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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系列為歷史向中長篇,請不吝催稿(欸妳) *主CP為卡爾‧腓特烈 x 瑪麗亞‧特蕾西亞  副CP為普匈奧  無法接受歷史真人同人者請慎 *部落格版請走這:http://j26815606.pixnet.net/blog/post/28639392 之六。致親愛的女王,致妳玻璃的鏡象   『這裡簡直就是個修道院,而你根本就成了修道院的院長。』                    ──威廉敏妮來訪無憂宮時說的話   前來美泉宮的女子從容自若,純黑緞面為底的連身裙在領口裝飾了扇貝的細膩花 紋,鼓起的大袖子打上了鮮紅色的蝴蝶結,那雙湖綠色的眼裡沉靜恬適的氣質讓特蕾 西亞反而感到微微不自在而挪了挪自己的姿勢。   「謝謝您答應接見我,女王陛下。」   威廉敏妮朝著人躬下身,特蕾西亞愣愣地望了她好一會才想起應當開口寒暄。   「……請坐吧。拜羅伊的侯爵夫人今天過來是為了什麼事呢?」   落坐的時候威廉敏妮細細地打量了這個在王位繼承戰爭中聲名大噪的女王,二十 八歲的她已經生育了七個孩子,生產讓她擁有了少婦略微豐腴的體態,但是這個女子 仍然是美麗的,她白皙大臉上的兩汪眼眸澄明得像是初湧的泉水,可更多的是堅毅。 戰爭終以只即位三年就流離自己領土之外而死的查理七世之子,新的巴伐利亞選帝侯 ,馬克西米連三世在1745年的春天和奧地利簽下菲森條約,承認《國本詔書》,並推 舉特蕾西亞的丈夫弗朗茨為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作收。戰爭和外交談判的洗練讓她有了 君王的樣子,但不變的是她笑起來的樣子,威廉敏妮並沒有見過特蕾西亞很多次,但 自己對她的笑容印象深刻──那是她覺得可以用「璀璨」這個字眼來形容的笑顏。   「雖然在普魯士跟奧地利現在只是休兵還沒簽訂和約的情況下,我的到訪可能會 讓女王您有些尷尬,但是,請您相信我並沒有要干預戰爭的意思……我只是,希望跟 您談談我弟弟腓特烈。」   特蕾西亞訝異地望向威廉敏妮,睜大了眼。她不是沒有預料到對方的到來必然會 提起那個名字,只是當名字被像是閒話家常般地提起時,她還是一瞬間丟失了自己原 先準備好要數落這個近乎劫匪的國王的所有句子。   「……如果不是關於西里西亞的話,那麼之所以想談的理由是?」   她沉下視線,掩飾著前幾秒的失態,把聲調放重放緩,好讓自己顯得正經而帶有 威嚴。   「這樣說可能有些失禮,但我對於那個惡劣的傢伙並沒有什麼好印象。」   「女王陛下。」   她斟酌著措辭,卻不知道該怎麼證實自己內心的疑竇。腓特烈逃家的時候,人在 城市宮殿的她根本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弟弟就已經被收押到庫斯特林。 而後,在與不倫瑞克的伊莉莎白訂婚後,他寫給已經嫁到拜羅伊的自己的信上甚至提 到了自殺,她試探性地在信裡寫下了關於英國公主阿梅莉亞的事,但是弟弟卻全然沒 有反應──可那到底是誰?   「我聽說了他曾經要求保衛哈布斯堡……腓特烈不會是個只懂得強取豪奪的人……」   「對妳來說,他也許並不是這樣的人。但是對我來說,他就是個這樣的國王。」   特蕾西亞抿起了唇。   一個貪婪地一再索要著西里西亞並視之為理所當然的人不是個強盜是什麼呢?也 許他對其他人有著她不能懂的溫柔體恤,但是對她而言,她連一絲絲的友善也看不見 。   ──已經消失了的,在那個夜晚一開始顯得侷促無奈,但最後用著寬容寵溺的淺笑守 著疲倦的自己入睡的少年。