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角色
訓 練 班 畢 業 ， 我 正 式 加 入 藝 員 的 行 列 ， 公 司 為 了
培 植 新 人 ， 大 張 旗 鼓 弄 了 「 銀 河 十 星 」 的 活 動 。
「 五 虎 將 」 是 成 功 的 例 子 ， 後 來 公 司 也 捧 過 「 新
紮 七 人 組 」 ， 到 了 我 們 「 銀 河 十 星 」 ， 人 數 越 搞
越 多 ， 藝 員 本 身 的 星 運 ， 卻 不 見 得 像 前 輩 們 那 麼
順 暢 。
我 被 派 任 的 第 一 個 角 色 ， 是 在 ＜ 成 吉 思 汗 ＞ 的 諾
彥 。
＜ 成 吉 思 汗 ＞ 的 外 景 ， 全 部 在 蒙 古 拍 攝 ， 我 跟 隨
外 景 隊 ， 從 香 港 乘 飛 機 到 瀋 陽 ， 再 從 瀋 陽 乘 火 車
到 塞 外 。
我 的 戲 只 有 兩 天 ， 是 個 一 心 想 謀 刺 成 吉 思 汗 的 反
派 。 不 知 是 編 劇 設 計 ， 還 是 史 書 記 載 ， 我 的 造 型
必 須 戴 個 眼 罩 ， 加 上 頭 套 和 服 裝 ， 我 想 就 算 是 我
媽 咪 ， 也 不 見 得 能 從 螢 光 幕 上 認 出 我 來 。
一 共 有 兩 天 的 戲 ， 卻 因 為 外 景 團 體 行 動 ， 足 足 在
在 蒙 古 待 足 了 十 天 。
我 看 過 書 上 講 塞 外 風 光 ， 風 吹 草 低 見 牛 羊 ， 第 一
次 目 睹 三 百 匹 馬 一 齊 奔 騰 於 曠 野 之 中 ， 仍 要 被 那
壯 觀 的 景 色 驚 呆 了 。
從 蒙 古 回 來 ， 我 接 演 另 一 部 戲 ＜ 誓 不 低 頭 ＞ ， 劇
中 的 角 色 是 個 小 混 混 。
有 的 角 色 可 以 出 頭 ， 有 的 角 色 給 人 磨 練 的 。 在 訓
練 班 畢 業 之 前 ， 疼 愛 我 的 老 師 早 就 告 訴 我 ， 我 的
個 子 不 夠 高 ， 臉 孔 又 太 稚 氣 ， 想 在 電 視 劇 中 出 頭
， 除 了 努 力 ， 還 要 耐 心 — —
耐 心 去 等 一 個 好 機 會 。
所 以 ， 我 雖 然 擔 心 著 刺 客 、 小 混 混 一 連 串 的 反 派
演 下 來 ， 會 對 未 來 有 影 響 ， 但 一 個 新 人 ， 能 有 一
個 演 出 機 會 已 經 不 容 易 ， 我 當 然 要 努 力 把 握 它 。
果 然 ， 第 三 部 戲 ＜ 太 平 天 國 ＞ 中 ， 我 出 鏡 的 比 率
要 比 前 兩 部 多 了 許 多 。
我 演 的 角 色 「 燕 王 」 看 起 來 滿 重 要 — — 每 一 場 戲
都 有 我 ， 固 定 站 在 黃 日 華 的 旁 邊 ， 當 鏡 頭 開 始 「
PAN 」 ， 我 一 定 第 一 個 被 拍 到 。
＜ 太 平 天 國 ＞ 讓 我 第 一 次 嚐 到 拍 戲 的 辛 苦 ， 由 於
朝 廷 上 的 戲 很 多 ， 每 一 場 戲 不 管 有 沒 有 台 詞 ， 總
有 平 均 四 十 個 演 員 擠 在 一 起 ， 表 現 「 文 武 百 官 」
的 氣 勢 。
日 夜 不 停 的 拍 戲 ， 每 個 人 都 很 疲 倦 ， 那 時 大 家 最
熱 中 的 一 件 事 ， 便 是 在 拍 戲 空 檔 。 搶 一 塊 可 以 「
擺 平 」 的 空 位 ， 小 睡 一 會 兒 。
那 段 時 間 中 ， 黃 日 華 對 我 的 照 顧 ， 也 令 我 始 終 心
存 感 激 。
