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有誰能夠告訴我

秀 男 是 我 的 製 作 老 師 ， 人 長 得 高 高 大 大 ， 站 在 我 面 前
， 不 注 意 的 時 候 ， 絕 對 會 誤 認 他 是 「 鬼 佬 」 ， 或 者 ，
國 語 應 該 說 是 「 老 外 」 。

這 麼 威 武 的 身 材 ， 偏 偏 卻 生 了 副 很 孩 子 氣 的 嗓 音 ， 聽
說 他 以 前 參 加 過 一 個 有 名 的 民 歌 合 唱 團 ， 叫 「 木 吉 他 」
， 和 李 宗 盛 一 起 唱 。

我 聽 過 李 宗 盛 的 歌 ， 是 成 熟 男 人 的 味 道 ， 無 論 如 何 也
很 難 把 秀 男 的 童 音 ， 和 「 男 人 味 」 聯 在 一 起 ， 除 非 他
現 在 是 「 返 老 還 童 」 。

但 秀 男 寫 的 歌 ， 卻 總 是 浪 漫 又 多 情 。

第 一 張 唱 片 錄 到 後 半 段 ， 一 直 缺 一 首 歌 ， 秀 男 把 他 壓
在 「 歌 庫 」 裡 的 歌 拿 了 出 來 ， 歌 名 是 「 藍 色 眼 睛 的 愛
情 」 。

「 藍 色 是 你 眼 中 的 愛 情 ， 隱 藏 小 小 的 憂 鬱 ......」 羅 曼
蒂 克 的 感 覺 ， 讓 我 愛 不 釋 「 聽 」 ， 只 要 不 是 強 迫 打 歌
， 有 機 會 容 我 自 己 選 擇 的 時 候 ， 我 一 定 選 唱 著 首 歌 。

這 首 歌 在 最 近 也 打 進 了 香 港 中 文 歌 曲 榜 的 前 幾 名 ， 幾
部 我 拍 的 戲 的 導 演 ， 都 不 約 而 同 選 了 這 首 歌 當 電 影 主
題 曲 。

每 個 人 聽 了 這 首 歌 ， 都 似 乎 「 心 有 戚 戚 焉 」 ; 大 概 在
成 長 過 程 中 ， 每 個 人 都 經 歷 過 類 似 的 癡 傻 與 猶 豫 吧 ?

有 過 兩 次 的 合 作 ， 在 第 三 張 唱 片 的 準 備 階 段 ， 我 就 跟
秀 男 預 約 ------非 寫 一 首 自 我 突 破 」 的 好 歌 不 可 。

後 來 ， 配 合 巧 克 力 廣 告 ， 我 需 要 一 首 主 題 曲 ， 秀 男 又
寫 了 「 我 是 不 是 該 安 靜 的 走 開 」 。

而 我 期 待 的 「 好 歌 」 ， 終 於 在 八 月 底 隆 重 「 出 爐 」 。
你 想 ， 第 一 次 我 聽 完 期 待 中 的 新 歌 ， 必 然 是 「 驚 豔 」
的 感 覺 囉 ? 哈 ! 那 可 就 大 錯 特 錯 囉 !

一 首 歌 的 「 初 版 」 ， 通 常 是 由 簡 單 的 伴 奏 和 原 作 者 的
歌 聲 組 合 而 成 ， 秀 男 當 然 也 不 例 外 。

而 秀 男 稚 氣 的 歌 聲 ， 透 過 「 Walkman 」 的 耳 機 ， 傳 到 我
的 耳 中 ， 就 好 像 前 次 回 台 灣 看 到 一 個 競 賽 及 節 目 中 ，
小 孩 子 唱 些 情 啊 愛 的 流 行 歌 ， 簡 直 很 難 分 辨 ， 那 樣 的
歌 ， 究 竟 該 歸 屬 於 哪 一 類 ?

只 是 ， 用 Midi彈 出 的 弦 律 ， 仍 透 著 些 秀 男 式 的 古 典 ， 帶
點 Classic的 大 眾 流 行 風 ， 聽 著 聽 著 ， 我 覺 得 彷 彿 見 到 一
個 少 年 合 唱 團 團 員 ， 正 努 力 突 破 變 聲 期 的 窘 境 ， 奮 勇
地 賣 命 演 出 。
　 　
我 只 要 一 想 到 前 張 唱 片 八 白 金 紀 錄 的 龐 大 壓 力 ， 就 是
一 陣 如 履 薄 冰 的 恐 慌 ， 「 少 年 合 唱 團 」 的 歌 ， 會 適 合
越 來 越 不 景 氣 的 市 場 嗎 ?