大概已經死了吧。   威廉敏妮來到奧地利的這場拜訪並沒有得到任何她所想要的結果,但是腓特烈卻 在聽聞了這件事後怒氣沖沖地用零亂的筆跡和幾乎要被劃破的信紙狠狠數落了她。   『我真希望妳從來都沒有去過那個地方!』   她在拜羅伊的宮殿撫過弟弟痛切陳詞的信,打小就一同遊玩、一同接觸文學和藝 術、在父親發怒時相互幫腔的腓特烈從未對她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也許腓特烈將自己當成去請求女王寬恕普魯士了。   她勉強自己進行善意的揣測,但是這一切都無法改變腓特烈僅僅因為她拜訪了特 蕾西亞就氣到幾乎要和自己斷絕關係的事實。 *   皇帝的加冕儀式舉行在特蕾西亞繼位五年後的秋天。《國事詔書》上提及女性後 嗣所繼承的只有奧地利、匈牙利、波西米亞、義大利領土及奧屬尼德蘭的主權,查理 六世尊重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選帝機制,並未在詔書上提及此事──即便哈布斯堡三 個世紀來都掌握著皇帝的位置,而這也造成了王位繼承戰爭無可避免地爆發。但是特 蕾西亞並沒有讓自己坐上女帝的位置──對奧地利來說,這只會造成更多的反彈和不 停歇的戰爭──在哈布斯堡依然擁有帝位的前提下,她遵從了當初弗朗茨在放棄洛林 時寫給他的信裡提到的,為他戴上皇冠,她持有著其他父親給予的地位,而讓丈夫坐 上了這個位置。   加冕典禮當天,法蘭克福大教堂外擠擠挨挨地湧來了大群的人潮,弗朗茨和特蕾 西亞盛裝出席,面對人民的歡聲雷動,只是將十指交扣了緊,相視微笑,而這樣的動 作,讓群眾的歡呼聲更大了。   當弗朗茨被加冕為弗朗茨一世,而後他將權杖交到自己手心的時候,特蕾西亞凝 視著丈夫溫和的黑眸,從中看見了自己有些恍惚的倒影。在自己即位後五年,父親所 遺留下來的王位總算能被完整地留在哈布斯堡,除了西里西亞全境跟格拉茨,認真說 起來其實哈布斯堡的損失已經被降到了最低,但是損失並不僅僅是表面的如此而已。   「皇帝萬歲!」   她朝弗朗茨端敬地欠身行禮,而後高呼著恭賀的話語。弗朗茨微笑著將她牽過身 邊,聽著教堂內外暴起的歡呼。   「「皇帝萬歲!女王萬歲!」」   特蕾西亞環視這座古老的教堂,一百多年來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都在這裡加冕, 這個地方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儀式,成就了哈布斯堡在歐陸屹立不動的地位,但是這 樣的不可撼動,到底必須犧牲什麼呢?   妹妹安娜在去年年初嫁給了弗朗茨的弟弟,洛林親王查爾斯。也許安娜喜歡弗朗 茨,只不過是小女孩的情感而已,長大了自然就會淡忘而毫不在意了──特蕾西亞看 著查爾斯和安娜之間親暱的互動,以及妹夫對妹妹的百般寵愛,試圖說服自己,但是 她沒辦法說服自己的卻是妹妹在去年年底的死亡。   ──那會不會是自己的錯?   她詰問著自己卻得不到答案。妹妹安娜是她唯一的手足,卻在出嫁後不到一年死 於難產,這讓她完全無法下定決心處罰查爾斯,即使他在原先預定要收復西里西亞的 霍亨弗里德堡一役大敗於腓特烈,自己只是在弗朗茨夜晚還擁著自己不知道該怎麼開 口時就淡淡地說了。   「沒關係。不是查爾斯的錯。我不會懲罰他的。」   丈夫沉默地親吻了她,特蕾西亞看著丈夫欲言又止但是舒開的眉頭,以為自己猜 中了他的心事,但是事情卻似乎遠比自己想像得還要複雜。查爾斯並沒有因為自己的 寬容而露出笑顏,他只是倔強地忍受著每當回到維也納時,人們就一次比一次更不容 情的嘲諷,向她要求著還想再試著收復西里西亞一次。   