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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的注意事項= 這篇是東土12-4被刪除的部分(菊去勇洙家視察時的小插曲), 也算是接下來13章的熱身短篇。 本篇大多數借用真實歷史,亦有部分個人捏造情節,充滿個人獨斷偏頗的見解 歡迎討論不同意見、但砸磚請小力點。 本篇與任何時事均無關聯。 東土番外:手足(任勇洙中心) 銀白色的魚在沼澤裡沉浮、等待。 從少年手中飛出的長槍劃透水面、沒激起太多水花即準確地刺穿銀色魚身。魚尾 在被挑離水面的瞬間在陽光中撒下一弧晶瑩彩虹;滑溜且飽滿的身軀在刀槍鐵蹄 下迅速瓦解成一塊塊死肉,融入少年的血與骨。 瑩白棘骨與腥紅血肉於新宿主之中深深紮根,因此迅速抽高強壯的少年再不須囿 於過往的弱小。待他終於實現無人能及的天下大夢時,無數人稱讚著脫胎換骨的 少年:看、多美麗的魚啊,那雪白的鱗片多麼光澤閃亮。 溺於銀魚深夢之中的少年醒來。他緩緩吐出一串水沫,呼息浮掠過冰涼沼澤、透 進頂上的微光,沉浮著等待。長槍劃透水面刺穿了背脊。少年閉上眼睛溫馴地旋 了個圈,等待著新的宿主為他帶來另一個遼闊王土之夢。     ※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始終維持著仰躺在沼澤淺灘的姿勢一動不動。冰冷停滯不生 波紋的靜水日復一日使盡全力、將每一束天空灑下的陽光反射在他凍僵的皮膚上 ,然而被水滴扭曲的瑩白色薄闇無法為他蒼白的臉帶來暖意。結凍的傷口早已淌 不出血,冰涼無色的沼澤池水滲透他的血肉,握著斷箭的手指也泛上一層青。 烏雲移來緩慢遮住了他面上的陽光,陰影傾瀉而下、來人一雙如星子般閃爍的黑 眼睛清晰可辨,雪白的牙口扯成一弧彎月、隨即迅速地滿盈成圓。他浸在水中的 手指動了動,斷裂箭柄摩擦過僵冷的手心,許久未曾感覺到的疼癢流竄全身興奮 顫抖、連池水也浮起淺淺的波紋。 ——吶、我說得沒錯吧,你終究會來尋我;我親愛的兄弟、我的手足。 他試圖轉了轉模糊的眼,視線隨對方手中高舉的刀鋒不斷上昇、直到目睹那抹銀 白融入金黃日光為止。銀色的風呼嘯而下,他手中的斷箭也脫弓而出。 「……你擋住我了,本田菊。」伸展手腳成「大」字型躺在草地上的任勇洙往側 邊翻身滾了半圈,以避開背對陽光站立的那人投射在自己臉上的陰影。 「不先通知一聲就不見蹤影、讓大夥幾乎要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的始作俑者,倒是 心安理得地在這裡曬太陽啊。」即使天氣還算涼快,一路走過大片荒地的本田菊 依然被正午陽光曬得連伸手抹汗的閒適也欠缺,微怒地慢慢磨牙、低頭盯著慵懶 躺在草地上的無賴傢伙。 這回視察朝鮮北方山區的行程,本田菊原本打算如前幾次般獨自帶著少數當地人 員出行便罷,但這傢伙卻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特地拜託總督府讓他與自己同行。 出發前千叮萬囑不許擅自行動,才剛爽快得滿口答應、一轉眼就…… 早知道當時應該多堅持一會、拒絕他的要求的。本田菊低頭看著這個才剛擅自脫 隊又絲毫不懂得反省的傢伙,慢慢勻著尚有點紊亂的呼吸、壓抑住想要提腳踩扁 對方臉孔的衝動。 「好不容易有機會出門走走,當然要好好把握,反正我自己一個人走也不會迷路 。」任勇洙轉頭回來,咧開嘴角彎成一道月弧。「你也是,身上明明帶著傷還得 辛苦出遠門,別總是匆匆忙忙地趕路,坐下來吹吹風如何?」 菊抿著嘴沒回話。他在數年前震災中受的重傷雖然沒完全痊癒卻也恢復不少,至 少現在的自己並沒有虛弱到讓很少見面的任勇洙輕易看出不對勁的程度。 他眼珠子一轉,目光停在本田菊的左手之上:「看你吃飯的姿勢就知道啦。