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crasnowy:好美~ 12/25 01:04
【關鍵字】
西藏的高山青草原
孟婆湯
【關鍵句】
一下子就好,拜託,讓我抱著你。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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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年之前的事情。
在離開西藏的前一天,我爬上了高高的山巔,朝著那人的方向前去,想要和那個這一
陣子以來,總是擾亂我心神的男孩告別。等到我終於走上了最頂端時,那個男孩清脆的聲
音從大樹一旁傳來。
「我聽到風說,屬於西洋,那個特別的節日就要到了。」昕胤恬靜的臉上,露出了笑
容,像是一個孩子一樣,我總是沉迷於他這微妙的反差,明明就是如此淡定的人,表現卻
依舊像是個孩子一樣,「連風的氣息都是歡樂的。」
「是啊。」我說,想到了自己家鄉此時大概又是百貨公司促銷的大好時機,不是買一
送一就是對半還送你吸塵器,「如果可以,希望你有機會和我回到我的家鄉,一起度過。
」
「先生,你知道嗎?」昕胤摸上了他盤坐地上的沙子,舉起手,讓它從手中的細縫滑
落,「這是時間,而我的時間……」
他突然握緊了雙手,「早就已經凝結了。」
看著他依舊淡淡笑著的臉,我忽然不明白了,不明白自己心中的揪痛究竟是為何因,
但卻很清楚自己想要和昕胤一起度過餘生的念頭,愈來愈濃厚了。
我緩緩的走向他,蹲下身子,輕柔的抱住了他。
他沒有掙扎,似乎也沒有感到驚訝,就只是動也不動的讓我抱著,「先生,你怎麼這
樣悲傷?」
「一下子就好,拜託,讓我抱著你。」我輕輕抱著眼前這早已看破塵世的男孩,「我
想帶你走,和我一起走,好嗎?」
昕胤輕聲的笑了,溫柔的聲音,淡淡的說著,「先生,你知道嗎?佛自滅生以來,便
不應該動念愛憎。」
我甚至能想像得到他此刻的表情必然是和往常一樣平靜,「因為我們是喝不下孟婆湯
的,每一世,每一場夢,我們都會記得牢牢的,想忘也忘不掉。」
抱著他的我,忽然聞到了一陣清香,那是沙羅雙樹花開的香氣,在寒冬,不屬於它花
期的日子,我不用片刻便明瞭,那是昕胤傾吐的鼻息。
我苦澀的笑了,緩緩鬆開雙手,站起身,朝盤坐在樹下始終緊閉雙眼的男人,輕輕的
點了點頭。當我再次抬頭望向他平靜無波的面容時,我看見了──
那是蔚藍的大海,深遂一如淵底的波瀾,壯闊如夢。
× × ×
離西藏一行已經過了整整三年,我經歷了人生重大的階段,剃了平頭,入伍當天還被
朋友嘲笑表情活像是卡到陰,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
一年多前退伍,我入了家裡的廣播公司,從小小的職員做起,因為不想要憑藉著長輩
的光輝過活,我不算過得太輕鬆,但也不能說過得很被虐,畢竟我還有家庭這個避風港。
只是一個人,總會有些事情是,避風港也避不掉的。
我這三年,一直會想到那個男孩的眼,美麗的,如同大海,深邃清澈的雙眸。
就像是能洗滌你的罪惡一樣,那是我待在西藏兩個多月以來,第一次看到昕胤睜開雙
眼,還記得我剛到西藏那兒時,當的的人講,昕胤從出生便不曾張開雙眼,聽說是佛祖的
指示。
而我卻有幸一見他對我張開那絕無僅有的美麗雙眼。
這三年來,我時常作夢,夢見了什麼?夢見自己沉溺在廣闊無邊的深藍色大海之中,
雖然是在海中,卻總是聞到沙羅雙樹的花香。
那是那個人身上,特殊的香味。
三年前,當時正逢父母雙亡,我開始不明白什麼東西是生存,難道存在的意義就只是
為了去死而已嗎?後來在大學教授正好要去西藏旅遊時,他看我似乎是撐不過去了,便提
議我去一趟西藏。
去學習什麼叫死亡。
起初我是抱持著無聊的心態,反正早死晚死死在飛機上也是一種美妙的死法,就答應
了。等到我踏上西藏的高山青草原之時,有一名看似年紀頗輕的小孩,在遠方朝著教授揮
手。
那個人正是昕胤。
嚴格說起來,我並不是戀童癖,也沒有特殊的嗜好,在第一次離開台灣到了國外之前
,我一次也沒有對他人動過慾念──如果你不算看著G片自己玩自己這種行為的話。
會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臉紅心跳,這可真的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以前哪怕是做過再
多傷風敗俗的事情,我也從來沒有這麼害羞過。
我從來都不相信書上寫的什麼一見鍾情,究竟你看一面能明白對方多少?說不定他爸
是強暴犯媽媽是吸毒犯他是殺人犯,你又能從外表知道什麼呢?
