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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命押送白水的群妖剛踏上前往天庭的人間借道,正好撞上代表天尊下凡洽公的 黑火一行。   原本還冷靜自制要同僚先回天庭通報的黑火,在見到被妖族擱在擔架上的白水後, 如遭雷擊。   那張表情生動會哭會笑的臉孔,如今雙目緊閉面色青紫。揮舞戰矛馳騁疆場的手足 無力垂下,了無生機。   最刺眼的當屬那身染污雪白長髮與衣衫的血跡。   渾身顫抖的黑火逼迫自己舉步向前,緩緩蹲下伸手貼上白水的心口。   一片死寂。   凝神感受還能察覺當年天帝封印魂元的禁制未消,但那支持白水一舉一動的魂元之力 卻已煙消雲散。   換成凡人的說法,那便是心死、魂飛、魄散。   眨眼間,黑火發覺觸目所及全是業火般的紅。   失去半身的震驚與憤怒喚起封印已久的異能,死命衝撞天尊佈下的禁制。   押送的群妖早在黑火上前查探時便扔下屍首,逃之夭夭;與黑火同行的諸仙也察覺 苗頭不對,先一步回天庭稟報。   鮮血緩緩自黑火的眼耳鼻口流出,精心梳理的髮式也怒揚成滿天狂舞的烈焰,不僅 焚毀御賜金冠,也將週身十丈燒得寸草不生。   黑火的存在成為一個滅絕生機的圓。   相較與敢愛敢恨的白水,情感內斂的黑火沒有怒嚎哭喊,他只是微一張口,流瀉出 毀天滅地的烈焰。   一眼軟丈紅塵,再一眼人間煉獄。   待天帝御駕親臨時,方圓千里已成焦土,萬物俱滅。   蒼鏡隻身走進火場,朝一動也不動的黑火再度佈下魂元封印。   燎原野火在禍首受制,龍神佈下仙雨後,逐漸熄滅。   黑火跪坐在滿目瘡痍的焦黑中,緊抱白水的屍體,滿臉血淚望向天帝。   蒼鏡看了黑火半晌,最終化作一聲嘆息。   「可有遺言?」   「求陛下救他一命。」   他知道天帝有辦法能讓白水死而復生。   蒼鏡搖頭。「強人所難。」   「求陛下成全!」   黑火抱著屍首,以頭磕地久久不起。   拗不住親侍此生唯一的請求,蒼鏡放軟語調,「你可想清楚了?」   「絕不後悔。」   蒼鏡輕揮衣袖,阻去天際仍不斷落下的仙雨,伸手抬起黑火的下顎,將混著雨水與 血水而濕黏在頰上的長髮理淨,「……就允你罷。」   黑火閉眼,眼緣處一顆滾燙的血淚滑落面頰。   「多謝陛下。」   「也謝謝你,這段日子陪伴著孤。」   事後,天帝紆尊降貴親往妖界登門謝罪,卻被妖王派人謝絕門外,引起六界譁然。   天界輸了面子卻贏了裡子。兩界再度締結和平協議,天界無條件放棄休戰協議中暫時 割讓的人間領地,附帶大量仙術秘笈、珍稀丹藥與神兵利器,在佛界與冥界代表的見證 下,與妖界約定永世和平共處。   罪魁禍首的白水雖貴為天帝親信,但他私自潛入妖界行刺妖王破壞兩界情誼,罪行 重大,幸得妖王網開一面餘息尚存,與代為求情的雙子黑火同囚靈山之巔,以示懲戒。   千年光陰轉瞬即逝。   歷時三百年的仙魔大戰以天帝遭魔主一劍穿心,迎向終局。   在喪鐘聲中繼位的少年天帝焚膏繼晷卻束手無策。   「還沒歇息?」   柔軟的女聲隨著門扉輕啟,傳進御書房。   「母后。」   書案前的少年天帝放下卷宗,迎上前去。   一身縞素仍不掩絕代風華的天后拉過愛子的手在一旁落坐,細聲叮嚀,「身子 要緊。」   從侍從手中接過茶盞,湮然恭敬地雙手上呈給娘親。「孩兒知道。」   將茶盞擱在桌上,天后摸摸愛子日漸消瘦的臉頰,自懷中取出一個黑緞錦囊。   「在整理陛下遺物時發現的,你瞧瞧可有用處?」   盯著錦囊中寥寥數字的金花箋,頹唐已久的湮然兩眼放光,喜形於色,「有用! 