一 星 期 後 ， 我 回 台 灣 ， 開 始 錄 音 。

錄 音 間 裡 ， 秀 男 像 個 魔 術 師 ， 每 天 都 練 一 套 新 鮮 的 把
戲 。 我 不 知 道 在 面 對 我 這 樣 一 個 從 開 始 觸 摸 音 樂 ， 就
必 須 立 刻 出 唱 片 的 徒 弟 ， 他 的 心 裡 會 有 些 什 麼 想 法 ?

錄 音 間 裡 的 「 陳 老 師 」 ， 卻 永 遠 是 一 個 極 端 好 脾 氣 的
好 好 先 生 。

「 不 錯 ， 不 錯 ， Mood不 錯 ， 咬 字 差 一 點 ， 再 一 次 」
「 咬 字 很 好 ， 尾 音 差 一 點 點 ， 再 好 一 點 點 就 完 美 了 」 ......。

隔 著 錄 音 室 的 大 玻 璃 ， 我 常 無 意 中 瞧 見 他 緊 蹙 眉 頭 ，
手 上 夾 著 香 煙 ， 一 副 無 限 焦 慮 的 模 樣 。 對 我 ， 卻 永 遠
要 想 出 ， 凡 事 只 是 為 了 「 好 還 要 更 好 」 的 牽 強 理 由 ，
來 增 強 我 的 信 心 。

其 實 我 一 直 想 說 的 是 「 秀 男 ， 辛 苦 了 」 ， 可 是 我 們 錄
音 室 裡 和 樂 融 融 的 氣 氛 ， 卻 讓 我 經 常 在 嘲 笑 秀 男 教 唱
時 ， 為 了 將 就 我 的 音 域 ， 而 用 假 音 硬 逼 出 的 「 示 範 教
學 帶 」 。

想 不 到 這 個 音 樂 魔 術 師 在 某 一 天 居 然 會 脫 胎 換 骨 ， 展
現 出 他 「 男 人 味 」 的 一 面 !

新 唱 片 錄 音 已 經 錄 了 大 半 ， 秀 男 還 遲 遲 不 給 ! 創 作 的
那 首 歌 ， 編 曲 完 成 的 音 樂 母 帶 。

我 的 心 情 焦 急 又 期 待 。

每 次 我 問 秀 男 :「 新 歌 呢 ?」 ， 他 就 用 詭 譎 又 神 秘 的 微
笑 來 代 替 回 答 。

那 天 晚 上 ， 我 因 為 參 加 「 笑 星 撞 地 球 」 的 電 視 錄 影 ，
進 錄 音 間 的 時 間 稍 稍 晚 了 一 些 。

打 開 錄 音 間 的 隔 音 門 ， 只 聽 到 充 滿 感 情 的 男 聲 ， 正 伴
著 乾 乾 淨 淨 的 弦 樂 與 鋼 琴 ， 好 像 要 掏 心 挖 肺 ， 唱 出 一
世 情 緣 的 是 誰 呢 ?

哇 ! 秀 男 !

第 一 次 我 聽 他 用 他 自 己 的 聲 音 ， 奔 放 的 情 緒 ， 唱 著 「
到 底 有 誰 能 夠 告 訴 我 ， 要 怎 樣 回 到 從 前 ......」 。

錄 音 室 的 燈 是 暗 的 ， 帶 著 百 分 之 百 「 Mood 」 的 歌 聲 ，
流 洩 一 室 ， 我 忽 然 開 始 相 信 如 果 秀 男 減 肥 五 斤 話 ， 他
可 能 機 會 成 為 上 班 族 女 性 的 夢 中 情 人 。

