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不和男孩同一國
作者:法蘭西斯。康利
譯者:何穎怡
出版:女書出版
評論:SillyDuck
簡介:
本書是由作者本人﹙法蘭西斯。康利﹚的立場,去描繪自
1900年代進入史丹佛大學到成為神經外科醫師,繼而由於受到
極大的性別壓迫而產生自覺後,辭去終身教授值的過程,最後
作者還是回到史丹佛。
除了作者自身觀點的事件陳述外,並夾雜了許多作者一路
來的反省,從認同父權,成為父權的打手之一,到女性意識出
現,起而抗爭,這一連串的反省過程,作者鉅細糜遺的道來,
是相當珍貴的經驗書寫。
本書對下列幾個議題,有第一線的觀察,並提出看法及證
據,這也是本文所繼之要探討分析的:
1、醫學科學忽視女性、重視男性的問題。
2、醫學社群中的父權、女性邊緣化及性別觀念。
3、女人,在作為一個「人」時,生命能量分配的無奈。
4、反本質論述。
1、醫學科學忽視女性、重視男性的問題:
在書中,作者很用力的陳述了這個議題的證據及嚴重性,
讓我們看看其中一個例子:「在醫學院學習到的生理學、藥理
學、生物化學與病理學知識,都是以70公斤重的「正常男性
」為範本,直至今日,仍沒有太大改變,異於「正常男性」的
生理狀況,就是「不正常」的。我們只學了一點點女性醫學知
識,多半和女性生育機能有關,我們也深信唯有受過訓練的醫
師﹙絕大部分是白人男性﹚,才有資格指引女性度過月經來潮
,懷孕與生產各種人生關卡。解剖課上,女性乳房是毫無用處
的附加物,總是在老師草草解說後,火速被解剖刀挖起拋棄,
以便詳細研究乳房下的前胸壁。」
除了「白人男性」的一部份在台灣還要再有修正之外,其
他的陳述和一個學過大體解剖的學生的經驗是相符的,在解剖
台上,睪丸要分出九層,精索要找出每條血管,但乳房卻歸為
脂肪而丟棄,無視於裡面的腺體。相同地,女性的子宮、輸卵
管,也沒有分出九層或找出每條血管的要求,這樣的思考,似
乎仍停留在佛洛依德的「妒羨情節」似的思考中。在內科學,
計算用藥劑量的範例,也永遠是70公斤的病人,許多公式,
讓人不禁懷疑視為男性設計的,﹙如、BUN計算公式﹚。在
大體解剖圖譜中,除reproductive syste
m﹙生殖系統﹚男女各半外,其餘如肌肉、腹腔,都是以男性
作為範本,從體態外型及臟器位置即可知。普遍的,每堂課最
後的備註常見到:「在女性,由於……,所以……」,﹙例如
腹腔最低點,易疝氣位置……﹚備忘錄的性質看似重視女性,
實則暗示整門學問是以男性為論述的對象﹗
可惜的,或許是由於醫學社群的隔絕性,這樣的問題並沒
有被深刻地、廣泛地思考過,同樣的男/女差異,在台灣,還
多加了一層白人/台灣人差異,我們的學問是整套搬過來的,
在適用性上,仍是可議的,而我們也常常在課堂上備註:「在
台灣,因為……,所以」﹙例如B型肝炎,常見的GN ty
pe﹚。雙重的文化嵌制,使林媽琍醫師的中國人Rh血型研
究永遠塵封。
2、醫學社群中的父權、女性邊緣化及性別觀念
本書最令人珍視的便是流暢的經驗書寫,直接告訴了全世
界:「我的經驗是真實的,就是這樣,不是只在空談理論。」
所有的理論奠基於生活經驗,抽離了生活經驗,侈言理論是華
麗、高貴,卻不堪一擊而虛偽的。這是我敬佩並激賞的﹗
對於父權的描述及控訴在書中比比皆是,在此僅引一小段
作為管窺、分析:「有一天醫學院拜託我開導一位女學生,因
為他和男外科住院醫師相處有問題。這位女學生前來見我,說
他飽受男醫師言語騷擾,譬如他們會說:「娃娃臉,妳應該回
家生小孩。」或者是:「妳長的那麼漂亮,何必來幹這種苦差
事?」有時當他正在刷手時,男醫師會跑過來搓揉她的頸子,
在她的耳邊低語:「真希望我們可以到沒人的地方卿卿我我。
」」……「我還記得自己很驚訝於這位女學生的憤怒,因為開
刀房護士還忍受過更不堪的騷擾呢﹗男醫師又沒把手身進她的
胸罩,也沒有摩挲她的大腿內部,也沒提議要上床雲雨。她所
抱怨的正是我以前天天都遭遇到的困擾,我只能告訴她:「堅
強點,否則你就成不了外科醫師。」她含著淚,離開我的辦公
室,萬分失望,因為我居然沒有和她同一陣線。」
這裡面透露了醫師社群中,男醫師、女醫師、女學生之間
複雜的多重面向。首先,作者身為女醫師,在性別意識未覺醒
時,不自覺的向父權靠攏,扮演著一個父權的女醫師,面對晚
進的女學生時,並未仔細的聆聽並思考其生活經驗,而僅是「
我也是這樣走過來的」帶過。﹙令人想到一些「前輩」總是說
:「我以前比你們更苦」……﹚,對現況的改進、同情、及合
理性,絲毫未加思考或質疑。在這簡短的對話中,我們看到作
者本人夾在女性及醫師雙重身分時所產生的尷尬。就是這樣一
個尷尬,才有了之後的衝突。
對於醫學社群中的性別角色實證研究,作者曾邀請Jef
fery Pfeffer教授﹙權力分析課程教授﹚到醫院
中分析男女醫師在職場裡運用權力的方式是否有不同,結果「
菲佛教受發現了典型的性別差異,男外科醫師是徹頭徹尾獨裁
、全權的掌能者,經常以怒氣沖沖的手段迫使護士服從。女外
科醫師則毫無例外地採取協調氏管理,與住院醫師、護士成為
團隊,通力合作完成手術。女醫師很少發脾氣,多半以戲謔式
的幽默取代。兩種迥然不同的領導風格,都能讓手術順利完成
、病人治癒。」
這樣的觀察,使得問題不再是「刻板印象」「性別神話」
了,而是在實際觀察後的結果,這樣的結果,是不是暗示著:
「外科文化」不必然要是父權而獨裁的,開創新文化的可能性
有多大,權力的宰制式依賴代代相傳的複製維生,或真的有其
優越性?
