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cola1205: 再看一次仍讚嘆以暮的毒舌XDD 04/17 01:03
今晚,在晴陽城的酒館裡多了四個死裡逃生的傷患,以及一個整潔亮麗、悠哉啜飲紅酒的
祭司。
「老大,你確定他是祭司嗎?」卡崔克一邊笨拙地包著自己灼傷的左手,一邊對羅洛德說
:「不會治療、支援同伴、卻擅長吸引魔獸的祭司?他真的不是武僧嗎?」處理完自己的
傷後,他憂心忡忡地檢視懷裡的白色長弓,深怕它在戰鬥中受到損傷。
「他看起來完全不是練武之人,你不相信可以試試。」
「我還不至於失去理智到對神職人員動手。」反覆確認自己的長弓沒有任何損傷後,卡崔
克鬆了口氣,轉頭替已經上完藥、正因自己看不到後腦而一臉哀怨的席斯修整後方的燒焦
頭髮。
把頭髮的事情交給卡崔克,席斯開始用隨身的工具保養受損的短劍,口中不住埋怨著,「
老大,這種貨色你去哪找的?殺人不髒手的祭司欸!」
「冒險者協會給我介紹信讓我去日神殿找。」一想起以暮的毒舌與惡劣到不行的態度,難
怪當時日神官會抱著他的大腿,老淚縱橫地哀求他把這個乍看文質彬彬的金髮青年帶走,
那場面宛如他是即將拋妻棄子的惡質丈夫。
正因為狀況如此詭異,要不是日神官再三保證這位祭司的能力堪比首席大神官,他們也沒
時間再找其他人,羅洛德根本不敢帶上他。
「你是不是沒繳這一期的會費啊?老大。」席斯摸著被卡崔克仔細削齊的頭髮,滿意地對
他笑了笑,「用這種討債方式也太殘忍了,我寧可他們讓我禁止進酒館也不想碰到這種事
。」連一向沒什麼道德良知的席斯都覺得這手段毫無人性。
「我覺得你們當著當事人的面恣意批評他--才是最殘忍的吧。」以暮哼道,金眸盯著羅
洛德。
說得更正確點,是他身後的某處。
羅洛德疑惑地轉頭往自己身後看,只看到一個抱著酒瓶呼呼大睡的莽漢,除此之外沒什麼
特別之處。這個傲慢的祭司似乎常常看著奇怪的地方冷哼,到底在看什麼?難道這是他表
達不屑的方法嗎?
「我不想被一個看著同伴倒地,卻依然沒有任何動作的祭司這麼說啊。」席斯忍不住反唇
相譏。
「我為什麼要有動作?你們看到那隻龍就歡天喜地、毫無顧忌地衝上去,我還以為你們跟
牠認識呢。」好友相見歡,何必阻攔?
「誰會認識那種生物?身為祭司不就是該好好幫前方殺敵的同伴治療嗎?」
「啊?原來你們要殺死牠啊?」以暮誇張地掩著嘴,「我還以為你們嫌自己今生過得不夠
好,想早點進入異界輪迴中呢,你們不是要我來引導你們去主神身邊的嗎?」
金眸因眼中過度的詫異而顯得嘲諷,被以暮挑釁的席斯拍桌怒吼:「你開什麼玩笑?」他
把手上的小刀猛力插入以暮手邊的桌面,「你再說一次--」
「席斯!」卡崔克抬手想阻止他。
以暮不動聲色地面對席斯的威脅,撥著及肩的金髮,與髮色相似的金色雙眼射來不輸手邊
小刀銳利的視線,「這種要求我可從來沒聽過,不過既然你愛聽就讓你聽個夠--你們那
種行為能叫作殺敵嗎?這麼大言不慚,這種發言簡直對不起所有在戰場上與敵人搏命廝殺
的軍人啊。」他撇撇嘴角,露出鄙夷的笑容,抬高下巴睨著桌邊的四人,「既然叫做殺敵
,請確保有『殺死敵人的可能』再行動,而不是像個笨蛋一樣抓著武器大呼小叫地去送死
,你是在玩家家酒的小孩?懂嗎?嗯,看來你們根本不懂。多用一下裝在你們脖子上那個
東西可以吧?它可不是裝飾品。」
沒給同桌的四位同伴任何反應時間,他用修長的手指拔起桌上的小刀指向席斯,白皙手腕
上頭的金屬鐲子發出與主人言語一樣鏗鏘有力的聲音,「席斯,你明明就是擅長偷襲的盜
賊,你為什麼要搶在隊長前攻擊?這樣只會把怪物的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腦袋壞了嗎?
