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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篇七夕應景文,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越寫越長, 我本來只要有寫兩千字左右的啊啊啊啊(抱頭) * 歷史梗很多,我愛歷史梗,如果有什麼名詞沒避檢索的請告訴我 * 雖然愛用歷史梗但查證頗鬆散,如果全部查起來可能要寫到明年七夕去, 請放過小的plz 可能會有些與正確歷史出入很大的地方 * 因為創作需求,王耀字伯輝,灣娘改姓改名為陳梅娘(註),亞瑟沒動 --- 『……第二次踏上這座島嶼,我心中不禁充滿興奮,上次的旅程應該是三年前, 停留不過三個月,便因為船員與中.國.人的紛爭必須提前離開,如果不是在這麼炎 熱的天氣來到福.爾.摩.沙,我想我會更加愉快,希望上帝祝福這段旅程。』 亞瑟停下筆,望向小窗外一片海天相接之中,隱約能看見那渺渺中的層巒起伏, 從廈.門離開已有數天,亞瑟心中盤算著還有幾日才會越過黑水溝,到那美麗之島, 展開他未完成的旅途。 拿出夾在日誌中的一張畫紙,指尖在紙上輕撫,亞瑟端詳著畫中的身影,他還記 得那是離開台.灣.府的幾日前,甫下過一陣雷雨,街上青石板被滌淨,一片片折著 陽光,像極夏日的水晶宮外牆那般目眩神迷,出神的他一不注意,撞到了一個女 孩,纖細的身子看來不過十二三歲,亞瑟還未意識到失禮,女孩倒是像觸電似的 跳了開來,不幸的踩在濕滑的石上,硬生生的滑了一跤。 他不知該笑,還是應該先將女孩扶起,只見女孩操著他聽也聽不懂的閩.南.話,他 猜想應該咒罵吧,支著身子想要站起來,但右腳正要立起時,登時又摔了下去, 亞瑟連忙扶起女孩,「你還好嗎」亞瑟這般說道,突然又想起中.國女孩怎麼會聽 得懂英.文,暗暗在心中感到尷尬。 「謝謝,我還好。」 女孩一開口嚇著亞瑟,雖然帶著奇怪的腔調,但他聽到的的確是自己國家的語 言,女孩在他還未問之前就先說,因為父親跟洋人有往來,便纏著長.老.會的宣教 士教了她,這樣應該對父親有益無害吧,女孩是這樣解釋的。 「我看妳應該是扭傷腳了,我送你回去吧。」 亞瑟正想抱起女孩,不料被一把推開,女孩跛著腳,扭捏不自在的神情全在臉 上,亞瑟箭步往前,她又後退一步,不知如何是好的亞瑟呆站在原地,女孩直說 不用了,一步一步的緩緩離開現場,只謄著不明所以的亞瑟。 後來回到洋行,亞瑟才知道中.國女孩的教養,是不能隨便拋頭露面,甚至與男子 隨意接觸,尤其亞瑟身分特殊,如果女孩的父親看到,想必現在不僅是船員與中. 國人的紛爭,甚至會演變成兇殺命案了。 亞瑟還是牽掛著那個女孩,直到離開台.灣.府的那天,糖郊的商人出來送行,在一 群薙髮的男人中,他看見那個纖弱的身影,一樣的長辮,只是換了一套嫩綠帶著 刺繡的綢緞衣服,與那天一身深藍的粗布衫大不同,臉上應該施了薄粉,在陽光 下,一張小鵝蛋臉顯得白皙嬌嫩。 「妳的腳還好吧!」亞瑟大呼。 女孩沒有回應他,雙眼飄移不定,唯恐被人發現亞瑟正與自己講話,船員拍拍他 的肩頭,一行糖郊商人微微的躬一躬,目送一行人踏上船隻緩緩出航後,旋即轉 身離開,亞瑟站在甲板上,目光尋著那一身嫩綠的她,只見落後的她輕輕回過 首,笑了一笑,便追上商人們。 那一幕,像是用照相機拍下來的永恆瞬間,亞瑟拿出身上的畫本與炭筆,快速的 畫出一個婀娜的女孩,正回首微笑的畫作,他永遠記得那個瞬間,心房怦然的感 覺,與渾身酥麻的感受,一見鍾情,還真是一眼就能鐘情於一個陌生的身影。 「安.平.港到了!」甲板的水手奮力大喊著。 亞瑟將畫紙夾回日誌,提著行囊走上去,「福.爾.