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脫包裝做大人 (取自joan的實驗網頁)
全文節錄1993年8月份PEPOLE雜誌 採訪：柯志遠 打字：Amy
褪卻「少年偶像」的包袱，還原「而立之年」的自我，郭富城要做
一個真正28歲的大人。
一個28歲的男子，應該具備怎樣的神色，怎樣的理念，和怎樣的言
行舉止？郭富城，始終不曾隱瞞過自己的年紀，天蠍座的他，再隔
兩個多月，便滿了28歲。
與其說郭富城「長大」了，不如說是他「還原」到他自己的年紀所
應擁有的姿態和精采成長，其實不見得是漸進的
他相當喜歡於自己年歲的這個數字，雖然，他散布各地的、無法勝
數的歌迷，一直主觀地在印象上，將他羈留在一個更純稚、無邪，
更不涉世事的一種樣貌。
再多的人拒絕他長大，終究不能阻遏郭富城個人在閱歷和識見上的
成長。他用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體證了許多事情，證明了他沒
有在一個固定的腳步上逗留太久，證明了他沒有被競爭猛烈的環境
潮流吞噬，證明了成熟的人也可以純潔無邪，證明了他完全已經長
大。
或者，與其用「長大」這樣的字眼來形容他，我們不如說，郭富城
還原到了他目己的年紀所應該擁有的姿態和精采。
這一天，我們費了整整8個小時的時間，由被滂沱大雨刷洗得晶亮的
世貿廣場，到黯香朦朧的雅緻茶藝館，我們不停談話，談的不止是
他在舞台形象上，由兩年多前的「不食人間煙火」，到目前擅長「
放電」和「魅惑」的巨大轉變，而是在30多個月的戲劇化歷程中，
他以「發酵」式的速度，從處處依賴保護的「溫室花朵」，到如今
擁有自己強旺事業企圖心的「歌壇天王」之間，快速且懸殊的「茁
長」。
「人在個性和想法上的『長大』，其實不見得是漸進的。有時候，
因為環境轉變，因為人事因素的剌激，都會讓人有突然而且明顯的
更改。」在行走中的轎車上，郭富城以他特有的港式捲舌音，以一
種今非昔比的雋永措辭，聊著自己：「碰到工作比較可以喘口氣的
空檔，我難免自己會覺得訝異：究竟，兩年多的所見所聞和之前20
幾年的生活驗，對於形成目前的我，到底哪一個的影響，要來得更
多一些？」
改變，自然得有前後的對比，於是我們請他說故事。由舞者到歌手
，由新星到天王，郭富城還是郭富城，一些對自己 、對理想、對
人際環境的解釋和看法，曾幾何時，卻彷彿不再相同。
少年時做「F1賽車手」的夢;然後以「到紐約學跳舞」為第一職志;
然後在台灣紅了。
郭富城說：
我不覺得僥倖，我心安理得
「從小，我不算是一個特別有表演慾的人，或者說，從來沒有發現
到自己的表演慾望和能力。少年時最憧憬的夢，是做一個一級方程
式的賽車手。」最初的郭富城，絕對和這個年代中平凡家庭裡的平
凡男孩，沒有太大的不同，不虞匱乏的成長背景，順遂地容許他做
些小小的夢，卻不見得有足夠的助力幫他完成。
「畢業後考進TVB的舞蹈訓練班，算是誤打誤撞。無心插柳地，對
舞蹈開始著迷熱愛，算是一種天意。」他從舞蹈談起，瞳仁發亮。
「我是個好勝的人。在舞蹈員的編制裡，跳得好的，便有機會在錄
影的時候被排在前面，我從最底線的位置，逐漸往前、往前，整整
6年的伴舞生涯，發現自己的跳舞位置不斷被調整，是我最大的快樂
和成就感。」天真而知足地，他沒有太多貪婪，那一大段日子，他
唯一的期望和野心，在於成為全香港最好的跳舞員。當他的第一個
舞迷寫信鼓勵他，他興高采烈地許願：「如果能有一天讓每個人都
看到我跳舞，多好！」依舊祇是單純的狂熱，和名利與虛榮無關。
因為某次在香港小姐選美晚會中伴舞，被藝人部經理鼓吹轉朝演戲
發展，郭富城無可無不可，心裡想：「也許能多賺些錢，努力存幾