多謝母后!」   天后慈愛地笑著,輕拍愛子的單薄背脊,「辛苦你了。」   「應該的。孩兒這就去辦,恕孩兒先行告退。」   「去吧。」   望著愛子風風火火奔出書房的背影,天后低頭啜了口早就冷透的茶,幽幽一嘆。   ***   「湮然你要去哪兒玩?我也要去!」   經過寢殿的湮然被愛寵叫住,迫不及待仍耐心安撫道,「不是玩,是去辦正事。 雩非乖,回去睡。」   「你最近好忙。連睡覺都沒回來。」   色彩斑斕的鳳鳥鼓著腮幫子停在寢殿的雕花窗邊,望向牠的飼主。   「過陣子就有空了。到時再陪你玩好不好?」   鳳鳥歪頭向少年天帝確認,「你說的喔?」   「孤答應你。」伸手為愛寵理順亂睡得凌亂的鳥羽,少年天帝拍拍牠的頭, 「去睡吧。」   「好吧。湮然晚安。」   「雩非晚安。」     看愛寵拍拍翅膀飛回龍床邊的小窩,湮然為免再生枝節,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金光 直奔崑崙。   彼時正是寒梅時節,風雪呼嘯銀妝素裹。   在得到西王母的應允後,湮然獨立山顛,依照先帝指示尋到封印處,低誦法咒。   咒語方歇,擎天山壁轟然傾頹,揚起萬千雪花。   轉眼間風停雪止,暗夜山林變成晴空萬里的湖光山色,靛藍湖面上浮著一顆紅光 閃爍的圓球。   知道自己沒找錯地方,湮然毅然咬破指尖,以神血凌空施咒,破除封印。   圓球隨著咒語破裂成無數碎片,耀眼紅光猝然一閃,週遭隨即復原,湮然眼前的雪地 憑空出現兩位蜷著身子沉睡的青年。   「白水。」   隨著湮然的呼喚,其中一名白髮青年聞聲睜眼,悠悠醒轉。   白水一臉迷茫,首先發現躺在身旁的黑火。他拍拍對方的臉頰,卻沒等到任何反應。 當他想伸手搖醒對方時,眼角餘光掃到佇立眼前的少年,隨即轉為戒備。   「你是誰?」   「天帝湮然。」   「湮然?蒼鏡是你的誰?」   「先父。」   「……那傢伙居然死了?」白水喃喃自語坐起身,拍落臉上的雪花,「蒼鏡救我一命 又要你來找我,是要我再去殺妖王?」   「天界與妖界在一千年前,即相約互不侵犯。」   「千年前……」白水有些驚訝,隨即想起更重要的事,「妖王還是同一人?」   湮然怔了怔,想起卷宗中關於兩者有舊的記述,開口答道:「不曾改換。」   白水點點頭,顯然並不意外。他看著身旁依舊沉睡的半身,「為什麼他還沒醒?你沒 叫他?」   湮然想起金花箋上的叮囑,定了定神才對白水道:「他的身體比你虛弱,回天庭後 才會甦醒。」   「好吧。」想起手足一向文弱,白水很快便接受少年的說辭,「說吧!是要我去 殺誰?魔主?冥君?還是佛尊?」   「敵人是魔界。」   白水起身一邊伸展四肢,一邊朝湮然咧出一抹笑。   「也行。就先練練手吧!好戲總得壓軸才有趣啊。」   少年天帝看著那抹笑容,突然有些發寒。   身為異端,白水無法習得殺生造孽的術法,多年前以一桿戰矛在天界沙場上揚名 立萬。多年後重回戰場,他手握少年天帝為他重鑄的玄鐵戰矛,照樣橫掃千軍,萬夫 莫敵。   殺聲震天中,被殺得落花流水的魔軍看不見妖界軍的敏捷變幻,也不認同幽冥軍的 飄忽難測,只對那個不以任何術法護身,單憑一桿戰矛一往無前的武勇身影心悅誠服。   先帝痛喪魔主之手後兩年,天界成功斬殺魔主報仇雪恨,鬥神威名遠播,六界皆知。   ***   「又在教他讀書?」   白水聞聲望向房門口的少年天帝。   當初湮然獨排眾議,起用當年背負汙名被封印的兩位鬥神,但明眼人皆知,真正 上場殺敵,擔得起鬥神之名的只有白水一人。   端坐軍帳中的黑火不過是一尊提線木偶。   白水朝桌邊兩眼無神的黑火看了一眼,微微苦笑,「總想著再試試。」   