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ght4855 (惘光)
看板BB-Love
標題[白聖誕] 〈如果十年,二十年後〉,第一回
時間Thu Dec 26 21:22:12 2013
場景:
冒著白煙的廚房/掛滿聖誕流蘇燈的樹
動作:
邊走邊哼歌/完全睡死
台詞:
「還沒睡醒嗎?」
████████████████分隔線████████████████████
「……還要會下廚打掃、分擔家務,陪小孩說話……」
※ ※ ※
「喂,媽?對,我正要去吃。好好,不用擔心,你才要多注意衣服,今年特別冷。」
猶豫了下,他又補上一句:「幫我跟爸問聲好。」
掛斷電話,江寄流立刻把凍得發白的右手放進口袋,狠狠揉捏那包已經被他搾乾剩餘
價值的暖暖包。迎著風,他加緊腳步,趕在雙腳凍僵前走進那棟對大學生而言過於豪華的
公寓。
大三那年他「不小心」忘了抽宿舍後,他母親一得知消息就特地北上,精挑細選五天
後幫他決定了這間附廚房衛浴的單人套房,雖然這不是他的本意,也很少自己開伙,更不
想領這分情,但現在他卻有點感謝當初母親挑了這裡。
深呼吸做好心理準備,才用凍僵的手指拿出鑰匙。開門、關門一氣呵成,雖然是為了
避免讓人注意到屋子裡的情況,但過於迅速的動作反而更引人注目。
屋子裡首先迎來的是爆香蝦皮、悶絲瓜和醬油微焦的香味,然後才是男人的聲音,「
江流嗎?今天比較早喔,菜才剛下鍋。」
放下包包,經過堆在客廳的那堆報紙,江寄流尋香走進熱氣蒸騰,
冒著白煙的廚房,
問道:「還要多久才好?」雖然有些不甘心,但這人煮的飯菜比他做的美味十倍不止。
「五分鐘。」忙著雕飾豆腐,男人頭也不回地應道。
「那我先去洗個澡,做慢點。」
「沒問題。」
又看了眼男人的背影,他才走出廚房,拿好衣服,趁著放熱水的當頭,他望向梳妝鏡
裡的自己。和頗富詩意的名字不同,他的五官給人一種嚴峻的感覺,濃密的眉毛和略方厚
的下巴,加上不知曾幾何時定型的凝重眼神,除了膚色較淺外,這是張和他的名字形像完
全不搭的臉。
但看著這張臉,他想到的卻不是自己,而是正在廚房裡忙著的男人。
「已經一個禮拜了嗎?」思緒如潮,他眼前隱約浮現出一周前的情景。
※ ※ ※
「江流,起來囉,收拾你的東西,要打烊了,你的咖啡我正要泡。」
熟悉的聲音把江寄流從睡夢中喚醒,他打著哆嗦,一邊揉著眼睛,茫然地看向四周。
米色的單人、雙人、四人方桌,看似隨意又彷彿照著某種規矩四散在半大不小的空間
裡,每一張桌子上都有盞小檯燈,牆面和吧檯或是純木製或貼上木紋貼紙,加上紅藍黃三
色的單人座小沙發,給人一種頹廢的自我空間的感覺,但角落那些小燈泡、槲寄生,以及
那棵
掛滿聖誕流蘇燈的樹等,又帶著淡淡的商業氣息。
壁鐘的時針已經滑向數字十的位置,店裡的背景音樂換上「都是夜歸人」一曲,憂鬱
地告訴人們現在是回家的時候,除了他這打工結束後就直接賴下來的「客人」外,店裡就
只剩下小貓兩三隻。
看了眼筆電上正開啟的文件,除了標題外沒有半個字,他忍不住嘆了口氣。看來今晚
又要熬夜了。
「來,你的咖啡跟熔岩巧克力。」店長浩偉笑咧咧地遞過來一只紙袋,裡面除了紙盒