摩.沙!」亞瑟在心中吶喊著。 *** 幾日以前,她就聽說三年前的那艘英.國船要來了。 雖然是從父親口中聽到,但更早以前,她就從巴克利那邊聽到這個消息,巴克利 是長.老.教.會的宣教士,與其他來到台.灣的宣教士一樣取了個漢名,不知巴克利怎 麼跟撞倒她的英.國.人聯繫上的,總之早在幾個月前,英.國.船到廈.門的時候就已經 知曉了。 「妳看起來好像很期待的樣子。」 巴克利嫻熟的閩.南.話,雖然帶著洋腔,但已經強過府衙裡面的知府大人多了。 「我哪有!別亂說了,我才沒有期待什麼。」她瞪巴克利一眼,鼓著雙頰不發一語。 「好好好,梅娘最乖了,怎麼說我也是妳的老師啊,有學生這樣跟老師生氣的嗎?」 巴克利無辜的看著梅娘,本來鼓著頰子怒氣盛然的梅娘,看到這番景象也不由得 笑了出來,這個虯髯大漢老愛用裝無辜來逗她,每試必笑。 梅娘順了順自己的鬢角,拿著桌上翠綠寶紅的簪子頭飾比著,巴克利看著鏡中梅 娘流露的神情,晃頭晃腦的學著學堂裡的先生,念了句「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 己者容。」 「你很煩耶!」 「我不過複習這幾日學的東西嘛。」 巴克利吐了吐舌頭,便逃出房間,梅娘嘆了口氣,揀了一隻淡綠的翡翠蝴蝶簪 往髮間別著,又拿了紫紅的圓仔花簇在翠蝶旁,紅綠輝映,正是青春的梅娘最合 適的模樣。 「女為悅己者容呀……」 梅娘看著自己項上,一條綁著銀鎖牌的紅線,伸手摸了摸鎖牌,那是小時候難 養,母親抱著自己到七娘媽那邊求來的,說是把她托給了天上的織女娘娘,希望 祂能保佑小梅娘平安順遂,出落成美人,只是還未能看見自己婷婷玉立的模樣, 母親便在十歲那年害了熱病過世,母親走後,銀鎖牌變成了思念的標記。 「小姐,老爺說要您去廳裡一趟。」 「好,我這就出去了。」 梅娘又看了一遍,確認自己的裝扮得宜,才從廂房走進了廳裡,只見父親一身藍 綢的做的長褂,坐在廳中的太師椅上,那般文雅的氣息,很難想到他是叱吒商場 的糖郊之首。 「阿爸,女兒來了。」 「梅娘啊,等等英.國.船要來,妳就別去了。」 「阿……阿爸,不是本來說好要去接風嗎!」 「後天七娘媽生,家裡還有得忙了,還有等回知府大人要來,英.國.人我已叫他人 代為接風了。」 梅娘心中一陣混亂,那麼今天一早就起來梳頭化妝,不都是白費了,正待梅娘想 要央求父親時,一旁走來一位貴婦,梅娘轉過身喊了聲姨娘,便低著頭不講話了。 「老爺,等等知府大人來說媒,這茶要用鐵觀音,還是碧螺春的好?」 姨娘儂軟的語調講出說媒二字時,梅娘的心中登時像是被千斤重石擊中,全身不由得 一震,以富厚人家來說,她知道有這麼一天,但每次都得過且過,阿爸好像也無意嫁 女,縱然阿.罩.霧的林家也來提親,在梅娘說出女兒年紀尚輕時,阿爸就先搶著說了, 這次連茶葉都細心注意,這絕非是說媒如此簡單。 「阿爸,女兒年紀……」 「妳也老大不小了,是該嫁了。」 梅娘心中暗喊不妙,但阿爸的話確實有理,糖郊裡面幾個商號的女兒,跟她同年的少 則一個孩子,厲害的一雙兒女,肚子裡還有個等著出世,唯獨她還未出嫁,頂著糖郊 陳安福商號千金之名,要尋到一家高門絕非難事。 可是…… 「阿爸,我還想要跟您多學兩年做生意的本事啊!」 「女子無才便是德,以前縱著妳上學堂還學洋文,那是妳還小,但現在可不一樣,後 天七娘媽生一過,妳就十六了,妳看看安.平林廣通那個阿醜……」 無才便是德才有鬼!雖然阿爸如數家珍說著每家女兒如何,梅娘卻是一句都聽不下去, 心中牽掛著安.平.港進來的英.國船,還有提親,還有…… 梅娘無意聽阿爸講下去,隨口應了阿爸後,便轉身走回房間,留著姨娘與阿爸推演待會 的說媒。 *** 亞瑟一到安平港後,便開始找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但他看了又看,還是沒看到那個 女孩。 「我等僅代表糖郊各號,歡迎各位。」為首的人恭敬的說了,一旁的通譯旋即翻譯, 一行人微笑以對,船長也禮貌的回應他們,一行人就在這樣惺惺作態的對話中往城 內走去。 亞瑟一路上沒放過一草一木,但往來的男子多於女子,而女子多半因為粗活做多, 不是身強體壯,就是骨瘦如柴,身形與她根本天壤之別,就在亞瑟落寞之際,他看 見了一絲希望,他向一旁大喊著: 「湯瑪士!」 亞瑟脫離隊伍,向巴克利奔去,兩人見面便熱情擁抱在一起,一旁的工人看見兩個 外國番人抱著的親暱模樣,指指點點了起來。 「我有中.國名字!叫做巴克利。」 「我不管啦,湯瑪士還是巴克利都好,我拜託你的事情呢?」 「使命必達,但好像有些麻煩……」 亞瑟看到巴克利的反應感到一陣不安,他知道這事儼然是天方夜譚,不過一眼,他 就寫了一封落落長的信,交給了認識的牧師,輾轉給了人在台.灣.府的巴克利,也許 是命運使然,巴克利與亞瑟還曾有過數面之緣,三年來,亞瑟正是與透過巴克利的 書信,得知那名叫梅娘的女孩種種事蹟。 「你不是說她的父親有意栽培她接手商號嗎,怎麼沒在商人中看見她?」 「……你就不要急了,兩天之後有個大節日,商號那邊也邀請我去,雖然上帝說不 能崇拜偶像,但……」 巴克利還未說完,亞瑟便打岔相問,巴克利解釋到,在福.爾.摩.沙的富有人家,都會 在子女的成年時盛大慶祝,還要拜祭神明,對於這裡的漢.人來說,是一生中很重要 的儀式,就像受洗般倍受重視。 「成年啦,這是代表她能嫁人了嗎?」 「當然,你在廈.門沒看見嗎,中.國人不管成年與否,有些甚至從小就指腹為婚,兩 個三歲小孩做夫妻也不是什麼新聞了。」 巴克利笑了笑,賞了亞瑟額頭一個爆栗,他知道亞瑟多念著梅娘,只是兩人身分太過 懸殊,縱使梅娘無婚約,亞瑟也是難以接觸到她的,更何況…… 上帝保佑,巴克利心中暗禱,兩人與船長一行人抵達城外洋行,廳中已擺出滿桌大菜, 人員依次入席後,商人們便開始你來我往不停敬酒,亞瑟拿著筷子,他想不透這些個 中.國人是怎麼吃飯的,雖然到廈.門也是用筷子,但亞瑟還是拿不好,只能一把抓著, 把筷子權充刀叉,往前刺了塊油亮的燉豬肉放入口中,鹹甜交雜的滋味使亞瑟勾起回 憶,想起他在街上也看過一種麵粉做的白色糰子,他不記得人們如何稱呼,但甫出竹 籠,那一顆顆飽滿光潔的白麵糰,倒像極那日港邊,梅娘略施薄粉的小臉。 想到梅娘,亞瑟索然無味,趁著一桌子敬酒的空檔,便遁進廂房了。 *** 姨娘走進梅娘房中,只見本來紮好的髮辮散成一片,衣服也換了粗布縫的褲裝,坐 在梳妝台前,地上散著本來簪在頭上的圓仔花。 「梅娘啊,妳這是在演哪齣,陳三五娘還是林投姐呀?」 姨娘走過梅娘身後,拿了妝台上的木梳,順著那光亮的長髮梳了幾回,細心的捻分 三股,將本來散開的長髮又收成一條長辮,邊說: 「我猜這齣應該是鶯鶯會張生了,梅娘啊,姨娘雖不是你的親生阿母,但也養妳幾 年了,倘若心中已經有中意的人家,我與你阿爸說去,這也不會感到歹勢了。」 姨娘紮好髮辮,取過一條紅繩綁好,看著鏡中的梅娘說: 「你看,梅娘要十六,誰娶到家門代代旺呀。」 姨娘堆著滿臉的笑容,梅娘也不好繼續耍脾氣,跟姨娘敷衍了兩句,心中還是想著 那個金髮碧眼的洋人與提親的事情,姨娘看梅娘也無心與她說話,就交代梅娘,等 等知府大人一來別忙著衝出去攆人,先躲在女婿窗後看看,過會送茶再與姨娘說心 意如何。 姨娘出了房後,梅娘拉開左邊的抽屜,取出壓在盒子底下那封書信,端正的斜體草 書寫著給綠衣服的女孩,梅娘打開信封,五六張的信紙,開頭禮貌性的講了自己的 名字,家住何方等等……三年來,梅娘不知道讀過多少遍。 她遙想著安.平.港外的遼闊世界,英.