也許她怎麼做都是錯誤的。   站在女王這個位置上,也許不管她多努力去試圖做著希望能讓所有心繫的人都平 安快樂的事,她都仍然是錯的。   「累了嗎?辛苦妳了,特蕾西亞,很抱歉我沒能幫上什麼忙。」   在回程的馬車上他們還是牽著手,她在不安的時候習慣握著弗朗茨的手,但是弗 朗茨的語氣裡除了喜悅和體貼之外,卻有更多隱約的情緒。特蕾西亞抬起頭想凝視丈 夫,卻只得到了一個輕輕的額吻。   「謝謝妳,我的女王。」   特蕾西亞沒有說話,她靠向窗邊回過頭看著法蘭克福大教堂,那哥德式的高聳危 脆的精細建築,直直向天際刺去。   「……像針一樣吶。」   她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低低地說話。 *   在1745年底的德累斯頓條約,奧地利終於再度對普魯士簽訂承諾割讓西里西亞及 格拉茨公國,並以普魯士承認弗朗茨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地位為補償後,終止了兩次 的西里西亞戰爭。腓特烈在騎著馬回到柏林時被狂熱的群眾所包圍。   「「腓特烈大王萬歲!腓特烈大王萬歲!」」   基爾伯特策馬騎在他身邊,只是衝他咧開了嘴笑著。   「吶、成名了啊,老爹。」   「……什麼老爹的,我還沒有孩子好嗎?」   然而自己的反駁只是換來了對方嘻皮笑臉的吐舌。   「再等個一百年您也不會有孩子的啦!看在您替本大爺拿到了這麼富庶的土地, 就聽聽看之前的皇帝都沒有過的稱呼,不是也不錯嗎?」   然而腓特烈並沒有沉溺在戰爭勝利的餘韻裡,相反地,他在波茨坦計劃了新的行 宮。他否決了設計師一開始向他建議的高高聳立在山丘上的顯眼宮殿,「我只是要一 個小小的,能夠一眼看盡花園跟庭院的,能辦公的地方就得了」。設計師克諾伯斯多 夫不解地望著他,照常理說一個剛打了勝仗,讓自己國家在歐陸受到其他大國留心的 國王是不會有這麼低微的要求的,在想像中腓特烈理當要大肆地慶祝,要求一座宏偉 的,以雄壯的字眼命名的宮殿,但是腓特烈只是對他的意見不耐地搖了搖頭,取過筆 在那張他自行更改過的設計圖上寫上了宮殿的名字──無憂。   「老爹啊,本大爺是不太懂啦,雖然你們好像都很愛東蓋一座西蓋一座宮殿的, 但是蓋成這麼小的地方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啊。」   兩年後的初夏,在落成儀式過後腓特烈就馬上從城市宮殿搬入了無憂宮,並宣佈 以此做為他往後的夏季宮殿,將所有的公事全部由柏林移到波茨坦處理。腓特烈瞥了 一眼到處張望著主殿才剛落成的,這座小小的洛可可式宮殿的基爾伯特,只是輕咳了 一聲。   「我以為你要問我為什麼名字是法文。」   基爾伯特停下了晃蕩,轉回視線,理所當然地看向腓特烈。   「拜託,您的德文比法文還破爛這件事本大爺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比起普魯士這 種『沒什麼文化』的地方,您向來都『深愛』著那個裝模作樣的法蘭西斯不是嗎?」   「基爾你這醋吃得很重啊。」   「說什麼傻話,本大爺帥得跟小鳥一樣,才不會計較這種東西……嘖!您到底什 麼時候要教我吹笛子啦!」   腓特烈忍不住笑了出聲,然後毫不意外地收到自家國家的瞪視。他走到露臺邊, 俯瞰著由宮殿的梯型露台一路往下延伸,在陽光下翠綠湛然的葡萄藤,和山下的觀賞 花園,中央的土地被保留了下來,那是一座噴泉的預定地,就在他從宮殿能一眼望見 的最佳位置。   威廉敏妮來訪無憂宮,是在更之後的事了。