包裝的巧克力外還有兩杯封好口的咖啡。
「為什麼有兩杯?」
「你
還沒睡醒嗎?虧你還是我們的員工。」他誇張地搖了搖頭,「不用太感謝我,我
幫你點的是買一送一的季節優惠,看你今晚肯定要熬夜了吧。」說著,他露出和親切絕對
扯不上關係的笑容,更像在等人感謝他的施捨。
敬了他一個白眼,江寄流推開沉重的玻璃門,走上大街。
他打工的「地下閣樓」是間位在鬧區邊緣的小咖啡店,眼下不過十點,路上已經半個
人都不見。「你的愛已模糊,你的憂傷還清楚……。」
邊走邊哼歌,給自己提神兼壯膽,
他裹緊外套,因為咖啡有兩杯必須用袋子裝,他不得不騰出一隻手提著,還不能握著杯子
暖手,但冰得教人感到刺痛的風也讓他徹底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好吧,睡過一覺總算有點頭緒了。」江寄流是中文系五年級的學生,之所以讀到五
年級不是因為腦袋不好,卻是他刻意為之,說來奇怪,他參加過的校外比賽幾乎至少都能
拿到佳作,偏偏校刊就屢投屢敗。雖然知道無所謂,但他還是賭氣地選了延畢一途。
這也算是他的反抗。
他的父親在一家小醫院上班,母親是來自鄉下的純樸主婦。作為獨子,他的名字和就
讀的學科,都是在父親的強烈要求下被決定的。
據母親說,父親年輕的時候曾經想當詩人或教師,只是礙於不要「浪費才能」,最後
走上了時人眼中最難考、也最有「錢」途的醫生一職。雖然他不討厭看書寫文,但一想到
自己的人生是被決定的,他就感到一股不痛快。
不一會公車站就出現在眼前,但他卻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見了那個東西就在公車停
靠處旁邊。
那是個遊民。
繞了個圈走到站牌下,他開始打量這個遊民,仔細一瞧才發現他有些不尋常的地方。
他的坐姿是盤坐,既不是乞討的跪坐也非躺臥在牆邊,雖然背脊沒有挺直但也不是駝背,
只是自然地垂下頭形成流暢的弧線;他動也不動,加上那身看來不太日常的寬鬆衣物,要
是換個環境,看起來倒有點像是在道場裡打坐的高人。
但一看到那頭半灰的邋遢長髮,再給冷風一吹,那種高手的錯覺就不翼而飛。 「不
過這倒是個不錯的素材。」犯了寫手的通病,他開始想像這人的身分來歷。
等了五分鐘,公車卻遲遲未到,他拿出手機一看才發現,現在的氣溫竟然只有九點六
度。注意到這點,他不自覺地又看向那個人,好像從剛才到現在,這個人都還沒動過。
「不會是死了吧?」遊民詳細要怎麼過冬他不清楚,但看電視畫面總是伴隨著一堆報
紙、紙箱之類的東西,把公園半封閉的設施給塞得密不透風,但眼前這人卻是標準的「兩
袖清風」。
「如果他死了,這裡豈不是命案現場嗎?自己是第一證人?」想到這裡,他就看了看
四周,終於在公車等候區邊上發現一台監視器,原來他剛才竟是想到自己會不會被誤解成
殺人兇手。恐懼一去,好奇心起,他大著膽子走到那人面前,彎腰往他臉上看去。
那是張似曾相識的臉龐。瀏海下濃密的眉頭深鎖,方正的下巴長滿鬍渣,略顯消瘦的
肌膚是深色的,但在寒風吹襲下透露出一種毫無血色的蒼白,嘴唇更是龜裂發紫。呆了半
晌,他才發現,這人竟然長得和自己很像!
