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idarkmoon (塵希)
看板BB-Love
標題[黑聖誕] 永無島
時間Tue Dec 15 16:45:53 2015
抽籤方式:隨機抽籤
場景:裝了高級家庭劇院的地下室
食物:烏龍茶
物品:保險套、硬碟、鏟子
動作:穿襪子
台詞:「我能聽見愛情的聲音。」、「帶我回家。」
P.S.1.部分劇情微黑、有病......請慎入。雖然我寫得很隱晦。
P.S.2.推薦使用PageDown觀看
平安夜,一個不可思議的男孩出現在我面前。
伴隨「叮鈴鈴」聲響現身,簡直像二次元世界才存在的角色。
「那是『他們』的笑聲。你們小說裡常寫到『銀鈴般』的笑聲就是這個。」
男孩身邊沒有任何人,至少我「沒看到」。
「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你不是聽到聲音了?」
我當然不相信。事實上連男孩本身我都懷疑是打擊過大產生的幻覺。
§
人們團聚與狂歡的夜裡,身為一個孤零零站在熱鬧廣場中央的人,不僅
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來遙不可及,幸福愉快的樂音更是硬生生「止步」於
我方圓一尺之外。
市政府精心打造的巨大聖誕樹不能為我帶來一絲幸福感,反襯得我更加
可悲。本想選個浪漫地點約會順帶虐虐單身狗,沒想到反過來被虐慘了。
FXXX,選哪天分手不好,一定要選這種「黃道吉日」?
日曆上寫著不宜出行的畫面突然浮現,無奈我不信邪……唉,果然老祖宗
的智慧還是有道理的。
之所以淪落到現在這地步,就要說起不久前發生的悲劇。
興高采烈和同居愛人出門,我特意找他來看這個聖誕樹,打算合影留念。
沒想到,他呆呆看著聖誕樹與我片刻,突然開口:
「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
像是下了什麼決心。
「○○○,再見。」
彷彿有什麼破碎的聲音。
恍惚間我只覺自己從高空墜落,甚至沒反應過來這是提分手。
下一秒他轉身不帶走一絲雲彩,悄然淹沒在人群之中。
我無法思考,連開口攔阻都不記得。
§
待我回神時,已被隔絕在世界「之外」。如字面意義上的「之外」。
以我為中心方圓一尺處出現了一層膜,或許可理解為「結界」?
我試著伸手觸摸「外面」,無奈我肢體所及,「結界」就跟到哪裡,
我所到之處就不再屬於「外面」。
相對的,「裡面」無聲無息,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不論我大吼
大叫,或者用力跺腳……沒有用,沒有聲音就是沒有聲音。
我懷疑「裡面」是真空,否則怎會如此安靜?
可真空中怎麼可能有活人?這樣想想,果然不對吧。
男孩出現,已是我自帶結界繞了市區第十圈之後。
我去了我們初次邂逅的那家店,回到學校,經過公司,走過我們曾
留下記憶的每一個角落。
那個人熱愛這城市,熟悉這個城市所有光明與黑暗,他說人的視覺
很簡單,紅綠、藍黃、黑白,彼此互補相襯,便足以映出這五彩繽
紛的美麗世界。
他說:「互補的我們注定要相愛一輩子。」
呵,一輩子。現在的我只感到好笑又悲哀。
對比產生美,因愛而生苦。
為什麼我們要曾經那麼幸福?
從心碎那一刻所發生的一切我到現在仍無法理解,不管是分手,或者
是這突然出現的結界。彷彿我與他就這樣變成了不同世界的人。
如果結界永遠不消失,或許我的「一輩子」就這樣了。
懂了愛,學會了悲傷,最後孑然一身在只有自己的世界中死去。
……這樣也好。在我尚未與那個世界分離時始終有他陪伴,在我
「被迫離開」那個世界後已與他話別。
他不用跟我一起活在這個孤獨的結界中,即使被甩,我仍為此慶幸。
畢竟我那麼愛他。
所以囉,這時候出現的男孩,怎麼可能會是真人呢!
況且他又長得……該怎麼說?
