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愛他,送他去紐約,因為那裏是天堂;
如果你恨他,送他去紐約,因為那裏是地獄。"
我有雙份的理由送雷東多去紐約。
曾經,我像喜歡巴蒂一樣喜歡雷東多。
94年的美利堅之夏,球迷的熱情絲毫不讓球場上空的太陽,我滿懷憧憬地經歷著我的世界
盃之旅。
那一年的阿根廷也許是受了天氣的感染,祭出了近乎瘋狂的三前鋒的陣容。
阿根廷只在中場安排了三個人,但這三個人的中場不但不顯單薄,反而強大無比。
我一向認為只要有馬拉多納在,中場就不需要第四個人,但在94年,這句話的成立必須有
一個前提,那就是已現老態的球王身後一定要站著雷東多。雷東多的一隻左腳控制了馬拉
多納身後的一大片開闊地,讓阿根廷可以放心地進攻。
94年,雷東多賦予了後腰新的含義。
可是,那樣強大的阿根廷似乎只能是幻影,老馬的離隊讓整個阿根廷都為之哭泣。
原諒我沒有勇氣看阿根廷對羅馬尼亞的比賽,之前輸給保加利亞那一場對我來說無異於一
種折磨,我無法再一次地忍受這種折磨,無法忍受巴蒂,卡尼,雷東多他們在場上失魂落
魄的樣子。
意料之中的,阿根廷輸給了羅馬尼亞,一個時代結束了。
那個夏天,有老馬的眼淚,也有巴蒂,卡尼,雷東多飄逸的長髮。
想著年輕的巴蒂,年輕的雷東多,年輕的查莫特,想著4年後卡尼也不算老,我開始期待4
年後的法蘭西。
時間過得真的不慢,一轉眼我就高二了。那時,巴蒂和雷東多的忠心耿耿為阿根廷人贏得
了難得的口碑。
這一年,雷東多作為中場核心為皇馬捧回了闊別已久的歐洲冠軍杯,狀態極佳,我期待著
愈發成熟的他帶領阿根廷問鼎世界盃。
一直到帕薩雷拉公佈22人名單之前,我一直沒把他的長髮禁令當回事。我相信既然都是阿
根廷人,沒有什麼是不可調和的。
我一向都這麼天真。
整個世界盃期間,我一直不能相信這支阿根廷隊裏竟然沒有卡尼和雷東多。
只有看到歐文在阿根廷的後場如入無人之境時,看到高大的荷蘭人倚住阿根廷後衛輕鬆擺
渡造成得分時,我才會猛然醒悟過來:哦,原來雷東多沒在場上!
阿根廷被淘汰了,我沒有像上兩次世界盃失利時那樣淚流滿面,我以為是我長大了的原因
。我早知道,憑這支阿根廷的後防,是不可能問鼎冠軍的。我只是為巴蒂沒能穿回金靴而
遺憾,我只是為雷東多和卡尼感到惋惜。
真正的刻骨銘心的疼痛是不可能當時就感覺到的,不久之後我明白了這個道理。
因為我最愛的卡尼無緣世界盃,我把一切罪過都推到帕薩雷拉身上,甚至我第一次詛咒一
個阿根廷人。
世界盃後,帕薩雷拉走了,巴蒂又留起了長髮,我對阿根廷又充滿了信心,我堅信卡尼和
雷東多都會很快地重新披上藍白戰袍,和巴蒂一起並肩戰鬥。
99年秋天,我像每一個意氣風發的大一新生一樣,對未來充滿了憧憬。
阿根廷在美洲杯上鎩羽,在國際足聯的統計上,阿根廷與巴西的戰績成了平手,互不服氣
的雙方決定進行兩場對抗賽,看看誰是真正的美洲之王。
在首回合的比賽中,阿根廷主場2:0輕取巴西,雷東多發揮極為出色,讓如日中天的裏瓦
爾多無所作為。外電驚呼,當世能憑一己之力盯死裏瓦爾多的僅有雷東多一人而已!
然而好景不長,雷東多很快宣佈他退出國家隊,就在貝爾薩正在為組建新的阿根廷而絞盡
腦汁時,就在阿根廷開始準備世界盃預選賽時,雷東多再次拒絕了藍白間條衫。這次的理
由是"我覺得現在為皇馬踢球比為阿根廷踢球更重要"!
