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迥異於街道上一片歡樂的節慶氣氛,小診所裡依舊安靜靜地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響。只有帶 著微微消毒水氣息的冷冽空氣,一如往常。 診療室的門輕響兩聲,護士小姐站在門口探頭進來,討好地甜笑。「醫師不好意思……今 天可不可以讓我提早下班?我男朋友約我去慶祝聖誕節,說是準備了聖誕大餐……」 端坐在原木桌前看書的白袍醫師抬起頭,推推金邊眼鏡。「八點了?那妳先回去吧。」 他像是笑了笑,臉上表情卻全被大大的口罩遮去。「可別讓妳男友久等了。」 護士縮了縮脖子,退回去輕輕把門關好,一面往後面的小房間走去換衣服,一面低聲嘟嚷 。「真奇怪,我們這個醫生啊……明明就長得那麼好看,也不是不愛笑或者不愛講話,怎 麼老是給人冷冰冰的感覺……難怪先前的學姐總是待不久。」 她嘆一口氣。這間小診所,就這麼一個年輕醫生自己撐著。生意不算頂好,卻還是這麼持 續經營著似乎沒什麼財務困窘的境況。再說回給護士的待遇吧,領的雖然是死薪水,比起 其他同樣在私人診所工作的同學們,也還高出了那麼一點…… 但若不是當今經濟不景氣穩定工作難找,還真想離職走人哪。 畢竟台灣是個號稱亞熱帶國家的熱帶國家。不是每個人都能在終年寒冷的工作環境下甘之 如飴的。 診療室裡的醫師並沒有注意到僱員對氣候異常的憂思,低下頭很快地重新回到書裡的世界 。直到診所大門上的銅鈴響起,叮咚聲響才引得他抬起頭來。 確認診所內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他吁出一口長氣,乾脆把口罩拿下來丟在一旁,露出了秀 麗俊逸卻嫌過分蒼白清冷的臉龐。 又是聖誕節啊…… 走出診療室,望著透明玻璃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潮,再對照診所內的寂然冷清,醫師輕哼一 聲,在轉身走回診間的同時冷冷地笑了。 這是第幾年了?孤家寡人地度過這個被商人和媒體過度炒作扭曲、似乎非得和情人一起慶 祝的基督教節日。似乎自從近十年前的那個平安夜開始,相似的場景就像詛咒或者陰影一 般,緊緊跟在自己腳邊。 聖誕夜的鬼魂嗎?回想起當年,冷凝的視線裡,滲入了一絲不知該定義為嘲諷亦或懷念的 笑意…… 那年的醫師,還只是個大二的醫學院學生。從小跳級考上第一志願的學校科系、物質生活 無虞、有一個認識多年的好友、一個關係穩定、彼此都是初戀的男友。雖然因為家業有些 壓力、身後某處老分不清是保護還是監視的身影亦步亦趨、好友和男友似乎相互不對盤, 但世事無所謂完美,他也不強求。 直到當時的男友在聖誕前幾天,突如其來地提了分手。 理由是「現實情狀不允許」。去他的不允許。又不是第一天當同性戀。 難以接受事實,他生平第一次一個人在夜店裡巴著吧台喝到酩酊大醉。只依稀記得因為酒 保拒絕再倒酒,自己開始大吵大鬧。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裏著棉被倒在床上,全身衣物被剝 個精光。 「你終於醒啦。」一個溫醇優美的嗓音,帶著幾分慵懶的笑意響起。 「嘖,怎麼會是你。」秀麗男子……當年還只是個清秀得幾乎更像個少女的蒼白少年,沒 好氣地哼了一聲,抵抗著滿腦子的暈眩,擁被坐起,伸手抓起床頭櫃上的眼鏡自己戴上。 「你寧願被脫光躺在陌生男人的床上而不是我的床上?」好友在床沿坐下,遞來一杯水。 「這真讓人失望啊。」 「你這沒節操的傢伙男女通吃還怕沒機會拐人上床?有什麼好失望的。」少年和著涼開水 ,將滿腹怨氣和酸水一齊發洩似地猛力吞下。「你還沒解釋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你吵著要酒喝、人家不替你倒酒就鬧著要砸店,酒保怕你付不出酒錢,打電話找我過去 。」好友微笑起來,是同時融合了邪氣和純真的驚人美麗。「於是我請他給你一杯陳高。 」 「啊?」 「陳年高粱。酒精濃度將近百分之六十,點火會轟一聲燒起來的那種。是說店裡竟然還真 的有賣,我本來以為大概只有伏特加……」 「然後?」 「你一把搶過去當水喝掉就昏迷到剛才,連我把你扛回來連人帶衣服丟進浴室裡打開蓮蓬 頭沖水都沒醒。」笑意裡的邪氣更深。「醉死總比發酒瘋好處理。」 「難怪我的頭痛得像有電鋸在鋸頭蓋骨。」