這狀況很奇妙,我「感覺」得到卻無法具體描述。彷彿有什麼在阻撓我
看清楚。但我「感覺」得出來,那輪廓既陌生又熟悉。
男孩一襲紅底綠邊的長袍,披著毛茸茸的羽絨大衣,卻是裸足立於電線桿上。
「為什麼沒有襪子?」
男孩哼了聲沒回答,只是自顧自慵懶地坐下,翹著腳在兩根電線之間晃啊晃,
真讓人擔心會不會觸電。
不理我,我不理。很簡單的道理。
雖然我覺得奇怪,倒沒打算驅趕對方。
男孩光是靜靜坐著就為這過於沉默的空間帶來了「聲音」。
「叮鈴鈴」的背景音樂,製造出我仍在那個熱鬧世界裡的錯覺,隱隱鬆了口氣。
男孩似能窺見我想法,在我胡思亂想時主動開口。
但那不代表什麼。
若非「我」的幻覺,怎能「窺見」我的想法?
我這樣懷疑,不,我這樣相信。
「連讀心術都無法接受,真是乏味的大人啊。」男孩喟嘆。
「如果告訴你我來自永無島,你應該更無法接受吧?」
男孩不知何時已到了我眼前。
「我的內心如此夢幻?」我發誓我對彼得潘沒有任何嚮往。
「真頑固,算了,信不信隨你,反正你就喊我彼得吧。」
男孩無視我的反應,逕自結束這個話題,另開新話題:
「喂,帶我回家。」
「反了吧!彼得潘不是應該帶我去永無島玩?」我忍不住反駁。
「要帶也不是帶現在的你。」自稱彼得的傢伙翻了個白眼,
即使如此還能「感覺」很優雅真是費解,我的知覺到底出了
什麼問題?「天氣很冷,我找你很久了,先回家再說吧。」
「我沒有『家』了。」我和戀人同住,那是他的房子,既然分手
,應該就不再是我的家了吧?
「就你想到的那個地方啦,還在那邊計較稱呼,真小家子氣。
快點走啦!」從報上來歷之後就變得異常失禮的彼得不耐煩地
推著我,竟然有體溫啊這傢伙。
「反正你無處可去,你在意的那個人碰不到也看不到『你』,
想那麼多幹嘛?」
真是一針見血。
說得也是,我繞了那麼多圈,既沒半個人投來異樣眼光,也沒在
擁擠人潮中碰到任何人。
熱鬧的平安夜卻唯獨我被排除在外真的太寂寞了……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對現在的我而言依然如此。
──那就回「家」吧。
§
這個家裡,有著比外面更多更多的回憶。
屋裡有個小閣樓,樓中樓那種形式。受空間限制,並不像一般
閣樓那麼高,我們兩人同樣高挑,於是我可以坐在閣樓上用腳
尖碰到由下往上伸手的他的掌心。
嗯,我不習慣在屋內穿鞋或穿襪,因為我常滑倒。
平時赤腳走平滑的瓷磚地板就時不時滑倒,走磨石子樓梯更是
家常便飯。試過穿襪或穿拖鞋……不知道是我走路習慣問題還
怎樣,滑倒頻率居然能再提高幾成……
幸好那個人相當勤奮,屋子裡總是打掃得乾乾淨淨。
絕對不是我喜歡用腳尖碰他,他為了讓我腳底乾乾淨淨而勤奮
打掃的。應該吧?
「喂,幫我穿襪子。」
彼得不客氣地打斷了我的回憶,隨隨便便從我的衣櫃裡拿出一雙
襪子扔給我。
「你不會自己穿嗎?」哪來的大少爺啊!
「我從不自己穿襪子。」彼得倒是理直氣壯。
§
「我從不自己穿襪子。」我理直氣壯地將腳放在他的手掌上,
讓他伺候我穿襪子。
「要是我不在你該怎麼辦?」他哭笑不得,嘴上這樣說,手的
動作卻沒停下來,細心地幫我穿上襪子。冰涼的足被溫暖的棉
布輕柔地包裹,是種類似被擁抱的幸福感。
「這假設不存在!從小到大我們一直在一起,以後當然也是!」
我說,「這是你的任務!」
「是是是,大少爺。我會負責到底總行了吧?」他眼帶笑意,順
勢把跳下來的我接到了柔軟的床上。
撲抱乍看夢幻,但鑒於我們體型差不多,若他傻到真的「接住」我
,接下來我就只好打119把人送醫了……
「這還差不多。」我給了他一個獎勵的吻。
「謝主隆恩。」他反客為主壓上來,「皇上可介意臣以下犯上?」
「笨蛋!」我翻了個白眼,這主僕設定跳太快了吧。
「你不介意我笨就好了。」他還是笑呵呵的,動作卻很強勢。真是個
捉摸不定的傢伙。
§
「叮鈴鈴。叮鈴鈴。」
彼得自帶的背景音樂把我從回憶中喚醒,視線所及,屋內除了我和
彼得外空無一人。那個人不知道去哪裡了?寒流來襲,越晚溫度越
低,他怎麼還不回家?