還是嚇到下半身憋不住,想早點完工回家喝奶?該縮在後面的時候你就給我乖乖待在那裡
,發言的時候也是!別仗恃著你的身手靈活就胡搞瞎搞!用你那個退化的腦思考一下再行
動!」刀子『咚』的一聲,插進席斯面前的木桌,散發的氣勢竟讓席斯啞口無言。
下一個目標是卡崔克,「還有你,卡崔克,身為遠距離攻擊的負責人,你為何在黑龍朝你
逼近時不退後?硬要湊到那猛衝的小鬼身旁做什麼?你若真想絆住黑龍,不會用你手上的
那把弓嗎?還是它只是個玩具?弓是拿來射箭不是拿來揮舞的,難道你以為那把爛弓可以
擋下龍尾一擊嗎?別說龍尾,我看牠打個噴嚏你那把弓就斷了。」
「它看起來有這麼糟嗎?」卡崔克可憐兮兮地盯著身邊的白色木弓,好歹是難以入手的逸
品,被他說得像破爛一樣。
「然後是你這白癡,羅洛德,」以暮越說越大聲,他目光掃向羅洛德時,後者不由得抖了
一下,「身為隊長不好好按照隊員擅長的事情去思考作戰方式,只丟了一句『幹掉牠』?
那我現在叫你掏五十個金幣你做得到嗎?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連腦子都是肌肉嗎?連
我引怪都比你還厲害,你還敢以戰士自居,都不覺得丟你父母的臉嗎?」
關我父母什麼事?羅洛德無辜地想。
金色雙眸的視線落到從頭到尾都無法開口的召喚師身上,口氣毫不真誠,「真可憐,七珋
,臉傷成這樣,連話都不能說--」隨即拉下臉來,「不過那是因為你是個蠢蛋,不能好
好指揮召喚獸的召喚師連廢鐵都不如,跟著你那八個連裝飾都嫌醜的召喚環一起變成熔爐
裡的廢渣吧,上天的旨意就是要你咬著那些玩具閉嘴。」
七珋立刻站起身,停在他肩膀上的紅色大鳥跟主人一起直勾勾地盯著這位猖狂的祭司,眼
中透露他內心滿腔的激動。
羅洛德看到這個畫面忍不住皺眉,席斯倒是先開口了:「我說七珋啊……不要又雙眼發亮
地看著他!你到底在期待什麼啊?」不知為何,七珋從打從一見到以暮開始,就對他抱著
狂熱的敬意。
卡崔克扶著頭嘆息,「我就說七珋根本就無法反抗這個人啊……因為他從頭到腳從裡到外
都是個被虐狂。」七珋每次接工作都要找難度最高的,然後故意搞得自己一身傷,還沾沾
自喜地陶醉其中,「這是本能嗎?不……這種本能也太奇怪了……」卡崔克都快搞不清楚
自己在說什麼了。
「唔嗯嗯!」七珋比著沒人看得懂的手勢,一邊朝以暮湊去,繃帶間露出的琥珀色雙眼充
滿異常的熱情,肩膀上的大鳥也拍著翅膀嘎嘎叫著應和。
「不准--碰我的--頭髮!」以暮嫌惡地拍開七珋伸過來想抓自己頭髮的手,「你從一
見面就拼了命想對我動手動腳,原來你有這種特殊嗜好?你們這些人難道平常都跟他這樣
玩?」
「拜託,別把我跟七珋相提並論!」席斯大聲哀嚎著。他可不想跟這種人劃上等號!
