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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死者的證物 拉倫茲看看散落四周的血跡和遺骸說:「我想應該沒人敢將這攤碎肉帶回 去吧?就算埋起來,還是會被豺狼挖出來,所以我建議就地火化。」 大家都沒有異議。於是拉倫茲拿出一瓶預先準備的燃油,打算要淋澆在屍 骸上。他大概早已料到提洛可能被猛獸襲擊而遇害。忽然尤西莉舉起手來阻 止拉倫茲,所有人的眼光瞬時都集中到她身上。 「我們該如何將提洛的死訊告訴他的母親?」這是尤西莉提出的疑問。 拉倫茲抓抓頭表達不解:「死了就是死了,為什麼不好講?」 「我的意思是說,提洛的母親可能會不相信他兒子已經死了。她甚至會認 為我們根本沒找到提洛,只是故意編個謊言來騙她,想讓她死心而已。」 「那要怎麼辦?」拉倫茲做出無可奈何的樣子,「難道要我們將這堆碎肉 帶回去?還是帶她過來看看?我看這兩種方法都不可行。有其他方法嗎?」 「找找看在提洛身上有沒有什麼飾物,可以作為我們找到他的證明。」尤 西莉說得若無其事,但其他人馬上顯出面有難色的表情。 「找找看?這……」拉倫茲實在不想碰這些血淋淋的肉塊,一想到要翻動 它們,就彷彿聞到一股濃稠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令人作嘔且頭皮發麻。不過 當他看到尤西莉從他身前走過,蹲在碎肉堆前開始伸手撥弄時,反而愣得聞 不到血腥味了。亞雷特及幾個傭兵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少女吟遊詩人的細長 手指上沾染了鮮血,和她柔弱的身軀極不搭調。 過了一會兒,尤西莉站起身來,手上拿著一條沾滿血的項鍊:「這個應該 可以了。」 尤西莉的手在血紅色的對照下顯得格外蒼白。亞雷特注意到,從她手中垂 下的鍊條正在微微顫抖。 「好,那麼我就要將他火化了。」拉倫茲說完將整瓶燃油淋澆在碎肉堆上 。撒完燃油後點燃火種,熾烈的火焰伴著嘶嘶的聲響,將提洛的屍首一點一 滴化為灰燼。為了避開這氣味令人窒息的濃煙,所有人都向後退了十餘公尺 遠。 「我唱首歌為他送行。」也沒等其他人同意,尤西莉就雙手合握項鍊,開 始輕聲吟唱: 天上的飛鳥 終須回到地上棲息 所有的生命歸依於大地 靈魂 因沈睡在大地中而舒緩 因大地的真實而歡受洗滌 因親近大地而堅強 因大地的沈穩而獲得療養 歌聲輕緩悠揚,好似能撫平胸口的傷痛,令人心中滿溢寧靜。亞雷特和拉 倫茲等人都神情肅穆,像在見證一項聖潔的儀式。 尤西莉唱完的同時,現場只剩下少許餘焰和焦黑的灰燼。藏匿在周遭的豺 狼都被強烈的火光給趕跑了。亞雷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道:「剛才 的歌是……?」 「『入土的安魂曲』。」尤西莉低頭看看手中的項鍊,隨即將手指闔上, 眼光投向亞雷特。「本來剛才的情況應該要唱『淨火的安魂曲』,可惜我只 會這首。你現在心情有沒有好些?」 亞雷特聽到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有些發窘:「嗯,好多了。」 拉倫茲靠近過來,帶著愁苦的表情望向尤西莉:「那我們回去吧。雖然不 是令人愉快的結局,還是得告訴他的家人啊。尤西莉,那就拜託妳……」 尤西莉搶先伸出手,將項鍊交給拉倫茲:「沒問題,交給你了。」 拉倫茲只好無奈地接下項鍊,順便也接下了將提洛的死訊通知其母親的苦 差事。 * * * 提洛的母親在看到沾血的項鍊後哭得死去活來,還好她終於接受提洛已死 的事實,尤西莉先前的顧慮倒是發揮了功效。