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聖誕]新年新希望

[origa (無言以對)]

裹著厚厚的大衣、抱著滿臂彎的食物，他尋找飄雪的公園中偏僻的角落。

當他終於找到目標後，拍掉上面的積雪，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公園長椅上。

周遭的人群依然故我的遊玩或嬉鬧，彷彿在這片充滿歡慶與溫馨的場景之中，只有他在的
那個角落格格不入。但是沒有人注意到。

將剛剛買來的食物一口氣堆到長椅上，最後他只將冒著熱氣的薑湯捧在手中溫暖沒有戴手
套的冰冷雙手，一邊地啜飲一邊欣賞著這片因他的努力之下而有的歡樂氣氛。

只是，這片歡樂的氣氛中若仔細看的話，存在著若干不和諧。這的確是充滿著過節氣氛的
公園，前提是忽視三不五時混進人群中在找什麼人的便衣巡警或是衣著正式的警衛隊。不
過，就算參進了這些格格不入的因素，也無法破壞人們聚在公園慶祝節慶與浩劫餘生的雙
重狂喜。

眼前這幅跟書上描述的千年前地球上過節情況的圖片一模一樣的景色令他五味雜陳。



雖然人類進入宇宙生活而過往的居住地─地球成為單純的實驗場所，但是人類並沒有如科
幻小說中講的那樣發展出什麼不可思議的生活方式或是生理特徵。人類，就算進入了宇宙
，也不過是換了一個環境繼續過日常生活。
何謂日常生活？就是過得好就行了。所以在尚未被開發的銀河中崇尚不同思想價值與生活
方式的人類可以說是終於擺脫了巴別塔的詛咒，他們自由地聚集在他們想聚集的地方並且
排斥跟他者往來或衝突。直到大約五百年前，目前的「帝國」與「聯合邦聯」，並立的政
治體制方才確立。

只是這種長達五百年的對立，終於在今年的尾聲，在他手裡，結束了。

理由非常簡單。人類這種分為兩個政治體制的「內鬨」情況終於引起了人類以前都不曾遇
過的異星人的注意。在滅亡的危險之下，「帝國」與「邦聯」終於達成協議，在特定機構
與行政單位上合作、統一。而人類的迅速團結使人類有能力對強大的異星人使用「毒蝦戰
略」、大幅提升異星人的攻打成本，終於使異星人願意打退堂鼓(原因真的是這樣嗎？好
吧他希望那些該死的外星人真的是這樣想)。屬於人類的大眾傳播媒體都說帝國現任的皇
帝與邦聯現任的總理及首相都會因為拯救了全人類而被載入史冊。

天知道他在不在乎所謂全人類死活的那種東西。當他在跟帝國那該死的面攤斡旋或是跟那
個該死的異星人談判和爾虞我詐的時候，他真正所想的不過是想再看一眼那種熱鬧、溫馨
且美好的，充滿人類價值與溫情的場景而已。

就像現在在他面前的如夢似幻的場景一樣。或許是因為他真是太寂寞又對愛這種情感太飢
渴，所以就算他無法融入這種景色他也希望待在這種溫馨的氣氛旁邊。

……對面電視牆上報導的什麼首相病倒住院從醫院裡離奇消失什麼的莫名其妙的新聞就隨
他去吧。

瞄向右手邊，身旁堆滿了他剛才從公園各式攤販搜刮來的零食跟小吃。真好，他想。有著
一大堆他喜歡的食物跟溫暖的空氣圍繞著他，似乎那個天殺的拉他來選首相的混蛋在事情
結束之後馬上說要結婚什麼的也都變得沒什麼了。

薑湯冒出的熱氣冉冉上升，使他的視線模糊。

既寂寞又美好是可能的嗎？他想。

明明只想要一個人待著，可是又覺得痛苦。

他突然想起了那個混蛋剛上任的時候，明明是第一個聖誕節卻必須在辦公室挑燈夜戰，導
致那傢伙大聲嚷嚷「聖誕不快樂，因為沒伴一起過節」(還差一點把記者引來)的情形。記
得那傢伙最後拉了一大群幕僚在辦公室喝酒，而在那裏的自己完全格格不入。他記得自己
始終沒有開口跟他說「我可以陪你」。因為他知道那個人…那個混帳需要的伴絕對不是他
。後天的新聞也證明了這一點。那個人需要的終究是溫香軟玉的…女性，或是男性。而不
是跟那傢伙年齡相仿、寂寞又不會撒嬌的大叔。



