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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的注意事項= 正經向/偏歷史衍生 各位好,我回來了(如果還有人在等的話 ^^b) 這個故事的最終章中日戰爭&WW2正式開幕。 從本回開始會有大量的戰爭/血腥/殺戮劇情,並充滿許多政治不正確之言論 (畢竟主角是本田菊,我想盡量從菊君/日本的角度來描述這段歷史), 為了您的身心健康著想,不適應者請隨時按右上角X退出。 這段字數同樣長到很恐怖的地步,故分成13-1 & 13-2兩回,請一起觀賞 :) 本回有血腥情節、有少量家暴(菊灣/霧○事件),不能接受者請慎入 本文雖取材於大量歷史事件,但與現實國家、政府、軍隊沒有任何關係 <_ _>     ※ 『你們當進那窄門,因為寬闊易行的道路導向滅亡、只有穿過那窄小難走的門才 能引至神所預備的永生。通往救贖與真理的道路即使艱難亦不可放棄,時刻提醒 自己切勿脫離救主指引的道路,才能摘取神所預備的豐美果實。』 『邪靈不願他們垂涎的潔淨靈魂走向窄門,他們用虛妄惡意絆倒你的腳步、用美 酒蜜糖蒙蔽你的口眼,好讓你轉頭走上通往地獄的大道。』 『諸君可見那義人羅德之妻,因被罪惡之城蒙蔽了耳目、而在通往救贖的艱難山 路上回望一眼,就此變成了鹽柱。義人的妻子尚因其一時的意志不堅而遭到毀滅 ,平凡我等更須時刻警惕、驅逐魔鬼的誘惑。』 本田菊坐在會堂最後一排,低頭隨意翻閱著進門前即被硬塞到手裡的精裝經書, 任不熟悉的異國字彙逐一飄過耳畔。在難得休會日硬把自己拉出下榻旅館的阿爾 弗雷德‧瓊斯早就被會堂牧師召到前方、領受儀式的信物。 神職者與信徒、很平常的景象在他眼裡看起來卻充滿了違和。如他們一樣遠離凡 人——其本身即為眾人共同意識的凝結實體、年輕高大充滿活力的強國阿爾弗雷 德‧瓊斯,此時卻如迷失羔羊一般俯首在十字木架之下祈求指引。 你對那些木像尋求什麼呢?與其向所謂「神」之虛浮意念尋求解答,不如直接問 你的國會。載滿金科玉律的柔軟書頁嘩啦啦滑過指尖,指引眾生的神聖之書並不 會記載著如何遏止股票指數如陡峭瀑布下墜、也不會教導如何使你痛恨的布爾什 維克病菌不再於世間蔓延……本田菊假裝認真閱讀而把頭壓得更低、遮掩可能不 自覺露出的諷笑。 「神不會把迷路的羊直接引進天國,但信仰會賜予人們持續尋找出路的堅持與力 量。」對方的聲音從台上傳來,菊抬起頭、發覺周遭的陌生人都已隱去,高大的 金髮白人兩手撐著講台俯視自己。「如果十字架和聖經能為我的國民帶來希望, 我也將順從眾人意願向其屈膝。」 「但一時的希望不見得每次都會把迷路的羊帶到正確的方向。」就如那被稱為義 人的羅德,甫脫離吞噬妻子的罪惡之城、旋即又與親生女兒墮落至另一個失德深 淵。 「不論神要帶領他眷顧的羊群走上哪條道路,我都會盡心跟隨牧羊人的意志…… 」高大白人虔誠地閉眼片刻又睜開:「不過遵守神的道路之人、即使必須忍耐一 時磨難,最終也必定會通過光明的天國之門。」迎著燈光的白皙臉孔得意地上揚 、語調也隨之拔高:「你也這麼覺得吧,本田?」 被點名的本田菊微微側過頭:「……我可不敢強求異族的神在全心眷顧貴國之餘 、還得撥兀分心來看顧咱們遠東一家。」千年來崇敬天照大神的日本早已走出屬 於自己的一條路,如今又為何要向西方霸權事事俯首貼耳。 