當初跟湮然回天宮等了幾天後,黑火終於甦醒,卻不是他習慣的模樣。   「我去妖界前他還好好的,怎會變成這樣?」   他所熟悉的黑火雖寡言少語,卻聰明靈巧溫文爾雅,對待他尤其溫柔體貼。怎會是 眼前這個目光呆滯不言不語的木頭人?   面對他的質問,少年天帝只是神色平靜地給出四個字:「傷心太過。」   暴跳如雷的白水瞬間啞火。   他知道一意孤行去刺殺妖王定讓黑火擔心不已,也知道自己被妖王一掌穿心卻能 復活,定是黑火向天帝求情所致。但他卻不知道,自己的死亡竟讓黑火傷心至此。   滿懷愧疚的白水抱緊親愛的手足,久久無法言語。   那夜過後,白水便將黑火帶在身邊,教他食衣住行讀書識字,片刻不離。   雙子重逢後已過三年,白水的耐心漸長,越發溫言軟語,黑火卻是毫無進步,依舊 不言不語。   對於眼前這位喚醒自己的少年天帝,白水無法打從心底信賴,總覺得對方刻意隱匿 某些在他沉睡期間發生的事。   對此,他不只一次光明正大的詢問,得到的也是光明正大的四字:「是你多慮。」   是否多慮,只能留待日後見真章。   白水放下手中的書冊,看向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少年天帝,「什麼事?」   「有件事要你幫忙。」   白水哼笑,「才跟魔界打完不久,又要找誰麻煩?」   「不是找麻煩。」湮然早已習慣對方的說法方式,回話不慍不火,「探子回報妖界 最近在尋找王儲。」   「難道……」   湮然點頭,同意白水未說出口的猜測,「所以要你走一趟。若妖王真的駕崩,新王 上任後兩界協議是否仍算數,天界得先有個底。」   「真巧。我跟妖王有筆舊帳要算,也該去會會他了。」   「那就有勞了。」   白水起身,牽起黑火的手塞給湮然,「醜話先說。我不管這趟結果如何,萬一 出問題,你要像蒼鏡當年把錯全怪到我頭上,說我是自作主張,要殺要剮要封印個千兒 八百年都好。但切記,不准傷到黑火一根寒毛,否則我就算元神散盡也會回來找你麻煩, 聽到沒有?」   「……孤會盡力護他周全。」   白水還不放心,「天界之尊的承諾,我能信吧?」   少年天帝咬了咬牙,「孤以天尊之名起誓。」   「很好。那我就準備動身,等好消息吧!」   湮然瞪著那個話一說完就擺手離去的身影,再看看被握著手,一臉茫然的黑火,滿腹 無奈。   「你說,孤還能瞞他到幾時呢?」   ***   站在曾經熟悉的妖王寢殿門口,白水覺得很不對勁。   這裡沒有一絲屬於那妖狐的氣息,更別提門戶大開毫無結界的異狀,擺明是請君 入甕的陷阱。   一把垂垂老矣的聲音從殿內傳出,「進來吧!大王等你很久了。」   握緊手中戰矛,白水不作他想,一腳踹開虛掩的殿門,大步流星走進殿內。   那張曾耳鬢廝磨度過無數春宵的大床上,除了一隻白眉白鬚,口吐人語的黑狐, 整座寢殿再無其他活物。   「他在哪?」   「你終於來啦?再晚,連老身都要等不及了。」   玄鐵戰矛直指床上蜷成一團的年邁黑狐,「我問你,他在哪裡?」   「這答案,其實你走到門口就知道了。不是嗎?」   妖王寢宮卻沒有一絲妖王的氣息,這是為何?   「他去哪了?」   黑狐轉動著混濁的眼珠,嘆了一口氣。「正視當下,很難嗎?」   「別逼我動粗!」   染過無數鮮血的矛尖就停在眼前一指之距,黑狐泰然自若,「你的手在抖。瞧, 你不像他們說的那般愚昧。」   不再理會那隻裝模作樣的老狐狸,白水開始在殿內遊走,翻箱倒櫃查探每一處角落。   「在這兒住了一年,哪怕再隱密的機關暗室也讓你摸透了。何必呢?」黑狐用前肢 撓撓臉上的癢,嘆了一口氣續道,「大王早就駕崩了。就在你用斬妖刃刺傷他那天。 