這個寂靜的角落彷彿從歡樂的公園隔絕了一樣，沒有人─甚至是那些在尋找某人的人─發
現有個好像縮在椅子上打盹實際上正在狂吃的人。



手邊成堆的食物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但是坐在長椅上的人卻彷彿食不知味一般，只是節奏
性的將食物塞進口中。

酸、甜、苦、辣，不管是什麼味道似乎都從他口中消失，消散到冬夜中。只剩下遂成塊狀
的食物從食道滑到胃，加重又苦又酸的焦灼感。

……明明應該不在乎了才對。他一邊想著，手跟嘴巴卻沒停下來。

當他稍微轉身去拿食物堆中剩下的最後的一包小熊餅乾的時候，有個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當他轉回頭，他看到了那個人(如果人的定義是有人的型態的話)。

他沒有預期會在這裡見到那個人。或者該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見到他。準確來說
，他現在只有掀桌揍人的衝動。…但是這裡沒有桌子。












「……皇帝閣下，您怎麼會在這裡？」







眼前被他稱作「皇帝閣下」的「人」，身穿軍服，只在外面罩了一件沒有拉上拉鍊的連帽
外套阻擋積雪。不知道是真的被這件人類的外套遮蓋了或是這個人刻意收斂，眼前的人身
邊完全沒有那種懾人的氣勢。深藍色的髮絲從帽沿華麗的順著臉頰而下，雪白的肌膚、深
海藍的眼睛、地球希臘人一般深邃的輪廓，這個有著完美九頭身比例的「人」美的不像「
人」。走在路上一定會吸引所有經過的人的目光。(……可以確定能來到這裡一定是做了
什麼手腳)。



萊茵遜恩‧溫格維斯。安多維亞星系內安多維亞帝國的現任皇帝。上個星期還在整個人類
星域宣布說要征服所有地球人的混帳‧最近電視上曝光率最高的異星人。……叫異星人實
在太有禮貌了，他覺得這個害他忙了一個禮拜到快斷氣的臭氣史萊姆(帶有詛咒性的貶意)
根本叫外星人(帶有貶意)就夠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安多維亞帝國的皇帝，有史以來對人類造成最大危機的人類公敵，
現在正穿著一身閃亮又正式的軍裝(雖然外面罩著連帽外套)站在他面前(而且沒記錯的話
他現在在的這個地方是離醫院最近的市民公園)。



「因為很無聊，所以朕就來了。」

「……皇帝閣下還真是清閒。」





……是啊是啊你上個星期還無聊到想攻打我們星域當作消遣。是怎樣，帝國治理得太好所
以上位者都很閒是嗎？






「皇帝閣下」往上翹了翹嘴角「你似乎不太高興見到朕？」

他擺出招牌微笑回答「您覺得呢？」





─不就是你這個混帳臭氣史萊姆外星人在要跨年的前夕增加他的工作量！？





「你的反應真令朕意外。」深藍色的眼睛在杯盤狼藉的長椅另一端一掃而過「朕以為我們
處得不錯？」



「過去七天在談判桌上與您的愉快談話大概會是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想再經歷一次的寶貴經
驗。」他覺得他已經快笑僵了，只能調整出似笑非笑的鬼表情。而且他發現他無法控制發
自內心的吐槽。如果不小心說出口的話該怎麼辦？



「喔？」微微挑起眉毛，皇帝突然轉換話題。「真是不可思議。你明明就坐在這裡，那些
在找你的人類跟那群在慶祝活下來的人類竟然都沒有發現他們的首相就坐在這裡。」撇了
身後的人群一眼，又將視線轉向眼前縮成一團的人。「這是人類發明的新科技嗎？」