「哦、你不必擔心,代替神向天下傳達他的旨意並袪除魔鬼惡意、挽回迷途羔羊 、守護神創造的這個世界,正是我們的職責。」阿爾弗雷德‧瓊斯說到『世界』 時刻意加重語氣、接著又哈哈笑了起來,近似狂妄的自信滿溢而出。 攤開在講台上的黑色精裝本彷彿被風吹起,無數纖薄書頁迅速地跳躍翻動、宛如 波濤呼嘯;另一側的厚重書封啪地一聲蓋上千層白浪,刷刷紙聲瞬間停息、驟失 聲音刺激的感官迅速被書封的黑色佔滿,吸盡光線的顏色在本田菊眼中擴大,彷 彿又看到當年那毛頭小子得意地站在漆黑船隊之前鋒,再次衝破白浪向自己開砲 ——在他以為自己又會被船隻翻起的浪花打落海底時,房間門口傳來的敲門聲差 點讓本田菊跳起來。 「先生?」助理刻意壓低的聲音隔著門板變得模糊:「若槻先生想知道何時可以 與您共進早餐。」 菊掀開毛毯,隨手抹了額頭、沾上一袖子汗漬:「十分鐘後我會過去找他。」 門外的人致意後隨即離開,菊也翻身下床快速打理儀容。晚冬的倫敦除了寒冷之 外、雨水帶來的溼氣更是難以忍受,壁爐的爐火已經熄滅、沿著牆壁舖設的熱水 暖管只能提供寥寥熱度。 菊用冷水潑了潑臉,冰涼濕意讓他徹底清醒,把方才的異夢拋到天涯海角。對著 鏡子換好幾乎要變成制服的整齊西裝、提起翻閱到邊緣也稍微捲起的記錄文檔, 他閉了閉眼睛,轉開略帶古舊的銅質門把走出房間。 於1922年訂定的海軍縮編條約雖然還有六年效期,那兩個西方大國卻仍不收斂, 於八年後、也就是1930年此時又將簽約五國聚集於倫敦,迫不及待套上另一重枷 鎖、繫上鎖鍊使其徹底屈服。 各代表在會議桌上激烈爭辯、轉身還須與自國上司討價還價爭取更多談判籌碼。 年初開始的會議至今已過兩個月,菊只見得代表團首席若槻氏頭上的白髮日日有 增無減。他一推開若槻先生房間的大門,就見到對方連客套話都吝惜、立即招呼 他過來閱讀來自國內的最新電報。 除了主導會議的米英兩國之外,法蘭西與伊太利亞已明示不願進一步裁減軍艦規 格的意向,即使不徹底決裂退出會議、最終也很可能只會選擇性簽訂部分條款。 在歐洲四國兩兩對峙的此時,五國中唯一的非西方國家——日本之態度便成為眾 矢之的。 作為國家的立場,本田菊自然不願意任強國揉捏,但日本產業極大依賴著對米國 貿易之事實,更像一把鎖在喉間的鉗子,讓他不能輕易說出拒絕的話。即使在米 國看來日本不過是用蠶絲來換取少許棉花與石油的小跟班,然而這樣不對等的貿 易關係也支撐了日本多年來的工業發展。經濟支撐政治、政治指揮軍事,領土資 源物產皆不如西方的日本在政治前也不得不讓步。 國族尊嚴與豐衣足食各據天平兩側、在這波名為世界經濟恐慌的暴風中不安定地 顫抖。經過幾番討價還價,最終米利堅與日本終於就海軍規模限制達成協議。說 來也好笑,雖然表面看來日本蒙受巨大委屈,但實際上海軍現行的裝備預算甚至 還達不到削減後的新規模。接受裁軍條約除了確保國際空間、同時也是掩飾國力 不足的現成藉口。 內閣在此次會議中的「無能」決策立刻成為各方政敵彼此攻訐的現成藉口,然而 此等不光彩的動機自然不能向國內公表,因此面對國內各方就日本竟然「屈服」 於外國蓄意欺壓的抗議與指責,本田菊難免灰心,對外卻一律緘口不語。他已經 盡責從西方虎口之中為本國奪得最大限度的利益,至於要如何安撫國內反抗者的 情緒、則是上司及國會的責任。作為國家的整體形象、他更不能輕易傾向任何一 種國內派系或聲音。 在國會與海軍為了條約數字及國家尊嚴爭執不下之時,南方的殖民地也彷彿不甘 寂寞似地選在此時鬧事。