也虧得他的妖氣遲遲未散,護佑青丘一族,不然又要鬧個沒完。唉……」   乒乓雜響停下,白水怔了半晌擠出一句:「……我不信。」   「大王神機妙算,他知道你不肯信。瞧瞧,這是什麼?」   黑狐扭扭身子,讓出一塊空位,露出被牠趴睡在身下的東西。   那是一張雪白的狐狸皮,腰腹處還有一條細痕。   「別說你認不出來。大王腰間這條疤,可是跟你的定情信物。他總說那是為了跟你 綁在一起的姻緣線,疼得要命,但很值得。」   白水不敢置信。「他居然是故意的?」   「才說你不蠢呢!」黑狐沒好氣地皺皺鼻子,「有誰會冒著被一刀兩斷的風險去演 苦肉計?那叫緣分,傻子。」   白水走到床前,抖著手撫摸那張不知失去溫度多久的狐狸皮。   「……若是真心,為何三番兩次背叛我?」   「頭一遭是不得不。他是皇子,肩上是皇族重任嘛。至於第二回……是你 背叛了他。」   「我?」   「若你那一刃不插下去,他想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跟你白頭到老。」   「怎麼可能?」   「那是他親口對老身所言,你不信也無妨。大王可喜歡你了。當初要帶你回來, 大夥兒都反對得緊,他明裡暗裡可是為你吃了不少苦頭呢!」黑狐也跟著摸了摸身下的 雪白皮毛,混濁眼珠望向不知名的遠方,神情懷念。「可惜啊。可惜你還是下了手, 逼他只能動手殺你。他可是在救你啊!」   「救我?」   「廢話!」黑狐轉頭瞪了他一眼,「刺殺妖王可是重罪,事跡敗露你回天庭也不得 好死,倒不如把你打個半死,或許會有人幫忙求情,求出一線生機。就算救不活,也是個 英勇殉職的美名。」   「那是汙名。」   「那也是你們天帝弄髒的吧?」黑狐懶洋洋地蹭了蹭那張毛皮,「再說,你現在不是 活蹦亂跳的嗎?」   白水雙腿一軟,趴在床沿,「……但他卻死了。」   「本來也活不了多久。中了天帝那一掌,多一天都是賺的。按我說,你們天帝的心 可比我們的爪子還髒呢。」黑狐舔舔爪子續道,「你知道妖界為何特意點名要靈山那座 沒金沒銀的破爛山頭嗎?」   「你別告訴我……」   「對!老身就是要告訴你,我家大王可有情有義得緊。他知道那是你家,怕你到時 被害得無家可歸,幫你保管著呢!還交代死後要把骨頭葬在那兒,就在你那木板床嘎吱 亂響的小破屋外頭。」   「他……」   望著白水混雜訝異、愧疚和感動的五味雜陳,黑狐滿意地點點頭,「總之,大王交代 我在這兒等,拿找王儲的消息當幌子,把那東西交給你。」   「什麼東西?」   「在我肚子裡,等我斷氣後就拿出來吧。哎呀,等那麼久,終於能解脫了。」黑狐 弓起身子伸伸懶腰,又舒舒服服地趴回原處,「對了,大王還說,最後那一年,他過得 很開心。認識你……此生……無悔……」   「還有呢?他還說了什麼?喂,你別睡啊!喂!」   白水急得拎起那隻黑狐,才發現除了藏有異物而凸起的肚子,整頭狐狸瘦到只剩一張 薄皮,此時已徹底斷了氣息。   矛尖輕輕一劃,乾得半滴血都流不出來的狐腹中藏著一個紫布包裹。   打開層層包覆,眼前所見證實白水的猜想:那是號令妖界,莫敢不從的「妖王印」。   「居然把這燙手山芋丟給我?不怕我就這麼上繳天庭?」   ──嘻嘻……因為我相信你呀。   恍惚間,白水好像聽到那妖狐輕輕笑著說。   「紫藤……」   白水喃喃唸著那個鮮為人知的名字,舉手將那只群妖搶得頭破血流的王印,一掌 轟碎。   就讓那群妖魔鬼怪去找去鬧吧!從此之後,妖界再無共主,各安天命。   ***   「你說什麼?」   自妖界歸來,白水看待少年天帝的心情更加複雜,他冷冷回道:「別年紀輕輕就 裝耳背。