但是一直抱持著這樣想法的我我,在那一天,卻像是被雷打到了一樣,徹底折服於那
個清秀少年的微笑之下。
「你、你好!」我有些結巴的搶在教授前問好,甚至連疑問他們為何認識都沒有,「
我是張良,就是那個張良。」
我甚至沒有意識到人在西藏,而對方可能根本聽不懂中文,我說完之後尷尬的看著對
方緊閉的雙眼,「不好意思,你聽得懂嗎?」
「先生,我聽得懂喔。」少年輕聲的說著,臉上淡淡的微笑,散著迷人的氣息,「教
授,你又回來了嗎?」
「是啊,還帶了孽徒。」教授瞪了我一眼,「他叫昕胤,算是在這兒修道……」
「教授,你也是啊,先生也是呢,每個人出生的剎那,就是重新一次的修行啊。」昕
胤突然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臉,「先生,你很悲傷呢。」
雖然沒有鏡子,但我肯定我的臉一定紅了起來,連耳根子都熱熱的,明明就在寒冬,
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冰涼,「昕胤,你、你你,你很漂亮!」
「耶?」昕胤歪了歪頭,雖然閉著眼睛,但他毫無干擾的動作,讓我不由得感到好奇
,「先生,什麼意思是,漂亮?」
「啊……」我手忙腳亂的想著措詞,看了看一旁事不關己的教授,「教授你講一下啦
!」
「孽徒。」教授開朗的笑了,開始和昕胤說些我根本聽不懂的語言,大概是西藏語吧
,其實大學的時候無聊修過這門課,但最後我只學會了在黑板上寫下一長串的鬼畫符簽名
,而且每一次簽的樣子都不一樣。
「是這樣啊……」昕胤似乎明白了美麗的意思,「可是先生,又有誰不美麗呢?」
我又一次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就這樣僵在那兒,我這時才想起來昕胤大概算是沙彌?
但他整個人散發的氣息,都不像是單純的沙彌,可外貌又是這樣的年輕,年輕到我都懷疑
他根本沒有成年了。
「先生,先生?」昕胤呼喚著我的名字,我頓時從思緒中抽離,昕胤像是看穿了我的
心思一樣,「先生,我沒有受戒,所以我和你一樣,都只是一般的人。」
我不解的看著他,「啊?」
昕胤淡淡的笑了,在他那始終平靜的表情之中,我卻聞到了一絲絲的寂靜,就像是全
然的孤獨一樣,「我是異端,不能受戒的。」
他伸出了他纖細的手,我視線隨著往下望,看見了的是──他少了一根手指頭。
「生下來就是如此了,但對我並沒什麼差別,這應該是我的業障。」昕胤伸回了他的
手,我不可否認有些驚訝,畢竟在生活中太少遇到這樣寫實的事情,「先生,你怎麼又悲
傷了呢?」
看著他始終緊閉的雙眼,我疑惑了,「你為什麼一直閉著眼睛呢?」
「我出生的時候,有一個聲音,我想,那便是佛祖吧,祂和我說。祂說,不要用眼睛
去看這世界,因為這世界還不值得你張開雙眼。」昕胤再次撫摸上我的臉,而這一次我比
較不像起初那麼驚訝,「於是我便不看了,這並沒有什麼差別的,我還是能看到先生的臉
。」
「張良,看來你已經擺脫糜爛的日子了?」一直不發一語的教授,突然插話,我嚇了
一跳,連忙低下身子,「教授,我一時太好奇了。」
「算了,你這些日子就和昕胤一起過吧。」教授想了想,「跟著他,你也還是可以學
習什麼是死亡的。」
「是!」
我的天啊,我第一次這麼感謝老天爺,還以為教授要說我們現在就到寺廟裡頭剃度守
戒,這樣一來我就沒機會繼續認識昕胤了。
「那我先去找朋友了。」
教授對昕胤揮了揮手,昕胤輕輕的點了點頭,我看著昕胤應對如流的態度,心中的好
奇愈來愈濃烈了,究竟一個始終閉著雙眼的人,要怎麼克制住自己想要看見太陽的渴望?