就在他驚訝的時候,那人睜開了眼睛,漆黑、無神的眼瞳在對上的瞬間一亮,散發出
一種無以名狀的光彩。
就在江寄流還想不出該怎形容那眼神時,他倒下了,像突然遭風化摧殘的秦俑。
見此他真的慌了,發現一具屍體和看到一個人倒下卻放任不管是兩件截然不同的事。
「等等,先冷靜!」吸了一大口冰冷的空氣,他一邊咳嗽一邊整理思緒,「應該要把他送
去醫院才對,可是這人身上應該沒有證件,我也不是他的什麼人,而且花了這筆錢家裡一
定會知道……。」一想至此,他就有了決斷,了不起死馬當活馬醫,就算真有萬一也有監
視記錄,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不用擔心。
下定決心,他先探了探那人的呼吸和體溫,一邊確認衣服沒有汗濕,他立刻把背包裡
的暖暖包全部拿出來用布包著,然後塞到那人脅下,接著拿出輕便雨衣給他套上,這才一
邊按摩他的頸部,一邊攔下計程車。
到底是怎麼把這人搬進家裡詳細他也記不得了,不過當他回到家時,兩杯咖啡已經讓
一度恢復意識的這人給喝光了。把熱水器調到四十五度,趁著放熱水的當頭他把電暖器全
部打開,一邊把他身上的衣物脫下,用一條乾爽的大毛巾包住。一等水放了半滿,就像下
餃子一樣把他往浴缸裡丟去。
聽見他發出呻吟江寄流才鬆了口氣,看來繼續浸泡熱水就能避免失溫了,不用做更進
一步的體外回溫措施。
雖然知道是為了救人,但要他做那種事他還真的不敢。
「你醒過來了嗎?」那人隔了數秒才緩緩點了點頭,「浴室給你用,不要出去,你先
順便好好打理自己,沒問題吧?」又等了幾秒他才收到肯定的答案。
走出浴室,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剛才那人身上的衣服、毛巾丟進洗衣機,加上兩大
匙洗衣粉,把熔岩巧克力拿去微波後他又趕緊跑了趟便利商店,然後又是切薑打蛋,又是
熱牛奶擠檸檬,最後他索性做了兩份餐點。
桌上擺著剛買回來的免洗餐具,衣服也丟到浴室去了,忙完一切他才感到自己近乎虛
脫。聽著浴室裡傳來水聲,他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在單人房裡聽浴室傳來水聲,真是詭異
的情景。眼看那人一時半刻間似乎還不會出來,閒來無事間他索性拿出紙筆,描繪起那人
剛才瞬間流露的神情。
剛開始還有些生澀,但隨著一張張圖畫完,他的手感也漸漸回來。和寫作相比,他認
為自己更擅長畫畫,只是除了塗鴉他已經很久沒認真畫圖了。
雖然筆觸逐漸圓潤,但他始終抓不出那人眼中的神韻,「不對,不是這麼輕浮的笑容
。」又抹掉一張臉,他拄著下巴,閉上眼睛回想那瞬間的光彩。用文字來表現他會說「眼
前一亮」,但那裡面沒有半點欲望,甚至沒有喜悅,只有種輕快、毫無束縛的感覺。
「而且長得很像我。」一想到這點,他就覺得有點不是滋味。
「……非常謝謝你。」聞聲,他看向浴室,心中不禁暗讚一聲。
那人年紀比他大上不少,大約三十出頭,一雙眼卻像是不知道該看向哪似的,一會看
向江寄流一會又轉到別處,給人感覺十分羞澀質樸,和他微翹的亂髮相得益彰;但和他的
神情相反,因為偷懶選的XL襯衫穿在他身上不會太大,甚至還有點小,恢復血色的肌膚是
深麥色的,除去骨感的臉頰和龜裂的嘴唇,給人感覺十分健壯。
如果讓他模仿小說人物來形容這人,他會用晴明的語調說:好漢子。
如果是讓他學妹見到,她一定會喊:大叔受!