那 時 ， 我 在 片 場 有 個 綽 號 ， 叫 「 階 磚 三 」 ( 國 語
應 該 叫 「 紅 磚 三 」 吧 ? ) ， 在 香 港 流 行 的 「 鋤 大
口 」 中 「 階 磚 三 」 是 撲 克 牌 中 點 數 最 小 ， 誰 拿 到
都 要 最 先 出 牌 的 。
在 幾 個 主 要 演 員 裡 ， 我 的 「 牌 」 最 小 ， 導 演 自 然
而 然 就 安 排 ， 只 要 有 打 鬥 鏡 頭 ， 一 定 是 我 第 一 個
跳 出 來 打 ， 接 著 是 全 部 一 起 套 招 ， 我 還 要 繼 續 打
， 每 天 一 進 片 場 ， 導 演 固 定 指 著 我 說 ： 「 你 先 打
！ 」 久 而 久 之 ， 他 們 便 戲 稱 我 為 「 階 磚 三 」 。
香 港 電 視 台 拍 劇 集 通 常 是 三 、 四 組 導 演 同 時 輪 拍
一 組 戲 ， 演 員 白 班 拍 外 景 ， 夜 班 回 棚 內 ， 拍 到 凌
晨 三 點 收 工 ， 再 接 第 二 天 早 班 七 點 通 告 ， 幾 個 月
下 來 ， 沒 有 一 個 人 不 是 一 臉 的 「 殘 」 ， 「 太 平 天
國 」 全 是 武 戲 ， 體 力 透 支 得 更 厲 害 ， 拍 到 後 期 ，
只 要 導 演 一 喊 「 卡 」 ， 所 有 的 演 員 唯 一 的 想 法 就
是 「 睡 」。
我 的 家 住 在 香 港 東 部 ， 離 九 龍 電 視 城 有 一 段 很 長
的 車 程 ， 那 時 ， 我 也 沒 有 車 ， 每 天 半 夜 收 工 都 會
左 右 為 難 ： 想 回 家 洗 澡 、 換 衣 服 ， 又 怕 來 回 一 趟
， 睡 覺 的 時 間 得 七 折 八 扣 ， 第 二 天 怎 麼 繼 續 打 鬥
呢 ？
黃 日 華 知 道 我 家 住 得 遠 之 後 ， 每 天 收 工 都 主 動 邀
我 一 起 回 家 ， 習 慣 早 班 通 告 作 業 的 他 ， 還 要 負 責
叫 我 起 床 ， 再 開 車 帶 我 一 起 到 片 場 開 工 。
他 在 我 們 眼 中 是 「 大 哥 級 」 的 前 輩 ， 那 段 日 子 對
我 像 兄 長 般 的 照 顧 ， 我 一 直 無 法 忘 懷 ， 雖 然 後 來
我 們 的 聯 絡 並 不 密 切 ， 但 我 始 終 記 得 他 的 友 情 。
如 果 將 來 我 也 有 能 力 ， 我 希 望 自 己 也 有 提 攜 後 進
的 誠 意 。
「 太 平 天 國 」 劇 集 拍 完 ， 我 得 到 一 個 演 情 境 喜 劇
的 機 會 — — ＜ 都 市 方 程 式 ＞ 。
所 謂 的 「 無 厘 頭 」 熱 潮 在 ＜ 都 市 方 程 式 ＞ 開 拍 時
， 已 漸 漸 成 型 ， 我 的 角 色 是 個 標 準 的 「 無 厘 頭 」
青 年 ， 劇 中 的 口 頭 禪 ， 一 度 也 在 香 港 相 當 流 行 。
「 烏 龜 戴 眼 鏡 」 ， 「 泰 山 穿 絲 襪 」 「 烏 鴉 講 國 語
」 －－－ 這 部 劇 集 上 片 時 ， 每 每 在 香 港 街 頭 ， 聽
到 路 人 說 這 些 「 無 厘 頭 」 的 台 詞 ， 我 初 初 摸 到 「
領 導 流 行 」 的 邊 ， 突 然 意 識 到 ， 原 電 視 的 影 響 力
， 如 此 無 遠 弗 屆 。
後 來 ， 「 無 厘 頭 」 電 影 在 香 港 大 行 其 道 ， 大 家 偶
爾 也 會 想 起 ， 我 曾 演 「 無 厘 頭 」 ， 但 當 熱 度 減 退
， 誰 也 不 會 給 你 第 二 個 機 會 。
機 會 加 上 機 運 ， 才 能 推 動 一 個 藝 人 在 演 藝 界 有 所