每一個人都是向光的,有些是心,有些是身體。因為光代表的是生命,是生命在世界
運行流轉的最基本物件,光代表的是永恆,只要光存在的一天,生命便不會消失。
「先生,那麼,我們去看天空吧。」
昕胤轉過身子,輕盈的步伐踏在崎嶇的地面,一點兒也沒有被干擾到的感覺,反觀我
,好手好腳好眼睛,卻一直跌跌撞撞的。
所以說,有沒有聽到佛祖說話,真的差很多嗎?
「先生。」昕胤挑了個位置坐下,隨後我也找了個比較平坦的地方,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才第一次見面,在他身邊我原本什麼都無所謂了的低迷心情,就有了起色,「我和你
很有緣呢。」
不用說,我的臉一定又紅了,「為什麼?」
「怎麼說呢……這樣怎樣表達才好……」昕胤低著頭,似乎正在思考著用詞,「是風
和我說的。」
我更不明白了,「什麼?」
「先生,你聽不到嗎?風的聲音。」昕胤指了指四周冰涼的冷風,「它們說,你和我
,從好幾世以前就認識了,不是常常有人說,一次相逢,可能是累積了千世的瞥望嗎?」
「可是如果是這樣,那你和每一個人不都很有緣嗎?」我不解的問道,「我不太相信
什麼前世今生的。」
「先生,不是這樣的,你誤會了。」昕胤笑了,那笑如春風出沐,使人目眩神迷,「
對我來說,是沒有前世今生的,我只有一生,從好幾百年前,就只有這一世而已。」
我愈聽愈不懂了,大概我沒有什麼慧根吧,想到這不禁感到挫折,好不容易,對一個
人有這麼小鹿亂撞的感覺,就像是聖誕老公公的麋鹿都在我心裡跳舞一樣。
想到這,我才忽然記起,下個禮拜就是聖誕節了。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和昕胤一起度過這天,但那時候我大概就已經回到台灣了吧。
「不管什麼輪迴今生今世,我們現在,就是現在,不是嗎?」我搖了搖頭,拋去方才
突來的惆悵,也不明白究竟我對一個才剛見面的人,產生如此濃烈的熟悉感是什麼原因。
突然,昕胤轉過身子,撫摸了我的輪廓,「先生,先生,可是你又知道多少,屬於你
的過往?」
× × ×
我對著鏡中帥氣的自己,露出一個微笑,試圖表達和自己心中完全搭不上的情緒。
莫道聖誕叮叮噹,只有寒冬撲鼻來。我真搞不懂聖誕節究竟是誰決定要變成這樣闔家
歡喜的節日,這種日子擺明了就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尤其現在人總喜歡把聖誕節當成情人
節,情人節當成清明節,清明節當成過年,根本就亂亂來。
如果可以,我多想要就窩在家裡,度過一個難得的星期六假期,然而到底是誰說員工
有周休二日的權利?快叫他出來面對!