「呼,好冷,既然幫我穿好襪子了,順便去幫我泡杯熱茶吧!」
老實說我根本不懂彼得憑什麼覺得那叫「順便」,穿襪子跟泡茶有
關係嗎?難道我現在是僕人的角色?
「我要烏龍茶!」
「是是是。」
若他想喝別的我不一定找得著,但烏龍茶是我的最愛,不管茶葉或茶包
都是家中常備品──咦?放茶的櫥櫃怎麼空了?
我記得還有很多啊……居然都積了厚厚一層灰?
真是的,就算分手也沒必要這麼絕情吧,把我的茶通通扔了不說,還特
意弄來一堆灰塵。太誇張了。
唉,不然怎麼說人心易變呢。
§
「我要烏龍茶!」通常說完這句我就可以翹腳當大爺等他泡來給我喝。
真不是我懶惰,是他太神奇了。
同樣看食譜煮三餐,我的私房料理是「只能在自己家隨便吃一吃,不好
意思出去丟人現眼」,他的卻是會被人稱為「私房料理」願意捧著好幾
張小朋友來求菜的那種。
同樣學泡茶,我泡出來的就只是「可以喝」,他泡出來的茶前面得加上
「色香味俱全」。
弄得我只敢拿現成茶包泡茶,省得老被人調侃糟蹋好茶葉。
至於好茶葉……當然就是他在的時候交給他泡啦。
「跟平常一樣?」他走進茶室,我邊點頭邊急著「卡位」。
在家沒人跟我搶,只是之前去外面學泡茶養成了這習慣一直沒改掉。
當時他出師後在茶館表演了一陣子,因為姿態優美如畫,光是看著就能
讓人感覺到寧靜,在茶館裡大受好評,不少人慕名而來。看都讓那些傢
伙看了,至於最佳觀賞位置我才不打算退讓!
他對我幼稚的習慣付諸一笑,換上一襲長袍,低頭讓我幫他盤好髮髻,
他便成了一個活生生從古代畫軸走出的儒雅書生!
嘿嘿,真美啊!真不愧是我的戀人!真不愧是我(的手藝)!
不是我自誇,弄頭髮可是我為數不多可以從細膩度跟他相匹敵的技能。
其他……我出生的時候大概把點數都點在體能上了,運動神經特別發達。
他體力沒我好,不過平時勤練,又去學那種靠巧勁的技藝,相對一般人
算是不錯了。
我倆性格互補,他內斂沉穩,我浮躁衝動。雖然在床上總有種反轉的感覺
,不過大多情況下,他注重細節、心思細膩,我大而化之、勇往直前。我
會適時推他一把,他就在我衝過頭時「緊急煞車」,方方面面合作無間。
「唷呼?」剛神遊歸來就看到戀人臉部特寫挺驚悚,我下意識往前靠,好
險他反應敏銳,才沒發生我們「自撞」導致雙雙「毀容」的悲劇。
「明明被嚇到,你怎麼就愛往前湊呢?」他一臉「真傷腦筋」笑得無奈。
「因為你在那。」被驚嚇之後,會忍不住靠近最安全的地方。
他微微一怔,露出我最喜歡的表情,溫柔地抱住我。
享受完甜蜜的氛圍,我就會毫不留情地讓他快點泡茶。
捧著熱呼呼的愛心烏龍茶,搭配美味的茶點,那又是另一場美好的饗宴。
§
「喂,這裡是不是有地下室?」
對於這個老愛打擾我的傢伙我真不知道該感謝他還是埋怨他,沉浸過去之
中那麼幸福,為什麼老要把我拉回現實?