國,她輕輕念著,雖然糖郊與英.國人因為貿易常 有糾紛,但在私下,英.國人與父親的往來甚頻,有禮的他們很難與番人二字連結起 來。更何況,這是她平生收到的第一封情書,價值自然非凡,怎麼會有人因為一眼, 就不遠千里寫了信,把自己的祖宗三代家世何如交代一番,一切未免太一廂情願, 但她倒是好奇那個撞到她,又呆若木雞站在原地的男子,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但眼前的說媒呢。 梅娘還是好奇是什麼人物,能使阿爸興致勃勃,甚至連茶葉都如此注重,還能動到 知府大人親自登門,於是梅娘摸到廚房,端了沖好的兩杯茶水,悄悄的走向正廳去。 「陳東家,這次英國船來想必又是一筆賺錢大生意了。」 「好說,全仰賴大人治理有方,不才才能在府城裡安心營生啊。」 梅娘躲在簾後,從縫隙中僅能看見知府大人與父親,靠近門旁的男子僅能看見他的 左袖,梅娘想要探個究竟,移了移腳步,沒想到卡到檻上,摔了個狗吃屎。本來相 談甚歡的兩人聽到瓷器的破碎聲,目光全掃向簾後,只見近門那位男子,走向簾後, 用字正腔圓的官話說著沒事吧,將梅娘扶了起來。 「大人,真是讓您見……梅娘?」 陳東家正要賠禮時,看見跌跤的女孩正是梅娘,本來一臉歡笑垮了下來,錯愕之際 多了份怒氣,正要開口問罪之時,扶起梅娘的男子便說了: 「這是陳家的千金嗎,我正想著陳東家府上的下人都如此貌美如花,真是要羨煞他 人了。」 男子真誠的語氣使梅娘笑了出來,但眼角餘光掃到阿爸那張臉,梅娘登時收斂起笑聲, 縮著肩膀不敢直視。 「哎呀,陳東家,人難免出些紕漏,況且陳家千金親自端茶,本府可是賺到了,就 讓小姐帶著伯輝去看看陳家遠近馳名的花園,如何?」 知府出面緩頰,陳東家也不好說什麼,只好先把糗事擺在一旁,叫梅娘帶著名喚伯輝 的男子去花園,說是與大人還有其他要事商量。 梅娘心想,要事,是把女兒賣掉的要事吧,她沒多看男子一眼,只說了聲請,便自己 走去花園了,步伐之快像是要逃離火場,後面的男子喚聲道: 「陳家小姐,請慢些!」 梅娘佯裝聽不懂官話,自顧自的走著,沒想到一句地道的閩.南.話從身後逸出。 「陳家小姐,妳走的好快,我都要追不上了。」 梅娘轉過身去,這下子她可是看清楚那個左袖男子,一襲深棕的布褂襯著他容光煥發 的面容,兩道斜劍眉像是黑炭塗出來的,梅娘差點看了出神,俊才,原來俊才就是這 般,梅娘這樣心想著。 「陳家小姐這樣瞧著我,是我生得奇怪嗎?」 「呃……沒有,我只是很好奇您怎麼會講閩.南.話,唐.山來的大人都不會講。」 總不能說因為你生得俊看出神了吧,梅娘心中如此講到,男子掛著微笑回說,母親是 諸.羅人,所以一兩句閩.南.話是難不倒他的,說完,男子從袖口的暗袋拿出一個銀鎖牌 遞給梅娘,梅娘定神一看── 「這……」 「是小姐的吧。」 梅娘想起十歲的時候,阿母帶著自己去七娘媽廟裡上香,項上的紅繩不知何時斷掉, 上面的鎖牌也跟著不見了,她還記得哭了好幾天,阿母總說沒關係,鎖牌本來就是打 一對的,一定是七娘媽替妳去找好姻緣,才收走鎖牌,那時還小的梅娘信著阿母的話, 還說了如果誰拿著鎖牌回來,就嫁給他,沒想到時隔六年,鎖牌還真的輾轉回到自己 手上。 「我十六歲的時候陪著母親從福.建回諸.羅,順道來府城的七娘媽這燒香還願,當時撿 到的時候還不知道是誰的,但鎖牌後面刻著陳安福,後來調職回來,我便四處打聽, 才知道陳安福商號是糖郊之首,陳安福商號還有個貌美的千金小姐,想必鎖牌應該 是小姐的物品了。」 梅娘看著眼前的男子,想起幼時的誓言真是要哭笑不得,但這下她可沒有嫁他之意, 只是慶幸本來失散的鎖牌又重新成雙,她把鎖牌遞還給男子,說到: 「一切真是緣份,鎖牌是阿母託人打的,我本來身子不好,後來拜了七娘媽做契母, 這鎖牌是那時拜契母的時候戴上的,阿母說她打了一對,希望……希望能保佑我 好事成雙,現在是你撿到的,還是給你吧。」 