我不相信這是雷東多--一個阿根廷球員說出的話。我一向認為巴斯德的那句"科學沒有國界
,但科學家卻有他自己的祖國"對足球運動員同樣適用,一個運動員怎麼能為了俱樂部放棄
自己的國家隊?我無法相信,但是他退出國家隊的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得我不信。
我開始艱難地面對過往與他有關的是是非非,我艱難地告訴自己90年雷東多應該勇敢面對
阿根廷中場不利的事實並努力解決它,而不是以讀書為由拒絕比拉爾多;我艱難地告訴自
己98年並非都是帕薩雷拉的錯,雷東多本可以像巴蒂一樣能屈能伸地剪去長髮而絲毫無損
於他的形象;我艱難地告訴自己雷東多的那句"不管在哪里,我踢的都是阿根廷足球"終究
敵不過他退出國家隊的事實。或許這些我早就知道,只是從來都不願意真正面對。
我覺得自己就像那個流浪漢伏拉基米爾,為了那個傳說中的戈多,一直在等待。
而你是如此如此如此地冷漠。
而你是如此如此如此地執著。
這一次,我真的絕望了。
2000年奧運會預選賽,阿根廷新星雲集,擁有超白金四天王。這其中我最為關注的是坎比
亞索--出道時便被譽為雷東多接班人的天才後腰。最初我關注他僅僅是因為97年時的他有
一頭卡尼一般的金色長髮,有卡尼一般削瘦的身材。但是現在我關注他還因為我想在他身
上找到雷東多的影子。我為他對巴西,智利的關鍵進球歡呼,對我而言,坎比亞索是卡尼
和雷東多的雙重替身。
只是阿根廷最終沒能出線。
同樣在2000年,雷東多率皇馬在3年裏第二次奪得歐洲冠軍杯,再次讓全世界目瞪口呆,他
在老特拉福德那記匪夷所思的腳後跟過人妙傳成為冠軍杯歷史上永恆的經典。
這一年,雷東多毫無爭議地獲得了歐洲冠軍杯最佳球員的稱號。
只是,那是皇馬的雷東多,不是阿根廷的雷東多,不是。
於是我只是冷眼旁觀,我只能冷眼旁觀。
接下來,是皇馬卸磨殺驢的時候了,1700萬美元的身價和雷東多的毫不知情讓所有的球迷
齒冷。
我告訴自己那只是雷東多的報應,但不可否認的是我開始痛恨皇馬。
之後是長達一個多賽季的受傷,直到現在。
期間,他主動要求不要米蘭的薪水。
我和大家一樣為之深深感動。
但我依然冷眼旁觀。
我知道,天空有天空放晴的理由。
我也知道,天空有天空下雨的苦衷。
我相信,雷東多一定有他的原因。
可是我不能因為任何理由原諒他拒絕阿根廷的行為。
因為我是一個阿迷。
如果你不是阿根廷人
我會更喜歡你
你是阿根廷人嗎?
是,所以我只能遠遠地欣賞你
如果我不是阿迷
我不會被你傷得那麼深
我是阿迷嗎?
是,所以我註定要被你傷得很深,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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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回首又見他》就此告一個段落了,以後可能還會寫,不過那要等羅米他們成為"老將"的
時候了。
因為我對阿根廷的中生代缺乏感情,我從不避諱這一點。
一直以來都有一個心願,要寫一篇長篇來紀念94年那支阿根廷。
最後寫成了這種形式,因為這四個人是94年的阿根廷精華所在。
一定會有人不理解的,94年的阿根廷沒那麼好。
是的,那支阿根廷的缺點非常明顯,而且致命--太過依賴馬拉多納--尤其是心理上。
但是當馬拉多納在場上時,這支隊伍幾乎是完美無缺的。
馬拉多納的王者風範,雷東多的貴族氣質。
還有卡尼和巴蒂帶給我們的最原始,卻又最令人血脈賁張的速度和力量之美。
我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懷舊的完美主義者。
所以我懷念它,因為它是我的夢想,儘管那也許永遠都只是夢想。
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應該又自己的夢想的。
我決定還是在世界盃前完成它。
我的意思是--不管這次世界盃上阿根廷會怎樣,94年那支夭折的阿根廷永遠是我的最愛。
那是長髮飄飄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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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
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
現在,我是特為來告訴你,
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的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
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瑪格麗特·杜拉斯
─獻給穿著33號球衣的巴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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