「是儲藏室,怎麼了?」
「地下有奇怪的聲音。」彼得翻了個白眼,不知是因為我還是他口中的奇
怪聲音。
「原來他回來了!」我興高采烈拉著彼得往儲藏室跑去。
§
通過儲藏室入口,我訝異地看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環境──
「這是儲藏室?」
在我記憶中,儲藏室擺滿我們兩人從小到大的雜物,連行走都成難題,
怎麼也不該是眼前這無比寬敞還裝了高級家庭劇院的地下室。
「奇怪聲音」正是從音響中傳出的,聽起來有點熟悉。
入口與擺放家庭劇院組合的位置有段距離,只見那個人的背影,但我看不
清楚畫面在播什麼。
心中的好奇催促我走近,地面太光滑害我踉蹌了下,好在旁邊有東西讓我
即時抓住。
我還沒開口,就聽到彼得搶先一步哀號:「為什麼這裡會有東西啊!」站
穩後看向他,他摸摸自己的腳趾,皺眉抽出被他踢到的那東西。
「硬碟?」上頭好像有一片黑黑的污漬。
低頭一看,原來地上擺著兩三台電腦主機還有一個只比天花板矮一點的櫃
子。彼得踢到的硬碟剛好在櫃子跟牆壁的縫隙間,突出了那麼一點。而我
抓住的正是那個櫃子。
彼得突然不吭聲,我疑惑地看他,只見他面色凝重盯著那硬碟,不知從何
處拿出一個包包開始翻找,隨後自顧自地滴了什麼在硬碟上。我叫他也不
搭理,索性自己先去看看那個人在幹嘛。
§
現在的距離已足夠我看清楚家庭劇院的畫面,不過……
這教人如何啟齒?為、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
我可從來不知道有這些影片啊!
難怪彼得聽到會翻白眼……現在的我也很想那麼做,但想到我明明失戀了
又覺得心情格外複雜。他到底在想什麼啊?
天啊!這是……再怎麼說居然那麼早就做過那種事情也太超過了!
而且我竟然不知道!
忍不住想看看到底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我下意識地繼續向前,冷不防
踩到好幾個滑滑的東西差點跌倒,幸好我穩住了!嘿嘿嘿,我一定要跟那
個人炫耀!看我現在平衡感多好!他再也不能嘲笑我在家就沒平衡感了!
我順手撿起,發現觸感頗微妙又親切,「保險套?」我皺眉,我們今天才
剛分手,他跟誰用這麼多保險套?
我知道那裏面都是他的東西,沒有我的。別問我為什麼,人有嗅聽視味觸
五感不是白長的。
我正認真思考「如何超越結界狠狠教訓他一頓」,彼得突然拿著一把鏟子
從後面用力敲我的頭:「痛死了!你想謀殺我嗎?」
「不會發生那種事。」彼得聳聳肩,不以為意。
「開什麼玩笑那可是鏟子耶!」
「你怎麼知道是『鏟子』?」他突然問道。
「當然是靠觸感啊!不然我頭上有長眼睛嗎?」真不懂彼得為什麼突然
問起這種白目的廢話。冰涼的金屬,帶著鹹味與鐵鏽味,那是我忘不掉
的感官記憶。
彼得沉默了,欲言又止,背景音是家庭劇院傳出的「奇怪聲音」夾雜著
那個人再熟悉不過的喘息聲,直覺告訴我現在不適合開口,只好靜靜等
待彼得的後話。
「我能聽見愛情的聲音。」彼得說。
我沒回答,我的愛情已經被那個人主動畫下句點。
雖然我現在搞不懂他在想什麼。
「可是這樣不行。」彼得長長的吁了口氣,他嚴肅地看著我,
就像「另一個我」在看著我。
──我終於看清了他的「容貌」。
「你到底是誰?」我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問,我的聲音顫抖著,是抗拒。
「你知道我是誰。」彼得答,「我來自永無島,一個別於現世、時間
永遠停止的島嶼。」
「我不知道什麼永無島,我只聽過小飛俠彼得潘。」我用力地搖頭。
「我聽見你們愛情哭泣的聲音。哭了很久很久……太久了。」彼得搖搖頭
,輕輕的。像我在搖頭。
「沒關係!」我說。明明今天剛分手,怎麼會哭很久?一定是彼得搞錯了!