「我口味可沒這麼特別……」卡崔克連忙搖頭否認,低喃著,「不過真要說的話我還是比
較喜歡綑……咳,不,沒什麼。」
「七珋是我們的同伴,不是玩具。」羅洛德頰邊流下一滴冷汗,不知是為自己的隊友感到
汗顏,或是對這莫名的情況感到恐懼。
以暮對他們的辯解不以為然,推著七珋朝自己湊來的臉,「煩死了……」他猛然掐住在七
珋肩上不停吵嚷的大鳥細長脖子,雙眼中帶著明顯的殺意,「安靜,不然扭斷你的脖子。
」這句話顯然同時是說給七珋聽。
大鳥好不容易掙脫箝制,把頭埋進自己的翅膀下,但不時探出來覷著以暮,眼裡也閃著跟
主人一樣的狂熱。七珋坐回位置上用力地點著頭,用懷抱至高崇拜的眼神看著以暮,滿臉
厚實的繃帶掩不住奇怪的嘿嘿笑聲。
這情況詭異得讓人渾身發毛。
看不下去的席斯抱著頭大喊:「慘了,七珋完全被馴服了!明天開始他絕對會喜孜孜地喊
『以暮大人快點調教我』這種鬼話!」
「雖然你大聲嚷嚷對七珋很失禮的話,但我完全贊同。」卡崔克把椅子挪離七珋,若可以
他真想搬去別桌。
「烏合之眾,」以暮盤起胳膊,「變成這樣根本就是你們咎由自取,你們能逃出龍口還多
虧我幫忙,結果你們居然東一句西一句地數落我?」
我們說的抱怨還沒你一個人說的多啊!羅洛德哀怨地想,「好吧,就算你說的有道理,可
是……之前與我們合作的那位神官都能搭配好我們的行動……」被以暮壓得氣勢全無的他
仍不死心地試圖反駁。
「啊,我真要為我那位遭受極度悲慘、慘無人道、惡質壓榨、漠視意願、超時工作、廉價
奴工、報酬率超低……總之族繁不及備載的劣等待遇的前輩默哀三秒。」以暮說著說著還
煞有介事地閉目沉默了三秒,續道:「他居然能默默承受你們給予的欺壓,那種宛若殉教
者的覺悟真令我佩服到五體投地,到底是什麼樣偉大的情操,能讓他忍受你們這些只會橫
衝直撞的畜生如此久--光想像他承受的痛苦,慈悲為懷的我都快哭出來了。我絕對會向
大神官提出把這位前輩的名字刻在日神殿柱子上的建議--因為他的慈悲心胸真能媲美主
神歐夏利貝斯。你們真是該死的王八蛋。」
「他明明就是水神殿的神官,你根本不認識他吧。」席斯弱弱地抗議。
「那就只好刻在水神殿柱子上,這問題很難解決嗎?另外,水神官的治療能力根本無法應
付你們這些人,他離開的時候必定是不告而別吧。」從他們慌慌張張地跑來日神殿找人,
不難推測那位水神官離去時的狀況。
似乎說中了,四人一鳥不約而同地低下頭。
「或、或許有那麼一點……麻煩他吧。」羅洛德心虛地說。
席斯搔搔臉,眼神飄向天花板,「有時候看到他會躲在角落啜泣……我還以為他又失戀了
……那個精神纖細的傢伙……」
「晚上睡覺也常常發出奇怪的呻吟……」
七珋再度誇張地比著意義不明的手勢,最後被不耐煩的以暮啐了一聲後,繼續狂熱地盯著
這位金髮的祭司。
「去死,你們這些白痴全都去死個一萬遍再對那位神官道歉。」
「一、一萬遍也太……」來自隊長的最後掙扎。
「快點!你們難道連這麼簡單的事情也要我教嗎?」
「對不起。」三個聲音,外加一聲代替主人的鳥叫。
裝扮斯文、手臂也沒什麼力氣的以暮,氣勢完全壓倒面前身經百戰的四人,「虧你們還是
小有名氣的隊伍?雖然名不符實的人我也看過很多,但是你們的落差已經到了詐欺程度了
吧?也給我向你們所有委託人道歉、向被你們殺掉的所有魔物道歉、向熱心接待你們住宿
喝酒的老闆道歉,最後向被你們添了許多麻煩的我道歉!快點啊!」
「對不起……」
「有點誠意啊,大聲點!」
「真是由衷地感到十二萬分抱歉。」
「很好!懺悔吧,你們這些無知的愚民!」
桌邊的四人都低下頭,對著桌面的木紋細細咀嚼自己的錯誤。
是說他們到底要懺悔什麼啊?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羅洛德把抱怨的話含在嘴裡不敢說出來,轉動眼珠窺視其他
人的樣子,赫然瞥見旁邊神采奕奕的七珋仰頭欽佩地盯著以暮,兩手還興奮到握緊拳頭不
住顫抖,彷彿隨時都想衝上去捧住那位兇惡祭司的腳背親吻一樣--這時羅洛德覺得狀況
不太對勁;再看看彷彿在回憶自己過往人生、然後為過去犯下的錯事感到痛心疾首的卡崔
克,他開始為同伴的精神狀態感到憂心;接著又瞅見摸著後腦、一臉『我的隊長如此不成
材真是丟臉』的席斯,不禁懷疑自己在同伴心中的地位;最後目光落在以暮臉上,年輕的
臉龐帶著宛如傳道中的大神官般莊嚴神情,真讓他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種種詭異至極的狀況,令羅洛德心裡興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拜託清醒的不要只有我一個啊!好歹我也是你們『名義上』的隊長!