「不好吧,這是小姐的東西……也是夫人的心意呀。」 「沒關係啦,你就收著吧。」 梅娘看他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便開口說了: 「這樣好了,你叫伯輝是吧?」 「伯輝是我的字,我姓王,單名耀。」 「喔……那你跟我阿爸說,你不中意我,說媒這件事情還是算了吧。」 梅娘這一番話惹的王耀不知如何是好,俊臉蒙了一層難色,只見他又遞還銀鎖牌, 說此事萬萬不可,假使小姐要我口出此言,那麼還是將鎖牌歸還主人好了。 「拜託了,我還想待在我阿爸身邊一段時間,我總覺得他這次是認真的想把我嫁掉!」 「我……我也是認真的──」 王耀還未講完,臉就先紅了一半,梅娘聽見這句不禁傻住,這是告白嗎,她心想這人 也太誠實,一點都沒官場的狡詐。害臊的王耀也顧不得禮節,轉身就快步離去,只留 下傻掉的梅娘一人。 *** 亞瑟走在夜晚的街道,只聽見奚落的狗吠聲,白日熙來攘往的街頭在夜中死氣沈沈, 雖然是夏日,卻也感到一陣陰寒逼人,接風宴從中午延續到了夜間,召了一些藝旦來 陪酒的商人與船長更是興致大開,亞瑟不喜歡他們在餐桌上猶如蠻人的作風,便偷溜 了出來,在府城的街上逛逛。 是那邊吧,亞瑟心想著,那個下過雨的午後,就是在那邊撞見梅娘,纖弱的身子現在 也應當抽高了些吧,不知道她右腳有沒有因此留下什麼後遺症……正當亞瑟出神時, 他看見遠遠的兩個漢.人男子圍著一個女孩,一見情況不對,亞瑟連忙趕了上去。 「放開她!」亞瑟大聲斥著 「哎唷,鬼子啊,是也想來嚐嚐年輕女孩的滋味嗎。」 那個捉著女孩手腕的男子語畢便大聲邪笑,亞瑟聽不懂男子說了什麼,仗著自己的身 高,亞瑟奮力推開那個說話的男子,捉著女孩的手腕拔腿就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兩 人在一間大廟前停下腳步。 「妳還好吧。」 「還好……」 亞瑟回過神來,發現女孩正用英文回應自己,驚訝之餘端詳著那個女孩,那條長辮, 小小的鵝蛋臉…… 「妳是梅娘嗎?」 女孩嚇了一跳! 「你怎麼……你是洋行的人吧。」 那女孩正是梅娘,耐不性子的她偷跑出來,想要到洋行親自見亞瑟一面,不料街上遇 到兩個匪人,差了一點就要被非禮,所幸有個外國人突然出手相救,她才逃過一劫。 「妳真的是梅娘!上帝保佑,我是亞瑟,那個給妳寫信的亞瑟。」 梅娘萬般想不到兩人的重逢竟是在這樣狀況下發生,除了緣份之外還能怎麼解釋,梅 娘見著亞瑟,那可是越看越開心,越想越歡喜了。 「亞瑟,亞瑟,我很開心啊!」 看著笑容開朗的梅娘,亞瑟也不禁心情愉悅飛揚,本來以為這次沒機會見著了,但沒 想到上帝的安排還是讓兩人相遇了! 「喔對了,等我一下。」 亞瑟拿出日誌,把夾在其中的畫紙遞給了梅娘,梅娘接過一看,上了淡彩的畫紙上, 是個穿著綠色寬袖衫的女孩,回眸一笑的模樣。 「這個……」 「三年前的妳,我還記得那天妳回過頭來笑的模樣。」 ……真是可愛極了,亞瑟並未講出口,一顆心臟怦怦跳著,不知道是狂奔之後的正常 反應,還是遇見畫中那個微笑的女孩而心跳加速。梅娘那雙杏圓的大眼直瞧著亞瑟, 使他覺得總有種燥熱難耐無法通暢,分明滴酒未沾,卻搞得像是狂飲之後那邊臉紅粗 脖般使人躁亂。 「這麼晚要去洋行,是要替妳的父親辦事嗎?」 「噢,嗯……我是要……是要去找巴克利的。」 「巴克利下午就回教會了,我想妳去洋行只會撲個空。」 「是……是這樣啊,那我還是先回家吧,明天再說好了。」 這一番尷尬的對話,講的梅娘雙手大冒汗,總不能直說是為了要見亞瑟才冒險犯夜 而行,而且還真碰上歹人,要是父親知道,不用說洋行,想必是連房門都不能踏出 一步了。 