不過他是他,一想到這人長得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那點讚賞之意也就不翼而飛。
「非常謝謝你。」他又說了一次,似乎慌得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擺,就在此時,他的
肚子很老實地叫了起來。
「不用客氣,先吃點東西吧。」見此,江寄流真拿不出半點脾氣,向來肅穆的面孔不
禁柔和了幾分。
桌上的餐點很簡單,用嫩薑汁調味的吻仔魚蒸蛋配飯,點心是烤得微焦的厚吐司淋上
巧克力,還有一大壺熱牛奶。看著那人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他也笑著喝了口熱飲。
等他吃完,江寄流才問道:「我叫江寄流,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楚。」被人直盯著臉瞧,他似乎又慌了起來,說起話來結結巴巴。
「名字呢?」
「聊……葉。」說著,他不禁低下頭來。
「真是和他的長相一點也不合,也難怪他不想說。」江寄流不禁嘆道。雖然他也沒什
麼資格這麼批評對方。「你年紀比我大吧,叫你葉哥可以嗎?」對方用力點頭。
「那我就直問了,你有工作或可以依靠的人嗎?」
「曾經……我是來找人的。」他稍微抬起頭來,用大上些許的聲音說道。至此江寄流
才發現,不只長相,這人就連聲音都很像他,只是更低沉。
「但你沒找到吧。」對方不置可否,但結果看來顯然是沒有。
「好吧,俗話說得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一拍額頭,嘆道:「目前是
1045元,這是我為你花的錢,包含你吃的、穿的,等你有工作後再還我。」
「可是……。」
「沒有可是!」他一拍桌子,「還是你不想工作,就當個廢人?這點心都沒有那何以
為繼?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現在就出去,也不用還錢了。」對自甘墮落的人,他從不留情面
。
沉默許久,他深深鞠了一躬,額頭撞上桌子的聲音清晰可聞,「謝謝。」
「不用客氣,我也是為了自己。你就先收拾下吧,我來想想怎麼安置你。」雖然眼中
帶著疑惑,但他沒有多問,只是勤快地收起湯匙碗盤。
江寄流暗啐一聲,都怪小時候看家裡那些什麼「為善最樂」、「樂善好施」、「將心
比心」的匾額太多才有此一舉,不然一想到這人是遊民,還跟自己長得極為相似就讓他感
到噁心。
甩掉那些來得太遲的抱怨,他打量起四周,畢竟床只有一張,就連他們現在坐的椅子
都有一張是從寢室搬過來的,江寄流認為自己還沒好心到可以讓這人睡他床上,必須挪個
地方給他睡。
靈光一閃,拿出住學校宿舍時用的巧拼跟夏季竹床墊,再把桌子搬開,總算勉強在客
廳布置了一個床位,只是沒有棉被。
「那個……江先生?」不知何時,他又回到客廳,一隻手對著江寄流伸出一半又縮回
去。
「啥事?講話不要畏畏縮縮的!還有你叫我江流就好。」如果能事不關己地「欣賞」
或許還好,但他這種畏如蛇蠍的態度只讓他感到厭煩。
「你有報紙的話給我那個就好了。」
看他熟練地蓋上數層報紙就躺下,江寄流突然覺得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看了下時間,
連澡也懶得洗,他最後只記得自己有反鎖房門就
完全睡死了。
隔天他一起來,等著他的是剛煮好的早餐,還有已經打掃乾淨的住處。
「什麼?」看著煮得軟硬適中的白米飯,和他幾乎不認得、卻又肯定出自自家冰箱的
菜餚,他猛扯了下楚聊葉的手臂。
「好痛!」
這不是夢喔?
直到把飯吃下肚,他才確認這是現實,開始了奇怪的同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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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回完結,結局可能對部分人來說無法接受
最後,將本篇獻給和我討論的人,以及所有出門在外的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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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light4855 來自: 111.253.95.105 (12/26 21:23)
→ light4855:對了 如果"完全睡死"和"還沒睡醒"兩句格式不符還煩指正 12/26 21:24
推 gxu04:那樣是OK的喔XDDD 12/26 21:40
→ light4855:謝謝XD 12/26 21: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