我拖著疲乏的身子,走出了大門,還是充滿了對於假日也要上班這件事情的絕望,雖
然廣播這行業本來就是你擔到哪個時段你就只能認命。
在公司這一年多,我看了很多名主持人的百態,有好的有壞的,無論如何,總是讓自
己進步的好方法,從一個小小的職員做起,現在我已經偶爾能在一些主持人的節目中插上
一兩句話,也算是很大的創舉了。
雖然這三年,我不是沒有想過,要回到西藏,回到那年的高山青草原,和昕胤一起躺
在草地上,感受著大自然的氣息,那一個禮拜,真的是我到了目前為止,最輕鬆的時光了
。
但想到了我離開之前,昕胤的那一番話,我就像是被扔進了什麼冰桶裡一樣,整顆心
都凍僵了,我明白他想要告訴我的事情,但情感上就是不能接受。
明明他也是喜歡的啊……
「喂,張良,你是睡著了?」
我從迷亂的情緒中回過神,看到一旁正在喝著咖啡的任久,難得有機會訪問到雜誌的
大編輯,我竟然還恍神……雖然我們是同學。
「啊,才沒有,我只是想到快聖誕節了,又一個人過很討厭。」我嘆了口氣,「才不
像你,就算沒了益晨還有益晴。」
我的頭被狠狠的敲了一下,任久一臉就像是剛剛打我的是外星人不是他的手一樣,「
快問,我很忙,我還要睡覺。」
「嘖。」我按下了錄音鍵,這次的訪問因為主持人臨時有事情不在,所以由我來幫忙
錄製,「那麼請問一下,任大編輯對於聖誕節的看法是?」
「無聊。」任久晃了晃手中的雜誌,「收音機前面的女人聽著,聖誕節不是你們用來
當成情人節的日子,這世界才沒有每天都情人節,你有看過有人每天都吃巧克力不會膩的
嗎?」
「但這個節日對很多情侶而言都非常重要不是嗎?」
「重要是重要,但男人在這一天不外乎就是要把你拐上床,如果你真如他的意,那你
過的就不是聖誕節,而是交配節了。」任久喝了口咖啡,「不過,當然啦,如果你跟你男
朋友都是那種做愛機器,一天不做愛就像是全身長滿了蟲一樣,那我就不反對。」
「那請問你是怎樣和情人過聖誕節的呢?」
「我啊,忘了。」
任久輕描淡寫的迴避著問題,天知道他會忘了,他怎麼可能會忘了!益晨那傢伙,只
要是節日,都看重得像是自己的命一樣,怎麼可能讓任久隨便過,但在錄音中我又不方便
多說什麼。
他做了個結論,「總之,聖誕節要過得開心,但不要總是順了你男人的意。」
我按掉了錄音,馬上笑了出來,任久一臉不耐煩的看著我,我好不容易才忍住自己的
笑意,「你這人,真的太好笑了!」
任久白了我一眼,「白癡。」
突然,錄音室的門開了,我本來以為是前輩忙完事情回來,但卻看到了益晨毫無表情
的站在門口,我回頭瞥了任久,他那表情活像是偷吃被抓到的貓,正努力在假裝自己剛剛
沒有做什麼不該做的。
益晨緩緩的走了過來,不是我要說,他還真有當軍人的氣質,舉手投足都像是站在指
揮線指揮別人去死的將軍,充滿了莫名的霸氣,「你剛剛說了什麼?」
任久心虛的轉過頭,「沒、沒什麼。」
「那走了。」
益晨沒有多說什麼,轉過身後便走出了大門,任久見狀只好收拾收拾,向我揮了揮手
致意後,便急忙跟著他離開了。
我看著任久追出去的背影,不禁嘆了口氣,如果今天是昕胤站在我面前,這樣瀟灑的
轉身離去,我想,我大概也會這樣追著出去吧。
喝了一口咖啡,即使是在錄音間,冰冷的空氣也一直竄入,也不知道究竟是從哪條細
縫穿進來的。
我剪輯著要播放的片段,算著前輩回來的時間,心不在焉的東弄弄西弄弄。
好啦,我承認,我對聖誕節就是抱持著類似去死去死團的衝動,這一點兒也不像是人
在過的節日啊,沒人陪就算了,身邊還是一大堆常常出問題的機器。
更何況,想到前輩的事情是為了陪女朋友出門逛街,我心中的不滿就更加擴大了,女
朋友?女朋友?女朋友是什麼,能吃嗎?