啊!父親…… 梅娘像是大禍臨頭似的垮下臉。 *** 「大人呐,阮家小姐身體欠安,老爺說不讓見客,真歹勢喔……」 「嗯……無打緊,這交乎恁家小姐,咱先來去。」 「好,大人順行。」 王耀把手上錦包交給僕婦後,有些悵然的轉身而去。僕婦看見王耀的身影,不禁 深嘆了口氣,那夜梅娘翻牆出門,整個陳安福商號像是失竊萬兩般出動家丁四處 找尋,只差沒上報官府封住城內各門,後來梅娘與亞瑟一同出現,陳東家打發走 亞瑟後,旋即叫下人把梅娘關進房中,足足上了三道鎖,窗外也有家丁輪著看守, 老爺說了,到七娘媽生那天前,誰也不許放梅娘出來,違者就以竊金出逃論。 她還記得,剛進這家時,有個手腳不淨的小童工拿了幾十文,打算夜裡開溜,沒 想到在他翻牆而過那剎那,就被套上布袋帶走,至於下場如何,僕婦不知,她只 想起某次陪梅娘去大天后宮上香,有個斷腳乞丐生的與童工有幾分相似,推算一 番年齡也相若,舉家上下以此為鑑,沒人敢違背東家意思,就怕自己哪天也變成 個斷腳乞丐,淪落在大天后宮旁乞討為生。 在這般戒慎恐懼的狀況下,可苦了梅娘,無論她拿出多少私攢下來的錢,那些守 在窗外的家丁,還是送飯的下人,沒一個敢接過去,更別提聽到梅娘說偷放,光 是偷字還未講完,下人家丁全都堵上耳朵,可氣壞了梅娘。 「小姐,王大人給您送物件來啦。」 梅娘眼光掃過去,只見一雙手從門縫外將錦包遞放於地,門旋即鎖上,搞得像是 看管欽差犯人似的,梅娘這兩天來受的氣可不少,起先不想理會,但時間一久, 還是對那錦布下的東西產生好奇了。 梅娘拾起錦包,解開布結,裡面是個沉色無奇的三層木盒,揭開盒蓋後,滿滿的 各式蜜餞塞在盒中,糖香與果香在梅娘面前交纏著,惹的梅娘拿起一個嚐了口, 果然是安.平.港那家她最愛的蜜餞鋪漬的,第二層白黃紅綠的各色糕點,正是從鹿.港 來的,梅娘一兩年前嚐過一次後,就念念不忘,滿心期待第三層的梅娘一揭開,卻 只看到一封書信,端秀的行字寫著陳家小姐芳啟,梅娘拆開一看,一張絹白的紙上, 只有兩行黑字: 相憐相念倍相親, 一生一代一雙人。 沒想到字還挺好看的,梅娘又揀了塊鹿港糕餅一嚐,也不管其中深意如何,又把薄 紙放回封中,隨意塞在妝檯的櫃子裡了。 次日一早,姨娘便笑吟吟的走進房中,手上拿著一包東西,沉甸甸的,梅娘連忙接 過,打開一看,一件色鑲著鵝黃邊的嫩紅大襟褂出現在梅娘面前,色澤麗而不艷, 像是三月時節初綻的桃花花瓣般柔粉可愛。 「老爺一年前就託人從蘇.州帶回來了,這繡都是唐.山有名的繡工做的,為了做十六, 老爺這次可是煞費苦心了。」 姨娘還未說完,又打開了一旁的小盒說道: 「梅娘妳瞧。」 梅娘接了過去,盒中一對簪子,粉晶當花綠晶做葉,活生的像是晨間初綻的花朵, 梅娘摸了摸那對簪子,越看越是喜歡。 「可惜夫人未能看見啊……」姨娘深嘆了口氣。 「什麼?」 「這是過世的夫人,為妳準備的呀。」 「阿母……?」 「嘿呀,夫人說,做完十六就轉大人了,青春年華就像綻開的花般,夫人希望妳 平生安康,又希望妳像花一般討人喜愛,有顧花人能細心看顧,這樣……」 姨娘說道一半,哽咽的無法出聲,梅娘更是斗大的淚珠滑過雙頰,母親說女人像花, 青春就是花當開,嫁做人婦像花謝落土,要養著子子孫孫,使他們茁壯健康,看著他 們開枝散葉,平生無憂。一對花簪,梅娘似乎想得到夜裡的母親,打開這盒時,那對 會笑的眉目,眼神是該多慈祥和藹。 「莫哭,今天要做十六,是快快樂樂的喜事,夫人在天上一定也開開心心的,等著妳 鑽過娘媽亭轉大人了。」 姨娘摸摸梅娘的頭,拿起那件猶如桃花的嫩紅大褂,替梅娘準備。 *** 巴克利與亞瑟下午來到了商號,商號裡來祝賀的人絡繹不絕,與聖誕節相比,只略遜一 籌。 