一些議題，推
推 renee4: 推茂吉的意義
→ nightlight39: 耶路撒冷耶路撒冷是史柯西斯早期的劇本，JR三部曲
→ nightlight39: 之二，和誰在敲我的門和殘酷大街是系列作，但之後沒
→ nightlight39: 拍，過了半世紀應該也不會再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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