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黑色疤痕
在看過尤西莉演出後的當天晚上,亞雷特做了一個夢:
他在一個人潮洶湧的市集裡到處閒逛,意外地遇到尤西莉和依夏莉。尤西
莉很高興地同他打招呼,並說:「昨天晚上我表演的時候有看到你。你坐在
左側靠近帳篷邊緣的地方,前面是位穿著入時的婦女,拿著白絹絲巾一直擦
汗,抹得臉上的脂粉都亂七八糟,沒錯吧?」他很意外於尤西莉為何在舞台
上可以看得那麼清楚。
醒來以後,亞雷特只覺得這是個很平常的夢,沒有特別去注意。但他對夢
中的市集好像有點印象,所以吃完早餐之後,他不自覺地就往那個市集的方
向一路晃過去。
穿過整條街的毛皮鋪和香料商行,眼前是一個寬闊的矩形廣場,長邊至少
有三百公尺,短邊也有兩百公尺。昨天亞雷特經過這裡時,不過只在廣場邊
緣有十餘攤賣零嘴兒的小販,今天卻有無數的攤販佔滿整個廣場。今天似乎
是特別的節慶日子,因此聚集了特別多的各地商人來此做生意。以木樁和帆
布搭建的攤販組成行行列列,每一條通道都擠得水泄不通,叫賣聲不絕於耳
。在廣場中央還可以看到一根高聳的木柱,上面裝飾著各類獸皮、五彩繽紛
的旗幟、以及許多弓箭,更增添節慶的歡愉氣氛。
亞雷特跟著擁擠的人群在行列縱橫的攤商間穿梭。其實他並沒有打算要買
任何東西,只是單純地想看看這裡有賣些什麼——瓶瓶罐罐的楓糖漿、裝滿
麻袋的橡實、純銅打造的手環、桃花心木雕成的手杖、用繩子串起來的松鼠
尾巴——還有很多琳琅滿目說不出名堂來的東西。
走著走著,正當他低頭看一攤色彩鮮豔的寬帽時,背後傳來尤西莉的談笑
聲。一回頭,正好和尤西莉打個照面,依夏莉也和她在一起。今天尤西莉又
換回她那件黑色的連身長裙──已經洗得乾乾淨淨,恢復那種深黑色特有的
光澤。依夏莉則身穿寬鬆的脂紅色衣裳,外掛一襲栗色的披肩,頭髮綁成一
束馬尾,雖不如舞台上那麼豔麗,曾看過她表演的人應該還是能一眼認出。
尤西莉神情愉快地和他打招呼:「喲,亞雷特,你來買什麼嗎?」
「沒什麼,只是來逛逛而已。」
「那不正和我們一樣嗎?陪我們一起逛吧。」依夏莉親切地邀請他同遊。
亞雷特正想說好,卻瞄見尤西莉在依夏莉身後對他使了個眼色。亞雷特馬
上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她不希望亞雷特打擾她們姊妹倆的相聚。所以他趕緊
改口說:「抱歉,我……還得去找一個人,我跟他已經約好了。」
「這樣就沒辦法了。那我們先走囉!」依夏莉惋惜地說。接著她們兩個就
繼續向前走,隱沒在人群之中了。
亞雷特瞧著她們的背影逐漸遠去。尤西莉不時拉著依夏莉的手,對旁邊攤
子上的貨品指指點點,笑的活像個被寵壞的富家千金。照道理來講,尤西莉
在姊姊面前的天真舉動應該才是她最真實的面貌,但亞雷特卻覺得反而欠缺
一股真實感。也不是說尤西莉在姊姊面前做作或是幹嘛,而是對亞雷特來講
,這樣的尤西莉就像個陌生人,反倒是先前那個冰冷冷、愛譏諷的吟遊詩人
才是他認識的尤西莉。
身邊來往的人潮推著亞雷特不住地向後退。正當他想轉身繼續前進時,忽
然耳邊聽到一絲細微而短促的尖叫聲、和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那是尤西莉
的聲音!他回頭一看,發現不遠處的人群騷動起來,好像有什麼事發生了。
亞雷特馬上奮力擠進人群靠近過去。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依夏莉用手摀著左臉頰,鮮血正從指縫中汨汨流下,
尤西莉則緊張地在一旁察看。等到他終於擠出人群,腳下卻踢到一個東西,
那是個不修邊幅、衣衫邋遢,流浪漢般的男人倒在地上。他全身抽慉,手腳
毫無節奏地胡亂揮動,臉上的肌肉則扭曲成一團,眼睛茫然無神,看不出他
到底是什麼表情。這可憐的男人口中喃喃唸著:「……她是我的了,她是我
的了……」
「喂,你怎麼了?」亞雷特蹲下去要扶那個人,意外地竟被尤西莉喝住。
「別管那垃圾了,快過來幫忙!」尤西莉氣急敗壞地喊道。她扶著依夏莉
想朝廣場外走去,但圍過來的路人越來越多,她們恐怕很難擠出去。亞雷特
只好趕快站起來去幫她們開路。他臨走前回頭看看那個倒在地上的人一眼,
發現他的手邊掉落了一把沾血的匕首。那匕首的刀刃是黑色的,怎麼看都是
邪惡不潔的玩意兒。
* * *
他們帶著依夏莉到一個治療師的診所去。治療師檢查依夏莉臉頰上的傷口
後,認為只是皮肉之傷,清洗乾淨後直接用癒合術治療即可。通常傷患請治
療師用癒合術,為了節省費用,都只施展到傷口恰好止血癒合,之後等待其
自然痊癒。現在依夏莉的傷口在臉上,而她又是從事得靠臉蛋吃飯的行業,
因此尤西莉就要求治療師要讓傷口完全復元,不能留下任何疤痕。
當治療師要施法時,他認為治療室裡面不需要那麼多人,因此把亞雷特給
趕了出來。亞雷特就和門邊負責點收費用的老婦人聊起天來。
「我昨天到西邊的布塔拉區去,遇到有德魯依在幫窮人免費看病。」亞雷
特無意間聊到這個話題,老婦人便用尖酸的語氣說:「那些閒得發慌的窮德
魯依!如果病人都給他們看去了,那我們還靠什麼吃飯?」
「可是那些窮人反正都沒錢看病,也不會上你們這兒來啊。」
「怎麼不會?做銅器的工廠老闆會幫他們付錢啊。」老婦人啞啞笑道:「