妖王已死沒有王儲、妖王印已毀、我要帶走黑火自逐人界,這三件事需要我 重複第三遍嗎?」   當初將雙子留在天界的是拘束魂元的封印與先帝恩威。如今先帝駕崩,黑火已不 構成威脅,而白水心不在此……湮然看著御案上白水為了佐證帶回的妖王毛皮、妖王印 碎片,知道自己再也留不住這位征戰天地所向披靡的鬥神。   「不用了。何時啟程?」   「越快越好。」   「我最後還能為你做什麼?」   白水看向身旁病情毫無起色的黑火。   剛開始會因為關心則亂而被蒙蔽,但時日一久,任誰都知道黑火的異狀絕不僅是 傷心太過。這樣的狀態,更像早就……白水搖頭,拒絕往下細想。   「你一直知道我想問什麼。」   湮然毫不意外,語氣平靜,「有些事,你不知道比較好。」   「那你最好祈禱我永遠都不會知道!」白水一手扯回僅供參考的妖王毛皮,一手 牽著黑火走出御書房,臨走前還朝門檻狠狠踹了一腳,「我真是受夠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 天界人了!後會無期!」   望著萬年紫杉製的門檻居然被踹出一個大洞,無奈的天帝只能搖頭嘆息。   「究竟誰才高高在上呢?」   ***   帶著黑火與妖王毛皮,白水以一半的魂元之力作為代價讓天帝安心,終於如願 下凡隱居。   歷經諸多磨難再回到當初的獵戶小屋,白水望著門前那座墓碑上沒有任何字跡的 墳塚,一時之間邁不開步伐。   回過神來,他將毛皮埋進那座小墳,在青石碑上一筆一劃刻上「紫藤」二字。   那夜,他喝著紫藤最喜歡的桃花釀,抱著墓碑狠狠哭了一宿。   天亮後,白水收拾悲傷,認真當起獵戶,與黑火開始在人界隱居的日子。   有些事不知道比較好,但該來的還是會來。   安穩日子過了三百年,黑火的情況開始惡化。   先是常常跌倒摔跤,手腳不協調,接著開始長睡不醒,渾身冰冷。   白水不願求助始作俑者的天界,在人間或妖界也沒有能倚靠的舊識。此時此刻 才刻骨體認到,原來他倆真是不容天地的異端。   除了黑火,白水也察覺到自己的異樣。   復生後,他感到體內多出一股火熱的內力。一開始,他還能將那份內力帶來的莫名 憤怒轉化為戰意,縱橫沙場所向無敵。但隨著戰事結束,無處宣洩的怒氣與高熱時常 困擾著他,使他夜不安枕。   那時的他,除了教黑火念書識字,刻意加強每日訓練發洩精力,勉強能夠克制。 但隨著黑火的病情每況愈下,心力交瘁的白水沒有餘力對抗那股似乎發自本能的暴虐。   為了控制那份莫名其妙的狂性,他常對著門前紫藤的墓碑說話,聊當日瑣事或過往 舊事。   於是他開始夢見紫藤。有時是在夢裡與他交歡,有時是過往恩愛的畫面,但更多時候 是親手殺死紫藤,活生生剝皮、分屍,挖出那雙他那最喜歡的紫晶眸子,吞吃入腹。   接著他開始喜歡生食,尤其是動物的眼珠。在吃遍山中各種飛禽走獸後,他覺得 水牛的眼珠最是美味,於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下山到農家中生挖牛眼珠食用。   接二連三的盜獵案件引起凡人官府注意,但凡人能力有限,加上或許是那時白水的 運氣夠好,沒碰上有為的修道者,遲遲沒有逮到兇手。   山不轉路轉,靈山附近養牛的農家越來越少。   少了點心的白水日益暴躁,更加毫無忌憚地前往更遠處的村鎮只為滿足口腹之慾。   百年後的一日黃昏,在樹上將一頭小牛撕得鮮血淋漓的白水遇見了聞風而至的剋星。   「那樣會好吃嗎?」     沒想到有人能闖進他的結界還能看見他,那時已很久沒有打理外貌的白水透過 被血水凝結的雜亂長髮,瞇眼看向樹下的不速之客。   「嘻嘻嘻……你……是誰?」   陷入癲狂錯亂後,白水已許久沒有開口說話。