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hsingwen:OK 11/19 18:58
推 littleka:借轉~ 11/19 22:54
樂生小記：潘伯伯的古蹟之旅
http://www.wretch.cc/blog/happylosheng&article_id=2416637
2005/11/19馨文
文章阿伯七十歲了，一個星期前他就預告這天要過生日，他要在已經搬空了的蓬萊舍請客
，邀請大家一起唱歌喝酒。
富子阿姨中午買了蝦子和烤雞腿拿給我，說這是給文章「做生日」的，還一再叮嚀晚上大
家一定都要到，自救會的所有人都要來，大家要捧場要團結，特別在這個時刻。富子阿姨
不是自救會委員，但是她非常關心大家團不團結，如果傳說裡頭誰與誰吵架，她會擔心的
睡不著，她比誰都重視今天的「做生日」，雖然她和文章伯伯一向不怎麼太熟。
中午看見文章阿伯時候，滿臉笑容，正在自己的花圃採「反手香（台語，一種草藥）」，
他說汪阿伯的腳發炎了，這種草藥幫助退紅很有用，他拿著鐮刀很不順利的採著，將一株
珠新鮮的「反手香」堆進鐵桶，準備剁碎後，前去探望汪伯伯。
我時常看見他們採草藥去探望傷口正在發炎的朋友，人人有自己的一套秘方，傷口發炎人
的房間會比平常熱鬧許多，像是個樂生院特有的社交活動。藍阿姨腳痛的時候我也看到阿
標伯伯幫他提熱水到貞德舍，大家客氣寒暄一番，一片歡喜。
下午，去醫院探望阿正伯伯，令人驚訝的事，他整個人都胖了，左膝蓋下面的整個小腿都
沒了的他，看起來很泰然自若。短短幾天他胖了好多，臉上像在發光。阿添叔叔說，之前
會那麼瘦就是因為腳壞掉，「腳一鋸，人馬上就胖起來了」他自己也是這樣「腳一鋸，人
馬上就胖起來，氣色馬上變好」。
回到院區，文章伯伯已經換上紅閃閃的發亮襯衫、西裝外套和西裝褲，親朋好友陸陸續續
抵達蓬萊舍。卡拉ok一放，現場熱絡了起來，一同搶救樂生的老師、同學、自救會的委員
和其他好朋友們齊聚一堂，整個蓬萊舍都塞滿了，餐桌上散落著叉子、筷子、碗盤。
我單手舉杯，他用兩個壞掉的手掌將酒杯捧在胸前，而他，則是用彎曲的手指卡住酒杯，
我們敬酒、寒暄，一切那樣自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手，有著獨特拿酒杯的方式，一
切都那樣自然，他們是這世界的一部份，世界因為他們而豐富美麗起來。幾杯下肚，冷冷
的空氣暖活了，身體隨著音樂搖來擺去。
只有潘伯伯落入自己的回憶裡頭....
靜靜的坐在一角，指著桌子說，我十四歲剛來的時候，就睡這個位置，那個時候這間住了
十幾個人，有一天，隔壁死了一個人，我被嚇到不敢住了，馬上搬走。從此就沒有再回來
過，三四十年，有三四十年沒進來這裡了….
他說那個時候廚房在哪裡、廁所在哪裡、這頭睡幾個人、那頭睡幾個人，那時戰爭剛結束
，每天都有人餓死，死的人太多，來不及一個個火化，甚至兩個兩個屍體燒，因為屍體要
在二十四小時內火化才行。我問他這個房間有甚麼改變嗎？他說沒有大改變，只是油漆顏
色有點不同，講到一半，突然大笑，說，我告訴妳一件好笑的事情，那個時候最邊邊的人
，有一天睡到一半，有小偷衝進來，把他的被子硬是搶走，轉身就跑，他還在睡覺，結果
有人跑進來搶他被子。他一邊講一邊大笑，我不太明白這有甚麼好笑的，或許那個被搶被
子的人本身是他的好朋友，是個有趣的人，想他，潘伯伯會想大笑。
當時蓬萊舍的人都死了，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呢，潘伯伯悠悠的這樣說著。
在大家熱熱鬧鬧載歌載舞的時刻，潘伯伯進行了他的古蹟之旅，三四十年啦，要不是大家
搬走了，要不是文章伯伯過生日，他恐怕是不會再到此地一遊吧，因為，那天，他隔壁的
人，死了，還十四歲的他，嚇的搬走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21.132.1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