而 且 ， 一 定 是 因 為 聽 他 唱 歌 而 愛 上 他 。

當 天 晚 上 ， 我 把 秀 男 的 「 示 範 教 學 帶 」 帶 回 酒 店 ， 整
整 聽 了 二 十 遍 。

我 決 心 ， 一 定 要 拼 命 唱 好 這 首 歌 ， 起 碼 不 能 輸 給 師 父
， 也 不 能 辜 負 他 「 嘔 心 瀝 血 」 的 作 品 。

錄 「 到 底 有 誰 能 夠 告 訴 我 」 的 日 子 ， 我 刻 意 選 了 一 件
黑 色 的 T 恤 ， 沒 有 花 樣 的 那 種 ， 讓 自 己 的 心 先 沉 靜 下 來
， 當 天 ， 我 也 戒 食 辣 椒 ， 不 喝 冰 咖 啡 ， 保 持 一 種 神 智
清 明 的 純 淨 感 覺 。

那 心 情 ， 彷 彿 是 在 準 備 參 加 一 場 歌 唱 「 成 人 禮 」 。

因 為 ， 從 編 曲 、 從 歌 詞 ， 我 深 深 感 受 到 秀 男 在 帶 我 往
「 長 大 」 的 路 上 走 ， 不 再 是 「 親 愛 寶 貝 」 ， 不 再 是 「
偷 偷 對 你 說 我 愛 你 」 。

我 知 道 ， 我 必 須 過 「 成 長 」 這 一 關 。

也 許 是 前 夜 連 聽 二 十 遍 的 洗 腦 ， 也 許 是 沒 有 燈 光 的 錄
音 室 ， 給 我 情 緒 的 安 定 ， 我 暫 時 忘 記 自 己 的 國 語 咬 字
可 能 問 題 ， 也 不 去 記 憶 自 己 在 情 緒 轉 換 上 常 有 的 困 擾
， 努 力 地 把 自 己 投 入 音 樂 中 。


管 他 聽 來 夠 不 夠 流 行 ， 這 麼 能 令 人 投 入 的 歌 ， 唱 起 來
多 過 癮 啊 !

黑 暗 中 ， 我 看 不 到 秀 男 的 表 情 ， 只 有 他 煙 頭 上 那 點 微
弱 的 火 光 ， 不 停 地 晃 動 。

我 從 來 沒 有 這 麼 自 由 地 唱 歌 ， 我 想 起 在 自 己 走 過 的 人
生 路 上 ， 一 些 片 片 段 段 的 悲 歡 離 合 ， 當 時 不 覺 刻 骨 銘
心 ， 事 過 境 遷 許 久 ， 偶 爾 回 想 ， 才 意 會 到 年 輕 莽 撞 ，
原 來 留 下 這 麼 多 遺 憾 。

當 秀 男 透 過 耳 機 ， 告 訴 我 「 賓 果 」 的 時 刻 ， 我 完 全 不
曾 意 識 到 ， 午 夜 已 過 ， 而 我 居 然 在 錄 音 室 中 「 自 閉 」
了 幾 個 小 時 。 連 平 常 視 為 「 護 嗓 仙 丹 」 的 中 藥 ， 也 一
口 都 沒 喝 !

「 大 佬 ， 不 錯 喔 !」

秀 男 一 邊 整 合 著 歌 曲 ， 一 邊 微 笑 著 下 了 評 語 。

我 們 反 覆 聽 著 歌 ， 秀 男 開 心 地 告 訴 我 :「 這 首 歌 ， 我 們
不 加 和 音 ， 一 定 很 好 。 」

「 真 的 嗎 ?」

我 簡 直 有 點 受 寵 若 驚 ， 對 一 個 歌 手 來 說 ， 乾 乾 淨 淨 唱
完 一 首 歌 給 歌 友 聽 ， 是 一 種 莫 大 的 鼓 舞 。

通 過 秀 男 這 一 關 ， 在 做 專 業 歌 手 上 ， 我 得 到 了 再 繼 續
努 力 向 上 的 鼓 勵 與 勇 氣 。

但 是 ， 我 比 較 擔 心 的 是 ， 「 到 底 有 誰 能 夠 告 訴 我 」 ，
歌 友 們 會 喜 歡 現 在 的 我 ， 現 在 的 新 歌 嗎 ?

這 個 新 的 專 輯 ， 馬 上 就 要 上 市 了 ， 在 秋 意 漸 濃 的 季 節
裡 ， 這 樣 的 一 首 歌 ， 一 個 專 輯 ， 應 該 會 觸 動 你 在 忙 碌
的 生 活 中 ， 一 點 常 被 遺 忘 的 感 情 吧 ?

起 碼 ， 我 已 先 被 深 深 感 動 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