醉意退去後,感覺特別寒冷。不自覺拉高棉被 將自己包得更緊,少年尖刻地笑了笑。「話說回來,你已經混到連跟酒保都有密切關係還 留了手機號碼的程度啦?我不會正巧打斷你的好事吧?那可真是罪過了。」 「朋友那麼多年,我不會跟你計較的。」好友聳聳肩,完全不打算否認。 話語平息下來。坪數不大的學生套房裡只剩下一片詭異的寧靜。少年忍了又忍,在看見好 友臉上若有似無的笑容時終於忍不住重重地將水杯頓在床頭櫃上。「你有什麼話想問就快 問要說就快說,少在那裡陰陽怪氣。」 好友輕輕一笑,站起來重新坐回椅子上,懶懶地靠上椅背。「我要說的早就都說完了。」 少年猛然抬起頭像是要發作,滿腔的憤怒卻在接觸到對方眼神中淡淡的無奈時驟然冷卻下 來。「……我只是……不能理解。」 「現實情狀不允許……有什麼好不允許的?只要兩個人能夠在一起,其他的我什麼都可以 不要啊!他吃我的、用我的、花我的都沒有關係,要對外保持低調我也可以接受,嫌我太 黏我也適度改進了……我們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是開開心心的過,為什麼他突然要分手、 用的還是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少年像是失去了所有精力,頹下雙肩,完全看不 出平時總是盛氣凌人的傲氣。「什麼鬼現實情狀……」 「他這次提出的理由,也許,很難得的,是真心話。」好友忽然若有所思地開口。「不過 ,是主觀現實情狀的不允許。」 第一次聽到好友似乎贊同對方的言論,少年訝異地抬起頭來。「我不懂。」 「就法律用語而言,所謂『主觀』指的是行為人自己的想法和認知。」好友遲疑了一下, 像是在思考該怎麼措辭。「也就是說,所謂現實情狀不允許,說穿了其實只是對方自己認 知的『現實』。他也許是真心地這麼認為,但也就僅止於此。客觀而言,未必真的是現實 上的阻礙。」 「還是不理解。」少年瞪著認識多年的友人。「你怎麼唸了法律就整個人拐彎抹角囉嗦起 來。有話直說!」 好友嘆了一口氣。「你知道我為什麼從一開始就說,那傢伙不是個好人要你趕快離開他嗎 ?」 「因為,自從你第一次把他介紹給我,他就開始背著你試圖單獨約我出去。」溫醇柔和的 嗓音,此時聽起來竟滿是諷刺。「你也知道外頭的傳言是怎麼形容我這個人的,該知道那 是什麼意思。」 「……我不相信。」少年原就蒼白的臉色此時幾乎要泛青了。他死死盯著友人,試圖從他 臉上看出任何一絲虛偽作假的痕跡。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所以也就一直沒告訴你。」好友不避不讓,一雙深黑燦亮的眼瞳回 望過來。與那道平靜的眼光相觸時,少年反而退縮了。他側過頭別開視線,寧願抱持對方 也許在說謊的一絲微薄希望,也不願面對過去所相信的一切美好,實際上全是假象。 好友輕嘆一口氣。「我實在不懂愛情。」他微微一笑,沒有慣常的淡淡嘲諷或興味,就只 是個純粹的微笑,帶著一點疲倦。 「幸好我也沒打算懂。」 「你當然不懂愛情!」裏在棉被裡的少年突然大怒起來。「像你這種只知道追求肉體歡愉 放浪形骸來者不拒的人怎麼可能了解,那種什麼都可以放棄,只要兩個人可以在一起的心 情!你根本不能體會當聽見對方說愛你的時候,不是愛你的床技或身體而是愛你這個人的 快樂、更不能理解那種發自內心希望給對方幸福的祈求和渴望有多美好而不只是給對方性 高潮……」 好友並沒有答腔或出言反駁,只是靜靜看著他由憤怒的失聲吼叫逐漸氣弱,最後轉為哽咽 。 「你不懂那種,明知道對方根本就是個人渣、卻還是拒絕承認事實,無可救藥地愛著他、 委屈求全只為了不讓自己或對方離開的感情……」少年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眼淚在被單上暈 出深色的水痕,一滴又一滴。「我愛他……即使到了現在、我竟然還是愚蠢又該死地愛著 他……」 話聲更低,漸漸消失。房間裡一片寂靜,連淚水墜落在被上床上的聲響,都那麼微弱而清 晰。 好友輕嘆一聲,起身坐上床尾和少年相對,確認對方的情緒稍微平復以後才重新開口,字 字句句都是溫和的安撫。「那些都是過去了。你需要的只是時間。」 「我不要什麼時間!」少年猛然抬起頭,臉上的溼意還沒有乾。「我不要再這樣下去。我 不想再愛他了。幫我想個辦法,讓我、讓我……」 他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讓我不得不接受真相。」 