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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儀>> 文﹕陶傑
今年日蝕的那一天﹐美國前太空人艾特靈在瑞典旅行﹐他登上一艘郵船﹐
在甲板上﹐與幾百個乘客一起戴上墨鏡﹐仰觀難得幾回見的日蝕。船上
沒有人認得出他曾經是三十年前創造過人類歷史的登月英雄。今天的艾
特靈﹐已垂垂老了﹐在北歐的外海﹐他在仰看黑色的太陽後﹐對記者說﹐
在那一刻﹐他想起三十年前﹐在太空船上回望地球﹐看見空懸在黑茫茫
的宇宙裡的一丸水藍的浮生時的震撼。從太空中回望地球﹐才發覺這個
稠居著幾十億人的小小家園﹐有如水晶般的澄美﹐這是造物主斧工宏奇
的一件藝術品﹐但人類卻以現代化之名﹐在腰斬長江﹐寸磔阿馬遜的原
始林﹐無情而愚昧地把家園摧毀。
中國古人在赤壁下看月亮﹐悟出「寄浮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的玄
理﹐在夢中遊太虛﹐也驚嘆「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的異
景。登陸過月球的十二個太空人﹐有九人還在生﹐他們都幸運地擁有過
在太空中回望地球的一刻曠古未有的最令人激動的視野。有緣一窺過這
幅景象﹐不但生而無憾﹐於死也別有超脫的懷抱。宇宙太廣大﹐地球太
渺小﹐生命太短暫﹐登陸過月亮的太空人在回到地球之後﹐下半生多碌
碌然無所成﹐不是酗酒﹐就是隱居﹐這是不難明白的 -- 在太空回望過
地球﹐回來後還會在塵世的辦公室裡與人爭逐名利嗎﹖四十億人的恩怨
﹐都凝聚在一顆明藍的水珠裡﹐上帝讓你窺視祂的顯微鏡﹐令你一瞥而
驚﹐如果還不澈悟﹐就實在負了一段三十八萬公里的太空旅程﹐以及地
球上目送火箭升空的千萬對艷羨的眼睛。
人了解生命的虛妄﹐有時在生死的邊緣﹐往往已經太晚﹐像艾特靈一樣
在星空的幻界﹐卻幸而還可以重返塵世﹐他老來在船上和別的乘客一起
看日蝕﹐同時也喚回三十年前得窺地球的那澄藍得偉大而渺小的法相。
誰能比他更幸運呢﹖只有身在愛情中的人。因為愛情可以和宇宙一樣恆
久。台灣的一個詩人說﹕「即使地球和月亮﹐有著一個不可衡量的距離
﹐而地球能夠親睹月的光輝﹐他們有無數定期的約會。假如﹐我有五隻
魔指﹐我將把世界縮成一個地球儀。我尋你﹐如尋巴黎和倫敦﹐在一回
轉動中﹐就能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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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梯的頂端,
住著俯瞰全城的小星星,
是童話中恒古不變的夢﹐
在摩肩接踵的世界里﹐
我祗是平凡的真” tt.twbbs.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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