那場即使只有透過書信的爭吵,還是 讓兩人在見面時稍稍尷尬了起來。   「……腓特烈,你真的沒有打算跟伊莉莎白,不、我是說即使不跟她也可以…… 這裡太安靜了不是嗎?」   腓特烈偏過頭瞟了自家姐姐一眼。他已經忘記上次跟伊莉莎白談話是什麼時候了 ,自他們從萊茵斯貝格宮搬回柏林開始,他們就沒有再同處過了,伊莉莎白回到腓特 烈‧威廉給她的美麗堡,而他獨自在城市宮殿理事,兩人還是會在新年餐會等重大場 合一同出席,只是默契一般地,在宴會前才見著面,相互點了點頭,連寒暄都沒有, 等待男女主人角色扮演完畢後,伊莉莎白又再度乘車回到她的美麗堡,她還是那樣淺 淺地笑著,沒有多餘的怨懟或憐愛,望著自己的眼神甚至沒有任何要求──有時這讓 腓特烈懷疑自己是否連一句「一切平安」都不用說。   腓特烈思索的表情讓威廉敏妮認為弟弟認真地聽進了自己的話,她復又眺向這座 洛可可式的夏宮,和巴洛克華麗眩目的張揚不同,洛可可風格納入了更多柔軟而纖細 的元素,雅致而令人放鬆,這樣的宮殿應該要有同樣柔美的女主人,或是幼兒蹣跚溫 軟的步伐才對。更重要的是,──威廉敏娜看向若有所思的腓特烈──弟弟已經孤獨 一人太久了。   「……應該要有女人或是小孩子的,腓特烈。現在這座宮殿連這些平凡的聲音都 沒有,簡直就像座修道院一樣,而你,大概就是修道院院長吧。」   聞言的腓特烈只是笑了笑,他沒有打算回答長姐,也許自己成為修道院院長會是 更好的選擇──成為一個離世隱居的簡樸修士,而不是必須做出種種決定,只能把最 後的一點自己退守到這座小小的夏宮的國王。但是基爾伯特在一旁,毫不客氣地放聲 大笑。   「修道院院長……哈哈、夫人殿下,本大爺真的必須說妳太精準了,簡直一箭正中紅 心啊哈哈哈!」   「……基爾。」   「欸老爹您真的不覺得很像嗎?」   銀髮男子搭上了自己的肩,笑到幾乎直不起腰。   「不過要是讓本大爺來說的話嘛……既然是修道院,那老爹您信仰的神是誰呢? 」   「咦?拜倫修密特先生、您這句話的意思是……」   長姐略微驚訝又急著想追究的神色讓腓特烈皺起了眉。他不想再讓更多人知情了 ,就算威廉敏妮是自己從小到大的心靈摯友──只不過陳年舊事。他咬著牙在心中這 麼告訴自己。   「基爾伯特。」   「怎麼了嗎?老爹。」   「既然身為普魯士的國王的話,那麼所謂的神,不就應該是你了嗎?基爾伯特? 」   他刻意擠出的友善笑容讓基爾伯特在罵出髒話的瞬間岔了氣。   「咳、咳咳,老爹啊,我記得你最近沒有到法國那個鬼地方去啊,是天氣太熱中 暑了是吧?」   威廉敏妮看著眼前一對君臣親近的打鬧吐槽,她知道自己的問題再次得不到回答 了,她走到露台,下方是整片的花園,茂盛著當季的鮮花,這座以無憂為名的修道院 ,是否真的能讓腓特烈無憂無慮呢?   她回頭,腓特烈和拜倫修密特先生還勾著肩一來一往地用言語交鋒,這讓威廉敏 妮稍稍放下了心。她知道腓特烈不是個容易將別人真正放入心底信任的人,他可以寬 容和善而風趣大方,同時,他也能暴躁多疑得一如他們的父親,但是至少在國王這個 位置上,他不是孤獨一人。也許這樣就夠了。 *   『……她從來就不為她的健康所困擾,相反地,她完全依賴著她活力充沛的體力 和耐力。她是如此地熱情,就算在隆冬,也常常坐在大敞的窗戶前……她的醫生為此 嚴厲地責備過她,但她只是轉過頭衝著他笑。』   「……我說陛下您腦子沒被風雪颳壞吧?」   當腓特烈結束閱兵的行程,回到城市宮殿時,只見得基爾伯特坐在他的位置上, 把整個上身都趴到了實心的木桌上,吊起了眼看著他。   「什麼?」   「信,信!天啊本大爺真不敢相信,您讓波德維爾斯伯爵到維也納當大使就是為 了這種毫無意義的信嗎?」   