「這是什麼狀況啊……」亞瑟嘆道 「不用太驚訝,陳安福商號這麼有名,又陳老爺就這麼一個女兒,做十六當然不同一 般人家了,你看糖郊的商人全都到齊不說,聽說之前來說媒的阿.罩.霧林家又派人來 了,那不是……」 巴克利如數家珍般的將商號正廳裡的人一一點名,亞瑟聽了幾個後便頭昏眼花,但 心中卻默默與倫敦的景象連結了起來…… 「看來大家都看準了陳家千金還未出嫁啊……」巴克利做了一個結論。 「梅娘的父親生意做的很大嗎?我知道他與洋行有往來……」 「陳家商號不僅生意大,這幾年陳老爺還在經營著打狗港的貿易,看來他也預料到 了……」 「什麼東西?」 「你沒發現你這次來,從安.平.港進城又多了一點時間嗎。」 亞瑟歪著頭,經巴克利這麼一講,好像確有這麼一事。 「安.平.港年年淤積,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變成廢港,往北去笨.港,往南去打.狗, 遠一點的到鹿.港,甚至把賣糖本業放下,跑去大.稻.埕賣茶的也多的是,這家商號 在打.狗也經營的有聲有色,想必不出幾年,就會遷去打.狗了吧。」 「這麼說……」亞瑟忖思了一會 「什麼東西?」 「噢,沒事。」 亞瑟心中希望這事不會成真,畢竟一切條件實在太過相符,倘若真是如此, 那麼梅娘…… 不會的,亞瑟這樣告訴自己。 突然一陣喧鬧,亞瑟與巴克利湊上人群,原來是陳老爺帶著梅娘出來了,亞瑟長的高, 遠遠的就看見梅娘了,只見梅娘頭上挽著兩鬟,額前剪成月牙彎的瀏海甚是可愛, 和三年前送行時一樣,上了一點薄粉,那小臉皙白的像是剛熟的白煮蛋,白中透 著一點潤膚色,與那襲粉嫩的綢緞衣裳,身子猶然嬌小的她,就像是童話中自花 中誕生的拇指姑娘。 「各位朋友,承蒙各位愛戴,小女做十六還驚動各位真是抱歉。」 陳老爺首先做了個揖,這時門口的家丁跑了進來,在陳老爺耳邊說了幾句話, 陳老爺便快步走出門外,亞瑟隨著陳老爺看過去,大門那已走來兩個男子,屋 內突然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行了個禮。 「各位不用拘束,本府也只是來熱鬧的!」知府笑吟吟地說。 知府此話一出,屋內又恢復成本來喧鬧的模樣,亞瑟眼神飄呀飄,卻與知府後面 的年輕男子對上眼,亞瑟感到一陣尷尬,趕緊轉過頭去。 梅娘一出正廳,便看見站在角落的亞瑟二人,她正要出聲之時,門前已走來知府 與王耀二人,梅娘見狀如此,也不好先棄王耀而與亞瑟說話,王耀正跨進廳中, 梅娘趨步向前,向往王耀施禮。 「承蒙大人,小女收到您的心意了。」梅娘彆扭地說 「我聽說妳病了,看現在這樣子,我放心了。」 王耀那如釋重負的語氣使梅娘不知該如何是好,其實她沒病臥榻上,但眼前這位年 輕公子當真的模樣,像是她染了瘟疫,隨時都會丟掉性命似的,梅娘訕訕一笑,又 施了個禮,便越過王耀,跑過去摟著陳老爺的手,與知府大人話家常了。 姨娘一出廳堂,便看見王耀的背影,便走了過說: 「王大人,您的心意我可是明白啦。」姨娘笑盈盈地說 「噢,是陳夫人,我聽說陳家小姐病了……」 「再病,也要一嚐大人的心意呀,安.平蜜餞鹿.港餅,還真勞您操辦了。」 「她開心就好了,那些也不是什麼難得的物件。」 「還不難得呀,下回看來都要取來東海珍珠了。」 「她……她喜歡珍珠嗎?」 王耀當真的模樣,看在姨娘眼中,可真是個情竇初開的傻少年,滿腹經綸也 難過一個情字,姨娘笑著不語,湊過王耀身邊,貼耳細聲的說: 「我可有心當月老,但其他就要您自個努力啦。」 王耀一臉漲紅,雙眼直看著摟著陳老爺的梅娘,像是傻子似的碎唸著珍珠二字, 姨娘便拉了王耀走近梅娘。 「既然知府與王大人都來了,那麼就入席享用吧,都是一些家常的小菜,還望兩 位大人賞臉囉。」