「永無島的居民不可能一直跟現世的人來往,現世的時間是流動的,我們
的時間卻是停滯的。」彼得──「我」對我說著。
「我不是永無島的居民。」我提出異議。
「你被鏡子留住了,你已屬於永無島,只是還沒『歸位』而已。」「我」說。
§
「太好了,你沒有離開我。」那個人抱住我,因為太過激動而不斷哭泣。
「傻瓜。」我笑著接受他的吻,任他為所欲為。
他一定很不安,畢竟是那樣的場面。
可我並不後悔。哪怕重來一千次一萬次,我也會衝上去。
從來沒有那麼慶幸我練了田徑、我的技能全點在體能上……真是太好了!
我那麼珍惜的人,怎麼能讓隨隨便便的路人在他胸膛開了個洞呢。
我的占有慾可是很強的!他的一切,都是我的。
「不要離開我。」那個人用力地確認我的存在,竭盡所能。
我手抬不起來,頭也動不了,不過沒關係,我還能說:
「別怕,我在。一直都在。」
「我們說好要一輩子在一起……」他邊喘息邊呢喃。
我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跟救了他那一刻的笑容如出一轍。
對不起,我只用了這樣的一輩子跟你在一起。
感覺眼睛濕熱,我也哭了嗎?
傷腦筋,平常安慰他可是我的任務啊!我是不會哭的。
我堅強地睜著眼,他卻把我抱進涼涼的小房間,關上門不讓我繼續看他。
§
那天後,他把那些烏龍茶的茶葉和茶包全丟了。再也不泡茶。
因為那個平安夜我們就是從茶行回程路上遇到那件事的。
我衝過去的時候他手上還拎著茶葉和茶包呢,就是這樣才沒反應過來吧?
他總是怕我喝不到好茶不開心,其實我真的沒那麼在意。只要他泡的就是好茶。
大聖誕樹底下,突如其來的攻擊。真擔心他不知何時才能忘得了那一幕。
而且傷害我的犯人趁著人多消失了……警察並沒有抓到他。
那個犯人有點眼熟,筆錄時我有說,但警察不願意聽我說,我也無可奈何。
新聞說,那最後被當成隨機殺人的懸案收場。
§
他改建了地下室,為了裝他新買的高級家庭劇院,特地整修裝上隔音牆。
原本儲藏室的東西被他收到本就很少使用的客房裡。
最近他常出門,買了很多電腦零件自己組裝。
看發票都是不同的店家。
果然他不是別人,我隱約想起來了,我確實見過犯人,與電腦賣場有關。
「我找到了。」他看著我一臉興奮。
這陣子他的氣色更差了,整個人瘦了一圈,此時卻難得的散發光彩。
如果用動畫來表現,我想他眼裡閃爍的一定是妖異的紅光。
看起來邪惡卻美麗無比。這樣也好。
不管做什麼,如果能讓你恢復精神,那就太好了。
對不起,我的身體好虛弱,連安慰你都做不到。動彈不得真討厭。
明明說話就挺輕鬆。真不明白。
§
那天,地下室來了一個眼熟的客人。
擺櫃子上那幾個硬碟恰好掉下來砸暈了客人,像放煙火一樣。
晚一步進門的他連聲道歉,他把東西收好,再把客人折好放進桌子底
下的收納空間,卻忘了把變紅的硬碟擦乾淨。真傷腦筋。明明那麼愛
乾淨一個人,現在變這麼懶散,不能因為我不能走路就這樣啊。
後來他才把硬碟裝進主機,只是有一個被客人踢到櫃子縫,他好像沒
發現。
§
他每天晚上都會打開桌子。
「○○○,我今天學了一個新刀法!」他對我說,然後隨意地拿刀切
給我看。
「切得太粗魯啦。不是那樣子的。」我說。我也有看到那個教學節目。
他聽我的話,重新切了一次,這一次不像剛剛那樣在肉上劃得亂七八糟
,而是仔細地、慢而深的切出一條條細長的肉絲。
家庭劇院放著吵鬧的戰爭片,除了槍砲聲什麼也聽不到。
§
最近桌子底下發霉了,他說是潮濕的關係,最近沒下雨,是哪裡滲水了
呢?還有點臭味,嘖嘖,該不會是下水道的水吧……真討厭,希望不是。
§
不知道什麼時候,住了好一陣子的客人不見了,真奇怪。
桌子被他扔了,他說發霉很麻煩,乾脆換新的。
算了,反正我討厭那個客人。管他去死。
§
發現客人消失那一晚,他看著我,問:「○○○,你想睡嗎?」
「完全不會。」事件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睡意了。真是神奇。
他倒是每天都睡不好……
「『我』想睡了,對吧?」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問我,不過他的話,
嗯,我覺得他應該想睡了。黑眼圈那麼重。於是我點點頭。
他把我從涼涼的小房間抱出來,讓我趴在土坑裡,原來他要玩睡在
土坑的遊戲。但不是他要睡覺嗎?
