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peylon:好棒 想看後續:D 12/29 21:14
→ lanzi:謝謝你 :) 12/30 00:26
本篇字數計4914字
（不含標題、空白及附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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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使用關鍵字：山上夜景、菸、聖誕樹、裝飾燈泡
提醒：因效果需求，本文有不雅用語，忌諱者請慎入
告白
下了計程車，把輕便的背包交給大門衛哨檢查過之後，我緩緩走回所屬的部
隊。營區位於南部山區，藏匿在崇山峻嶺間，平時人煙稀少，所以充滿美麗的自
然景致。沒有光害的天空布滿碎鑽般的星星，戰備水池旁一片靜謐，草叢裡偶爾
傳出幾聲蟲鳴。
還沒抵達部隊就聽見人聲鼎沸的熱鬧氣氛，今晚是耶誕夜，恰好也是莒光日
前夕，因此全員到齊，自然熱鬧滾滾。我拎著背包和一袋飲料抵達部隊天井，把
依然溫熱的飲料遞給留守的同梯們，聽他們歡呼一聲四散而去，我才笑著進寢室
換裝。
把身上的便服換掉，等於一併脫下與外界的聯繫，又恢復了鐵籠中被豢養的
雄性米蟲兼全國最低廉勞工身分。
迅速換上淺藍色運動服，我走出寢室和大夥兒聊天，一邊看著天井四周為了
應景而增添的耶誕佈置，一棵可重複使用的塑膠耶誕樹和上頭的裝飾品是基本配
備，還有同樣不可少的七彩裝飾燈組圍繞天井四周，加上海報、彩帶和噴漆，雖
然乍看之下頗為豐富熱鬧，但對於義務役軍人坐牢般的心情，誰都不願意留在軍
營裡過耶誕節吧，即便度過耶誕節究竟有些什麼意義，他們或許沒幾個人清楚。
收假人員集合時間還沒到，我走到軍官寢外公佈欄看了下今晚至明天傍晚的
衛哨表，全員到齊的好處就是大家的衛哨負擔會減輕很多，雖然不奢望在平安夜
會有個真正的「平安夜」——表示沒有被排到值勤衛哨，可以一覺到天亮——但
是看到自己在夜裡只有一班巡邏哨要走，還是覺得十分慶幸了。一般來說衛哨的
安排，收假人員中獎的機率大於留守人員（以減輕留守的怨恨），新進人員又大
於資深人員，以我的資歷來看，一天排一班衛哨算是雖不滿意但可接受了，畢竟
這是我入伍以來的第二個耶誕夜，也不會再有下一個了。看了一下一起走巡邏哨
的伙伴都不是討厭鬼之後，聽到收假人員集合的哨音，我從容走回天井集合。
果然不出所料，既然留守人員下午已經將部隊環境裡外打掃乾淨，晚上的時
間舉行小小的同樂會是一定要的，全體人員在餐廳兼中山室集合，除了部隊長官
準備的食物、飲料之外，自己也可攜帶零嘴什麼的，中山室播放著電影，還可以
一邊觀看一邊吃吃喝喝的，難得有清閒的晚上，大家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對電影主題沒有興趣，我走出餐廳，在走廊旁的吸菸區被宸叫住。「呦，想
溜去哪混啊？」
吸菸區是我平日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有時為
了交際應酬還是得待在那兒。看著一樣沒有抽菸習慣的宸竟會坐在吸菸區吞雲吐
霧，猜想他應該奇檬子不太好，於是挨著他坐了下來。「按怎？」
「要不要哈一根？」他百無聊賴地問著我，硬是不肯掀底牌。
「明知故問。」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是怎樣？留守太悶喔？你剛才有
分到一杯我帶回來的熱阿華田吧？」