年，就可以到紐約學芭蕾了！」23歲的郭富城，一腳踩進最功利紛
擾的軫域，記掛的卻是最澹泊的念頭。
藝員訓練班畢業，經理的評語是：「你的外型不夠好、個頭不高，
最好多朝演技方面加強！」於是，當無線傾全力以一齣製作費驚人
的《書劍恩仇錄》力捧彭文堅，當同期的邵仲衡、林文龍陸續被點
名栽培，他祗好畫上滿面于思、戴上眼罩，在長篇劇《成吉思汗》
中演獨眼的壞蛋殺手。
「沒什麼不平衡的。有許多人更慘，一亮相就被砍倒了，連個名字
也沒有。我有名字，叫『諾彥』，演了3集才死，算頂不錯的。比
下有餘嘛！」這個「比下不比上」的樂觀態度，讓他始終甘之如飴
，儘管眼前周遭開始目睹了一些傾軋杯葛的壞景氣，仍然勤奮練舞
的他，始終卻都事不關己。
後來，接了個短篇的《都市方程式》(他說：「我叫『宋啟源』，
也有名字」)，裡頭的一句口頭禪：「烏龜帶眼鏡」，替他提昇了
些許知名度，然而當他在街上開始碰到有觀眾衝著他傻笑，他心裡
盤算的，還是：「錢存得太慢，什麼時候纔去得成紐約？」
為了紐約，認命的、對演藝事業缺乏概念和企圖心的郭富城，認真
地爭取一些廣告片，或者電影小角色的演出機會，直到那個令他平
步青雲的機車CF。
奇蹟式在台灣竄紅，以國語專輯紅回香江，以天王聲勢襲捲歌壇…
等等有形的事項，透過媒體，群眾已耳熟能詳。但由淺而深地，融
入(或陷入)瞬息萬變的演藝大熔爐之後，原本無慾無求，執拗地以
自己的「習舞夢」為唯一職志的郭富城，到底蛻變多少、調整多少
？哪些是自發的，哪些是「人在江湖」不得不然？毋寧令人好奇。
「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這個圈子裡，但或許因為看事情的角度和
位置都不一樣，它讓我不得不產生一些調整，卻是這兩年的事！」
他條理分明地回述著，俊美無儔的眼睛，一掃而過地泛起一抹無法
言喻的氣息，類似滄桑的一種感覺。
他說：「剛來台灣發展，我嘗試去克服許多滿困難的挑戰，像語言
、像唱歌，不管成績如何，我曉得自己在努力、在付出。所以，當
台北的歌迷和媒體對我表示支持，我不覺僥倖，我感覺心安理得。」
這種單純而「放鬆」的認知，在郭富城歸返香港初期，劇烈而突兀
地遭到挑釁，媒體以極缺乏風度的論調，質疑他走紅得「沒有道理
」。頭幾篇文章出現，他有些納悶有些失笑，仍舊單純地以為：「
祗要我不做錯事，應該可以不受到太大的風浪。」但，這樣的文章
和耳語，不停出現……
成名了，攻擊就來了。攻擊少了之後，緋聞又出現了，郭富城只好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用「信任」去面對全新的挑戰
「我出唱片的時候，差不多要26歲了，到這個時候，纔曉得了在這
個環境裡的生存之道，其實算是晚熟的！」他說，微笑著。
惡意的中傷，持續約莫一年，他由憤怒到釋懷，試著為對方找尋理
由：「在香港我不是一個新人，以前，是個上不了報的普通藝人，
現在知名度不同，寫什麼都有人看，他們需要賣雜誌、賣報紙嘛！
」他淡漠地表達，其實已然交代了他正式邁向成熟的步伐，他補充
說：「之後，在香港唱片市場也有了一些成績，攻擊的報導少了，
面對公眾的討論和批評，是郭富城在驟然間「成人」後的第一課，
而，清楚地感受到，許多靠近身邊的人，所呈現的親熱和動機，逐
漸不太相同，則是他「冷暖自知」的第二課。
「突然，接觸的人，不論數量或層面，一下子都廣泛眾多了起來，
這是我以前從來不曾預料得到的。很多新狀況和新環境，我完全不
懂，我祗好信任來對我表示意見或好感的人，一直到不能再信任為
止。」他在言談中，沒有使用「欺騙」這樣的辭彙，但一直協助他
料理演藝事務的劉瑋慈，卻在一旁點到為止地表示:「在一些合作的
事項，以及和媒體的應對上，其實都曾經吃過虧的。」