羅洛德內心祈禱顯然無法上達天聽,當然也無法傳達給曾一起出生入死多次的同伴們,更
不能被這位理應聆聽萬物禱告的祭司聽到。
以暮對他們比了一個簡單的手勢,「很好,看來你們都知道自己造的孽了,我代替所有受
害者原諒你們這些腐朽之材,相信主神也會接受你們的悔意。」
四人被溫暖的光芒籠罩,不管是遍布手臂的灼傷,還是深可見骨的撕裂傷--瞬間就癒合
了。
「喔……真是厲害吶。」卡崔克拆開繃帶,看著自己完好的手讚嘆,「看來日神官所言不
虛。」
席斯不住地點頭,「能得到協會與日神殿的大力推薦,能力果然不一樣啊!」方才對以暮
的不滿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羅洛德想起當時的情況,「原來那個叫做『推薦』嗎?」強迫推銷還差不多!
但即使羅洛德嘴上這麼說,但以暮確實擁有讓人無法挑剔的治癒能力--問題是這祭司吐
出來的言語造成的精神損傷遠遠超過肉體啊!那些無形的傷痕要怎麼治療?
以暮滿意地頷首,像是點醒了幾位冥頑不靈的蠢蛋一樣笑著,「很好,現在就是要把過去
那宛若在爛泥裡掙扎打滾、人渣一般的自己給忘了,給我徹頭徹尾改善自己的作戰方式!
抱著『絕對不會有人來幫我』的心態衝上去!」
「是!」除了羅洛德以外的三人異口同聲喊道。
「喂……這種心態完全不是團隊合作要有的吧?」羅洛德連忙開口,可惜完全被忽略。
「明天開始訓練!目標是七天內擊敗那隻黑龍!」
「是!」
「就算你們腿斷了也要給我爬起來!手廢了也要用嘴咬著武器上!」
「是!」
「還有負責撫慰我--這個為你們百般操勞、勞心勞力的祭司受損的心靈與身體!用盡一
切!」
「是!」
「等等,最後那條是什麼?撫慰什麼?用什麼撫慰?你們這樣想都不想地答應好嗎?誰要
負責這種事?」羅洛德的疑問依然沒人回答。
把人臭罵一頓後又對他們施展效果卓越的治療術,還用洗腦式的精神喊話,這傢伙是哪來
的新興宗教教祖?受不了的羅洛德提高音量,「我說你們……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回答他的卻是以暮冷冷掃過去的視線。
「你們隊長大人剛有說話嗎?」
「我只是想問……」
「不,沒有!」其餘三人異口同聲。
搞什麼?你們這三個吃裡扒外的傢伙!把我以前替你們墊付的酒錢都吐出來!混蛋!