對面外星人口氣中隱含的笑意莫名的令他火大。「當然，而且還是我專屬的呢。絕對隱蔽
任何人的氣息，通稱透明感加強AT力場。」


─他覺得這個痛腳被踩得特別不愉快。他大概是史上唯一一個混在人群中不會被發現的首
相(換句話說只有在台上會有存在感)。…這又怎樣。透明感才能讓人保有隱私好不好！？




「你不開心？」

「我難過。不行嗎？」




大概是終於對長椅上的人散發出的排斥感有所感覺，異星人皇帝開始淡淡地散發出壓迫感
。

「…首相先生可真敢說。」皇帝壓低聲音，「你不怕朕再打過來？」

「我想皇帝閣下若是真想打過來，也不會跑過來這裡閒晃。更何況這裡不是公開場合，只
是私底下的會面。」他鎮定的說。


─不過或許口氣真的太衝了點，他想。心情不好真的很容易口不擇言。不過，如果在這個
皇帝面前有任何示弱行為的話絕對會更糟。…而且他也不想。


「呵呵。」皇帝笑了。深藍色的眼睛彷彿在發光一樣，燦爛的讓人轉移不了視線。「你果
然很有趣。」這句低語淡淡地消失在寒冷的空氣中。但是他還是聽到了。

「……謝謝誇獎。」誰能告訴他這傢伙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人類真是有趣。」皇帝閣下又開始顧左右而言他。「那些叫做蚵仔煎、大腸包小腸之類
的食物明明是用完全不同的材料製作，卻還是沿用古地球的名稱。對你們來說，這是一樣
的東西嗎？」

他發現皇帝閣下的視線明顯的放在他跟他身旁那一堆吃剩的包裝袋上。他一邊感覺鬆了一
口氣、一邊卻又覺得異常的尷尬。


「……我想純粹只是因為人類懷舊而已。」


是的。現在食物早就沒有蚵仔這種東西。這些屬於古地球的生物被保護在地球生物圈，早
已被禁止食用。現在所謂的蚵仔煎不是用蚵仔，而是用養殖星球培育的亞美利亞貝。大腸
包小腸也不再是麵粉包熱狗去炸的單純食物。麵粉不是用麥磨成的，熱狗是用養殖星上的
雅美利亞豪豬。全部都是人類進入宇宙以後發現的全新品種，但人類仍然改不了命名的習
慣。文化就像是印記一樣，一旦打上了就消不掉。




「原來如此。」皇帝閣下得到了回答，滿意的點點頭。「朕是來要求你履行承諾的。」

「………啥？」

「大概三天前，你才承諾過朕會讓朕了解人類飲食的博大精深吧？」皇帝挑起眉，微笑著
等著他的答覆。


「……我……是說過……」可是沒想到會被當真。這不就是他在談判桌上的談判辭令嗎！
？


「那麼，出發吧。」面前的人打算移動腳步，這一幕終於讓他的腦袋開始超高速運轉。


「請稍等一下，皇帝閣下。若是您想要品嘗人類的美食，我現在立刻聯絡聯盟專用的招待
餐廳……！」


「不用了。」皇帝直直看進他的眼睛。「你在之前說過要親手做的。朕不容許你失約。」





空氣完全靜止了。一股氣從胃部跟脊椎衝向腦袋，他不知道為什麼。





「……你竟然會記得…。」他的聲音充滿著苦澀，連他自己聽了都討厭。


「朕的記憶很好。」皇帝看著他垂下的眼簾，吐出殘酷的語句。「你如果是待在這裡懷舊
那大可不必。反正你早就知道不會是你的。」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他移開視線。

呵呵。皇帝輕笑。「在安多維亞人面前，謊言是不管用的。」

「………」




一個人一個異星人，雙目交接。他想說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口。他不知道眼前這個外星人
究竟是什麼意思？明明做了差點無法挽回的事卻一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缺乏滋潤的嘴唇開始乾燥崩裂，但是他卻沒有拿出護唇膏來擦的心情。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外星人究竟想怎麼樣！？這難道全部只是因為人類跟異星人的價值
觀不同！？

「不用再猜了。」皇帝如同能讀心一般，打斷了他的思緒。「所謂的異星人跟人類的價值
觀差異，尤其是安多維亞人，跟你們的價值判斷絕對是不一樣的。比你們現今接觸過的所
有異星人都還要不同。」皇帝走向他，冰冷而雪白的手指滑過他的臉龐，抬起他的下顎。
使他與這個俊美的異星人皇帝四目交接。

「安多維亞人就算感受到跟你們一樣的東西，也不會做出相同的反應。」





這句話讓他狠狠一震，七天前的記憶頓時如潮水般會到腦中。那段幾個小時的孽緣。




那一天是聯盟的開盟紀念日，也是他聽到那個人要訂婚的消息而決定徹底放手的日子。他
的自知之明早讓他有心理準備，但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那一天，他原本打算躲在棉被裡
大哭一場結束一切，卻因為隨手拈來的塔羅牌占卜而改變決定，跑去了舉辦慶祝開盟園遊
會的紀念公園。