「有啊，謝啦。」他微微笑著，深吸一口氣，菸頭的火星瞬間大亮，接著又
發自肺腑地把氣吐出來，一時煙霧瀰漫。
「你到底是在悶怎樣？」二手煙吸了幾口，讓我也有點不耐煩了，轉頭看著
吸菸區長椅後方的消防水池，幾盆睡蓮在裡頭生長得極好，正茂盛地開著各色花
朵。
「靠，你放假出去是都不會想我喔？」
一個問句讓我噗嗤笑了出來。「哈哈哈……」
「幹，笑屁喔！我是認真的欸。」他又深深抽了一口菸。
「最好是啦，明天下午就輪到你放假了，我看你是等不及要放假出去爽了吧。」
我不以為意地吐槽回去。軍營一定是個設有結界的地方，不然怎麼連台客都會詩
情畫意起來，我看連豬都會在天上飛了。
「欸，你實在很番咧。」
「你才發神經。」發覺自己也被那低沈的氛圍弄得有點悶，讓我臉色也有些
不豫。「最好是明天下午放假之後你還會想到我啦。」
似乎想想也覺得有道理，他忽地笑了出來。「幹，說不過你。你真的不要抽
菸？」
軍旅生活就是充斥著這類無聊的對白，但這群人總不厭其煩地一說再說。「
你哪次看我抽完一整根菸的？」
「哈，也對。那這根給你抽，只剩一口。」宸一臉挑釁地看著我，似笑非笑。
「怕你喔？」自他手上把短短一截菸接了過來，我也深深吸了一口，爆紅的
火星終於把整支菸燃燒殆盡，我吐出含在口中的煙霧，把菸頭捻熄。「爽了沒？」
「靠，那要問你啊，是你吃我的口水欸。」他笑得好不得意。
「白癡。」我笑著翻了翻白眼，拍了下他的後腦杓。「明天出去記得去看精
神科。」
「靠夭咧，講三小。」他不以為忤地哈哈大笑起來。
「懶得理你。」見他終於對閒扯淡失去興趣，我也打算起身走人。
「喂，今天晚上我站１１－１巡邏哨，你是１０－１２，我們有一個小時要
一起走咧。」見我打算離開，他也不在意，只提醒了這一句。
「我知道。」我淡淡應道，頭也不回。
還是先把迷彩服換上吧，省得麻煩。
☆ ☆ ☆
所謂的巡邏哨就是入夜之後，以兩人為一組巡視營區內重點庫房的衛哨，由
於營區不小，繞行所有重點庫房一圈約須耗費四十分鐘上下，因此兩小時內穿著
軍靴連續走個兩圈就讓人有些吃不消了。十點和阿茫走了第一圈，由於兩人交情
尚稱不錯，所以一路漫步閒聊，倒也輕鬆愉快，走完這一圈阿茫就下哨了，他一
邊卸除哨兵裝備，一邊準備泡麵，我則趁機稍事休息，等十五分鐘後走第二趟。
「嘿，你不是要下哨了，還不趕快去睡覺，泡什麼麵！」我摸了一把阿茫的
肚皮取笑道。阿茫會被取這綽號真是其來有自。
「欸，這你就不懂了。這種冷天氣，吃碗熱呼呼香噴噴的泡麵再睡覺，才是
人生一大享受啊！」阿茫喜孜孜地掀開泡麵的蓋子，挾帶著料理包香味的水蒸氣
立即撲鼻而來。「我要來去吃泡麵啦小瑋，聖誕快樂呦。」
「嗯，阿茫耶誕快樂。」一向不用聖誕而用耶誕是我無傷大雅的小小堅持。
聽到悉悉簌簌的聲音，轉身一看，宸正胡亂穿著迷彩制服，從寢室走出來。
知道睡不到一個小時就被叫起來站哨的感覺很差，我幫他整理好衣服，扣上
風紀扣，穿上迷彩夾克，套上反光背心、小帽、警棍和拐拐，以便準時上哨。「
謝啦，我頭快痛死了。」他口齒不清地抱怨道。「再等我一下喔，我去灑泡尿，
順便洗把臉。」
「去啊。」屎尿多。我嗤了一聲。
片刻後他走出廁所，和呆呆站在天井的安全士官打了聲招呼之後，連例行裝
備檢查和口號盤問都不用就放行了，有坎站的好處。
我們從天井側邊的出口走下由鐵條銲成的長梯。宸一邊扭亮手電筒，一邊抖
著身子。「靠，真他媽冷。」
廢話，才剛離開被窩的人。我嗤了一聲，自顧自往下走去。
「欸，你走那麼快要死喔？慢慢走啦，幹！」他大聲抱怨著，打破了曠野間
的寧靜，不知為何讓我有一種報復的快感，後來因為不想走太快導致流汗，才如
他所願放慢腳步。
「你今天是著猴喔？還是吃了炸藥。」他以悠閒的步伐走著，一邊踢著路面