「你剛剛有說話嗎?啊?」以暮居高臨下地瞪著坐在木椅上的羅洛德。
「沒有,完全沒有。」羅洛德搖頭,在內心哀悼所剩不多的自尊與勇氣,還有眾叛親離的
自己。
以暮愉悅地點頭,臉上帶著勝利者的笑,「很好,現在給我滾回房間,礙眼。」
七珋終於把臉上的繃帶拆完,露出少年稚嫩的臉龐,雙眼燃著狂熱信徒的激情,開口說話
:「太棒了--以暮大人!你好厲害喔!可以踩我嗎?像這樣用力朝我的頭踩下去!請盡
情踐踏我的身體跟自尊!」他邊說著邊抱住以暮的腳,忘我地蹭著,接著再被一腳踢開。
羅洛德的頭『哐』地一聲撞在木質桌面上。
◇ ◇ ◇
翌日夜晚,在外頭奔波整天的羅洛德終於可以回到旅館好好休息,他不顧自己滿身大汗,
就這樣癱軟在白色的床單上。
現在這張不甚柔軟、躺上去還會有嘎吱聲的破床媲美國王睡的華美羽毛床,他再也不想起
來,誰敢吵他……他就跟那人拼命……就算是那個該死的祭司也--好吧,算了。
他趴在枕頭上,迷迷糊糊地回想今天到底做了什麼事。
今天一大早,四人跟著盛氣凌人的以暮來到冒險者協會。
原本在協會內要接工作的冒險者們,在看到這位金髮祭司出現時,每個人--比羅洛德還
高大的男人亦然--都像受到驚嚇的貴族仕女般一邊失色尖叫一邊倉皇逃走,沒多久只剩
下流著冷汗、滿臉鐵青、想跑也不能跑的協會人員留在原地,用視死如歸的表情盯著他們
。
你們到底讓我請了什麼牛鬼蛇神啊?原來這個祭司這麼惡名昭彰嗎?我是不是該好好跟協
會交流一下新的訊息?
看到這副景象,羅洛德不禁想抓著協會人員質問--你他媽的我有欠你們錢嗎?
該繳的會費、刊登費、仲介費……一毛都沒少過啊!這個王八蛋協會!
造成這悲慘景象的始作俑者倒是大為滿意地點頭,『很好,他們跑光了更好辦。』以暮還
不屑地對逃亡的背影擺擺手,像在驅趕什麼動物一樣,接著直指佈告欄上的各項工作,『
這個,跟那個,還有這件。』
『三件而已?』
以暮用震驚不已的眼神看著沒幹勁的羅洛德,彷彿他剛剛把自己的拳頭塞進嘴巴,『你在
說什麼鬼話?今天吃藥沒?腦袋撞壞了?還是昨晚宿醉沒醒?我是說這三件不用接。』
『什麼?』羅洛德不可置信地拍著面前貼滿整牆的任務通告,力道大到協會人員哀嚎一聲
,『這麼多?我們還有黑龍的委託啊!』
『太少是不是?』
『我說太多!』
『太少的話連那三件也接了,櫃臺那裡還有別的。』要幾件有幾件。
貼在這裡的都是簡單的小任務,更高難度的挑戰必須跟協會人員洽詢。
見自己的聲勢壓不過以暮,羅洛德求救似地看向其他同伴,只見他們三人非常沒義氣地站
在另一邊的晴陽城布告欄前,對兩人的爭執恍若未聞。
『喔?原來最近箭頭的價錢在跌,可以趁機去買點新的箭頭……嗯……這樣可以省下不少
錢……再去買些飛刀好了。』
『有珍寶拍賣會欸,不知道那裡會出現什麼好東西?嘿嘿,去那裡的人都會帶著很多現金
吧……不,我沒別的意思,別瞪我,卡崔克。』
『這個什麼古王國的拷問大展看起來很好玩耶,我們能去參觀嗎?不知道能不能買幾個紀
念品回來?若有實物能夠試用就更好了。』
很好,全都見死不救。
『不,當我沒說。』羅洛德再度為他們隊伍已經支離破碎的『同伴情誼』哀悼。
一向不拘禮數的協會人員居然畢恭畢敬地接過以暮從牆上扯下的整疊文件,甚至還搓著手
,堆滿討好的笑容問:『這樣就好了嗎?要不要再多接幾張啊?』
聞言,羅洛德站到以暮身旁,搶在那張薄唇說出更惡毒的主意前,萬般堅定地說:『不需
要,完全不需要!』
你以為是路邊的小販清倉拍賣買十送一不成?多接幾張?想操死我們四人?