之後商隊的領隊也來探望她一 下,就有人扶著她回篷車裡休息去了。 尤西莉用清水洗淨雙手後,坐在營火旁邊休息。亞雷特在她附近坐下,張 口欲言卻沒有出聲,還在思索著該選擇何種用詞。過了一會兒才說:「抱歉 ,我剛才太衝動了。」 「這不怪你。」尤西莉面容溫和,和剛才阻止亞雷特屠殺豺狼時的嚴肅神 情截然兩判。「你的仇恨是由憤怒產生,而憤怒卻又是由恐懼所喚醒。」 「恐懼?」亞雷特努力回想當時自己的心境,但卻只能憑常理猜測自己的 恐懼從何而來:「是啊,那種景象確實是很恐怖。」 「在我們趕到之前,小弟弟就已經死了。」尤西莉突兀地冒出不相干的話 來,這句話激起了亞雷特潛藏在心中的一個重大疑問。 「對啊!既然提洛早就已經死了,為什麼我還會感覺到他的恐懼?」 「有些人死的時候處於極端的恐懼之中,並且就將這種情緒留到死後。你 感覺到的就是瀕死恐懼的殘留物。」尤西莉的眼神跟著黯淡下來。 亞雷特想到提洛死前被一群飢餓兇猛的豺狼包圍,活生生撕開內臟的痛苦 ,以及一個柔弱無助的小孩等不到親人援救的絕望,不覺發了個冷顛。 尤西莉又說:「你既然感應得到他的恐懼,就難免受到影響。」 亞雷特恍然大悟:「這麼說來,妳所唱的安魂曲,就是幫助他的靈魂忘記 恐懼好安息囉。恐懼的來源消失了,所以妳才會問我是不是心情好了些。」 「你相信人死後有靈魂,還會輪迴轉世嗎?」尤西莉又是一句前後不相關 的話。 「不是嗎?」輪迴轉世是這個世界很平常的一種生死觀念。 「我倒寧可相信人生不過是一場夢而已,而做這個夢的人又只是另一個人 的夢境。如此環環相扣,每一個人都不過是另一個人的一場夢境而已,而這 種夢境的串連就像是拉成一條鎖鏈,一條無限長、無限遠的鎖鏈。如果這條 夢境鎖鏈的頭尾正巧相連在一起,一個人就不過是他的夢境的夢境的……無 限多層的夢境中的一個夢而已。」 亞雷特不太能瞭解這些概念:「照妳這麼說,這世界上其實只有一個人而 已。」 「連這是不是一個真實的人,都很難說得清楚。」尤西莉停頓了一會兒, 「抱歉,講了一些奇怪的話。」 「沒關係。」亞雷特的回答很沒個性。 兩個人就這樣不講話地坐了一段時間,亞雷特又開口問道:「妳當時不害 怕嗎?手都在發抖呢。」 尤西莉機靈地一笑:「被你看出來啦。其實我是很害怕的。」 「那妳為什麼可以……」 「我只是面對自己的恐懼而已。那些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的人,才會什 麼都不能做。」 亞雷特「喔」了一聲。這句話好像有很深的哲理,卻又好像強詞奪理,讓 他接不下去。 接著兩個人又安靜地坐了一段時間,終於尤西莉站起身來:「我先去休息 了。」 亞雷特目送著尤西莉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篷車的陰影後。亞雷特看著營 火,開始思考輪迴轉世的問題。 「如果我只是某個人的夢而已,那麼那個人會是誰呢?那個人所置身的世 界,和現在這個世界是一樣的嗎?我所作的夢,也都是另外一個人的生活嗎 ?」這些問題並沒有困擾亞雷特很久,因為他很快就放棄思考下去了。他現 在想的問題是接下來的行程:商隊在走出洛傑姆諾森林後,似乎要折向南前 進,但精靈滯留點的方位卻逐漸由西北西移向西北。 -- 有一天尹世宇(某個和我同屆的學長)從軍中打電話給我: 尹世宇:史萊姆我問你,你有沒有聽過小菱對你說話? 小 菱:有啊有啊。 史萊姆:什麼!?剛才那句話不是我說的…… -- /\/\ Origin: // (sob.m7.ntu.edu.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