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7.03 中國時報
住院醫師戰死 暴露訓練制度問題
黃筱珮
三月十四日，台灣爆發ＳＡＲＳ疫情，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折損七名醫護人員，
其中兩人是第一年的住院醫師，英年早逝，予人無限的遺憾。
和平醫院住院醫師林重威及高雄長庚住院醫師林永祥先後在五月中旬病逝，兩人
都是廿八歲。林重威是內科住院醫師，和平醫院封院時被召回，因院方並未告知
他照顧的是ＳＡＲＳ病患，在沒有良好防護的情況下中煞。有人認為，把林重威
封為「殉職的抗煞英雄」，頭銜太沈重，他應該是「犧牲者」。同樣英年早逝的
林永祥也是在不知情下照顧ＳＡＲＳ病患，插管時被已在台北仁濟醫院染煞的林
姓婦人噴了滿臉口水。
據聞疫情爆發後，很多主任或資深醫師都藉故忙碌，能不出現就不出現，南部某
醫學中心的護士即爆料指出，該院很多資深的醫師都躲在兒童醫院。事實上，住
院醫師不只在ＳＡＲＳ疫情期間被推上前線，平時，他們就有吐不完的苦水。
住院醫師 住在醫院兼打雜
國內的住院醫師制度仿傚美國，住院醫師相當於非醫學領域的研究生，可以稱
為「臨床研究生」，訓練結束就有考專科醫師的資格；受訓時間因科別而異，
大部分是五至六年。
一位長庚醫院第四年的住院醫師說，他學的是外科，原本懷著「雄心壯志」到
醫院，想不到剛開始的前兩年連開刀房都沒進過，忙的全是病房的雜事，例如
幫病人開藥單、放鼻胃管、導尿管等。
這位住院醫師說，他知道這是學習的過程，但仍覺不合理，自己活像個「打雜
的」，很沒成就感。他認為，「份量適中的訓練是學習；份量超多就是壓
榨！」住院醫師被戲稱為「住在醫院的醫師」，此言不假。
他舉例說，輪值時他必須待在護理站附近，隨call隨到，常常都是今天早上七
點上班，明天晚上六、七點下班，後天早上又是七點上班。同科師兄弟連續二
、三天沒睡是常有的事。
住院第三年後，他終於有機會進開刀房，卻因為沒睡覺，經常不知道自己的手
在幹什麼。「這對病人來說很不公平，如果一旁的主任或資深醫師又沒注意，
後果實在難以想像。」
可悲的是，即使大家都覺得不合理，可是都認為只要咬牙苦撐，變成主治醫師
之後就會海闊天空，所以鮮少有人正視這個問題。
住院醫師訓練制度出問題，連帶也威脅病人的生命安全。以急診室來說，幫病
人看病的幾乎都是菜鳥醫師，主治級以上的醫師都是on call（待命），有事
醫院才會呼叫，沒事多半就外出辦事，或在值班室睡覺。熟知醫院內情的人士
說，除非遇到天大的事，不然住院醫師根本不敢call主治醫師；主治醫師算是
科部長官，如果「惹毛」他們，對日後的分數可能有影響！即使遇到不大會處
理的病人時，住院醫師多半硬著頭皮上場。
大醫院小醫師 升等有行情
某醫學中心曾經發生兩件醫療糾紛，經手的都是同一位住院醫師。據透露，該名
住院醫師先後處理兩名車禍病人，病人都有內出血，可是該名住院醫師看Ｘ光片
沒有判讀出來，兩人分別在第一天和第三天病情轉惡，發生腹膜炎，其中一人還
截掉一段腸子才保住性命。
病患認為醫師處理不當，告上法庭。該名住院醫師面對官司纏身，壓力很大、當
庭痛哭。參與這場官司的人認為，這位住院醫師其實也是制度下的受害者。
在大醫院，要從住院醫師升為總醫師，再由總醫師升為主治醫師，過程非常
艱辛。尤其公立醫院，主治醫師缺額很少，要升等常要靠背景，不然就得拍
馬屁、送紅包。
據了解，在某家市立醫院，升等行情由院長決定，從住院升到總醫師要三十到
四十萬元，升為科部主任要一百萬元。在這樣的情況下，病患如何信任醫師的
醫德與醫術？
兩位住院醫師之死，外界也許會解讀為醫院把年輕醫師推上火線，但長庚大學
醫務管理系助理教授楊秀儀提出不同想法。住院醫師本來就該學習，只能說承
平盛世過久了，大家都忘了醫院是個危險的地方，自我防護不夠。
另一方面，她認為醫師對基礎的病人照護技術不夠落實，忘了「病人照護」才
是醫療的核心；插管和打針都不是太難的技術，重點是平常有沒有練習。
像這次兩位犧牲的住院醫師中，有一位對病人插管長達一個半小時，在這一個
半小時間，他竟然沒有求救，「這合常理嗎？」
楊秀儀說，她無意指責，但這種情形反映出大部分住院醫師的困境，「遇到不
會處理的狀況，不敢叫總醫師或主治醫師，怕影響分數。」
「這是嚴重錯誤的觀念」，不論是住院醫師或多麼資深的醫師，只要力有未逮
、不懂就該立刻求救。「醫師不是神」，楊秀儀說，不要造神，不要逞強。
遇到困難 菜鳥不要怕求救
她講了兩個小故事，分別發生在台灣和美國，希望提供給所有醫生參考。
「台灣某位有名的院長，曾經在開刀一半時，發生自己不會處理的狀況，緊急向
另一位醫師求救，該位醫師是他的『死對頭』。」當時那位院長拋下自己的自尊
，病人生死至上，傳為醫界美談。
「美國有位知名的小兒心臟科醫師，在五十歲左右最巔峰的年紀，某次和太太
在森林時，他對太太說要退休了。太太非常訝異的問他『為什麼要在最好的時
候退休？』他回答『我得在手會抖、腳站不穩、可能害死病人之前退休。』」
楊秀儀說，醫師務必遵守兩個守則，一是不傷害病人，一是不傷害自己，才能
成為好醫師。她希望每位醫師，不論資深或資淺，都能在這場ＳＡＲＳ戰役中
得到啟示。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sie.ntu.edu.tw)
◆ From: 210.85.19.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