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當大頭目 怎比得上母語流失的危機~~
~~誰曾伸援手 經年苦厄的部落只看真情~~
農曆大年初三下午，東海岸的天空呈現炫目的銀冷，十三度的海風靜靜推湧深綠和奧
藍的海面，並且吹進鄰海的知本村。整個街道被吹的空空蕩蕩的，但是循著歡笑和歌聲，
所有的人都到巴拉冠廣場去了。
雖然晚上的「阿米漾〈年祭〉之夜」只是為隔年的「跨越二○○○卑南族聯合祭暨文
化節大會」暖身，竹草圍建的廣場內外卻早就人聲鼎沸，各攤位擺陳的工藝品證明創作者
的藝術天份，空氣中瀰漫著檳榔、烤肉和「喝多了會變傻瓜」的濃郁糯米酒香。
「選舉？選舉和我們有什麼關係？」一名綁著鑲貝殼黑頭巾的老人，瞪大深邃的眼睛
，不解地反問，一副「帝力與我何有哉？」但是，對於國民黨歷來慣用在選前通宵達旦殺
牛宰羊設宴「綁樁」，一名從都市回流部落的知識青年帶著敵意說：「那是你們漢人種的
惡因，我們原住民喝下人家的酒，熱情就出來。」他像是在對山精海靈立誓般：「我們這
次不會再受騙了！酒照喝，錢照拿，你看看最後投票時我們會投給誰？」
會場內的巴拉冠前，一名身著黑色傳統服飾的「青年組」成員，正對著從高到矮十幾
名「少年組」成員訓話，展現出部落長幼有序的倫理秩序和文化傳承。對於卅多萬台灣原
住民來說，為了想辦法活下去，除了拼命和外勞搶工作機會，這次大選換上哪一個「大頭
目」，也許遠比不上日漸流失的母語、瓦解的部落組織，危機感來得重。
「政府遷台五十多年來，從不知道原住民有許多寶貴文化，只是一味要求漢化。」穿
著充滿卑南足風味神父裝的曾建次說。
身為台灣第一位也是唯一的原住民主教，曾建次這半年來曾走遍各族部落，等於是做
過「選情普查」，然而他口風緊得很；他說，「教會是不介入政治的」。不過，「根據四
處傾聽的結果」，原住民都很信服的曾主教委婉地說，「好像大家對宋先生的印象很深」
，認為「這個大人非常關懷我們」；而連戰在九二一震災後到山地受災部落視察時，沒有
聽簡報，僅匆匆「方便」一下就走，雖然連戰方面早就做了澄清，但這個殺傷力很強的故
事「似乎流傳很廣」；關於陳水扁，「大家談的不多」。
在最需要援手時，誰先來，誰後走。似乎成了普遍生活艱困的原住民，在大選中另一
個重要的投票指標。會場外，一群原權會部落工作隊成員蹲踞在村民董恆毅家瓦棚下，大
啖熱騰騰的山羊肉火鍋配紅標米酒。
酒過三巡，知名的金牌體操教練董恆毅激動的說，他任教的達仁鄉台阪國小，全校學
生不到六十名，偏僻的不得了，但宋楚瑜卻來過兩次，「就算是表演經營，也算是有用心
吧！」
夜幕愈漸低垂，載歌載舞的「阿米漾之夜」把人群拉向舞台，蜂炮不時劃亮漆黑的夜
空。原住民委員會主委華加志塞了四、五個小時車程趕到會場，先盛讚卑南族人才輩出，
接著語鋒一轉，大力推崇連戰，「我們連副總統因為分不開身，特別請託我代表向大家問
安，請多多支持最老實可靠、能帶給台灣安定的連副總統」。卑南族縣長陳建年致詞時，
也特別提醒滿場同胞，連副總統對族人也是很照顧的。
場內人群隨著愈沉愈深的夜慢慢散去，棚下還有散不去的米酒香。大年初四，「聯合
年祭」重頭戲在部落祭司長祈福祝禱中正式開幕。民進黨籍台東市長賴坤成致詞時，再三
強調台東這塊土地，原住民、閩南、客家和外省人和樂相處，「這是身為台東人的驕傲」
。
會場外，一個販售卡帶並接受點唱的攤位，夫婦檔攤位主人自得其樂地「夫唱婦隨」
，男主人高子洋隔著麥克風吆喝：「不論是先來的！後來的！我們都是一家人」，「你的
家鄉在娜魯灣，我的家鄉也在娜魯灣。」歌聲透過揚聲器恣意放送，攤位旁一大票民眾興
高采烈地唱和，誰管政治人物每次到選舉時才高喊的「族群大融合」！
各部落的傳統歌舞表演次第展開，輪到下檳榔部落登場時，台上的原民會副主委孫大
川按捺不住，一個箭步衝下場與族人熱情共舞。
下了台談到大選，學者從政的孫大川正色說，長久以來，無論朝野政黨，所提的政策
都是社會救濟主張，「我始終不能理解，為什麼沒有人能體認到台灣原住民不是社會問題
，而是漢、原兩大民族的問題？」
「中華民國是一個沒有部落村里的政治想像」，堅持自己還是在「體制外」的孫大川
沉痛地表示，這十幾年，選舉「除了錢，還是錢」，不但危害了部落體制，毀滅了原住民
傳統，也讓原住民墮落；以這次總統大選競爭激烈的情況來看，只會買得更兇。
帶著原權會工作隊「走唱」各部落進行重建志業的阿美族女婿張俊傑則表示，原住民
本來是國民黨的鐵票部隊，這次在平地，鐵票會生繡；不過，山地資訊不足，選前「動員
」下去，恐怕還是會發生作用。
他在講到震災收災部落現況時憤憤地表示，「到現再還有許多原住民住在隨時會被土
石流活埋的危宅裡，誰來關心他們？」他高亢地下結論，「原住民的災害不是從九二一震
災才開始，而是四百年前漢人來台灣時就開始了。」
久未露面的初鹿部落「總統」(頭目)馬來盛，坐在棚架下飲酒，不時有族人驅前問候
。他的雙眼，仍露威嚴懾人的目光。馬「總統」形容今日的原、漢關係：「就像是從知本
出去的海岸公路，同樣一條路，白天行經時不會感到畏懼，到晚上，卻是漆黑一片，不知
道暗處會跑出什麼。」
隔座，返鄉被親情灌得微醺的原住民菁英孫大川，則順著些酒意吐出，「我要做守住
原住民最後一道黃昏的人。」
但是，火紅的太陽漸漸沉落海面；黑夜，終究降襲東海岸了。
《摘自聯合報890221第四版記者江中明筆》
~~將我的生命 給我偉大的原住民同胞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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