姨娘使了個眼色給老爺,陳老爺接到信息,便招呼著知府一 同入席,梅娘回過頭去,看著站在廳角的亞瑟。 「欸,去吃東西啦!」巴克利拉拉亞瑟,看著亞瑟呆滯的神情,他順著一看, 果不其然是梅娘,他搖搖頭,只好推著亞瑟,這時一旁一個僕婦探了出來,將 一個小紙條塞在巴克利手中,攤開一看,上面歪斜的寫著花園二字,二字一入 眼,巴克利便領略其中深意,拖著呆滯的亞瑟,走向一旁的小門。 「放開我!」 亞瑟回過神來,正要甩開巴克利時,他接過那張小紙條,看了看,心中湧出一道 暖流,直問著巴克利說:「花園呢,花園在哪?」 「你能不能放過梅娘?」 「什麼啊,先回答我花園在哪,快!」 「我已經接到教會那邊的通知了。」 「什麼東西?」 巴克利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之後壓低聲音說道: 「你是來畫打.狗港砲台布置圖的吧。」 亞瑟心中一震。 「什……什麼,我不知道,我只是隨著博物學家……」 「隨著博物學家去打.狗,然後找到制高點畫出打.狗港的軍事布置帶回英.國, 交給嘉德公爵,讓他尋找軍事力量可以控制遠東貿易?」 亞瑟不語,巴克利瞇著眼看著眼前這男子。 「第一,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第二嘉德公爵跟我也沒關係,第三我只是一個 跟著博物學家而來的畫家,就.這.樣。」 亞瑟一把推開巴克利,自逕走的走了,留下巴克利一人在巷中。 (待續) --- 註一:會取陳梅娘的原因有兩個,其一是台.灣第一大姓為陳,其二是閩.南一帶替女子取 名多半會加個娘字,魔法少女林默娘就是典型代表 註二:本篇的時間約在1860左右,因為天.津.條.約的緣故,所以台.灣開放安.平等港口 註三:糖郊是清.代真實存在的商業公會,顧名思義是以賣糖起家的商業公會,但後期不止 蔗糖,也經營其他民生物資,其他請參見:http://0rz.tw/poQc8 陳安福商號為 本篇虛構出來的 註四:嘉德公爵為虛構人物,名稱由來是嘉.德.勳.章 註五:巴克利的發想人物:http://0rz.tw/EFs4r 但純粹只有名字上的發想,本篇的宣 教士巴克利跟真人完全不同 註六:阿.罩.霧就是今天的台.中.霧.峰 註七:做十六在舊時台.南是大事,代表兒女長大成人,巴克利的解釋源自記載中 對於做十六的記述 註八:灣娘(就是梅娘)愛吃的蜜餞與餅是真實存在的東西 大家可以自己找一下相關資訊 呆南欸捧油應該知道我在講什麼(?) 註九:王耀字伯輝,字跟名之間有相輔或相反兩種關係,這裡採家中排行加上相輔的取法 --- 這真的只是一篇七夕應景文 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越來越複雜了-___- 揪竟灣娘芳心向著亞瑟還是王耀,讓我們看下去(被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24.56.147 ※ 編輯: gdreas 來自: 114.24.56.147 (08/21 00:12) ※ 編輯: gdreas 來自: 114.24.56.147 (08/21 01:11)
derS:好特別的配對..講到蜜餞好熟悉啊wwww 122.123.241.51 08/21 01:38
winner10936:>///<耀耀也太純情了吧!我投給亞瑟XD 114.24.196.20 08/21 19:54
iggykirkland:小耀好可愛!亞瑟我要背叛你了怎麼辦? 218.162.245.95 08/23 13: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