尊貴 的日本大人竟然會模仿朝鮮人把飯碗擱在桌上一手扶著,嘖嘖。」 「若是不在人前表現出入境隨俗的善意、惹得在地人不高興進而影響到任務,我 會很困擾的。」雖然口頭上不承認,但本田菊下意識伸手握住左手掌的動作、卻 間接證實了對方試探。 「哼~由衷感謝日本大人的體貼。」任勇洙躺在地上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過後,上 身往側面一翻挺起坐直、兩腿盤起坐在地上,明顯不打算立刻跟對方回去。本田 菊深知對方吃軟不吃硬的拗氣,當下也放棄催促的念頭,在他對面的石塊上坐下 、稍作休息。 「這裡什麼都沒有呢。」此處是座落於山凹處的一塊平地,除了幾棵了無生氣的 矮樹之外、泥灰地表只見茂密亂草和夾雜其中的石礫。 「這裡很久以前是個沼澤淺灘,這些年才乾涸了變成草地。」任勇洙瞇了瞇眼說 道:「別看它現在荒涼一片,這裡曾經是個戰場。」 「戰場?」在淺水灘打仗? 「是戰場。沒有軍隊也沒有戰馬、只屬於『國家』的戰場。古老的小國以各自的 靈魂與尊嚴為賭注、在這裡一決生死,最終存活下來的一方吞併敗者的血與肉, 脫胎換骨成就全新的遼闊王國。」 原來如此。本田菊又斟酌地問:「這裡是在你之前……那位的終結之地?」他一 時找不到適當的代稱詞。 任勇洙哼哼笑了兩聲:「什麼『之前那位』,埋在這裡的是以前的我。」他愉快 品嚐對方愈加怪異的表情:「沉在你腳下的許多古老國家的遺骨,全部都是成就 現在朝鮮的一部分,不也就是我的一部分嘛。」 本田菊表情怪異地瞄了一下腳底下的塵土,又不自然地移動雙腿,磨蹭一會兒還 是起身走開幾步重新站定,背對日光、漠然低頭瞧著坐在地上依然笑得一臉無賴 的對方:「這話可真妙。即使古代眾國早已被兼併或消滅,但這並不會改變他們 在史冊上據有的一席之地,而苟活至今的你頂多只能說是這些古老遺產的管理人 吧。」 他話中不加隱藏的嘲諷貶意,讓任勇洙明顯地皺了皺眉頭。「別小看我了,你看 到的朝鮮大人我可是在千年的朝代更迭中不斷去蕪存菁、淬煉累積出來的精華。 」語畢,他還故作得意地挺了挺下巴。 本田菊涼涼地接了一句:「然後再過個幾代,等這邊的人民忘記他們祖先曾侍奉 過的主子之後,薈萃此地精華的你也會完全融入我的體內,成就更加強盛的日本 帝國吧。」 任勇洙從來就不會隱藏心中的憤怒與倔強。他抬起頭、視線對上在陰影中更顯黑 白分明的冷淡目光,咧開嘴露出一線白牙:「我勸你還是早點打消念頭。要是你 真的把我吞下肚,沒一會兒我就會讓你品嚐開膛破肚、生不如死的滋味。」 「喔……你這麼確定,難道是你過去的失敗經驗?」 「說來話長。」對方又嘿嘿笑了起來。 本田菊微微吁了口氣:「願聞其詳。」這傢伙特地把自己引來這邊,不就是為了 向自己炫耀這古國曾經有過的豐功偉業嘛,即使它早已如這片乾涸沙地一樣、掩 埋在深深的泥沼下。 任勇洙一骨碌站起來,撥開草葉走了幾圈又站定:「千年前的眾多小國彼此征戰 兼併,各國的一部分在交鋒中多少都會折損或轉移主權。就像是疊積木一樣,這 人的手那人的腿、他的頭我的腳,都曾作為戰敗的代價變成對方的戰利品。我也 曾經因此折損一隻手,那時可真是……比你現在落魄多了,後來好不容易才從那 傢伙身上搶回來。」 「搶回來?」本田菊不斷在腦中搜索模糊的記憶。話說回來,好像確實有過這麼 回事。 「搶回來。」他看似得意地咧了咧嘴角:「雖然新羅接收了高句麗的大半版圖與 人民,但一天沒捉住他,新收服的地域就一日不聽使喚。失去一支手之後我找了 那傢伙很久,許多年後才終於見到他……那傢伙就溺在這片沼澤裡,皮膚衣服都 浸泡得褪了顏色、奄奄一息好不淒慘。」 任勇洙眨了眨眼睛,彷彿又看到千年前的景色。他的對手隱藏在沼澤矮林亂草之 下,慘白得像隻銀色的魚,百年來蟄伏於寂水深處溫馴等待最後的對手。 「我在此地了結了他,用他的血肉補足我殘缺的身體。