發 展 ， 我 入 行 不 久 ， 便 已 深 深 體 會 到 娛 樂 圈 的 「
無 常 」 。
從 轉 任 演 員 到 現 在 ， 我 最 喜 歡 的 一 部 劇 集 ， 是 ＜
打 工 貴 族 ＞ 中 的 一 個 單 元 ＜ 玻 璃 懶 佬 鞋 ＞ 。
當 初 我 喜 歡 ， 只 是 單 純 因 為 它 很 有 發 揮 ， 而 且 整
個 戲 很 溫 暖 、 很 人 性 。
我 並 不 知 道 ， 兩 年 之 後 的 際 運 ， 竟 完 全 類 似 劇 集
的 翻 版 。 ＜ 玻 璃 懶 佬 鞋 ＞ 中 ， 我 扮 演 一 個 街 頭 小
混 混 ， 無 意 中 被 廣 告 公 司 發 掘 ， 拍 了 一 個 喝 水 的
廣 告 ， 從 此 踏 入 演 藝 圈 ， 大 受 歡 迎 。 後 來 ， 好 多
記 者 都 說 我 是 遇 水 則 發 ， 回 想 這 部 劇 集 ， 不 得 不
慨 歎 ， 當 真 是 人 生 如 戲 ， 戲 如 人 生 啊 !
連 著 兩 部 劇 集 後 ， 我 的 表 演 事 業 彷 彿 突 然 停 頓 下
來 ， 有 好 幾 個 月 賦 閒 在 家 ， 除 了 一 部 無 線 電 影 ＜
情 義 兩 難 ＞ ， 還 有 一 部 電 影 ＜ 黑 道 日 子 ＞ ， 其 他
的 機 會 ， 全 都 躲 在 看 不 見 的 地 方 。 無 線 電 視 台 有
五 、 六 百 個 簽 約 演 員 ， 能 夠 有 機 會 「 上 線 」 ， 必
須 好 好 把 握 ， 否 則 公 司 、 監 製 永 遠 看 不 見 你 。
等 待 的 日 子 是 漫 長 而 沈 悶 的 ， 並 不 確 知 未 來 ， 待
在 家 中 又 不 是 辦 法 ， 那 陣 子 ， 我 就 常 跑 海 邊 ， 一
個 人 躺 在 沙 灘 上 曬 太 陽 ， 不 必 想 甚 麼 悲 觀 的 事 情
。 上 天 不 會 太 虧 待 我 吧 ? 我 總 這 樣 安 慰 自 己。
過 了 大 半 年 ， 終 於 在 ＜ 蜀 山 奇 俠 ＞ 中 ， 有 了 另 一
個 演 出 機 會 。 雖 然 只 是 師 弟 的 小 角 色 ， 而 且 群 戲
居 多 ， 我 還 是 很 開 心 。
劇 集 上 片 那 天 ， 我 剛 巧 在 家 ， 看 到 片 頭 ， 用 特 殊
效 果 把 畫 面 切 割 成 十 六 格 ， 主 要 演 員 像 填 空 一 樣
， 把 所 有 空 格 一 格 格 填 滿 ， 最 後 一 格 正 是 我 吊 鋼
絲 的 特 技 鏡 頭 。
我 很 興 奮 地 告 訴 家 人 ： 這 是 我 。 他 們 不 約 而 同 地
看 著 我 ， 眼 神 中 還 帶 著 歉 意 。 他 們 心 裡 一 定 在 想
： 畫 面 真 的 太 小 了 ， 真 的 看 不 出 是 你 啊 ！
那 天 ， 我 面 對 家 人 ， 實 在 有 些 愧 疚 。 如 果 有 機 會
我 一 定 要 演 一 部 好 戲 ， 讓 你 們 清 清 楚 看 到 我 — —
我 對 自 己 立 下 誓 言 。
我 真 的 不 可 能 要 求 家 人 像 我 。 我 從 開 始 拍 戲 ， 就
嚴 格 要 求 自 己 ， 每 一 場 戲 不 管 別 人 是 注 不 注 意 我
， 我 都 要 演 好 它 。
所 以 戲 裡 面 每 一 環 節 ， 我 都 清 清 楚 楚 ， 就 算 一 個
小 得 不 能 再 小 的 畫 面 ， 我 也 看 到 自 己 落 力 拍 攝 的
汗 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