3、女人,在作為一個「人」時,生命能量分配的無奈
從兩個例子來看:一個是在作者進入一師父權體制之前,
二是作者已融入父權體制時。
「實習醫師歲月裡,我不記得自己曾關切過這類的性別區
隔議題,甚至不曾覺得不自在。我曾經整整一個月和某位男醫
師擠在急診室一角睡覺,碰到旁人拿這件事猥褻調笑,我也只
是聳聳肩,算了。進手術室前刷手,碰到男醫師搓揉親吻我的
脖子、狀似友善的勾肩搭背,或者有意、無意地觸摸我的肋骨
,我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只覺得這是友誼的表現。我希望這
些男人張開雙臂,歡迎我加入他們的世界。」
作者在此,由於急於想要進入外科領域,追求自己的理想
,對於男人的隨意調笑及不尊重,便自然地無法分配太多的能
量去戰鬥,甚至,作者對此曾是從未懷疑的,「我都不覺得有
什麼不對」,連把能量放在發覺女性意識上都是奢侈的,因為
唯有專心、服從、努力,才有可能達成她成為外科醫師的願望
。而在她成功的進入了外科的領域,並取得一定的地位與權力
後,她有立刻起身去大聲疾呼改變外科的性別問題嗎?讓我們
來看:
「我只能告訴她:『堅強點,否則你就成不了外科醫師。
』她含著眼淚離開我的辦公室,萬分失望,因為我居然沒有何
她同一陣線。對我而言,改變外科世界既然不是我的目標,我
就應該挺身捍衛它,一個位卑職低的醫學生知道些什麼?憑什
麼批評?我相信伴隨著外科領域裡女醫師人數的增加,性別歧
視就會慢慢消失,外科文化也會改變。至於這樣的改變要多久
才能降臨,我不知道,眼前既然無力改變事實,我最好是閉嘴
!」
很姑息的,不是嗎?依據作者這樣的心態,似乎已經是成
為了父權的打手,非但不幫忙姊妹,反而倒過來打擊她,簡直
是壞透了!
但是我主要想提出的便是這個,當一切的理論及研究指陳
出社會中的每個問題的時候,是否我們就應不計代價的去爭取
呢?這樣的主張,是不是過於「基本教義派」了,而即使是任
何一個弱勢團體,都有其主要目標及次要目標,能量分配,資
源配置,是有順位的,法蘭西絲的夢想是成為外科醫師,作為
一個女人她是應該要有自覺,要能破除女性若是處境的,但作
為一個追求夢想的學生,她不必然要去碰觸性別的議題。這樣
的理解,應當是較具同理心的。
但法蘭西絲這樣的姑息,是否又助長了父權的正當性?也
不盡然,假若法蘭西絲窮其力去幫她爭取,會有多少結果呢?
法蘭西絲仍能成為終身職教授嗎?日後這樣的議題,還能引來
全國的注目嗎?……在個人上,學生及法蘭西絲處境是令人感
到憤慨的,但就策略性來說,這樣的好壞,便有更多的討論空
間了!
總之,重點就是:我們是人,當很多事情同時加到一個人
身上時,為了從想法到實踐,這之間的能量分配,是必然的!
當批評一個人的時候,如果不能回到「人」身上,那就又是在
侈言理論而不實際了。
現在的性別議題工作者,再度掉回「本質論述」的人,是
越來越多,將「性/別」(sex and gender)上的男女混為一
談的人更是多如牛毛,似乎男、女就是分別的,男人是罪惡的
,女人聖潔卻脆弱的,只要大家聚在一起時,用力的發表男人
有多壞,強力的去控訴男人、男性,就是運動能量強、女性工
作者,更不幸的是,還有很多人買這樣子的帳,但是這本書中
,我想是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回溯性別意識及女性主義的產生
開始!
「反本質論述」,用力的把「性/別」(sex and gender
)之間的曖昧及複雜關係釐清,並且反對將陰柔、陽剛……等
形容詞彙,去作為形容本質的標籤,這樣的努力是值得尊敬的
,在「新維多利亞人」「誰背叛了女性主義」等論述中,也很
清楚的看到在反本質論述後的反挫,某些「女性主義者」竟然
又掉回本質論述,令人遺憾。
在本書中,很清楚的,作者並沒有這樣的問題,他對人、
事的觀察皆源於自身經驗,從未指稱「所有的男人都一樣」,
更特殊的,她也常提到一些不會有性別歧視的男性。也就是說
,很清楚的,作者的指控是針對個人,而非「全部該死的男性
」,這一點,是需要注意的。
以上四點,是本書與性別相關議題的一些思考,拋磚引玉
,請不吝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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