同年十月底,連續幾封急電通知台灣蕃地部落集體起事 、屠殺能高郡霧社當地日籍居民的大慘事。安份了十多年沒再有過抗爭行動的外 地竟然又發生此等大難,菊確實難掩驚訝,但冷靜一想也不無可能,畢竟相較於 溫和識時務的多數台灣漢人,在山區據地自立的蕃民自百年前就一直是令統治者 忌諱的存在。 得知總督府立刻派出當地駐軍團鎮壓,菊也以為事件會如過去幾次一樣慢慢平息 ,來自台灣——梅的私人電報卻又讓菊陷入兩難。梅在電報中列出許多台灣駐軍 對抗蕃人的戰程,並一再要求菊出面設法調停總督府的過激手段。 第一封電報被他撕了。蕃人既然敢對手無寸鐵的日籍婦女兒童下殺手、就別在這 時候還來向被害一方求饒。但隨後第二封、第三封連續送到,即使菊再怎麼氣悶 也感覺到其中透露著不尋常。為了快速且徹底處置生性剽悍的蕃人,總督府使用 高壓手段出兵鎮壓也是不得不然,但若非事態緊急,懷著傲氣的姑娘斷不可能求 到自己頭上。菊留了個心眼、打算多探聽台灣消息時,東京另一場突如其來的變 故又拖住了他的注意力。 同年十一月中旬某日,菊陪同首相濱口氏一行人預備前往岡山軍營迎接昭和天皇 出訪閱軍,卻在東京車站月台被一名陌生年輕人攔下槍擊。事情太過突然,站在 旁邊的菊當下只感覺到血濺到手臉上的濕熱感,他下意識立即伸手扶住上司,理 智卻空白了片刻才被周圍叫喊聲喚回清醒。 「絕不放過出賣天皇陛下、與外國簽訂屈辱條約的賣國賊!」那個年輕人被警察 壓倒制服的時候還在嚷嚷著這句話。 菊先幫忙安頓好受重傷的上司後,才注意到自己衣服與身上的大片血漬。濺在他 身上的血當下沒有立即清理、血斑深深吃進皮膚,即使用毛巾熱水反覆擦拭仍有 痕跡;浸染深黑汙漬的衣服纖維更沉默反映著先前的激動情勢。他回想起行凶者 口口聲聲喊的「賣國賊」,要是那人還在眼前,菊真的很想揪住對方衣領、逼其 說清楚到底他覺得他們哪裡出賣了國家。 暫且不論他們口口聲聲擁護的「天皇」自不可能與此等暴徒同心一志,打著為國 家著想的口號發洩暴虐,對國家沒有任何實質建樹、只會以暴力手段消耗珍貴專 才的愚昧人民,才是傷害國家尊嚴的最大兇手!回想起這陣子以來面對來自各方 面的種種攻訐,菊心中對國民的失望與憤怒再也無可遏止地蔓延。 首相終究勉強保住性命,但重傷之身再也不能負荷政務、不得已退隱;由此事件 挑起的天皇與內閣分權爭議又使缺乏主幹的國會差點分裂,陷入泥沼的本田菊更 無暇顧及其他瑣事。那之後菊又收到一兩封梅的來信、台灣的知青團體甚至聯合 向國會上書抗議駐軍鎮壓蕃人事件,但菊本人對此事的關注卻隨著當地戰事平息 而逐漸忘卻。 隔年一月,台灣團體始終得不到日本中央的重視、便改向國際聯盟上書抗議,幾 個西方盟國的「關切」讓分身乏術的菊更加頭疼。他耐著性子一一認真回覆各國 詢問,又寫了封信給仍留在台灣的梅——即使他自知於事無補,且對方也沒有回 覆。被逼上火線的國會不得不採取補救措施,當時下令鎮壓的台灣總督與警務局 長也因此丟官回國。 時間在忙著應付國外針對台灣事件輿論、與調解國內對軍備條約的爭執中快速流 過。1931年四月底,又一個雪上加霜的壞消息被遞到菊的書案之上:去年底才發 生過殺戮慘案的霧社,其少數部落遺民又遭到附近部落的報復性攻擊,死傷慘重 。 此動亂又將已經沉澱的不祥事件再度掀上水面,國會上、在野政黨藉此新話題大 肆攻擊執政者無能;要如何有效遏止接連發生的動亂事件、以及如何消弭當地蕃 民殘存的反抗心等要事反而不被理會。