工作比較重要吧!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想到了自己這樣悲涼的過了一年又一年的聖誕節、跨年、情人節
,唯一比較熱鬧的大概是清明節,這樣子的自己是不是有點太過可憐了?
可是我就是,忘不掉,忘不掉那在夢中一直出現,美麗深邃的,蔚藍大海。
上帝爸爸說,祂關了你的窗戶,一定會記得幫你開門。我常常覺得這句話根本是話唬
爛,因為如果我沒有記錯,祂把我的窗戶關了之後還把鑰匙給吞了,根本沒有什麼門啊地
道啊連狗洞都沒有。
可是這句話套在昕胤,幾乎是百分之百吻合,雖然在身體上,昕胤有小小的缺陷,更
不用提他那我到現在依舊不明白的,不用雙眼看看這世界的堅持,但上帝爸爸給了他,非
常優雅的一扇門。
那是純淨。
就像是世俗的一切都沾染不到他的身上一樣,他的一切,就如同潔淨無夠的水,太透
明了,透明到你看進了他那雙湛藍的雙眼,一瞬間,你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心一樣。
世界上的一切生命,都是光賦予的,而在海洋中孵化成形,對我而言,昕胤的雙眼就
像是最初的大海,那兒沒有紛紛擾擾,沒有悲傷,沒有喜悅,只是平淡的,平淡的,溫柔
的包覆住你最脆弱的心。
只看了那麼幾秒,我卻像是耽溺在其中數百年一樣的久,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或許,冥冥之中,上帝自有安排吧。
雖然我沒有信仰,但和昕胤相處的那些日子,也稍微的體會到了他所謂的「一生」和
「佛祖」的意思,既然昕胤那時候說,自己和他是有緣的,那麼,就當作是冥冥之中,真
的有所安排吧。
「先生,先生,可是你又知道多少,屬於你的過往?」
第一天昕胤和我說的話,我到了現在依舊不明白其中的涵義,究竟他是知道了我的什
麼過往,還是單純的一句疑問呢?
好多好多關於昕胤的疑問,懸在半空中,像是在釣魚一樣,而我的回憶便是最容易上
鉤的笨蛋,明明知道咬住了魚鉤就是死亡,卻依舊傻傻的,傻傻的躍出水面。
我不相信一見鍾情,更不相信什麼歷久彌新,但當我想到了昕胤那雙眼時,我全部的
不相信,最後都只能坦然相信了。
× × ×
過了下午,前輩終於回來了,帶著一大堆的甜點和莫名其妙的春風得意,終於我有些
忍受不了,找個藉口先離開,以免到時候自己真的崩潰。
對於這樣習慣逃避的自己,我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走在大街上,明明才下午,卻已經冷得不像話了,我不懂最近的上帝爸爸是不是心情
也和我一樣不太好,不然總是這樣陰晴不定,可能是又偷腥被上帝媽媽抓到吧。
感受著冷風吹襲著我的臉,那些微冰冷的感覺,和西藏的氣息極為不同,太濕了,究
竟是因為台灣處於海島,還是台灣的神明都太多愁善感了呢?總感覺天氣之間充斥著眼淚
,也不知道是誰哭出來的淚滴。
伸出手,想要拉緊圍巾,希望自己不要因為這一點冷風而感冒,然而這個動作卻懸在
半空中,我想到了那一天,昕胤替我調整圍巾時,平靜的臉。
而思緒從一個點,就這麼,拉成了一個面。
和昕胤認識的第一天晚上,我和他睡了。
如果你現在的腦袋想到的是我們如何翻雲覆雨有了今朝彷彿沒有明日,那麼就證明你
的腦袋太成人了,貼上標籤大概可以貼到十九禁。
我躺在他一旁,戰戰兢兢的睡了。
原本我以為我們會去睡飯店啊之類的,但教授卻狠狠敲了我的頭,說我是來學習的不
是來度蜜月,於是把我的行程全都扔給了昕胤,這下可好,我當天晚上才知道,昕胤是睡
在樹下的。
打坐。
我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氣去壓抑自己臉上怪異的表情,要不是我
長期訓練自己再怎樣都必須笑臉迎人,我可能會真的當場爆炸。
打坐?這種天氣?這種冷硬的土地?