他用鏟子一次次將土灑在我背上,還老敲到我的頭,簡直像我一樣
粗魯。好吧,我後悔了,這個遊戲不太好玩,早知道就搖頭了。
鏟子的鐵鏽味好重,到底放多久了?還有鹹鹹的、濕濕的感覺。
──他在哭嗎?
「別哭啦,敲頭也沒關係,這遊戲很好玩。只要跟你一起都很好玩。」
他還是那麼愛哭。我就包容點吧。
玩完遊戲他抱著我去浴室,因為我們兩個都髒兮兮的。
是該好好洗個澡。
他對我眨眨眼,我對他眨眨眼。
他哭了,我哭了。
最後他又把我抱回那個涼涼的小房間。
§
就這樣過了好久。
我覺得很幸福,能和他在一起就很幸福。
§
某一年的平安夜,他突然盯著我看了好久好久。
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我也不甘示弱。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就跟他盯著我的時間一樣久,不多不少。
最後,他決定帶我出門。
§
「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
那個人站在聖誕樹前照著鏡子看了很久很久,突然說。
「○○○,再見。」
那個人鬆開了拿著鏡子的雙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有什麼破碎的聲音。
鏡子四分五裂,嚇到一旁的情侶們。他們紛紛轉移陣地,咒罵
著這傢伙一定是沒人要才出來嚇情侶,最好一輩子沒人要。
隨後清潔隊員掃去了那些碎片。
而我遇見了「彼得」。
§
原來失約的人是我。
笨蛋,說完再見就要把我忘掉啊!
只摔碎了鏡子有什麼用!那樣不是變得更孤單了嗎?
真是個大笨蛋!!
我正罵著,卻聽到了他的說話聲。
他坐在家庭劇院前方的沙發上,左側有張桌子,右側則是張
沙發床,旁邊還放了一具特製的超大號雙人棺材。
「我不再自欺欺人了。」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嘆息。
「即使我們長得一模一樣,即使鏡中的你我難以分辨,但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
他拿起桌上的骨灰罈,將骨灰倒入真空包裝機裡。
「鏡中的我終究不是你。」
他輕輕摸著那袋骨灰,深情地望著螢幕。
「不過沒關係,影片可以見到你的表情,聽到你的聲音,看到你的動作。」
他轉過頭,溫柔地抱起沙發床上躺著的人……如果那可稱為「人」的話。
──那是「我」。
「而你可以永遠陪在我身邊。」
他拉開「我」背後的拉鍊,小心翼翼將骨灰放入,重新拉上。
我輕輕碰了碰「我」,就像活人的觸感,甚至還有溫度。
「我」始終笑著,那是我生前最後的表情。
除了不會動,「我」簡直就像是活生生的我。
連誤以為他提了分手都沒哭的我,終於忍不住流下眼淚。
原來如此,○○○不是我的名字。
始終聽不清楚,是因為我已屬於永無島。
姓名連結羈絆,永無島居民永遠無名。彼得潘只是故事賦予的代號。
原來如此,他不是要提分手,他只是不想繼續照鏡子自我欺騙。
他下定決心與「真正」的「我」共度餘生。
即使「我」不會說話、不會主動、不會改變表情……但至少,那真的是「我」。
§
「○○○,你看那面鏡子!」離開茶行後,我一眼看中了那精緻的木雕鏡框
,鏡面不知道是什麼做的,跟一般材質不同,眉眼之間能看得分明,卻奇異
地柔化了幾分。鏡中倒影模糊了我和他細膩的差異,看著我卻像是見到了他。
「你該不會打著我不在就可以看著鏡子假裝我在的主意吧?」他一語道破我
的打算,寵溺又無奈。
「嘿嘿嘿,你也可以呀!這樣一個人的時候也不會寂寞了。」其實他比我更怕
寂寞,我已經在他眼裡窺見了期待:「我現在就去買!」
因為工作關係,我常常跑去荒山野嶺裡,別說WIFI,連打電話都要仰賴天時
地利人和才能順利通話。智慧型手機的視訊功能毫無幫助,本體又過於脆弱
,還不如Nokia 3310必要時能作為武器應急。
於是我總是預錄好影片,設定每天自動播放,假裝我一直在家陪著他,直到我
真的回家。
照鏡子聽起來傻,不過應該比單向的影片有真實感吧。至少能假裝有「互動」。
我興致勃勃地殺進店裡拿了去結帳,打斷店員準備裝袋的動作拎走鏡子,發票
跟找零都沒管就匆匆走人。我迫不及待想讓他拿到這面鏡子了!
