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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昕(十四)   瘦弱的身軀,一頭糾結污穢的亂髮,巴掌大的小臉上,除了髒, 更有著青紫腫塊及血痕。老舊的衣衫上有不少破洞,洞口四周被鮮血 染成了深色的印子。   小男孩雙唇緊閉,但仍可發現他的唇瓣正因害怕而顫抖著,右眼 部分腫了一大塊,讓他撐不開眼,但在睜大的左眼裡,卻看出了他的 倔強。   霍從天看到他的第一個反應是蹙緊眉頭,兩道眉幾乎快打結。   「爹,你從哪兒撿回來這東西的呀?」十四歲的霍從天,一對眼 珠子直盯著那男孩瞧。   霍慶瞪了他一眼,罵道:「亂來!怎可以把人說成東西。」   「他看起來好淒慘。」霍從天對父親的斥責不以為意。   「懶得跟你囉唆。霍平!」霍慶隨即喚來總管。   「堡主。」霍平立即上前來。   「讓他在客房住下,再幫他梳洗一番,另外把大夫找來,看看他 的傷勢。」霍慶吩咐道。   「是。」霍平來到小男孩面前,「跟我來。」走了幾步,卻發現 小男孩動都不動地站在原地。   「孩子,跟著他去。」霍慶溫和的語氣企圖緩和男孩的不安。   一旁的霍從天偏了偏頭,走上前,一把拉住男孩的手,男孩嚇得 直要往後退,另一手還趕緊擋在臉上,像怕被打似的。   「從天!」霍慶連忙喊道。   「怕什麼?我又不會打你。」霍從天皺著眉對男孩說,接著手扯 了他一下,笑著說:「走啦!這裡不會有人欺負你的,沒什麼好怕的 。」   小男孩先是懷疑地看了他一眼,最後低下頭,當霍從天再拉他一 下時,他不由自主地跨出小小的步伐,沉默地讓他拉著走。   洗淨後的男孩,經由大夫為他上藥包紮後,已疲累地直想睡去, 可身處在陌生的環境,心中的懼意仍教他刻意保持清醒,尤其床邊, 還站了個一臉寫滿好奇的霍從天。   「喂,我看得出你很想睡了,可是在你睡覺前,可不可以告訴我 你的名字呀?」霍從天問。爹他也挺了不起的,連人家的名字都沒問 ,就直接帶回家來。   小臉抬起,看了眼霍從天,又低下,似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不回答?霍從天瞪眼。沒關係,他就陪他耗下去,反正想睡覺的 人又不是他。   霍從天拉了張椅子來到床邊坐下,雙臂環胸,笑著等他開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霍從天的笑容也漸漸地僵硬,尤其在看到 男孩竟然在向他「點頭」時,他氣極地咬牙,接著大吼一聲。   男孩被他的吼聲嚇醒,一臉驚慌地躲到床的內側角落裡,抓了被 子護住自己,全身劇烈發抖,散亂的眼神中有無邊的恐懼。   霍從天也被他的模樣給嚇住,心生一股悔意。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霍從天頓了下,「呃,其實我是故 意的啦,只是想嚇嚇你,但沒想到你的反應這麼激烈,真的很抱歉。 」   男孩依舊顫抖個不停,讓霍從天看了心裡相當難過,他爬上床, 越靠近男孩,男孩就抖得越厲害。   霍從天一把抱住他,男孩因驚懼而在他懷中拼命扭動,想把他給 甩開。   「別怕別怕。」霍從天緊緊地抱住他,手拍著他的背,企圖緩和 他的情緒,「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別怕。」   重覆地低喃著安撫的話語,男孩的狀況由不再抗拒到停止顫抖, 已是兩刻鐘後的事,但他的身體仍緊繃著。   「別緊張,你如果想睡就睡,我不會逼你說出你的名字,以後, 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就行了。」霍從天接著將他安置在床上躺好,再 為他蓋了棉被。   「墨……」輕啞的聲音,如游絲般地從男孩口中發出。   「什麼?」霍從天沒聽清楚。   「墨昕……我的名字……」   ###      微光從窗櫺滲了進來。   霍從天慢慢地睜開眼,自墨昕受傷以來,這是他第一晚回到自己 的房裡睡,卻夢到了十二年前墨昕初來到孤雲堡的情景。   墨昕原是富家子弟,在他八歲那年父母雙亡,他和妹妹分別被帶 往遠房親戚家,就此離散。原以為生活就此安定下來,卻沒料到自己 竟被那名遠房親戚賣入大戶人家做奴才。在那兒待了近一年的時間, 侍候的主子脾氣暴躁,稍一順心,就得來一頓毒打。一日,他洗碗時 ,不慎打破了兩個盤子,被罰三天不能吃飯,年紀幼小的他耐不住飢 餓,在第二天晚上偷偷地到廚房偷了點東西吃,卻不巧被府內總管發 現,被施以家法處置,打得他遍體鱗傷,一張臉也被踢得鼻青臉腫, 模樣只能以「慘不忍睹」四字來形容。   就在當天半夜,他逃離了那戶人家,不眠不休地趕路,年幼的他 加上三天未曾進食,最後昏倒在一間破廟外,恰巧遇上霍慶經過,弄 醒他後,餵了他一些水和食物,便直接將他帶了回來。   霍從天回想起當年的情景。墨昕從全身警戒到卸下防備,是一個 月後的事,在那一個月之中,他只和他說話,其他人一靠近他,他立 刻繃緊身體,臉上雖是一臉無懼,但他的身體卻反應出心底深處的情 緒。   之後,墨昕像是明瞭了他處的環境已不同於以往,明白了膽顫心 驚的日子已離他遠去,他才開始接納他人的關愛,陰鬱的臉龐也漸漸 地和緩;當他在孤雲堡露出第一次笑容時,那甜美喜悅的模樣,立刻 收伏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包括他,霍從天。   他疼愛墨昕,在堡內是有目共睹的。他對誰都和善友好、真誠親 切,但對待墨昕,除了那些之外,更有著難以言喻的疼惜及愛護,或 許是那時他的一吼嚇壞了墨昕,才讓他產生那樣的情感。   好脾氣的他極少發怒,可是在墨昕來了一年後,他發火了,也讓 堡裡的人見識到霍從天從未讓人見過的另一面,至於惹他氣惱的對象 ,正是他照顧有加的墨昕──    (待續) --    從你死亡的那一刻起             我知道                      一生的愛戀與癡迷已隨你而去       總有一天  我會遇到願意為他付出性命的人                             卻再也無法 付出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