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之一
3.收錄《你們、我們、他們的事》
黑羽振翅夜明之前
我看著這堵說高不高,卻硬生生阻隔了我們的牆,想到它的另一邊,那個人就在
那裡,卻從會議過後沒有再見上一面,似乎幾百年的情誼一夕間都被這道牆給截斷了。
明明不高的牆,一下子聳入雲霄。
陰霾。
「哥哥……」我背靠著牆坐下,呼喚著那個人,日復一日。
他的身影,從沒有出現過。
*
「哥,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很愛哭,你總是告訴我身為男子漢就算流淚也要
挺起胸膛笑著?」那是最初的記憶,剛從連日高燒中脫離險境的我躺在病床上,虛弱
地流著停不下來的淚,心裡像是空了一塊,徬徨無助的感覺佔據整個心頭。
親自照顧我的基爾伯特,緊緊抱著我,讓我用他的衣服擦乾淚痕,把哭泣的力氣
全都用來緊緊抓住眼前的人。
因為如果一放手,就什麼也沒有了。
雖然每晚夢裡,總會出現兩個孩子,拉著手印下了誓約之吻。接著便是一個小小
的身影跪在神前祈禱著,淚濕的面頰,哭腫的雙眼,啜泣好像從來沒有停止過。
我想伸手去安慰他,卻怎麼也沒有辦法碰觸。
不要哭,不要哭……想要這麼說,卻連自己都開始流淚。
但漸漸地,晦暗哀傷的夢境就會被強行穿透進來的一道光明給照亮,一隻藍天下
的黑色雄鷹,從俯視的角度朝我伸出了手,那麼溫暖,溫柔又蘊藏力量。
鷹說,不要哭泣。
鷹說,因為你有我在。
「那是你告訴我的,記得嗎?哥哥……」眼前好模糊,後腦勺抵著的牆面又冷又
硬,磕得人生疼:「你說過,你會在……那為什麼現在你都不出現,連看都不看我一
眼呢?」
失去你的我,軟弱得連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卻沒有
想到那是因為有你在我背後,我可以放心地將一切交給你。所以沒有後顧之憂,所以
不管前方荊棘叢生,也沒有猶豫過。
而現在我幾乎想不起來,最後一次擁抱是什麼時候?
我看著掌心躺著的黑色十字,然後收掌成拳,緊緊包握住那冰涼的金屬:「哥…
…」
「不要叫我哥哥。」生硬的拒絕,驀地響在身後,穿過牆石,直擊心臟:「我不
是你哥哥,也沒資格當你哥哥。」
想要站起身,想要轉過去看看那個終於願意現身的人,雙腿卻發軟不聽使喚只好
繼續靠著牆,和他隔著牆背脊相抵:「哥,你在說什麼……」
「魏斯特,」不知道為什麼,我可以感受到你同樣將背抵在牆上的溫度:「你已
經可以撐起一片天了,不要再軟弱地觀望過去。」
「……」我沒接話,喉頭緊縮著沒有辦法開口,但基爾像是不介意我的沉默,繼
續著:「魏斯特,接下來的路,你要自己走。記得我說的,不要哭。」
因為,以後的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替你擦去眼淚。
「普.魯.士的精神,不會消失。」
因為普.魯.士留下的,也只剩精神而已。
「一個人,也可以很快樂。」
更何況,你並不是一個人。
「魏斯特……」
「不要這樣叫我!我討厭這個名字……基爾、基爾……我討厭這個名字……不要
這樣叫我……」
他的話語被打斷後,牆的兩邊便顯得安靜。
然後,是我遏止不住的悲鳴,響徹在日.耳.曼大地的黑夜裡。
*
西.德的建設在他國的幫助下快速展開,阿爾佛雷德和伊凡的不合也愈趨白熱化,
雖然表面上維持著平和,檯面下的波濤洶湧卻是惡潮連連。
會議之後便被劃為伊凡管轄的東.德,儘管基爾伯特沒日沒夜地努力,也沒有辦法
抵擋大環境的衝擊,相較圍牆對面的西.德,是那麼殘破不堪。
自從那一夜,我跟他便像是真的形同陌路。
不管我多麼關心他的消息,那一重圍牆卻札札實實地隔絕了一切。
我不願想,這可能是誰的刻意。
只有那一日日一聲強過一聲的咳嗽,椎般刺在胸口,一下又一下,直到深夜也無
法平息,像是要咳到生命最後一刻,才可能靜止。
完全地靜止。
一想到可能成真的結局,便再也按捺不住焦躁的心情。奮力攀過了圍牆,在曾經
熟悉的家園裡狂奔著尋找記憶裡本應高大的身影,卻在傾頹的門邊發現了癱軟高熱的
男人。
過往的景像重疊交錯,我才驚覺,什麼時候,基爾伯特不再強大,而是將他的力
量都給了我,我卻忘記也幫他支起一片天。
滿心疼惜地抱起已經失去意識開始囈語的基爾伯特,歉疚懊悔或是更多什麼不知
名的情緒,滿滿地塞在胸口,卻找不到地方宣洩。我收攏雙臂,儘可能輕地將重病的
基爾伯特安置到床上,墊好冰枕,攏好被褥。
「路德……」昏迷中的他,口中呢喃著的是我的名字:「路德,對不起……」
