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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錄] <轉錄>假髮，法袍與法庭的語言
時間: Sun Sep 19 00:12:49 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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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ark (淡出軍火市場) 看板: NTUcontinent
標題: <轉錄>假髮，法袍與法庭的語言
時間: Mon Sep 6 09:53:44 1999
假髮，法袍與法庭的語言
【邰小朱】01/03/1999/
挽黑傘、拄著拐杖、頭帶高禮帽且閒緩踱步的英國紳士已不復存在於今日的不
列顛，但是作為一種英格蘭男人的刻板形象，它仍常存在媒體中，特別是漫畫，成
為英國人自我嘲諷的圖騰。不過，這種嘲諷總帶有點自我褒揚的意味，鮮少真正會
刺傷英國人的「民族自尊心」。原因是，這種圖像多少象徵了大英帝國光榮繁盛的
歷史。試想，如果中文媒體用薙髮留辮子的圖像作為中國人自我的象徵，全世界華
人不反彈才怪。無論如何，頭戴高帽拿黑傘的形象在現實上是過去式，與現代英國
人已隔了一段時空，或許也是現今英人可以用隔岸觀火的心態來看待這種嘲諷的原
因之一。
高帽黑傘之外，英國人還有幾種形象一直也是媒體上自我戲謔的卡通圖案，好
玩的是，它們不像高帽與黑傘之成為歷史，媒體嘲諷挖苦之際，它們依然活生生地
存在現今社會。這些形象都與政治有關，且還受法律制度規定的保障。
之一是上議院議員的穿著。女王的年度演講時，上議院議員依例要穿著古裝出
席：假髮、紅袍、領巾以及黑鞋，是那種像極了西門町鞋店賣的低跟女用皮鞋，鞋
面有鑲金的蝴蝶結。這是四百年前留下的規定，四百年前的人們揣想七百年前貴族
的服飾式樣，將之規定為制服。也就是說，上議院美其名尊重傳統而留存下來的這
套行頭，其實不曾真正在歷史上出現，他們只是虛擬了一種圖像，穿戴在身上，然
後珍重地將之保存了幾百年。所以女王開議時，坐在議員觸目盡是不倫不類的古裝
，真正握有政治實權的首相及下院議員們，則時裝筆挺地站在上院柵門之外，擠著
看上院的開議式或女王的演說。
另一種圖像則是律師袍和律師的假髮，它們存在的唯一功能，就是讓好萊塢導
演拍片時，可以清楚地讓觀眾知道：劇中法庭是英國還是美國。奇怪的是，英人自
我戲謔之餘，法界還是堅強地想捍衛這種古裝傳統：曾經，女律師被規定不能像男
律師一樣戴假髮，在女權的呼聲下，結果是女律師可戴假髮，而不是把所有的假髮
扯下來。「巴律師」與「斯律師」之間的爭執也是。英國有「巴」「斯」兩種律師
，前者可上法庭，後者不上法庭只處理文書工作或出席裁判所，兩者所受的養成訓
練其實大同小異，分工截然分明，美其名是對顧客提供更專業的服務，其實是遂行
對訴訟人的雙重收費。現在，制度略有調整，斯律師也有可出庭的，不過，他們不
能帶假髮，這種歧視當然引致斯律師們的不滿，抗戰正在醞釀，訴求當然不是把巴
律師的假髮脫下，而是斯律師也想帶假髮。兩種律師在法庭上的差別待遇不只一端
。斯律師在法庭上要稱呼巴律師為「我值得學習的朋友」（註），這絕不是英國人
矯柔造作的客氣話而已，而是法庭的規定。而巴律師稱呼斯律師只能是「我的朋友
」，若是說成「我值得學習的朋友」，會遭法官的糾正。男女律師之間也曾存在類
似差異，差異慢慢正在消弭，不過繁文縟節依舊。律師們，不管是斯律師或女律師
，要的是「向上看齊」，要求享有作為一個社會菁英、一個法律人「應」有的符號
上的殊榮，不管是服裝或語言。法律作為一種技職，這種社會分工早已使得法律自
成一個封閉的世界，目前英國法律人的幾個動作，並不是要拉近他們與日常社會的
距離，這種在象徵層次上的反其道而行，或證明法律人的正義要的是社會菁英間的
平等，而非眾生平等。
法律、法律的儀式、法律的服裝自成一種荒謬的封建系統，自古皆然。搞語言
學的都知道，在英語中，例如國會、立法、立法委員等字眼，根本不是英語，這些
與政治法律制度相關的字眼都來自拉丁語系，完全與不列顛人民生活無關的語言。
更進一步地說，英美法源流，根本就是一套鞏固菁英，只為白人服務的法律系統。
英國法稱為習慣法，較適當地說法應是「共通法」，因為所謂英國法是被御皇陛下
宣示為「……共通適用於國王所屬的英格蘭王國及其他王國的法律」，所以稱之為
「共通法」，名為共通，其實是把英格蘭貴族領土的生活習慣，強迫推銷要所有不
列顛領土的人共同遵守，所以英國法者，排外法也；法律裡鮮有印度人的習慣，當
然也沒有英屬哥倫比亞上的原住民的語言，法官當然不會允許律師在印弟安人的官
司中插根蘇族酋長的羽毛徽飾，即使他的祖先正是酋長，羽飾是他在公開場合必要
的打扮。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時代的巨輪不停轉動，人類的文明未必與時俱進，現代社
會裡法庭上的語言常常是向落伍看齊。英國如此，臺灣也是。現在臺灣司法院把判
決文上網了，民眾才赫然發現，怎麼法官和律師的作文能力十個中九個半都不及格
：大量的虛字充斥在判決書中或律師的狀子裡，文字通篇文不文、白不白的，法律
文書念起來像是大舌頭的人含混不清的講話。可能，這些寫狀子的人當年是大學聯
考的國文科狀元或校園情書高手，但是法律專業訓練之後，作文能力全都倒退了。
天才變白痴了？未必是。臺灣的法律已逐漸發展出了一套書寫語言，狀子愈來愈讓
當事人不容易閱讀，行文語氣愈來愈怪異，或許法律人們只是摹仿他們前輩的作文
習慣，可惜的是，他們糟蹋了文字與語言，可惜的是，律師的訓練把一個個唐伯虎
變成了馬文才，更可惜的是，無辜的臺灣民眾還以為狀子本來就應該這麼寫。
註：一般翻譯為：有教養的朋友或有學問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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