只不過他們每看一次病,恐怕就得多做三個月白工了。其實以前德魯依是常
常來幫人免費看病的。只是後來城裡的樹都被砍光後,他們就很少來了。」
「這跟樹被砍光有什麼關係?」
「你不知道嗎?德魯依只在樹下給人治病啊。」
亞雷特想起那天的德魯依也是在高大的山毛櫸下為人看病。老婦人接著卻
又面露得意的笑容:「等到我們公會的人把樹都砍光了,德魯依想來也來不
了啦!」
當然拖查闊塔城裡面的樹並不是治療師公會派人去砍光的,而是城市發展
的自然現象。不過聽老婦人的說法,現在西邊布塔拉人居住的地區就只剩下
那幾棵山毛櫸,所以公會裡面真的有人建議要去把那些樹砍倒,只是遲遲未
能動手。老婦人越講越有遺憾之意,亞雷特對她這種態度相當不以為然。
忽然間一聲絕望的尖叫、以及玻璃破碎的聲響,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亞
雷特辨認出這尖叫聲是依夏莉的聲音,趕緊敲治療室的門問:「裡面發生什
麼事了!?」
可是治療室裡面沒人理睬亞雷特的問話。他聽到裡面傳來激烈的爭吵。
「怎麼會這樣?你解釋清楚!」這是尤西莉的聲音,語調相當的不客氣。
接下來則是治療師的緊張得顫抖的說話聲。
「這跟我無關!我想大概是……她是不是被帶有詛咒的刀子給砍傷的?」
「詛咒的刀子?……糟了,我怎麼沒想到?」尤西莉的語氣也變得緊張起
來。緊接著一陣腳步聲朝門口接近。待尤西莉拉開一條門縫,亞雷特立刻問
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先別管那麼多,你幫我去剛才的市集那裡,看能不能找到一把黑色的匕
首?就是劃傷依夏莉的那個人所拿的匕首。」
「好啊,」亞雷特朝門縫裡面張望,「不過裡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別看!」尤西莉伸手想擋住亞雷特的視線,但從門縫這角度看過去,坐
在治療床沿的依夏莉正好落入他的視野中——他驚訝地發現她左半邊的臉上
有一道紫黑色的疤痕,從眉梢一直蔓延到下巴,疤痕的邊緣參差不齊,還真
有那麼一點噁心。地板上有一面破碎的鏡子。
亞雷特驚異地問:「那道疤痕是怎麼回事?」
依夏莉一聽到這句話,馬上慌張地把臉別過去,不讓亞雷特看到她的左臉
。尤西莉用力地把亞雷特的臉推開:「那把匕首上面帶有詛咒——下流的詛
咒!現在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吧。快去!」在生氣地下完命令後,她碰的一
聲將門猛然關上。
* * *
結果亞雷特並沒有找到那把匕首。之前那個躺在地上的邋遢男子已經不知
去向,此外,想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找到地面上的一把小匕首,也未免太困
難了。他十分後悔當時為何沒有順手把匕首撿起來。
尤西莉得知這情況後,神色也非常懊惱。亞雷特提議道:「我可以趁人潮
散去之後,再去找一次。」
「沒用的。那變態一定會帶走那把匕首,不可能把它留在現場。」
「什麼變態?」
「那人是個變態啊。」尤西莉厭恨地說:「你知道他忽然拿匕首砍依夏莉
時說了些什麼?『妳美人兒的臉蛋是我的了!』他認為只要在別人臉上留下
噁心的印記,那張臉就屬於他的了!這喪心病狂的瘋子!」
亞雷特做夢也想不到世上竟然會有這種人,不由得低聲咒罵了幾句。尤西
莉肩膀突然垂下來,喪氣地說:「這下怎麼辦呢?找不到詛咒的武器,要解
除詛咒就很麻煩了。」
「有什麼關係?只要是詛咒,就有解開的方法。」依夏莉突然出現在尤西
莉的身後。她用頭巾將臉上的疤痕給遮掩好,神情也平靜許多了。「既然治
療師也沒有辦法,我們就先回去吧。」
「姊,妳真的不要緊嗎?」尤西莉擔心地問。但依夏莉伸手撫摸她的頭,
笑說:「傻孩子,只不過是臉上留個疤痕而已,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下尤西莉也就不再多說。三個人一起離開治療師的診所,朝遊藝團的帳
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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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尹世宇(某個和我同屆的學長)從軍中打電話給我:
尹世宇:史萊姆我問你,你有沒有聽過小菱對你說話?
小 菱:有啊有啊。
史萊姆:什麼!?剛才那句話不是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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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igin:
// █ \ 陽 光 沙 灘
█ (sob.m7.ntu.edu.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