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不認識一隻人熊，皮的顏色跟你很像但是淺一點？」
「人熊的皮顏色都很像。」
※
他很小心的問了熊知不知道某個區域，他沒說他曾經住在那裡。
「喔，我知道。我曾經住過那附近。」
「那裡有人熊的部族嗎？」
「沒有。」
「沒有？」
「沒有。」
※
「我如果要找一隻人熊，要怎麼找？」
「找到那個人熊的金髮未婚妻？」
「要怎麼找人熊的金髮未婚妻？」
「那是祕密。沒有人熊會將哪裡有美麗金髮人類的事情告訴別的人熊，被搶
走怎麼辦？」
「我沒有在說金髮的人類！」
※
「你們人熊不是常常會聚成堆嗎？」
「不會啊。」
「聖帝的宮廷，常常可以看到你們都在一起。」
「沒有啊，每次都是不同人過去。」
「可是我每次都看到一樣的人熊。」
「我看宮廷裡的人類也每個都長得一樣。」
「……你可以用衣服跟寶石分辨？喜好不太一樣。我們都用衣服與裝飾來分
辨人類。」
「……」
※
「如果你要找某一隻人熊怎麼找？」
「哪天挖到同個礦坑就找到了。」
※
他認真的覺得問問題的自己是個白痴，也許他該抓一隻更聰明一點的人熊來
問問題才對。
話是這麼說，他還是在謝肉節——據說是人熊的節日——時單身回去已故父
親的領地一趟，想或許碰碰運氣，可以找到那頭他想找的人熊。
前方的亡靈馬不需指引，安靜的穿越森林與起伏的山巒，坐在馬車上他發現
自己竟然有點懷念蠢熊的背與那炙熱的溫度。
※
沒有人知道聖帝與六個大臣的繼任是怎麼選出來的，除了他們自己。
他有意識時就已經是前任黑色大臣的繼任候補之一，一直住在已故的父親領
地上的小村落裡，與他的兄弟姊妹都不親，因為他們都害怕他。當時的黑色大臣
派了術士老師來教導他各種咒法、藥物的法門，還有他將要面對殘酷的競爭。
那是一個美麗的春天，他採草藥採的太靠近森林，樹旁有隻熊正在看著他，
當時他還很小，還具有人性，他驚恐的跑回村莊裡尖叫。不過去巡邏的人們並沒
有發現熊或熊跡，這件事情讓他被當時的術士老師嘲笑是個膽小鬼，所以他決定
要去找出那隻熊，讓大人們知道他並沒有說謊。
他一直沒有找到那隻熊，但是他在那隻熊出現的樹上小凹洞裡摸到一把果實
，沒幾天又摸到漂亮的貝殼、好吃的山蕈跟剛熟的核果。
顯然這是有人故意擺的？他好奇的放了一小把花束在裡面當成謝禮，花束失
蹤，變成別的東西，然後他發現樹叢裡隱約有熊的身影，他想把這隻熊引誘出來
，所以繼續換東西，同時覺得這隻熊的表現太過奇怪，想到村子裡有人曾提到這
附近似乎有人熊——不是人類也不是熊，而是介於兩者之間的生物。
然後，他終於見到了這隻疑似人熊的生物，看起來跟熊沒兩樣的生物先是追
著自己尾巴，然後又用後背蹭著那棵樹，顯然玩得渾然忘我，不知道他正在看他
。當熊發現這件事情時，他們都僵住了不敢動，他猜熊應該不會攻擊他，如果他
是那隻送禮物的人熊的話，所以大膽的從口袋中拿出偷來的蜜糕，那隻熊看看他
又看看蜜糕，最後搶走了蜜糕就往山上竄，根本不敢看他。
那天他覺得很開心，被廚娘責罵他偷蜜糕的事他都不覺得難過。
他決定大膽一點的在樹洞中放了蜂蜜酒，如他所願的，那隻熊喝了蜂蜜酒醉
的厲害，跳舞轉圈圈之外，還乖順的睡在他腿上，讓他揉肚皮。可惜他沒有機會
更進一步的看見人熊的人臉，因為就在他收到一顆有著熊臉雜質的小寶石的同天
，他受到了召喚，他不得不在沒有機會留下禮物的情況下離開。