上的小石頭。
「你才發神經咧，講那些五四三。」還真是作賊的喊捉賊。我迎著凜冽的空
氣，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一來一往。
「小瑋，我唱首歌給你聽喔。」走到其中一個庫房，宸忽然把我拉住。
「好啊。」我已經猜到他想唱什麼了。
「有一個，可愛的小男孩，他的名字，叫做小瑋～☆」這首歌他已經獻寶似
地唱了大約八百遍給我聽，還使得其他弟兄包括長官們都學會這樣調侃我了，但
幸好我不在意，有時甚至覺得有趣。「小瑋啊，你可知道我多愛你，我要帶你，
飛到天上去，看那星星多美麗，摘下一顆親手送給你。（註）來賓請掌聲鼓勵……
」見我沒反應，他罵了一聲。「幹，都不會捧場一下的。」
實在有點無奈欸。「吼，幹嘛這樣。謝謝你啦。」
我的假意安撫顯然沒啥說服力。「靠，懶得理你。」他冷哼一聲，似乎真的
不太高興。
又不是我先招惹你的，怎麼反而是我的錯了……一時有些氣悶，我竟覺得有
點鼻酸，深深吸一口氣，眼淚就這樣毫無預警地掉下來。
一面還得忍住，避免吸氣時發出哽咽聲還真累人。不久後或許是他也意識到
我的沈默拖得太長了一點，拿手電筒照我臉頰，才發現我靜靜流著淚。「靠，你
是在哭殺小！？」他吼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顯然我的反應並不在他預料之內，只聽到他又暗暗罵了幾聲，才藉著在庫房
門口停下來簽巡察簿冊的時候將我拉住。
「別再哭了啦，男孩子哭什麼哭……」他還是以那種口氣說話，一點安慰的
感覺也沒有啊。
「干你屁事。」我把簽好的簿冊放回庫房門口的木箱，繼續往下一個庫房行
走。淚其實早已停了，來去一樣令人莫名其妙。
「吼，幹嘛這樣……好啦，對不起啦。」
難得聽他這樣低聲下氣道歉，我停下腳步看著他，有些不可置信。見他沒有
停下來的打算，我連忙跟了上去。接著就是一陣無邊的沈默。
只剩下彼此的腳步聲，細碎的呼吸聲和迷彩夾克摩擦發出的悉簌聲，一直維
持到巡邏路線的最後一間庫房。簽完簿冊之後忽然覺得腳有點痠，看了看手錶才
發現這趟路程我們竟只花了二十五分鐘就走完。難怪。
把簿冊放回木箱中，我坐在庫房的月台上。「還有半小時才下哨，可以休息
一下嗎？」我說，如果他敢說不的話就隨便他吧。
彷彿也意識到這個時刻的重要性，他也在我身邊坐下來，卻仍不肯開口。
忽然聽到一旁草叢裡有聲音，我舉起手電筒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照去，照到一
對閃閃發亮的眼睛。「野兔欸。」
宸看了一眼，依然不作聲。
唉，我好累，想放棄了。「宸，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說那些奇怪的話？這種玩
笑開一次對我來說也嫌太多了。」玩笑之所以是玩笑，就是因為它的荒謬性與不
可能，但如果玩笑出自一個其實會令我意亂情迷的人口中，那會變成一種傷害。
宸是我所珍惜的朋友，不是因為背景相同，而是因為他有令我心動的特質：
不拘小節、不耍心眼，還有那許許多多的其他。因此雖然是同梯，我卻刻意保持
距離，只維持一定的熟稔，不希望自己透露太多，釋放不該放的訊息。但是我無
法控制他不來招惹我啊。
「幹！我開什麼玩笑傷到你了，直接說出來啊！」顯然他一路上也憋了一肚
子氣亟待發洩。
「就那些想不想、愛不愛的話啊。」我豁了出去，直接把自己最脆弱的部位
攤在他眼前，反正橫豎都是一刀，要殺要剮就來吧。「如果我當真了怎麼辦？」
他楞了一下，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連髒話也忘了譙。