基爾伯特揚了揚手中的信紙,一般來說他是不太會去管腓特烈的通信的-─自家 君王寫信的頻率簡直跟自己熱愛寫日記的程度不相上下──但是基於大使的公函涉及 政事,他在前來遞交公文時就順便揀起了看,沒想到伯爵書信裡的內容全是些關於女 王生活的瑣碎小事,根本連奧地利政務也算不上。   ──要公器私用也不是這樣子來的吧。   「基爾伯特,把信放回去。」   腓特烈沉著聲,皺起了眉心。那是他今早剛收到的信,在收到信時他立即將桌前 所有的文件推開,然後細細地拆開了信。波德維爾斯在王位繼承戰爭後被自己派往奧 地利擔任大使,一開始他只是制式地向他回報奧地利國會的狀況,然而在他發現提到 特蕾西亞個人的信總會得到自己比較多的稱許和回應後,波德維爾斯沒有多問什麼, 只是默默增加了對皇室的觀察和書寫的比例。腓特烈對於伯爵的行為感到安心,那是 他所習慣的隱而不宣的默契。   「老爹你這樣做就不怕被發現嗎……真是的早知道這麼方便我也派個人到普雷斯 堡去了……」   「你要的話我沒有要反對的意思、」   「甭了,陛下。與其做這種鬼鬼祟祟的偷窺行為,本大爺寧可被她追著轟出來, 至少我還能確切地看到對方現在的情況到底是怎樣。」   「欸我說你這是在炫耀吧。」   然而基爾伯特沒有回答,他只是走到自己面前,把信紙塞回自己手中,草草揮了 揮手,就往外走去了。腓特烈重新看著信上的字句,然後緩步走到了窗邊,將手心貼 上了緊閉的窗戶。冷意從玻璃透進了掌中,腓特烈輕輕皺起了眉,他不是個喜歡冬天 的人,對他來說,冬天代表的是冷瑟和不得不屈服的束縛,還有在迎接冬天之前,卡 特死亡的那個沾滿了鮮血的深秋。   但是他能夠很輕易地想像出特蕾西亞笑著的模樣。腓特烈從窗櫺的倒影裡恍惚地 看見了她,她就站在自己身後,一頭長髮被狠颳的冷風吹得紛飛,但她就只是那樣笑 著,無所畏懼,幸福飽滿地朝著自己窗戶上的倒影笑著。   『特蕾西亞。』   他淺淺一笑想轉過身,但是另一個嗓音卻清晰地響入腦中,那是那個晚上他遇見 的聲音,女孩小小的手興奮地指著會場的另一端,指認著彼方溫柔的少年,那從自己 身邊抱走了特蕾西亞,溫聲對自己說著「謝謝您,王子殿下」,把自己和她隔絕了開 來的聲音。   倒影裡的女子回了頭,長髮揚飛,當腓特烈跟著回過頭時,整個室內只剩下自己 一個人。他蹲了下來,大口地喘著氣,感到渾身無力發疼,而整個隔絕了冬風的室內 寂靜如死。 *   遠從王位繼承戰爭還餘波未平的時候,美泉宮的重新翻修與擴建就由奧地利建築 師帕卡西著手進行,這座巴洛克式的宮殿加上了當下時興的洛可可風格,唯美和諧的 圓頂拱廊和帶中國風的裝飾讓這座原本只是夏季狩獵行宮的宮殿正式成為特蕾西亞在 位時期的奢美夏宮。而弗朗茨則相當程度地負責起了美泉宮外的花園設計和植物園的 擴建。   在晚餐後,弗朗茨讓她跟孩子們手拉著手,閉著眼睛跟在他的身後。熟知丈夫喜 歡和孩子一起玩遊戲的特蕾西亞只是閉上了眼,順從地握住了丈夫的手,另一隻手則 牽住了和自己出生於同一日,她最疼愛的女兒瑪麗亞‧克里斯汀娜的手。耳邊能聽到 孩子們緊張又興奮的笑鬧聲,這讓她微微地笑了出來。弗朗茨終究是個好父親,他會 在花園裡陪孩子們捉迷藏;抱起咯咯笑得不停的孩子拿花朵搔癢他們的臉頰;或是把 孩子抱到腿上,從掌心變出一顆顆絢美的寶石並解說著,讓他們開心地整日都圍繞在 他的身旁。   「鏘──啷──」   弗朗茨故作聲勢的聲音讓孩子們全都笑了起來,特蕾西亞睜開眼睛,眼前是尚未 舉行落成儀式的動物園,黑夜讓園區群影幢幢,孩子們擠挨在父親的身邊又害怕又好 奇地往裡面窺探,問著各式各樣的問題。   「父親父親,裡頭有老虎嗎?」   「約瑟夫,你就不能希望裡頭不要是這麼可怕的動物嗎?」   「查爾斯你閉嘴。還有叫我哥哥。」   