因為他無須開口就能聽到紫藤的聲音, 與之對談。聊到後來,他即是紫藤,紫藤即是他。   「我叫雩非。你呢?」   「魚……飛?嘻嘻嘻……魚……怎麼會……飛呢?」白水扔下手裡的牛腿,怕被 搶食般挖出原本要留到最後享用的一雙牛眼,咕嚕吞下,飛縱下樹打量起對方,「你…… 嘻嘻嘻……明明是……鳥啊?」   難得遇見能一眼看穿自己真身的眾生,雩非大感好奇,正要湊上前卻被一把揪住。   「離他遠一點。」   雩非望著一臉戒慎恐懼的陸吾,不禁失笑,「沒事啦!他看起來不會吃人、唔!」   「雩非!」   眼見雩非被咬,陸吾連忙發掌擊向白水,沒想到白水不閃不避硬生生受了一掌, 絲毫不受影響。   白水鬆口吐還雩非的手掌,神色隨之一凜瞪向陸吾,「你是誰?」   陸吾一把將還搞不清狀況的雩非拉到身後護住,「崑崙山西王母座下,陸吾。 閣下是?」   「崑崙啊……西王母有點兇呢……不過我不怕她……嘻嘻嘻……那兒真漂亮啊……」   刻意抬出姑姑的名號想嚇唬這個看不透真身的存在,沒想連天帝都得敬重三分的 西王母卻不被他放在眼裡。陸吾盯住對方的一舉一動,拉緊身後的雩非準備隨時逃命。   碰!咚!   「黑火!」   白水一改瘋癲嘻笑的神情,在聽到不遠處的聲響後身形一閃,不見蹤影。   原本相準時機要逃命的陸吾捏著法訣,卻在聽到那個久違的名號時,心生遲疑。   黑火?那不是曾犯錯被封印在崑崙的鬥神之一嗎?記得湮然那小鬼已經讓他們退隱 到凡間,莫非……   越想越覺得招惹不起,陸吾拉了雩非就要走,卻對上一雙晶晶亮亮的眼睛。   「別想!」   問都不用問瞬間扼殺雩非的提議,陸吾第二句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雩非身形一晃, 朝聲源直奔而去。   「雩非!」   跟著雩非的背影找到發出聲響的木屋,正要追進屋的陸吾腳步硬生生煞在門口, 差點撞上站在門裡一動也不動的雩非。   「黑火?你有沒有哪邊摔疼了?我瞧瞧?唉,這邊弄髒了,我幫你擦擦。」   望著白水小心翼翼摟著一座空蕩蕩的骨架,又是問候又是擦拭,兩人面面相覷。   「喂,你為什麼要對一座空架子說話呢?」   「不許你說他是空架子!黑火才不是!黑火他──」   語畢,白水懷裡的黑火碎裂成灰,灰飛煙滅。   「黑火?黑火!黑火──」   他們看著白水的眼眶流出血淚,捏著拳頭痛哭,甚至還抓起泥地上的殘骸塞進嘴裡, 捨不得放過一抹碎屑。   「陸吾,他好可憐。我們幫幫他吧?」   他想起在記載中見過這對孿生子的經歷,曾經的風光無匹對照眼前現況,不勝唏噓。   「……我試試。」   ***   「你屋外的小墳我請人收拾過了。不知是被哪來沒良心的野獸亂啃亂吃,剩下的骸骨 全在這兒了。」   「又作惡夢啦?好啦別哭,哭得滿臉血,其他人都被你嚇壞了。你喜歡的那張 白狐狸皮洗乾淨了,以後讓你抱著睡。再睡不著就來找我吧?我也常睡不著呢。」   「喜歡牛眼珠的話,只要你乖乖聽話,按時喝陸吾開給你抑制狂性的湯藥,就讓你 天天當早餐吃,成交?」   「不像五路眾生也不是凡人,這可麻煩了。好吧!你就是某種傳說中的妖怪,自帶 兵禍,見之大凶。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窩在樓裡,我再請陸吾幫你弄一棵高高的樹放屋裡 讓你窩著,好嗎?」   「青色?不要。白色?不要。紅色?也討厭啊?不過是個花名隨便就好嘛。 討厭紅色……就叫朱厭吧!嗯,珠豔!珍珠的珠,妖豔的豔。就這麼決定了!」   「畢竟是青樓,偶爾要見見人嘛。不喜歡的話,穿得奇怪一些再把臉蒙起來吧? 眼睛?