菊沒耐性再分辨政客想要或能夠利用此事 從敵對方刮取多少利益,外地接二連三的大小衝突總要有人出面徹底解決,因此 他向上司請求許可,出發去台灣親自監督處理此次事件。 從東京出發的船必須先在九州停留才再朝台灣南行,即使再怎麼心急、在船上也 只能耐心等候。抵達基隆港口,迎接人員之中並沒有梅嬌小的身形。一名有點面 熟的役員說,她在事發後第二天就立刻向總督府告假、連個隨從也不帶就隻身前 去深山現場。 菊忍不住暗暗咂舌。姑娘的脾氣他是知道的,平常壓著哄著還能乖巧順服,但此 事件自己疏忽在前,再加上駐軍對蕃人的激烈手段、連帶使本土政府也失去道德 制高點,事到如今並不容易善了。菊先進台北城與總督府打過招呼、取得必要的 情報之後,未多停留即直接搭上火車前去台中州,次日又和州廳幾名上下級官員 一起進山。 同行的官員似乎沒想到,即使在去年事件最嚴重那時也不聞不問的本田菊竟然會 真的遠從東京前來外島深山調查、而顯得有點慌張,而無論他們如何試探搭話, 菊卻始終保持沉默、悶頭踏著山路前進的冷淡反應更使隨行官員戰戰兢兢。即使 初春山間寒意仍濃,但少數耐不住性子的隨員已經汗濕了一片後背。 從州廳搭乘汽車至山腰處小鎮,其後轉乘板車沿著鐵軌進入深山、之後又步行一 段路才抵達當地警所、再由已經接到通知的駐員引路前往事發的蕃人收容所。沿 路經過的山林與宅邸均還留有激戰的痕跡,菊目不轉睛持續前行、卻無法視而不 見。 抵達當時反抗最激烈的收容所址,菊終於在屋前聚集的人群中看到穿著漢人衣裙 的梅帶著期盼、卻絕對稱不上友善的臉。大多數蕃人在警察驅趕下一哄而散,梅 半垂著眼皮盯著菊看了片刻、即轉身招手讓菊跟上她轉進另一條小路,來到一處 荒涼的空地。 梅在一塊剛翻過土的空地旁停下了腳步,回頭漠然注視著菊沉默的雙眼。「你來 的太晚了。」她伸出瘦了許多的手臂直指地面:「你和我的腳下,埋了兩百多個 人的屍骨。兩百人,好不容易逃過一命的兩百人就被你們砍下了頭、埋在這裡。 」 「才剛發生那樣大事、卻還沒能提早察覺阻攔早已禁止多年的出草行動,此地警 察確實難辭其咎。但是這一次的實際起事者可不是日本人,你應該收回你剛才的 指責。」 「你還裝糊塗?」她冷哼:「哎對啊,本田先生您百忙之中還特地跑一趟真是有 勞,讓我來跟你說明清楚吧……你知道我來這裡最先看到的是什麼?是你們日本 人跟那些主事者坐在滿地人頭旁邊、把酒言歡的模樣!明明戰事都結束了、大家 好不容易要恢復正常生活的時候,要不是你們從旁鼓譟又出借武器,那些部落就 算有意、也不至於有能力付諸行動!」 梅越說越激動,甚至伸手要抓著菊的衣領當頭唾罵。菊眼角掃了一下周圍看到其 他人也已跟來,怕她會真的當眾做出讓彼此落臉的舉動,急忙用力握住並按下她 的手臂:「你有什麼話我晚點會好好聽你說,請你不要做出自損身分的醜事。」 「你……」梅雖然氣憤難忍,卻還不至於忘記自己若是讓愛面子的本田菊當眾丟 臉會有什麼後果。被對方抓住的手臂僵持著發抖,手掌握緊又鬆開幾次後終是暫 時屈服、低頭不語。 菊放開梅,轉身對姍姍來遲的隨行官員問道:「經過去年的大出草,各位早已知 曉此處諸部落蕃民性格剽悍難馴,為何在事件平息之後卻沒有更加警惕、留意蕃 民動向或加強搜管武器,反而使有心人藉此生事、再三挑釁總督府實施多年的出 草禁令?」 為首上官眼神閃爍、一旁的下級從屬支吾著找不到話:「那、那是……」 「別急著找藉口搪塞,我希望你們仔細調查、在下山之前給我一個完整的答案。 」菊冷眼掃視眾人各懷心思的表情,轉身拉著梅離開此處。