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撒即上帝 美國新文化
⊙廖元豪
對我們這種浸淫在儒家世俗傳統長大的台灣人來說，真的很難體會宗教文化，
尤其是基督教文化對美國影響之深。然而不了解一般美國人的宗教信仰，
就很難理解美國社會的很多現象，也更摸不清布希總統在國際上的
（在我們看來，簡直是牛仔流氓）行徑，為什麼總是得到相當高的支持度。
我們也許燒香拜佛的人不少，無神論的我到大學聯考前也會去行天宮拜拜。
可是「求心安」，跟真正的「信仰」，落差是很大的。
許多研究顯示，近年來美國各宗教教派中，最盛行的是所謂的福音教派
（ evangelical P rotestantism, the Evangelicals）。這個教派算是基督教
基本教義派中的務實派。它的教義強調個人得救、個人屬靈，非常符合美國傳統
上個人主義的文化，也跟保守主義的思潮符合若契。它不重視，甚至排斥
「社會」改造，而著重「個人」道德或神性的變化。這與六○ 年代基督教
現實主義（Christian Realism）或社會福音（Social Gospel），
強調以改造社會結構來實現正義與神旨的教義，完全相反。
表現在政策與民意上，福音教派質疑甚至反對進化論而支持上帝造人的創世論
，反對同性 戀合法化，反對推廣性教育與保險套。根據調查，至少有四六％的
美國人屬於或支持這個教派。而蓋洛普民調更顯示，四八％的美國人相信創世論
，只有二八％相信達爾文的進化論（包括布希總統自己也公然表示他不相信進化
論）。這種結果哪裡是我們這種一身毫無「靈性」的「儒教信徒」能夠理解的？
尤其在布希總統上任後，多次的演講詞以及聲明，都多少帶入了福音教派的教義
概念——包括一幅「解救中東苦難同胞」的彌賽亞救世情操，還真感動說服不少
美國人——許多美國人感受到凱撒與上帝合一的快感，而美國人似乎就成了這個
「二合一」的代表，而布希總統又是代表中的代表。福音教派與保守主義的崛起
，到底哪個是雞哪個是蛋很難說，但是這兩者之間有驚人的契合性則是事實。
日前，紐約時報專欄作家Nicholas Kristof 就撰文指出，媒體界以及知識菁英
階層，對於這股福音教派的潮流認識太少。尤其這些掌握美國輿論的人，
多半都只是美國東北部的知識菁英。談起話來哪裡看得起這種（他們眼中的）
邪門歪道？偶有文章論及，也都是一副尖酸刻薄的嘲笑。Kristof提醒：
我們可以反對福音教派每一個社會政策主張，但是不能不屑或輕忽，
不能用輕蔑的態度去對待。因為這真是主流——也許是錯誤的，可批評的，
愚笨的，但仍是主流！另一作家Jackson?Lears 也投書表示，布希政府在伊拉克
相關事件上常用的簡化語彙，根本濫用上帝名義，並掀起世界各主要宗教基本
教義派間的「聖戰」。
宗教不是保守派的專利。事實上，黑人反抗運動與六○年代的民權運動中，
宗教皆佔有重要地位。「 上帝旨意 」與聖經，是民權運動者抗爭的重要精神支
柱和詞彙來源。金恩博士與當代重要的黑人民權領袖Jesse Jackson 可都是牧師
。拉丁美洲的解放神學，更是教士們帶著槍與民眾一起拚命搞出來的。只是當前
美國的主流意識形態，恰好被保守主義與宗教上的基本教義派掌握而已。
矛盾的是，美國自六○年代以來的法律與知識主流，卻致力於將宗教「邊緣化
」，使宗教語彙只能出現在私領域而非公領域。最主要的武器就是憲法上的政教
分離條款——任何公組織、公制度，運用上宗教概念，都有被判決違憲的可能。
尤其是公立中小學裡頭的祈禱、靜默一分鐘等儀式，幾乎全然被趕了出去。
不同意識形態的學者，也開始同時批評這一支公共領域「去宗教化」的法律趨勢
走過了頭。
Daniel Conkle 是溫和保守派，美國關於憲法宗教條款的重要學者，他不但
主張宗教與公共領域可以互容，他更主張把各門各派宗教擺出來，評量哪些與
美國憲政民主精神相容度較高而有資格在公共領域發言（從他的論文看來，
包括福音教派在內的基督教基本教義派，是比較不符合美國憲法民主精神，
而較不宜作為公共政策基礎的）。種族批判論的Kevin Brow n 則以為法院口口聲
聲說「宗教不可以影響公共領域」，其實只是用「世俗人文主義」這種宗教，
來取代基督教或其他宗教而已。既然教育本來就是意識形態的灌輸與塑造，
那講白些，直接挑明了說「老子就是要用這種宗教替代你」還比較有辯論的空間
。
我們在這點上面，與美國的確有極大差異。但我們要了解這個接近半數人口相
信「上帝造人」的國家，就得對他們的宗教情懷更加了解。
（作者為美國印第安那大學法學博士候選人，主修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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