片刻後，他才清了清喉嚨。「當真……就當真啊，又不會少塊肉！」
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差點又要心頭火起，卻努力忍了下來。「當真之
後，你知道那是代表什麼意思嗎？」兩情相悅時甜膩如蜜，一旦鬧翻，連朋友都
做不成，這真的是我要的嗎？真的是他要的嗎？
「你很龜毛欸，啊不就是這個意思——」忽地他將我一拉，貼到他身上，身
高相仿的兩人眼對眼、鼻對鼻、唇對唇，呼出的氣息彼此都能感覺得到，接著他
用力地抱住我，然後吻住我的唇，一時天旋地轉……
直到兩人都氣喘吁吁為止。
「這樣你相信了嗎？」他兇狠地問，卻滿臉潮紅。
我猜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渾身發熱不說，雙頰也一整個滾燙。
看了看錶，還剩十五分鐘下哨。走回天井也差不多要交接衛哨了。「走吧。」
我說，於是兩個人並肩走回鐵條銲成的長梯往上走。踏上長梯的最後一階之後，
我們竟同時在籃球場邊停了下來。
「那，現在是要怎樣？」他啞著聲音問道，語氣隱隱有著不善之意。
「我要準備下哨啦。」真可悲，現在換我避重就輕了。
他顯然沒料到我會答非所問，呆了三秒鐘。「靠！誰問你這個了！」
「噓！你是要把大家都吵醒才甘願是不是！」我連忙將他的嘴用手摀住。
「還不是你在那邊盧！」他火氣未消地把我推到監視器照不到的地方，夾在
他和水泥牆壁之間。
「我告訴你，我可不是隨便玩玩的喔。」我湊近他，輕輕吻上他的唇。顯然
十分滿意這樣的發展，他逐漸採取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嘿，夠了，駛大補。」聽到天井的方向傳來下一班衛哨著裝完走出寢室的
聲音，我連忙推開他。
和他一前一後走回天井，我把反光背心、警棍和拐拐卸下交給下一班衛哨，
等下換他陪宸走他的第二圈。「十二點了。」在一旁看我們交接的安全士官說，
指了指天井的大時鐘。「聖誕快樂。哈。」
「耶誕快樂。」我笑著說。終於邁入十二月二十五號了。趁著剛接哨的學弟
向安全士官抄寫口令時，宸把我趕到寢室門口。「快去睡吧。」他說，背著天井
的光源看不清表情。
「嗯。」經過這番折騰，確實是有點累了。「你趕快去走第二趟吧。」趁他
轉身時拍了拍他的屁股。「耶誕快樂。」
「耶誕快樂。」他說，領著睡眼惺忪的學弟往天井側邊的出口走去。
進寢室把迷彩夾克、軍靴、黑長襪和綁腿解下之後，我穿著藍白拖鞋到廁所
小解，再到浴室洗了把臉，這才心甘情願回到寢室準備就寢。
鑽進蚊帳，蓋上太空被之後，我聽著偶爾傳來的打呼和磨牙聲，意識很快開
始渙散。
雖然想仔細思量和宸這段關係究竟可不可能持續很久，不過想太多似乎也無
濟於事，反正只要兩個人都曾經用心投入這段交往關係，那就值得日後紀念回味
了，不是嗎？
宸，雖然有些事想告訴你，但是為了不要讓你太得意忘形，我還是把一些秘
密留待日後再說好了。
祝你耶誕快樂。晚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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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原曲為黃品源的「小薇」，作詞者阿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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