你的眼睛是很漂亮的灰藍色啊。跟寶石一樣美呢。」   「我求了好久,陸吾終於肯告訴我了。他說你的黑火本來就只剩個空架子,魂元不知 被挖哪去了。是有天仙施法才能假裝那麼久。我看他的臉色不太好,或許是天界舊識吧。 唉,跟你講也不知道聽不聽得懂。」   「這是今天新來的,叫執湖。看起來傻了些,但挺乖巧善良的,而且他的力氣 很大喔。以後他就負責照顧你。樓裡的人越來越多了,真好。以後大家互相作伴,誰也 不孤單了喔。」   「珠豔醒醒、來吃早飯。」   自光影紛陳的舊夢裡醒來,他揉揉睡眼,意外發現滿手濕潤。   執湖站在樹下,捧著食盒朝他喊,「珠豔別哭、不要傷心。」   他隨手一揮拭乾淚水,三兩下跳下樹,掀起食盒將瓷盅裡還帶血的新鮮牛眼珠 一口吞下。   「笨執湖,我才沒哭。嘻嘻嘻……我已經……不會傷心了。」 -- *紫藤花語:醉人的戀情、最幸福的時刻 *心比爪髒的說法來自於繪者"靴下貓腰子" 特此說明   這是一個跟本文一樣,有意無意重複對照到像在鬼打牆 and 大家有很多的名字換來換去跟牛仔一樣忙的故事www 中二得要命但我寫得挺開心(雖然最後有點傷心啦)  如果要下副標,大概是:阿白的一生(吧)*被戰矛穿心 有些地方寫得隱晦,有些地方沒特別交代(也可能真是腦漿不足或有蟲) 雖然不是市長但歡迎提問XD https://www.plurk.com/goldenink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241.91.248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BB-Love/M.1408603430.A.A7C.html
Aeartha: OAQ 有點傷心~但...或許這樣也不錯 G大寫的好棒~每篇都 08/21 15:17
Aeartha: 好喜歡 08/21 15:18
這樣應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遠) 起碼他可以每天吃飽睡好沒煩惱ww 嗚嗚謝謝告白Q//Q
phaiphai: 欸!是那個珠艷!雩非陸吾好久不見.... 08/21 15:23
phaiphai: 竟然BE了嗚.... 08/21 15:23
對啊就是那個珠豔XD 算BE嗎...起碼他有聽到他家狐狸的告白嘛=w=
Moxin: 沒想到是珠艷!!!看完有點心疼QAQ 08/21 15:26
給你呼呼~(喂喂)
berrycat: 我可以毆打作者嗎QAQQQQQQ 08/21 23:46
是阿貓的話可以喔= 艸=
ping1329: T___T 08/22 00:22
鼻要哭嘛(摸)
etrange: 好棒Q^Q...整個故事看起來好有畫面,好像可以做成(嚇死 08/22 03:02
etrange: 小孩的床前讀物)繪本XD 08/22 03:02
紫藤的戲份全都R18 那麼早就讓小朋友看這個不好吧wwww 真有什麼小故事大啟示的話... 就是送上門的豔福要小心 & 請慎選上司?XD
tomatokirai: 傷心... 算是BE吧QQ 08/22 18:32
欸...如果覺得傷心它就是BE啦(摸摸)
stupidbird2: 又見笨鳥了!! 感覺還沒完,敲碗續集啦 08/23 01:41
哪裡還沒完啦XD都寫一萬三了...哪有番外那麼長的Q^Q ※ 編輯: goldenink (111.241.94.64), 08/23/2014 03:54: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