在那裏，他遇到了眼前這個「人」。

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這個「人」太過俊美，他一眼就覺得這個人是異星人，也得到
了肯定的回答。

不可思議的是，他們非常聊得來。一個人跟一個剛見面的異星人，彷彿認識許久一般，他
不知道為什麼能開口說出不知道能跟誰講的心事，而異星人則驚訝於他們思想的同步。他
們最後交換聯絡方式，愉快的結束一天。




他以為他終於找到了。



而他也以為他這一輩子或許永遠無法忘記半夜被挖起來趕去開國安會議時，那張跟宣戰佈
告一起出現的那張臉給他帶給的震驚與窒息感。



一瞬間，空氣彷彿被從肺裡抽乾，無法呼吸。想哭但哭不出來。胸口深處傳來劇痛。



有什麼東西碎成一片片。他努力的撐過了那竭力與對方斡旋的七天，而後，已經放棄的那
個人訂婚的畫面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覺得整個人空了。


而又在這個時候，那個帶給他希望跟絕望的異星人又出現在他面前。





「感受到一樣的東西，也不會有相同的反應」是什麼意思？




他受夠了在希望與絕望間煎熬，他受夠了那種痛苦。如果可以的話他再也不在乎被恥笑寂
寞的大叔跟將來成為獨居老人，情願孤獨終身。心臟絞痛，身體冰冷到感覺不到異星人手
指的觸感。



突然，他看到異星人皇帝溫柔的笑了。跟那天一樣。


















「朕想要的東西絕對會得到手。如果之前的方法不對，朕會換一種方法。」

「什……！？」












他感到被皇帝一把拉起，兩人間的距離近到他可以聞到異星人身上奇異的香味。





「現在，還有兩個小時就會進行人類的跨年行為。去你家做幾道菜進行跨年行為應該來的
及。」


被皇帝拉著手往前走，他慌了起來「什麼跟什麼，我好幾天沒回家了冰箱裡根本沒有菜…
…！」


「那就去買。」




牽著他的手，異星人皇帝在夜色中散發出無比的威嚴，卻又帶著一絲溫柔。把人類拉的離
自己更近，皇帝在心裡決定等行走十五分鐘後再進行「把人拉進懷裡」的人類親密動作。
畢竟，要讓之前賠掉的親密度回升是需要時間的。





他只是愣愣地被異星人皇帝強硬的牽起手向前走，盲目地想：新年，真的會有新希望嗎？
他看向被牽著的手，覺得眼眶突然變得很熱。


雖然很不甘心跟好像忘了什麼，但是他決定開始想等一下回家要做什麼菜好好「招待」異
星人皇帝。他的嘴角微微揚起，只是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牽著手的兩人越走越遠，走進飄著雪的夜色中。










至於椅子上的垃圾沒有清導致民眾投訴公園管理處清理機械管理署又是之後的事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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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用的後續：
之一：異星人皇帝嫌麻煩直接在悲情首相家中裝了空間移動裝置。交換條件是空間技術的
交流。

之二：異星人皇帝表示羊肉(實際上是咩喵獸)爐的味道非常奇特。

之三：異星人皇帝硬是要跟悲情首相一起去參加歡脫總理的婚禮。

之四：異星人皇帝很認真地要求透明感AT力場的技術交流，被悲情總理惱羞成怒地拒絕了
。




場景：公園長椅上
食物：冒著熱氣的薑湯、大腸包小腸、蚵仔煎、小熊餅乾
物品：護唇膏
動作：縮在椅子上打盹
台詞：「我難過」「聖誕不快樂，因為沒伴一起過節」


祝大家聖誕快樂跟新年快樂！

抱歉這篇實在太晚成為跨年文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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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1.248.182.185
※ 編輯: origa           來自: 111.248.182.185      (12/31 23:04)
※ 編輯: origa           來自: 111.248.182.185      (12/31 23:14)
推 sds0331:麵粉包香腸不是叫大熱狗嗎？我們的大腸包小腸是米腸包香腸
→ sds0331:欸
推 Maplelight:大腸包小腸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吧喂XD
→ Maplelight:這篇好可愛www
→ origa:糟糕我發現我自己都不確定到底大腸包小腸長什麼樣子了(驚)
→ origa:就請把作者的錯誤當成是長時間文化傳承中造成的錯誤XD
推 NANX:透明感AT力場能力者表示這需要天份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