「好了你們真的很愛吵架……我倒希望裡頭有孔雀,牠簡直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動 物……」   「是吧,父親?裡面有很多漂亮又會唱歌的鳥兒嗎?」   特蕾西亞環顧著就建在美泉宮旁的動物園,在宮殿翻修的過程中主建築外的偏殿 被拆毀重蓋了,因此她並不能很快速地辨認出這個地方在自己小時候的原樣,但是從 主殿走過來的路讓自己感到熟悉,拐彎再拐彎,直走,再拐了一個彎後推開小門。   ──那座小小的水池與沙沙響著葉鳴的花園。   「弗、弗朗茨!花園呢?」   丈夫困惑地被她拽住了蕾絲袖口,他回過頭望著急迫而驚慌的自己,偏過頭思考 了好一會,然後才終於想起什麼似的,溫和開口。   「妳是說這裡之前有一個池塘嗎?那個我讓人拆掉了,因為跟皇家花園的整體設 計不符合,而且也太老舊了……特蕾西亞?」   他看著低下頭,無措地揪緊了裙擺布料的妻子,弗朗茨能感覺到自己似乎做了不 大好的事,但是他從特蕾西亞六歲那年就來到奧地利了,在幾乎是天天朝夕相伴的日 子裡,他不可能錯過任何他覺得重要的時刻。而此處的花園,就他的回憶,並不是特 蕾西亞和他經常嘻鬧追逐的地方,如果這個地方對妻子曾經存在著重要的記憶,那一 定與他無關。弗朗茨將雙手輕輕搭上妻子的肩,俯下了身。   「怎麼了?這裡是……我不小心拆掉了妳和羅德里赫先生以前玩捉迷藏的地方嗎 ?我很抱歉,我以為這裡是不要緊的地方。特蕾西亞?」   「不、我、我沒事。」   特蕾西亞猛地抬起頭對他搖著,但是並沒有把視線看向他。   「我……有點累了,先回房間,沒事的,別擔心。」   弗朗茨蹲下身安撫地摸著孩子們的頭,方才落在頰邊的吻淺而匆促,特蕾西亞甚 至也沒來得及跟孩子們一一道晚安,就急急提起裙逃避般返回宮內。特蕾西亞應該沒 有什麼能瞞得過他的,他們的生活如此貼近,即使在婚後也沒有分居過,但是他卻覺 得被隔絕了──明明他那麼早就認識了她,仍然有什麼是他無法參與的嗎?   六歲的她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窗外的晨光,侍女告訴她自己昨晚玩倦了是弗朗茨 哥哥抱她回房的,在早餐桌上看見已經坐在位置上對自己微笑道早的弗朗茨哥哥時, 她沒有開口詢問關於她睡前所發生的那些事──就像是一場夢的,那場私密的小小的 音樂會。   那天晚上,特蕾西亞在感覺到弗朗茨從背後探來的雙手時,還是轉過了身,讓自 己被圈進他的懷抱中。   「……是很重要的地方嗎?很抱歉……」   「不是,大概,是記錯了吧。」   她輕聲咕噥著,在丈夫的懷抱裡閉上了眼睛。   ──在她閉上眼睛前,看到的是一雙溫柔俯視著自己,嚴峻的臉龐卻漾開讓人安 心的淡淡笑容的湖綠色眼眸。 *   腓特烈習慣在處理完公事的夜晚寫信,在處理公事前的清晨讀信。除了波德維爾 斯的來信他會立即拆閱,他習慣在這些寂靜無人的時刻,和他人與自己的筆跡對話。 葉卡捷琳娜的來信提到了俄國的馬術表演,這位普魯士公爵的女兒在十六歲時嫁入了 俄羅斯宮廷,年輕的她在短短的時間內就了解宮廷裡的權力傾軋和運作法則,她百般 討好婆婆伊莉莎白女皇,並盡全力讓自己愚騃的丈夫喜歡跟她玩耍,這個女孩早熟得 不可思議,而這也讓腓特烈對她留了心。   「國王陛下。」   在前往俄羅斯前,十五歲的她和母親一同來謁見自己,腓特烈沒有對那個急著取 得指令,宣誓效忠以討好自己的公爵夫人太過在意,他囑咐她在俄國皇室布局,但並 不指望她會成功,但是那時還叫做奧古斯塔的葉卡捷琳娜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您吶,有沒有射過鳥兒呢?