待走出他人視線之後 ,梅立刻甩開了他的手自行鑽進樹林小道,菊跟在她後面亦步亦趨,直走到一處 大石頭旁邊才暫且歇下。此處似乎也是不久前的戰場之一,被砍斷、折斷的粗大 樹枝比比皆是。 梅一手支在樹叉上怒目盯著菊,他輕微嘆息、雙手環抱胸前倚著另一棵樹幹說道 :「你有話想說、就趁現在一次說完吧。」 「我是有話想說,但是在那之前我更想揍你一頓。」 菊很久沒看到她這般咬牙切齒的模樣,但姑娘的膽子也太大了點:「揍了我這個 日本人會讓你稍微消氣嗎?」 「我想揍你不是因為你是日本人。」梅的五官凝結得更緊:「而是因為本田菊… …本田先生你早先明明有能力出面勸阻、讓事情不至於演變至不可收拾,但是你 始終袖手旁觀。我盡我最大的力量尋找一切助力、你卻連一次都沒回應我。」 菊沒說話,雖然他自身實際上並沒有梅所想像之手眼通天的權限,但當時……「 我確實忽略了你持續發來的請求,這點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雖然說要道歉,菊的表情或姿勢卻沒有表達相等的悔意,梅見狀更加怒氣難遏: 「每次每次你都只會敷衍了事,你還以為這樣哄兩句、我就一定會乖乖聽話?」 「那麼……」菊走向她,拉起她的手抵在自己胸口:「你剛才說你想揍我吧?如 果你不怕的話就盡管打,除了臉以外、隨你揍到消氣為止。」 梅真的沒想到會聽到他這麼說,一臉呆愣地半張著嘴。菊的臉上慢慢透出冷笑: 「怎麼了?大話說得這麼滿卻不敢動手?我說了,如果你不怕的話、除了臉以外 任你打到滿意為止。」 菊多少有點與她對峙的賭氣,但也不乏別的考量。雖然連續兩次事件都是凶悍蕃 人的反抗與傾軋行動,但為了遏止許多漢人因此事被撩撥煽動起的反本土情結, 自己此時吃點虧讓姑娘發洩怒氣、先拔除最尖銳的芒刺,總比放任反抗意識繼續 高漲要好。 梅張了張口又緊咬住下唇、被憤怒佔據的臉孔慢慢顯露出悲痛。她伸直被菊拉著 的手臂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見對方果然沒反應,又抬起另一隻手重重砸上他的 肩窩,菊不由得後退了幾步靠上背後巨石,閉目忍耐姑娘一下一下用力地捶著自 己。她出手很重又亂無章法,雖然確實避開了臉部,菊依然忍不住後悔自己方才 的一時衝動。 結實狠揍了幾回,梅發洩了心裡大半積悶、一手抵著菊背後的石頭喘氣。菊見她 不再動作,抵著石壁慢慢挺直上身並整理衣服:「氣消了嗎?」 她斜眼瞅向對方,稍微點了一下頭、又左右搖擺了幾下:「怎麼可能。」 「我很遺憾。」菊深呼吸幾回壓下疼痛、站直踏前一步:「那麼換我了。」話才 出口,菊抬起手掌用力搧向對方臉頰。梅完全沒有提防被翻倒在地,抬起的臉上 滿是錯愕。 「我說『如果你不怕的話就盡管打』,既然敢對我出手、就要承擔必然的後果。 」菊站得筆直,居高臨下地看著滾倒在泥土地上的梅扶著樹幹艱難站起。 「你……真是無恥,殺了這麼多人還這樣大放厥詞……」 「這話我要原樣奉還。你代為求情的那些人還欠了我一百多名日本人的性命,你 憑什麼大放厥詞?」 梅聞言愕然,發紅浮腫的臉開始顫抖:「可是他們已經付出夠多代價了……他們 已經用命來還了,用兩倍三倍的性命來還了!」 菊的怒氣也隨之直線上升,和衝動的梅相反、他一字一句緩慢冰冷地說道:「所 以?你覺得我也應該要再送上兩三倍日本人的性命去填補嗎?」 梅驚訝得圓睜雙眼,發抖的嘴唇無聲動了幾下,終究老實地閉口不再反駁。 