他的手變成我的手、他的 骨血延伸了我的疆土,從此我們合而為一、脫胎換骨成為史無前例的全新大國… …嘿,你那表情是怎麼回事,更過分的事你這些年也沒少做過,別裝出一副慈悲 為懷的模樣。」 本田菊想了好一會才回話:「真不可思議呢,雖說最終存活的你理所當然繼承敗 者遺留的一切,但是以這樣的形式……」真野蠻。「而且一個國族意識即使失去 君主實權的憑依、也不至於如此輕易被抹煞,這些古國簡直脆弱得難以置信。」 也可以想見以其組成的這位朝鮮大人素質幾何。 「脆弱嗎?我原本也是這樣小看了那傢伙。他用命償還從我身上奪走的血與骨; 而我奪走他性命的代價,就是全盤接受他所遺留的一切、作為新生大國的一部分 留存下來。」任勇洙意有所指地盯著本田菊、眼睛閃閃發亮:「失去國主的土地 、以及失去傳統語言習俗的人民,他們靈魂的記憶寄託在我身上、征服者新羅成 為他們新的祖國;然而他們的憎恨也像毒一樣透過血肉滲透我的全身,蟄伏等待 奪魂反噬的機會。」 「……後來又怎麼了?」其實答案呼之欲出。國族融合永遠不是字面上這麼簡單 ,現在握在日本手中的幾處外地無不如是,雖共同依存卻仍各自保有獨立意識, 脆弱的繫紐隨時都可能斷裂四散。 後來又怎麼了,其實就連任勇洙本身也記不太清楚。全新王國熬過合併最初的內 紛外擾,終於成長為足以和中原唐國分庭抗禮的獨立實體,迎來不同此前的嶄新 氣象。擺脫弱小面貌的任勇洙再次來到唐國——王耀面前,卻沒在對方身上看到 他期待的滿意或忌憚。 『好好珍惜你得來不易的手足。』王耀只留下這句話,就將他打發回高山長河的 另一邊,留給任勇洙一道長久的謎。他打倒敵人接收遺土、不代表那些亡佚古國 能以兄弟之名義在他的歷史上留名;他們原本就不是出自同一血脈的親密近支, 只是征服者與被征服者。 新舊地域分歧隨著時間逐漸沉澱,任勇洙以為新羅王國終於迎來平穩盛世。然而 隨著繁榮王朝行至強弩之末,王族衰微再無法壓制各方割據勢力,此時他才知道 、原來仇恨一直都存在,沉默無語並不代表冰釋消融。沉寂在他體內的毒素迅速 沸騰、化為尖刀利刃,將他的身體從內部切割得四分五裂。 「我眼睜睜看著從別人奪來的皮膚骨肉一點一點地剝落,崛起於各地的新生稚兒 頂著亡靈的名號與面貌重現在我面前,企圖分食我的靈魂。最後我侍奉的君主為 了保命,獻出我殘存的身軀作為另一個強大勢力的開國祭品,以換取他們的生存 延續。」 「百年前的我在此處征服吸收強敵、百年後的我在同一處戰場敗落並被吞滅。我 的一部分在這裡死去、一部分的我帶著舊的記憶寄生於全新國體之中,換上新的 面孔與名字存活了下來。」 任勇洙說到此處便暫停下來。本田菊驚訝得微微張口,瞬間又斂下臉上異色。 明明是「寄生」,卻不是被新生意識吞噬融合、而是奪取了新的身分重生?本田 菊在心中比較前後用詞的微妙差距,又看了一眼腳底的沙地,似乎可以想像任勇 洙——古老的新羅王國伏倒於此,他的手腳頭身被切割成塊,白花花的魚肉與銀 燦燦的鱗片在沼澤中漂浮翻轉,又被承繼此地的新生國家吞吃入腹。 任勇洙刻意停頓許久,看到本田菊臉上迷惑更甚才滿意地繼續說道:「新的王朝 雖說打著『復興古國』的名號崛起,但內裡不過是個空殼子,構成那些古老國家 的實體早就不知道爛到哪灘泥裡去了。新君為了奠定正統,將歷史上各小國爭戰 的史事揉得稀爛,將曾經對峙的眾多小國以『兄弟之邦』的名義捆在一起。新君 成了一統國族的中興明主;而我、繼承了原始故土記憶的這個實體則作為亙古血 脈的傳續,在新的宿主中甦醒重生。」 究竟是新國代替了舊朝、或是古昔侵蝕了今後,任勇洙早就分不清了。鏡中映出 的臉孔看似陌生又有點熟悉,沉沒在沼澤深處的眾多記憶如湧泉般灌注進新的軀 殼、成就貫穿古今、承先啟後的偉大王國。千年的榮耀融為一脈傳承下去——與 相等的憎恨一同。 本田菊稍顯出少許訝異即恢復平靜:「……雖然很不可思議,但如此的政治手段 並不稀奇。」