我會射鳥兒噢,現在就外頭那棵樹上的黑鳥,我一 顆石子就能將牠射下來。」   「奧古斯塔!」   公爵夫人慌忙叱責了她,但她只是轉過頭,用一雙漂亮的藍眸純然潔淨地盯著自 己看。   不、葉卡捷琳娜並不漂亮,她過於高瘦,容貌雖然中規中矩,但並不驚豔人,只 是當那兩汪比記憶裡還要深邃的藍眸撞到自己眼前時,腓特烈還是在那一剎那屏住了 呼吸。   「不是本大爺在說啊,雖然在法蘭西斯那個變態的影響下王公貴族出軌好像也不 是什麼新聞了……不過您就這樣一直寫信給她們的,我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啊。」   基爾伯特說的「她們」還包括了黑森-達姆施塔特的伯爵夫人卡羅琳,熱愛音樂 和藝術的卡羅琳是位說話跟寫信一樣絮絮叨叨但是浪漫溫柔的夫人,她接待了許多當 代的藝術家,像是歌德和赫爾德,她在信裡對自己說著對文學和哲學的心得,偶爾附 上一首簡單的小詩,而自己也偶爾會寫詩回贈,就像是詩人與詩人間的酬答應和。   「放心吧,就算哪天我在書店上看到畫著我是個濫情國王的漫畫,我也不會生氣 的。」   然而基爾伯特並沒有對他調侃的言語回嘴,他只是沉思著,喃喃著。   「很奇怪啊……就像您說那個伯爵夫人是『本世紀的光榮和奇蹟』好了……本大 爺可不覺得一個小小領土的貴族夫人有資格被這樣稱讚啊,簡直就像掛錯了名字一樣 、」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藝術的本質。」   他淡淡地打斷了基爾伯特的話,普魯士人都不夠聰明,但麻煩的是他們都足夠伶 俐,就像是明明察覺到了端倪,卻到最後一刻前,都遲遲未能領會涵意。自己大概也 是同一種人吧。   「是是是,我可不認為把人家說成是當代最偉大的哲學家,好聲好氣地請到無憂 宮,結果又因為政治理念莫名其妙跟人家鬧翻的人有什麼能說自己了解藝術本質的。 」   基爾伯特雙手抱著頭,話語說得閒散而漫不在意,腓特烈知道基爾伯特指的是自 己跟伏爾泰在無憂宮朝夕相處三年後,最後卻將他趕出了普魯士的事。腓特烈承認他 在政治上有著一定的頑固,但是他卻無法反駁自己對卡羅琳的褒美。   在無憂宮的深夜,腓特烈望著窗外,那座新落成在無憂宮花園中央的,不同於建 築主體,自己仍然選擇了華美的巴洛克風格的噴泉,還沒能噴出泠泠的水聲。 *   這是第十五個孩子。   特蕾西亞在懷著身孕批閱奏章時,仍然能清晰到近乎凌厲地想起這一點。腹裡的 ,是她和弗朗茨結婚十九年來的第十五個孩子。   她知道弗朗茨溫柔得絲毫不懂得拒絕別人,他對誰都露出同樣溫存的笑容,那有 時候會讓特蕾西亞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特別的。但是他們畢竟還是相愛的,直到她在 王位繼承戰爭後,她正式接下了父親給予的領土,專心治理開始,他們之間就好像有 什麼被隔開了。特蕾西亞不知道時間點,只知道那樣的改變隱隱約約,弗朗茨開始被 捲入一樁又一樁與貴族女子的緋聞中,但是他還是對自己笑得溫柔,面對孩子時還是 那個和藹寬厚的父親,於是她試著不問,但是弗朗茨卻越來越晚回到宮中,甚至夜不 歸營。   她總是因為公事而很晚就寢,弗朗茨有時會先睡,晚歸時他會在床上等著自己, 每夜回房她都能因為看見丈夫而感到安心,彷彿出航了整天的船隻重新回到港灣,只 要在那個眷戀的懷抱裡就能安心入睡。   但是現在這樣令人安心的場景越來越少了,弗朗茨不再只是保持曖昧,他有了他 的公開情婦,瑪麗亞‧威廉敏娜,弗朗茨身為洛林王子在奧地利接受教育時的教師, 陸軍元帥奈佩格的女兒,才十七歲的威廉敏娜甚至跟弗朗茨和自己所生的二女兒瑪麗 亞‧安娜一樣年歲。