「嗯?」我坐上床沿,輕輕撥去他被汗水黏在頰上的銀色髮絲:「沒有什麼好道
歉的,基爾。」
「對不起,路德維希……」一向好強的男人,此時竟開始啜泣:「嗚……我也不
想,失去你……」
心,亂了。
「對不起……」
別道歉,基爾伯特。
我俯下身,在他耳邊低聲訴說:「如果我們心意相通,就快點好起來。」
醒過來,好起來,然後當著我面前,再告訴我一次。
"Ich liebe dich."
*
之後基爾伯特又昏睡了一整天,才終於虛弱地睜開眼睛。我端著跟本田學來的白
粥走進房內,不意外看見基爾伯特在短暫的窘迫後立刻裝做無謂的態度:「你這樣是
非法入境喔,魏斯特。」
我皺起眉:「我以為我告訴過你我討厭這個名字。」在床邊拉了張椅子坐好後,
舀起一口白粥吹涼,送至鬧著彆扭的男人嘴邊。
「……」基爾伯特低下頭,良久,張口喝下:「呣,這什麼?」他咂了咂嘴。
「粥。我跟本田學的,好像是很久以前王耀教他的。」頓了頓:「聽說對病人不
錯。」
「喔。」他又喝下一口。我以為他會提出抗議,但基爾伯特這次沒再說話,瀰漫
在我們之間的就只有些微尷尬的沉默。
良久,我們就只重複著餵食與吞嚥兩種動作。直到一碗見底,他才慢吞吞地開口
:「可是你不覺得,這個名字很有意義嗎?」
「啊?」我收拾著,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句發言給弄得停下手邊動作。
「『魏斯特』啊!」他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你已經,是個比我厲
害很多的國家了呢,路德。」
我走去桌邊放下碗,然後走回床邊一把將他扯進懷裡。
「我第一次,真的覺得你是個笨蛋,不折不扣的笨蛋。」這個名字,同時也象徵
著我們被阻隔在咫尺天涯,不是嗎?
「喂!」悶在胸前的聲音微弱地抗議。
「……不要再躲我了好不好?我們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沒有得到回應,我更
加收緊了擁抱的力道:「不管你要怎麼叫我或是要我怎麼叫你都好,那根本不是重點
。讓我幫你,基爾伯特,我想跟你一起努力,好不好?」
「……好。」
1970年,東.西.德關係改善,東.德開始接受來自西.德的經濟援助,發展開始復
甦。
儘管柏.林.圍.牆依舊聳立,我也還沒有聽到基爾伯特說出他心裡真實的想法,不
安的感覺仍然根植著,但至少,我已經可以越過牆垣,看見男人的身影。然後在他注
意到我這邊的時候,露出想要讓他安心的笑容。
「基爾!」這一天我又攀上圍牆,抓過他的手腕:「你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吃飯?
怎麼又瘦了?」看著他一向精神的雙眼下兩圈濃濃的青黑色,我鎖緊眉頭。
「你想多了魏斯特,你覺得本大爺會是那種虧待自己的人嗎?」他挣開我的手,
站在我面前雙手插腰,做不可一世狀。
「你該休息一下了。」我還是不認同。
聞言,換他倚上牆朝我伸過手,張著五指。見狀,我緊緊扣住。
「還沒呢,魏斯特,」他笑,笑得有些虛幻:「再一下子……就快了,真的。」
真的。
Das E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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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反省了一下好像果然應該兩篇一起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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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我們、他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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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文和本家、現實中國家、人物、軍隊無關。
2.為<鷹之心>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