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craigga:柏格曼，不許批評我的Vitti!!!123.193.131.249 01/02 20:36
中國時報 2008.01.02
■人間---英格瑪．柏格曼VS.安東尼奧尼---天堂的對話
李歐梵
電影史上的兩位超級大師──柏格曼和安東尼奧尼於一日（去年七月卅日）之內相
繼逝世，舉世追悼，令我這個懷舊影迷也神傷不已。後來讀到不少香港各影評名家對於二
人作品的評論文章，在佩服之餘，不禁自己也心動了，想寫篇文章來紀念他們。然而我早
已失去影評人的資格，也不敢像其他電影學者一樣，引經據典（大多是抽象理論），長篇
大論，除了同行之外，還有誰看呢？日前晨間突然靈機一動，覺得可以寫了，因為昨夜的
夢境中好像依稀見到這兩位大師，在天堂對話，現在不妨加油加醋，爰記於後。
（朵朵白雲中，九十餘歲的安東尼奧尼態度安詳，緩緩走來，身旁還有一位裸體美
女，儼然像他最後的一部短片「愛神」中的那個騎著白馬在海灘徐徐而行的美艷維納斯。
她拉著老人的手，走向雲層的另一端，只見烏雲遍佈，凜烈得很，猶如瑞典小島上的寒冬
氣氛。褒曼一個人孤獨地坐在一片空地上，面前好像有一個棋盤式的小桌子，但對面無人
。安東尼奧尼不慌不忙，用文雅的義大利文說：）
Ａ：英格瑪先生，莫非死神被你嚇走了？
Ｂ：（以瑞典文回答）不是，他和我下棋，我贏了，他落荒而逃。何況，天堂哪裡
容得下死神？連魔鬼都逃到地獄去了。
Ａ：大師，我稱你大師好嗎？（語帶譏刺）我還以為你自己也早已被上帝遺棄了，
還記得你的三部曲嗎？「穿過黑暗的玻璃」、「冬之光」、「沉默」，一部比一部絕望，
完全是叛離上帝的情境，想不到在天堂會見到你！
Ｂ：東尼，不，應該用美國俗稱，叫你邁可吧，你看錯了！我的影片中到處有上帝
，神永遠與我的藝術靈感同在，只不過我用一種現代手法表現出來罷了。難道當年你沒有
讀過存在主義的書？沙特，卡謬，還有那個齊克果，我的丹麥小同鄉，誰不寫存在的荒謬
？誰不覺得疏離？人永遠尋求不到上帝，人生沒有意義，因為神離開了人，而人覺得被天
主遺棄，所以才會孤獨，才沉默，才無話可說……。
Ａ：英格瑪，我也叫你的名字好嗎？你真是本性不改，滔滔不絕，看你的戲，總覺
得受不了，就那幾個演員，在鏡頭前面說個不停，痛苦不堪，連男女作愛也是痛苦的。恕
我回敬你一句：電影是視象的藝術，不是供演員說話的工具，你導的舞台劇太多了。
Ｂ：邁可，想不到事隔多年你還記得我當年批評你的話，我說你一生只導了兩部傑
作：「夜」（和「春光乍現」，其他的實在太悶了，你那部「情事」（我簡直看不下去，
一對情人走來走去，漫無目的，也不大說話，只能作愛，真不知道你在講什麼，你說電影
是視象藝術，不錯，但你的影片中的畫面是不動的，和牆上掛的畫差不多，又像一大堆照
片，看來你很喜歡攝影，譬如那部我也看不下去的「蝕」片子開頭那幾場戲，一對夫婦在
鬧離婚，怎麼那個女人──你最鍾愛的蒙尼卡維娣，她真是一個極糟的演員，不知你看上
她哪一點？金頭髮？大嘴唇？也不講話，就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最喜歡站在牆或窗前面，
這算是什麼電影？畫面完全沒有動感，好像你對室內的摩登傢具更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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Ａ：英格瑪，想不到你這位大師也會看走眼，我把一生獻給電影，而你只是用電影
來寫小說或戲劇！你們瑞典人太冷酷，連批評別人也不留情面，不像我們義大利人熱情，
難道你感受不到蒙尼卡的內心熱情如火嗎？你們瑞典的天氣太冷，只會在溫室內講個不停
，但我們義大利陽光普照，風景宜人，而且有山有海。你們有不少小島，但我們南部的島
嶼歷史更悠久，且不提古羅馬的龐貝城火山，連我片中的那個荒島都是一個文明的象徵。
難道你沒有讀過荷馬的史詩嗎？上一部寫的是木馬屠城記，下一部寫的是英雄探險的旅程
；我的那部片子叫作「探險」，它是一部現代男女的心靈探險史詩，當然是象徵現代人和
現代文明與大自然的疏離，都市生活使得人失去人性，連最基本的男女之情也逐漸喪失了
，我也找不到。你看不懂這部作品無所謂，難道連你喜歡的「夜」的含義也看不懂嗎？片
子最後那對夫婦連當年寫的情書都忘了，只好在夜裡草地上瘋狂作愛。唉！我這套現代美
學也不知道有多少電影學者研究過。
Ｂ：我最討厭這種大而無當的哲學分析，什麼失落？什麼疏離？很多人都說我的作
品哲學味太濃，其實這些主題只不過是我早年作品中的一部分內容，後來我早已揚棄了，
你有沒有看過那部半自傳式的長片「芬妮與亞歷山大」）？我花了很大功夫探討的還有人
際關係：夫婦、家庭、兒女；還有我的電視連續劇「婚姻生活」，把那對夫婦間的錯綜複
雜的感情糾紛，直寫得淋漓盡致。還有我導的不少喜劇，直接影響到美國的那個「活寶」
──伍迪艾倫。你拍得出來嗎？好像你從來沒有拍這喜劇，更不要談什麼荒謬劇了，還是
你的同胞費里尼好！（突然打住）唉，在天堂還自吹自擂，實在有失身份，也和我的個性
不合。其實我們晚年都是沉默的多，我只寫了幾個劇本，連導演也讓給我的情婦麗芙烏曼
了，她那部用我的劇本拍的片子還不錯。哦，聽說你晚年中風後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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