我心情好的哼著歌,冷不防在鏡中看到一個形跡可疑的傢伙──
那瞬間,我腦海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意識到,只是直覺地邁開步伐衝了過去。
幸好我衝了過去。
對不起,讓你活下來。
對不起,我好慶幸是你活下來。
§
在警局做筆錄被問及姓名時,他癡癡地望著鏡子,說出了「我」的名字。
他決定讓「我」在現世中「活下來」,同時我也被「留」在鏡中。
姓名是一種「咒」,鏡子恰好是一種「封印道具」。
陰錯陽差,既然「我」尚存於現世,我就無法離開。
他的行為意外阻撓了來自永無島的接引。
彼得感應不到被封印的我,使我得以滯留於現世。
於是,短暫失去意識的我,一回神就與他「對視」。
我什麼都不明白,只覺得幸福不已。
本以為這輩子再無法相見……能繼續這樣看著他,真是太好了!
§
我看著「彼得」,「彼得」看著我。
宛若鏡中的倒影──原來真正的倒影是如此啊。
我以為我和他已經夠像了,但這樣一比,果然還是兩個不同的人啊……
彼得是接引者,我在永無島上的投影。實質意義上的另一個我。
沒人知道永無島為何存在,也沒人知道永無島如何選擇居民。
一旦永無島做出選擇,投影就會誕生。
現世的本體死亡後,投影會接引本體,與之合一後,成為完整的永無島居民。
永無島居民無名無姓無身分,無老病死,無過去或未來,一切皆無,甚至
與時間或空間無涉,這樣的純粹使他們比現世的人們更為敏銳,能夠聽見
現世的任何「聲音」。
投影做得到,因為投影誕生於永無島,本身足夠純粹。
本體則必須成為正式居民。
……只是,「居民」從不在乎任何來自現世的聲音。
他們沒有感情,無法生育,對外界漠不關心,在乎的只有永無島。
他們連存在的意義都沒有,僅是被永無島選擇存在而存在。
彼得──「我」之所以會說出那句聽見愛情的聲音,是因為還不完整。
「我」比我冷靜又不是我,所以早一步瞭解了一切。
但「我」畢竟是我。我愛他,「我」也愛他。
所以,「我」會為此悲傷。
我們都知道,恢復記憶(變回完整本體)的我必須離開了。
不管他與他做出的那個我之後會怎麼樣……
投影與本體相遇,就會合而為一,這是必然。
我依依不捨地親吻他,即使他感覺不到。
然後「我」面無表情地走向我──
投影與本體合而為一。
新生者降於世。
我們都忽略了一件事。
現世的人們在特定條件下是看得見永無島居民的,就像小說裡的溫蒂。
……
他抓住了突然出現的新生者的手,不斷呼喚著我的名字。
與他面容相似的新生者臉上有著困惑、訝異,唯獨沒有不捨。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新生者說,「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他急切地訴說著他與我的過去。
「我不認識你。我該回家了。」新生者認真地搖搖頭,沒有任何猶豫地
往樓上走。
「你的家就在這裡!」我曾說,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我來自永無島。」新生者嚴肅地糾正他。
「沒有什麼永無島!」他怒吼。
感覺到他的怒氣,站在樓梯上的新生者俯視他,隱約有著高高在上的意味
:「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新生者一臉憐憫,卻冷漠。
「我走了。」不再聽他說什麼,新生者乾脆地甩開他的手,快步向前,
最後失去了蹤跡。
他拚命追上去,只看見空蕩蕩的屋子。
他悲切的嘶吼聲迴盪在空氣之中。
此外什麼都沒有。
什麼也沒有。
§
永無島上來了一個新生者,住進了蓋好很多年的房子。
「歡迎回家。」其他居民親切地跟他打招呼。
「我回來了。」新生者親切地回答。
這陣子常聽到現世呼喚永無島的聲音,不過居民們都不太喜歡。
與《小飛俠》在現世流行時的呼喚聲不同,尖銳得令人反感。
像狂風暴雨,卻破碎不堪。無比刺耳的聲音。