可貴的是承受過不少不愉快的人際經驗以後，郭富城所累積的因應
之道，不同於其他明星級人物的嚴苛設防，他固執地說：「我再信
任一次。在一個嶄新的處境裡學會信任，是一件深奧的事，人都難
免有錯，要懂得原諒。總之，時間會給一個最後的答案。」
在滴漏雨水的茶藝館中，郭富城信手提壺，為自己的茶盞添水，他
緩慢而有力地說：「事情愈瞭解、愈清楚，換來的代價，往往不見
得快樂。如果可以重新再來一次，寧可不要明瞭。」這似乎說明了
他初到台北之初，顯得稚氣天真的原因，卻也更說明了，眼前的沈
穩鍊達，不復是昔日的郭富城。這一段路，其實是深刻而艱辛的。
在舞台上，他更具突破現狀的衝勁；應對記者尖銳發問時，他迂迴
而禮貌；在處理合約問題時，他自行做全盤考慮，成竹在胸闢建個
人事業版圖搞明白自己是在怎樣的環境中生存，也督促自己更能夠
在這個環境中繼續生存，是郭富城在迅速崛起之後，非但沒有逐漸
滑落，甚且在不算長的時間內，由青澀到穩健，闢建了自己傲人的
事業版圖的關鍵。雖然，他一直有優勢的經紀單位在背後捍護，但
最近和郭富城接觸過的朋友，卻無不輕易地有所發現:關於演藝工作
的見解，關於事業生命的開拓和持久，郭富城老早已經成竹在胸，
建立了自已的看法。
在舞台上，他變得更形專業，也更具突破的衝勁和誠意;在應對記者
的尖銳發問時，他迂迴而禮貌:在處理合約之類的問題方面，也真正
能夠自行做最週全的全盤性考慮。
郭富城，不再是3年前的郭富城。環境和人對他的影響，紛至云來，
哪些環節導引了怎樣的轉變？自然已經無從分析，但成熟的郭富城
，也許仍然率性耿直、仍然在潛意識中，保有孩童似的歡喜、老實
，和理想主義色彩，就身為一個專職藝人來說，他卻已經修練到達
一個足夠兼具氣勢內涵，也足夠保護自已的境界。
底下，我們不妨由一連串問題的回答，一起來見證郭富城真正邁向
「成熟」的風範：
去年，港台媒體不斷把林志穎塑造成你的假想敵，請回憶一下，當
時你的反應和想法？
最開始，我直覺認為是刻意營造的話題，唱片公司為了把新人捧起
來，難免有許多不同的做法。我完全瞭解，也能夠諒解，並不介意
。可是，後來話題重複得太久，各種媒體不間斷地來問同一個問題
，當你為了工作已經3天沒睡覺，卻還得再回答一次同樣的題目，
簡直不勝其煩，而我免不了會懷疑，這些要求我發表感想的人，是
否別有居心?等我答得不盡相同，他們便正巧可以拿來作文章。於是
後來不得不保持距離，反正賣力拚命，各自有一片天，實在沒有必
要多說。
「四大天王」封號剛炒作開來的時候，你的感想如何？有否影響？
當時，我剛在香港以國語專輯拿了新人獎，對於媒體炒出來的這個
名稱，我滿訝異，也不懂它究竟如何定義。日子一久，我認為彼此
各有特色和發展空間，不是很有必要被擺在一起比較，開心的是，
我們4個人都沒把這個封號當做重點，並沒有傷害到原先的交情，
即使互相之間有競爭，也是良性的。
對於香港媒體態度由攻訐到捧場，變化巨大的前後過程，有怎樣的
感慨？
祗能說我之前幾年在香港的表現不夠好，一下子要求別人接受，原
本就不容易，別人的懷疑或者輕視，我可以試著諒解。後來經過不
少努力，重新投入，能夠獲得肯定，覺得安慰、滿足已來不及，不
致於再有什麼埋怨。
不少人形容你是因幸運而發跡，你是「宿命論」者嗎？
我當然是非常非常幸運的，在我之前之後，都有許多條件比我好很
多的人，而機會卻找上了我。我想，這一行的人，難免都有一些「
宿命」的論調，但機會是天意，機會來臨之後要如何把握，可能更
重要一些。目前，我真正督促自己的正是再接再勵，充實自己，並
且勇敢去做多方面的嘗試。
對於唱片公司為你塑造的華麗偶像包裝，以及較欠缺個性的低齡定
位，你的意見如何？
剛來台北發展的時候，一切人生地不熟，整個人顯得十分羞澀徬徨