我有些遲疑的詢問他,是不是真的睡在這種地方,他說先生,有什麼不對的嗎?
沒有,當然沒有,你說的都對,昕胤。
當然,昕胤並沒有誤以為我是長期吃苦的人,他說光是第一次「看」見我,就知道我
是很貴的人了,他中文可能不太好,但是那句話說起來實在也沒有不對──不好意思我想
遠了,我是蠻嬌生慣養的沒錯。
所以他替我準備了睡的帳篷,也替我準備了非常多的棉被,甚至還問我要不要燒火,
我婉拒了,從自己行李中抽出了小暖爐,他有些驚訝的摸了摸冰涼的金屬儀器,說了這真
是太神奇了。
對啊對啊,我也覺得很神奇。
我就這樣子,在他身邊架起帳篷,鋪好棉被,躺了進去,中途還跑出來好幾次要他近
來一起睡,但他總是笑笑的搖了搖頭,繼續陷入自己的冥想之中。
在我半睡半醒之際,我聽見了昕胤清脆卻平靜的聲音,他說,先生啊,你又知道了多
少,自己的過往呢?
然後我終於擺脫了戰戰兢兢,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彷彿還聞到了他身上,莫名的花
香。
隔天,我很早就醒了,可能是因為睡得不太習慣的關係,而當我走出了帳篷時,昕胤
已經坐在一旁,頭抬得高高的,看著天空。
「昕胤,」我走到他的身邊,跟著坐了下來,「你究竟是,怎麼樣看到的呢?」
「你說這個啊……」昕胤平靜的臉上,總掛著淡淡的笑意,「說起來,是用感受的吧
,風告訴了我它們接觸到的所有人事物,花也告訴我它們歷經了多長的旅行,才來到這裡
,又或者是樹……其實先生,從你存在於這個世界的瞬間,就應該能感覺到這些的。」
我聽著他那比起我們第一天認識,還要流利的中文,又更加疑惑了,「那,你的中文
又是怎麼學的呢?」
我以為他要說,也是一樣,自然告訴他的,這樣我就可以把他歸類到風中奇緣那一類
的人,然後證實自己短暫的愛戀必然告吹,但他卻說,他聽的。
原來早在好幾年前,教授就已經來過這裡,並且待上了很長一段的時間,那一陣子,
每天昕胤都跟在他身邊,聽著他說一些完全不理解的語言。
「可是,中文非常的,困難呢。」想著自己大學總是被狠狠當掉的中文相關課程,我
就有些自慚形穢,「我是台灣人,卻怎樣也學不好呢。」
「其實,先生,你的情緒,怎麼一直這麼像是海浪呢?」昕胤突然開了另一個話題,
似乎沒有打算繼續和我討論中文的奧妙,「一下子悲傷,突然又快樂了起來,先生,能告
訴我原因嗎?」
我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麼昕胤能知道我的情緒,這可是我自己極力隱藏的地方,雖然
因為父母雙亡而爆發了,但在這之前我可是一直都隱藏得很好。
不過,問了大概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樣的吧,沒關係,昕胤的美好,就是那麼美好,這
一點點小瑕疵,也就不需要追問了,「我也不清楚啊,所以教授才要我來學習死的課題吧
。」
「那教授可能真的很喜歡你呢。」昕胤淡淡的笑了,「他來的那幾年,一個人也沒有
帶來,連封信啊,甚至是懷念的心情都沒有。」
「那麼,你要怎麼告訴我呢?」
我輕鬆的問道,其實就算他不告訴我任何東西,我現在也已經滿足了,那些悲傷還是
痛苦,都暫時先放在腦後吧,不要來干擾我跟昕胤!