幸好這幾天就沒有了。
新生者也不喜歡那聲音,總算安靜下來那天他還高興得吃了頓大餐慶祝。
不知怎麼,他忽然想起誕生時在現世遇到的人類。
他去了一趟現世。
§
新生者回到他誕生的那個地下室裡。
那個人類正好緩緩地從樓梯走下來,看起來很憔悴。又黑又瘦又髒。
「根本沒有什麼永無島。」
新生者離得很近才聽清楚那個人類的低喃。
那個人類邊說,邊笑了起來。
新生者很疑惑,那個人類心裡的聲音明明是哭泣。
那個人類沒有發現他。
這很正常,永無島的居民不喜歡跟人類接觸,通常會隱身。
除了少數時候的故意現身,大部分被人類看見都是意外。
「你不在什麼永無島。」
望見人偶的瞬間,那個人類倏地加快腳步,跑向那張沙發床。
「我找到你了!」他用力地抓住了床上那個人偶的手腕,「我找到你了……」
他將人偶抱入懷裡,如果那不是人偶,他的力道說不定會勒死人。
「終於找到你了……」
新生者好奇地湊上前,想看清楚人偶到底何等絕色才讓那個人類那麼激動。
結果跟自己長得差不多而已,新生者感到很失望。
「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那個人類拚命地抱緊人偶,像在對人偶發誓。真是個怪人。
「一輩子。」他重申。
新生者坐在旁邊看著那個人類抱著人偶。
看了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
很久。
久到那個人類再也沒說過一句話,也不會動。
久到那個人類摸起來比人偶還要冰冷。
新生者覺得無聊,他故意現身在人類面前,想告訴他永無島其實存在。
沒想到那個人類這次根本不願意理他。
不管新生者說什麼,他只是安靜地抱著他的人偶。
「睡著了?」
新生者輕輕一推,那個人類就跟人偶一起倒進了旁邊超大的木頭盒子。
盒子剛好能裝得下他們兩個,新生者想了想,把旁邊的蓋子蓋了上去。
「睡覺的時候,還是暗暗的比較好睡吧?」
新生者滿意地看著那個蓋好蓋子的木盒,決定先回去永無島等他。
「改天你睡醒我再來找你玩。」新生者對著盒子裡面的人類說。
「晚安,人類。」
離開地下室,新生者悄悄地消失在空氣之中。
END.
這是一篇看到什麼寫到什麼文(抹臉)
跟我原本的設想完全不一樣好失落QAQ
(一開始看到關鍵字,我腦海就浮現了因愛病態的兇手與屍體與鬼魂
(本來是個鬼魂夜訪兇手,揭露過去祕密/獵奇事件的恐怖小說
結果一寫就跑歪了QAQ
都那個
後來根本不重要的「叮鈴鈴」啦......
(原本有點重要
害我順手google到小飛俠,我很中意NeverLand於是(ry
不過這是個跟原著毫無關聯的永無島故事XDD
中途寫著寫著覺得應該是鏡子,一樣的臉就想到雙胞胎,說到雙胞胎就想到法伊XD
結果從西方奇幻寫到東方玄幻......Orz
BE超難寫的,應該說我寫著寫著都搞不清楚怎樣才算BE。
(攻和受的屍體做成的人偶白頭到老感覺也像HE啊(艸)
最有病那段是我半夜寫的,天氣又轉涼,冷風從窗戶吹進來,整個寫到wwwwwwww
這次的活動很有趣,感謝版主的用心~謹以此篇祝(?)大家聖誕快樂!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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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m9314101: QAQ 12/15 18:12
(拍拍)
因為是黑聖誕所以QAQ
推 amorneo: 覺得設定很有趣!看起來攻受是雙胞胎的感覺? 12/16 01:18
有趣就好XD
沒錯~~~
※ 編輯: nidarkmoon (1.173.1.237), 01/17/2016 23:5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