篤信上帝的她成立了貞潔委員會,用來偵查偷情的貴族和種種違 反公共道德的行為,但是她卻沒有辦法管束自己的丈夫。   弗朗茨帶著威廉敏娜出雙入對,在劇院、獵圃,甚至是奧地利國會裡都能見到這 樣的景象,羅德里赫對歐洲宮廷這種出軌的行為似乎已經司空見慣,他只是淡淡地問 了自己一句。   「那麼您還愛著皇帝嗎?陛下。」   ──怎麼可能不愛呢?她愛了弗朗茨那麼久,從他初抵維也納開始。   她放下了批閱的奏章,讓車伕備好了馬車,上車前往弗朗茨在宮外用來開辦沙龍 與舞會的別館。   特蕾西亞覺得她也許能忍受這一切,只要弗朗茨還對她露出始終如一的溫柔微笑 ,自己就可以無數次地原諒他。奧地利人的批評文雅但鋒利得毫不留情,厲行貞潔委 員會帶給人民的牽制而招來的不滿最終成為了咖啡館裡的笑話。   『弗朗茨太太,請妳先管好自己的老公吧。』   她在聽聞了咖啡館裡這句新的流行話時只是勉強讓自己扯開微笑──就像羅德一 樣,她也逐漸將微笑當成自己的習慣了──她不知道弗朗茨聽到這句話時會怎麼想, 他會因而感到歉疚,還是因為他再度成為維也納人民的笑談而更加不想回到自己身邊。   也許自己怎麼做都是不對的。   弗朗茨看見她的時候,並沒有驚慌,也沒有發怒,他只是從容自若地套上長外套 ,俯下身在威廉敏娜年輕緊繃的白皙面龐上輕輕一吻,然後跟著自己回到了馬車上。   他甚至沒有道歉。   特蕾西亞沒有將視線望向身邊的丈夫,只是投向了窗外,深夜無人的維也納街景 ,自己所推動的貞潔委員會被稱為「維也納森林的悲歌」,但是她卻不知道真正悲哀 的是那些被鍊鎖在城牆下示眾懲罰的違法者,還是自己。   身邊傳來了細細的衣料摩擦聲,然後她被抱了起來,重新回到弗朗茨的懷裡。   備受自己寵愛,被她用「咪咪」為小名稱呼的四女瑪麗亞‧克里斯汀娜敏感而早 熟,她懂得在睡前知道弗朗茨還沒回宮時,在道晚安時牽緊了自己的手,然後說「沒 事的,母親」。   「皇帝陛下是個非常好的人,不管是誰都能把他當成朋友然後依靠他。之所以我 們必須保護他,不能讓他受到他自己因為多情招來的是非……畢竟母親很嫉妒,雖然 她很愛父親,但她還是會嫉妒……」   羅德里赫向她轉述克里斯汀娜對他說的話時,特蕾西亞覺得自己臉上的笑容就快 要崩解了,但她還是沒有哭泣。   她順從地讓自己被抱著,沒有掙扎,這是一個和解的寂靜的瞬間,每次她在深夜 找到在外的弗朗茨時,丈夫都會抱著她,然後一路將她抱回寢宮,他們會在床上擁抱 著和好,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但是特蕾西亞輕輕地開了口,打破了沉默。   「皇帝、不……弗朗茨,」   她呼喚著他的名字,摸索著用雙手環住了丈夫的頸項。   「……我真的,很愛你。」   「……我知道。我也是。」   回應她的是一枚落在頰邊的親吻,就和他剛剛吻在威廉敏娜頰上的吻相同的位置 。 【後記】 這是中繼篇啊中繼篇啊我還有七年戰爭要打啊爆個一萬字到底像什麼話 ...............otz 根據我所有查到的史料特蕾西亞跟弗朗茨完全是相親相愛的模範夫妻,但是令人不解的是 弗朗茨也同時有著出軌記錄 ......把這對恩愛夫妻虐成這樣希望不會被詛咒啊QAQQQQQQ(?) 這裡是斐沂,依然謝謝閱讀到這裡的你/妳 期待能在順利關窗後活著與大家見面(?)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32.186.48
moyoro:出軌和感情好終究是2回事吧哎XD" 07/23 0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