，實際上真是那個樣子，到也不完全是包裝企劃在說謊。後來，的
確有一段時間，會有些懷疑，為什麼不能表現自己的性格，為什麼
一味地要做這樣的形象包裝?但為了尊重合約，自發表意見的機會不
多。目前，舊的合約已滿，往後應該可以多按照自己的見解做調整
，我會以我的思想和人生經驗做基礎，讓人家接我的這個改變。
你對金錢的看法如何？
金錢不是萬能的，不會因為有錢而永遠開心。但是金錢可以做為自
己的一個鼓勵，用自己賺來的錢買到的東西，可以給自己打氣，再
做更多的努力。現在，金錢對我最大的意義，除了能滿足自己的生
活需要以外，便是支持我哥哥所遺留下的兩個孩子，能夠好好成長
，順利完成教育。
你對婚姻的看法？
我喜歡的人，一定要是能夠瞭解我的人，我希望她也愛藝術。不過
，憑良心說，我懷疑現在該不該找一個女孩子談戀愛，因為問題太
多，顧慮也太多，而且結婚的事，關係到一生的幸福，不能說說就
算。不知道得走多久纔能碰到，但若有緣份，我一定會抓牢。至於
具體的條件，實在說不準，現在說找一個怎樣怎樣的人，以後可能
完全相反，畢竟到時候纔知道。
談談看待歌迷的態度？
我很「疼」我的Fan，但我不容許不聽話的歌迷，我希望他們注重紀
律性，要能尊重旁邊的每個人，也希望他們容許我，保有自己的隱
私。但我更期待，他們之所以喜歡、支持我，是真正喜歡我這一個
人，而不祗是由於我有名，我很真實地站在台上，希望他們也能夠
能真實地待我。這麼說，不是我對他們沒信心，而是對自己缺乏自
信，擔心自己表現得不夠好。
如果有一天，不再像現在這麼走紅，你將如何調適？
這個問題好難回答!但是，我想我和歌迷之間的關係是互動的，不論
是付出或收穫，都是互相一起進行的，每一次，我都盡量去享受他
們所給我的。既然曾經擁有，並且享受過，便也應該再沒有什麼割
捨不下的吧?
三年來，自已覺得哪一方面變化最多？
籠統地講，最重要的改變，在於懂得必須恰當地保護自己，這種技
巧和知覺，都是用經驗換來的除了這個心理警惕，其他改變不大，
我仍然魯莽、直率，經常也都還是有什麼說什麼，有些部分，我是
寧可努力維持原狀的。
談談對於未來的計劃。
有香港報紙說我很累，說我3年後，賺足了生活費便打算退休，我想
這是一個必須澄清的謬傳，我也不可能被一個生安白造的報導影響
或提醒。一直以來，我始終告訴自己，祗要還有一個支持我的人，
我就繼續唱下去，「翻越自己的老東西」是我真正追求的目標，多
證明一分自己的能力給別人看，便多帶我一分興奮和滿足，這樣的
滿足，將會恆久持續下去。至於近程的打算，我很期盼能找到一個
幫助我延續藝術生命的人，而不再祗當我是個所謂的「偶像」。
說說這三年以來，最開心和最難過的事，最大的收穫和缺憾，分別
是什麼？
站在舞台上演出是最開心的事，每次聽到掌聲，聽到台下呼喊我的
名字，我都感動得無法自持。最難過的事情，除了哥哥逝世的不幸
事件，便是看到聽到惡意中傷的話，我自己是個易感的人，不管再
如何教育自己，還是容易被這些原因不明的傳言傷害。最大的成就
感，來自於在台北舉辦的演唱會;最大的收穫，是終於擁有一大群真
正瞭解、支持，並且欣賞「郭富城」這個人的朋友。最遺憾的是，
自己還沒能做到最好。
以上的對答，是最純粹直截的記載，並未曾做過任何文字的粉飾或
遮掩，呈現的是郭富城在「青春偶像」頭銜壓抑下，突破成名歌手
容易苟安於既有狀態的危機，為自己爭取到的成長進境。究竟，郭
富城蛻變了多少?但凡對於竄紅時唯諾沒有主張的他，存有些許印
象的人，都是可以簡單辨識區分的。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67.71.1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