「先生,我是沒辦法告訴你的。」昕胤的手又撫摸上我的臉龐,這一次我已經習慣他
忽然的觸摸而不會感到怪異,他的手掌細緻如嬰孩,雖然少了最後一根指頭,「我只能陪
你,過完這一個禮拜而已。」
我輕輕的搖搖頭,笑了。「沒關係。」
其實真的無所謂了,因為遇到了你,讓我的人生有了新的意義,我原本以為我會將這
句話說出來,但我只是深深的,望著眼前的男孩。
太可惜了啊,我第一次的愛戀只有七天,只有七天。
我苦澀的笑了,躺上草地,輕輕的,閉上眼睛。
後來的兩天,我就跟著昕胤到處走著,在西藏,原本我以為會遇到很多喇嘛還是什麼
的,但跟在昕胤身邊,那些人就像是看到了鬼一樣,不是躲開就是連假裝沒有看到,於是
我一個喇嘛都沒有遇到。
西藏的空氣很乾燥,卻很冷寒,我真的不懂為什麼昕胤能夠穿著那樣單薄的衣服,還
充滿了活力四處逛遊。我戴了厚厚的圍巾,穿了活像是要去北極過節的衣服,都仍然覺得
寒冷。
但是單單看著昕胤快樂逍遙的背影,我心中某個位置就暖暖的,像是被什麼給照亮了
一樣得舒服。
「先生,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也曾經覺得自己被世界遺棄。」昕胤平靜的敘說著他
的過往,「雖然,上蒼和我說,那是我的天命,我也承接了我的天命,但我年輕的時候還
是個沒有修道的人,還是會有七情六慾的。」
我似乎聽到了什麼字句,但昕胤沒等我想通,就接著說了,「因為我的業障,所以我
不能皈依,因為我的業障,所以我不能像他們一樣,穿著袈裟,因為我的業障,我沒有父
母。」
聽到這件事情,我稍微吃驚了一下,與其說是難過,不如說是我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
面的事情,「啊我都不知道……」
「先生,沒關係的。」昕胤輕聲的笑了,「我後來,才知道,那些都是天命,而我是
不能有七情六慾的。」
「怎麼可能沒有七情六慾?」
「可能也是因為還沒遇到吧。」昕胤晃了晃頭,「我曾跪坐在佛祖的面前七天,整整
七天,那時候祂和我說了,我就算皈依,也終究會破戒,祂說那是天命。」
又是天命,怎麼都是天命!
「先生,你是不是迷惑了,怎麼都是天命?」昕胤轉過頭看向我,「我那時候也疑惑
了,怎麼都是天命,那是我第一次,對佛祖的話產生了懷疑。」
「可是,先生,你有沒有想過?」昕胤伸出了手,握住了我的手,「我們在這世界,
會不會,曾經相遇過?」
不知道為什麼,因為他這一句話,我的臉突然紅了起來,「我、我……」
「如果你覺得有,那麼,這就是你的天命。」
昕胤鬆開了我的手,轉過身,站在我的正前方,比我矮了一個頭的他,這樣看起來更
顯嬌小,我突然有了一個念頭,好想要抱抱他,溫柔的,沒有雜念的抱著他,默念著他的
名字。
忽然,昕胤靠近了我,伸出他那纖細的手,我以為他又要摸上我的臉龐,卻沒有想到
他拉了拉我的圍巾。
我看著他平靜的臉,心中的小麋鹿,忽然像是都醒了一樣,在我心中互相衝撞,讓我
整張臉都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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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不聖誕,但它真的是聖誕慶文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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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槍上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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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03.73.158.60
※ 編輯: urmygod 來自: 203.73.158.60 (12/25 00: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