菊借住在當地駐在所停留了小半個月,整理清楚事件始末並確定各項善後撫卹工 作順利實行,即要下山回總督府覆命;梅卻堅持要跟隨倖存的部落遺民行動,直 到他們在安排的新居地點安頓好後才願離開。菊勸了她幾次仍不為所動,只好約 定等遷徙工作告一段落之後,菊會再來視察並接她一起下山。 之後菊在台北滯留一段時間、並又回本土一趟才返回舊地,此時南島的梅雨季節 剛過,平地已經放晴、山間仍時常雲霧瀰漫。確認善後事務均照計畫進行,他便 帶著看似很失落的梅一起離開山區返回平地。 梅一路上異常安靜、除了必要交談以外一個字也沒說。菊猜想她在山上必定遇到 不少挫折,不僅當地警察會忌諱她、蕃人也不會對她這個陌生漢族女孩放下戒備 。他試著安慰對方:「我們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之後那些蕃民是要面對現實 活下去、或是抱著傳統的驕傲而死,都在他們的一念之間。」 「可是我不看顧他們的話,還有誰會願意為他們著想?」 「但是蕃人並沒有求『你』救他們。他們向山神懇求豐收、並向樹靈與先祖獻命 ,你認為你愛他們,但他們深愛的祖國並不是被漢人同化的你、更不是我,你必 須認清這點。」 這對梅來說畢竟難以接受,菊換個方式說道:「你為他們著想,是因為你與蕃人 一同視我日本人為敵。如果今天沒有日本人,蕃人向漢人發動出草,你又該當如 何?」 「……我不知道。」 「這個問題你現在不必想,你應該要把你有限的時間心力用在真正重視你的人們 身上。有人在乎你、你才能存在於此;而為了善加利用有限的資源讓在乎你的人 生活得更好,你必須做出取捨。」 梅沉默了很久,菊以為她不願繼續這個話題而打算作罷,她卻又再度開口:「就 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法了嗎?」 菊伸手撫上梅的臉頰,輕嘆一口氣又說:「也許會更好,但不會有任何方法能面 面俱到。別忘了不只是你,我時常也必須做出取捨……別讓我不得不捨棄你。」 梅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又安靜下來,再也沒有繼續糾纏這個話題。 下山回到台北,本田菊向總督府報備交接之後即搭上最近一班聯絡船回去,而梅 並沒有來送行。回到東京,細細綿綿的梅雨帶著更多憂鬱滲透衣衫、浸潤他心中 的寂寞。 雖然很對不住梅的一番苦心,但菊從來不認為日本人不壓制部落彼此的仇恨情緒 一事有如何不可原諒。人首先組成家族、家族為了共同利益組成部族,各地部族 再因利益而結合或相抗,有些族群攜手結合為大國、不懂得團結的部族則被他國 吞滅。蕃人各部族與日人的對抗與結盟也只是一時的利益交換罷了。若不是蕃人 首先只重小利不顧大局,任他人如何挑撥也不會釀成此等災禍。 為了大局,為了抓住更重要的目標,首先要拔除扎在路上的刺,才不至於損傷擔 負國家大任的巨輪。可是巨輪會行向何方?在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混沌世道,載 著國家命運的大車能否順利通過通往美好明天的窄門、還是會被惡念拉扯至通往 懸崖的大道? 近年一連串的黑雲驟雨讓本田菊筋疲力盡,作為國家的自信與驕傲似乎也在國內 外層層刮削之下被點滴侵蝕。「果然是老了呢。」他將剛閱畢的一大疊公報推到 桌面角落,自言自語感嘆。 