「讓我恨他。」 好友沉默了。「你確定嗎?」 「若隨著時間慢慢淡忘,你終究是會走出來的。日後再回想起來的時候,這只會是一段年 少時期的模糊記憶,甚至不會記得那個人的長相。」 「愛的相反並不是恨,你的要求並不是個平復的方法。這可能會造成其他的傷害或後果, 甚至你也許會反而永遠記得這些不堪的回憶……」 「我不管。」少年十分堅持……或者該說十足乖戾拗執。 「幫我。」他咬牙切齒地望著微蹙著眉,表情明顯不甚贊同的好友。「否則我們兄弟就作 到今天。」 房間裡的空氣像是凝固了。良久,溫醇的嗓音才打破寂靜,帶著一絲無奈。「你這種玉石 俱焚的性子,將來會很辛苦啊……」 「不要你管。」少年還是瞪著他。「只說一句話。幫不幫?」 好友嘆了口氣。「我還能說不嗎?」他回復慣常的慵懶悠然,向那個佔據自己床舖的倔強 身影拋去一個刻意算計的狡猾微笑。 「你這次欠我的可多了。早知道當初就直接找你家的保鑣大叔把那傢伙痛扁一頓,寧可用 暴力拆散你們兩個也省得現在這麼麻煩……」 少年冷哼了一聲,不去理會好友半真半假的抱怨。他倒回枕頭上拉起被子悶住頭,閉起眼 睛繼續睡,不願承認在聽見對方承諾時,腦中油然而生既輕鬆、又不捨的複雜情緒…… * * * 根據好友的簡訊通知,計畫執行的時間,正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所謂的平安夜。 少年站在飯店門口,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心一橫走了進去。在櫃檯人員狐疑的目光打量 下,彆扭地等待對方以電話確認後,才得以按捺著一肚子不安,搭乘電梯上樓。再三確認 門上的號碼正確以後,他舉手敲了敲門。 房門無聲地打開,好友一身整齊的白襯衫黑長褲,懶懶地靠在門邊對他微笑。「你遲到了 。」 少年瞪著眼前顯然過分正式與計畫目的完全不符的衣著。「你這身衣冠禽獸斯文敗類的打 扮是怎麼回事?」 好友還是一臉事不關己的笑。「我晚上剛考完某堂期末考,教授要班上同學著正式服裝用 英文實際操作一次國際模擬法庭辯論賽決定學期成績。時間拖了一下,我一下課就過來, 沒穿整套的西裝已經很好了。」他讓門外的人進來,漫不經心地關上門,一面把襯衫下擺 拉出來,解開幾顆鈕扣。 少年推推眼鏡,展目打量房間裡的擺設,哼了一聲。「你的品味有夠糟。還花了我那麼多 錢訂房間……」 他指著正對床舖和沙發,佔去一整面牆的大鏡子冷笑。「這是怎麼回事?」 「你也真是乖小孩不識貨。」好友屈指敲敲鏡面,發出叩叩的空洞聲響。他伸手推開一扇 不明顯的門,按下牆上開關,鏡面之後的燈光頓時大亮,原本的鏡子頓時成了一大片透明 玻璃,展示出玻璃對面豪華的衛浴設備。 「這就是你之所以花大錢的原因。因為玻璃夠厚,只要關上浴室的燈,對房間裡的人而言 就成了頗具實用價值的全身鏡;留著浴室燈、關上房間主燈則可以躺在床上觀賞浴室裡的 美景……」 他別有意味地瞄一眼房門。「當然,反之亦同。是不是美景就因人而異了。」 少年遲疑了一下,剛要開口,電話鈴聲刺耳地響了起來。友人接起應允了幾句就放下話筒 ,走到少年面前握住他的肩膀,無比認真地凝視此時更顯蒼白的秀麗臉龐。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確定要這麼作?」 少年強自壓下心底的掙扎,倔強地應了一聲。 「廢話!」 「好吧。」好友輕嘆一聲,把人推進浴室讓對方在浴缸邊緣坐好,自己則打開水龍頭痛快 地洗了把臉,溼漉漉的手指很快地在頭髮上抓扒了幾下。「不要離玻璃太近、不要發出聲 音……」 他邪氣地一笑,襯著因為接觸冰水更顯紅潤的唇色和散落下來的幾絡溼髮,整個人份外豔 麗。 「如你所願,你將避無可避地看見真實。」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62.188.91 ※ 編輯: Katastrophe 來自: 61.62.188.91 (12/21 10:55)
Fully:好懸疑喔( ̄▽ ̄")a 這位好友會是那個無良律師嗎?@@/ 12/21 15:26
etrange:第一次看K大的文,主觀的現實情況讓我覺得很有親切感XD 12/21 1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