先別說古朝鮮,高山另一側的中國歷朝、或是現代日本也常使用類 似手段來控制外地人民。 「很不可思議吧。在那之後又改朝換代了幾回,即使創造記憶的本體早已經埋在 腳下的沼澤深處,不同族群在同一片大地的記憶卻拼拼湊湊、由我、『任勇洙』 傳承了下來。」就像是一場醒不過來的惡夢,他在改朝換代之時屢次被分解、重 組成迎合新時代的模樣。他死過許多次,卻從未真正獲得安眠,現今甚至作為屈 辱的殖民地屈居人下。 「我們就像是積木一般的存在,可以被隨意分割重組,到後來你再也記不得你原 本的模樣。新羅的頭百濟的手高麗的腿屢次被拆散重組,曾經是彼此恨不得置對 方於死地的對手,隨著時間過去都成為了『朝鮮』的一部分。我的記憶早已滲透 了毒,最原始的新羅還保留多少純粹?早就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在意。」 很久以後他終於明白當年王耀那句叮囑的真意。對國家意識來說,『手足』並非 天生,而是依靠政治操作、地域繼承而來。建築在相同利益上的記憶會隨著時間 攜手衍生出新的手足羈絆;相對地也能輕易因利益相悖而分崩離析。 「毒……嗎?是嘛,原來如此。」本田菊雖然可以理解這種概念、卻多少缺乏點 實感,畢竟作為島國的日本長久以來脫離大陸腳步獨自成長,自然也與它們的分 合無緣。 任勇洙嘻嘻笑著:「這對你來說太難了吧。也對,與世隔絕千百年的你要理解這 些曲折是有點困難,如果是大哥的話一定會有更多共鳴。」 「謝謝你分享了這個精采的故事,任勇洙。」本田菊瞇著眼微笑:「以你的經驗 作為借鑑,我也能更加完善地預備將來朝鮮人民完全認同並融入日本、成為帝國 利劍的那一天。」 「何苦呢,本田菊……」對方臉色微沉:「你還有機會收手,不必重蹈我的覆轍 。而且你若是執迷不悟,在你拿得動這把劍之前,朝鮮會先把你的頭砍下來。哼 哼、不過別擔心,到時候你的靈魂可以待在我的身體裡繼續做你的美夢。」 如今朝鮮作為日本的附屬只是迫於武力壓制下的權宜之策,要是本田運氣好能撐 個一兩百年、兩國的意念或許也會變成新的毒素滲透彼此;然而一旦脆弱的連繫 消滅,本田菊那張不可一世的臉想必也會在眨眼之間,像積木崩塌一樣碎裂滿地 吧……那會是多麼愉快的景象。 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的……本田菊把即將出口的諷刺話語生生嚥下。這次就暫且 讓他得意一回,以免更加拖延自己的任務行程。 背對著任勇洙走在前方的本田菊低頭看著地面砂土、輕淺地笑了起來。攜著古老 記憶的銀魚此時依然在地底深處巡游吧,但他相信總有一天這些都會與帝國融合 ,成為本田菊真正的手足、成為他的一部分。 他衷心期待。 -- PS.勇洙家並不是一塊踢不破的團結鐵板,地域歧視現今仍相當嚴重。 舊百濟(現南^韓全^羅^道)與舊高句麗南部(現北^韓) 長年以來受到古新羅地域(現南^韓慶^尚^道)的排擠與歧視, 至今依然有相當深刻的隔離風俗。 -- 本篇設定任勇洙=古新羅,原本只是半島南邊一個弱小國家, 與耀君(唐)合作打敗他西邊的百濟&北邊的高句麗之後,才奠定他現在模樣的基礎 至於現在阿勇北邊的兄弟,是ww2後才被露樣&阿米分出來的(個人設定) -- plurk http://www.plurk.com/imaihibiki 鮮網專欄 http://www.myfreshnet.com/BIG5/literature/indextext.asp?free=100212837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84.8.116.96 ※ 編輯: akashi 來自: 184.8.116.96 (09/22 0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