「閣下竟然這樣說,可讓我們無地自容了。」本田菊的副官半是打趣地接話,幾 十年的共事累積的信任、容許他們在非正式場合可以放下身分階級輕鬆地對談。 菊坐在椅子上隨意伸展放鬆全身,轉頭望向站在一旁的副官。從對露西亞戰爭那 時就分派到自己手下執勤的小兵,經過歲月磨礪獲得的不只是肩章上的佐級勳階 、容貌也顯露出老態。「你也老了呢。」他看著對方若隱若現的白髮苦笑。 「衰老是我們普通人的宿命。」副官略略低頭:「但閣下這把寶刀只是暫時入鞘 ,怎麼說都與衰老無緣。」 「現在已經不是以刀劍代替口舌溝通的時代了。再鋒利的寶刀若是輕易出鞘、一 擊不中,只會平白添了缺口。」前陣子各地頻發的不祥事件就像甩在國家顏面上 的熱辣巴掌,國際輿論的責難刺探讓他費了不少心思應付,更別說他和梅好不容 易建立起的互信經此事差點打回原點。 「……然而長久不出鞘的寶刀即使依然鋒利,在敵人面前也不過是一根鈍棒。」 菊聞言默然,稍微冷淡地瞥了一眼對方、沒再繼續話題。他起身走到窗邊向外眺 望,沿街綿延的電纜、穿梭街道的汽車、以及走在新文明之間眾多身著西式服裝 的市民,無一不是日本用了幾十年向西方點滴學來的智慧結晶。已經嘗過智慧果 實的日本不可能再回到往昔關上門自給自足的時代,既然踏出鎖國大門,就要遵 循世界現行的規則才能確保一席生存之地。勉力維持微妙平衡的本田菊只覺得自 己彷彿日日踩在刀尖之上,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四十年前的日本以刀尖汲取東亞之血、藉以衝破缺乏資源又頻發天災的天生逆境 才獲得今日的遼闊視野;但是好幾次從天災人禍死裡逃生的他比任何日本人都清 楚明白,這些風光果實終究不過是紮根在西方的容忍之上,其本質多麼驚險又不 可靠。就如一年多前的裁軍會議、以及各個大小事件,菊早已從中感覺到以米英 二國為首的西方勢力對日本的態度再不復昔年合作攜手的同盟關係,現今早已變 化成忌憚與彈壓。 如果此時仍如當年一樣揮刀利斬就能闢出一條康莊大道的話,他必不會猶豫再次 執刀投入前線;但那樣的時代已經遠去。即使各大國都在彼此眼皮底下磨槍鑄炮 ,卻沒有人敢出頭戳破好不容易維持的平衡局勢,而勢單力孤的日本更不該當那 個出頭釘子。 == 這個故事的最終章正式開幕。 此後的本田菊可能不會太黑、但應該會很陰暗。 本回背景是1930-31年 1930年1-4月 倫敦海軍會議/裁軍條約 1930年10月 (台灣)霧社事件(日本人與台灣原住民的衝突) 1930年11月 濱口首相暗殺(倫敦海軍條約的餘波) 1931年4月 第二次霧社事件(原住民部落的內鬥) == 開頭的聖經經文是我亂湊的,請勿認真。 關於「義人羅德」的事跡請見聖經舊約創世紀 這回沒明白寫出來,菊與灣在霧社事件後不歡而散並冷戰了一年多, 直到1932年中的另一事件後才稍微和解。 下回重點是918,本田菊緩慢黑化中。 -- plurk http://www.plurk.com/imaihibiki 鮮網專欄 http://www.myfreshnet.com/BIG5/literature/indextext.asp?free=100212837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74.46.254.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