那真是他童年最快樂的回憶，沒有之一。
※
他並不喜歡白色聖帝的居城，唯一的例外是圖書館。那裡有著全大陸第二古
老的圖書館，最古老的那座由古老的民族艾爾達人所建立，早就毀於諸神戰爭中
，但這並不妨礙他尋找關於人熊的資料。
他找得很小心、很隱秘，將自己偽裝成酷愛書籍不懂世事的蠢孩子，並且用
無法逆轉的法術讓金髮變成難看的褐色，避免自己被黑色大臣真的「看上」。他
尋找的人熊資料夾雜在大量古代文獻裏面，他的競爭對手只知道他對古代生物充
滿興趣，但是他總是逃不掉黑色大臣對他的喜愛。
他的目的只是想平安地從競爭行列中退出，返回父親的領地，去尋找那隻蠢
蠢的熊，揭穿牠的面目，可是他卻成為繼承人中唯一的倖存者，他最後一個對手
就是黑色大臣。當他殺死黑色大臣之後，黑神將他接引進入了神域，獎賞他在過
程中表現出的冷酷嗜血與毫無人性，因此讓他成為新任的黑色大臣，就算他對黑
神毫無恭敬之意也不要緊。
在那隻深黑色的眼睛注視下，身為凡人的他頭一次感覺到從頭到腳被看穿的
恐懼，連他深藏在心中最深處的秘密都被挖掘攤開，意外的黑神並沒有嘲笑他，
而是對於他的弱點感到有趣。
黑神將他放回人界時，他大病了好幾日，還延遲了覲見白色聖帝的時間。
他害怕黑神會對那隻人熊不利，所以他一直按捺著回去父親領地的衝動，直
到他抓到這隻蠢熊為止。
他來到那棵他們交換禮物的樹下，再度爬上樹，樹裡的凹洞沒有東西，他想
了想，唸了一個捕捉大型動物的咒語。
※
他在樹下看著觸發陷阱的人熊，抿著嘴脣爬上樹拿出凹穴中的小皮袋。他不
記得他允許蠢熊偷懶過，也不記得有放他假，只是告訴他這幾天有事而已。
「你為什麼在這裏？」
「吼。」頭下腳上的蠢熊看起來像是縮了一下，又試著挺起胸膛對他吼兩聲
。但是這對黑色大臣來說一點威脅性也沒有，他掂了掂小皮袋的重量，然後打開
來看，挑了挑眉：「金粒，嗯？我記得有人說過要把所有挖出來的黃金交給我。
寶石，原來你還有挖到這種東西。小金冠，看來有人挖的份量比交出來的多很多
。嘖嘖，這個貝殼裝的東西真是有趣。」
他越說熊越縮，看起來很好笑。他猜這個就是古籍裡面記載的，人熊給所謂
金髮妻子的「聘禮」。這人熊想給聘禮的對象是誰呢，他實在很好奇。於是他將
這袋「聘禮」收進黑袍裏，果不其然看見熊那充滿惋惜的眼神。
「這棵熊樹是你的？」
他按捺著不知所以的怒氣，微笑著問蠢蠢的人熊，人熊點點頭。
所以，這隻人熊，就是他在找的那隻人熊了。
他從懷中拿出那顆他視作珍寶的小寶石，寶石中間的雜質看來像隻熊臉。
「這個也是你的？」
熊完全被嚇呆了，看看寶石又看看他，看看他又看看寶石。當他將熊從樹上
解下來時，他彷彿聽到熊反覆說著愚人金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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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葉雖然很多,根柢惟一.
青春歲月虛妄的日子裡
陽光中我將葉子和花招搖;
如今且讓我枯萎成真理.
～W.B.Yea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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