『哼……真沒用。』看到羅洛德如此惶恐,以暮不屑地挑眉,辦完手續後把任務迅速分成
四份,扔給他們四人,『給你們兩天解決。』
四人--不,七珋除外--都面有難色地各自盯著自己手上起碼十件、五花八門的任務。
席斯蹙著眉,不停翻著手上的紙張,『兩天?事前準備的時間嗎?』
終於有人還算清醒,羅洛德甚感欣慰--也只有那麼一下子。
『啊?』
『我一定會在兩天內把這些工作都處理完畢。』本來就沒什麼節操可言的席斯立刻屈服在
以暮的淫威下。
羅洛德覺得自己快絕望了。
先是各大陸所有信仰之首的日神殿出來的祭司是這副德性,再來被同伴接二連三地背棄-
-他還有什麼能相信的?
『每個人都只能去處理自己的工作,禁止求助他人。』以暮帶著嫌惡地揮揮衣袖,宛若趕
飛蟲一樣,『好了,退下。』
『那你要做什麼?』
『給你們精神上的支持,比方說在旅店祈禱你們平安歸來,很貼心對吧?而且完全免費。
』
『是啊,我還可以在你祈禱的時候幫你點燈呢……見鬼的祈禱!』忍無可忍的羅洛德把整
疊文件扔在以暮跟前的地上,聽見背後傳來協會人員發出像被扼住脖子的抽氣聲,『別耍
我們了!兩天要做完這些?你自己都不見得做的到吧?』
七珋瀏覽著手上的文件,細聲道:『我覺得挺好的……很刺激耶,這樣我整個晚上都不用
睡了,嘿嘿。』把自己逼到絕境,在時間與體力都到極限時,那種拼上一切的瘋狂,真是
令人興奮啊。
『我當然做不到啊,我可是祭司。』
『你憑什麼叫我們去做,自己卻在旅店裡面睡大覺?』
以暮站到羅洛德面前,挺直背脊,微微抬頭注視著比他高快一個頭的壯漢,絲毫不在意自
己削瘦的體型在壯碩的羅洛德面前顯得弱不禁風。
對方盯著自己卻一直沒開口,即使感到尷尬,但羅洛德仍不甘示弱地回視他。
亮眼的金色雙目,與柔軟飄逸的及肩長髮隨性地束在腦後,加上清秀、帶點書卷氣的五官
,還有他身上總是飄著一股讓人放鬆的薰香味……這個傢伙閉上嘴倒是真有幾分日神殿祭
司的樣子。
只要那雙眼看人的時候不要老是帶著鄙夷、眉毛不要總是因為不悅而揚起、嘴巴不要老是
吐出一些把人批得體無完膚的言詞……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羅洛德內心的胡思亂想,以暮唇角一勾,冷笑道:『做不到?也對,這
些打打小怪物、拔拔藥草的工作對你來說難度確實高了點。』
『我不是那個意--』
『還是嫌錢太少?嘖嘖,你身上的銅臭味可真重,你那把大劍花了多少錢啊?你有給你的
隊友足夠的錢吃飯嗎?難不成你是壓榨部下的惡劣隊長嗎?』
『別把我當成死要錢的--』
『莫非沒人陪你去你會怕?你是哪來的膽小鬼?沒人在旁邊跟著連路都不會走了是不是?
要不要我幫你找個保母陪你去上廁所?需要我晚上在你旁邊唱搖籃曲、陪你睡覺嗎?毛孩
!』
『你不能讓我把話--』
『是男人就給我接下來,然後拼上一切去完成,少在那裡囉哩囉唆的,有時間在這裡跟我
爭辯不如花精神去解決那些工作!做事情扭扭捏捏成何體統?需要我幫你檢查褲襠裡的東
西還在嗎?不會昨天被黑龍給咬掉了吧?』
『是,抱歉。』
『很好,還有問題嗎?』
『不敢。』羅洛德寧可一個人去面對昨天那隻黑龍,也不想繼續跟以暮爭辯。
『完全輸了啊。』卡崔克同情地拍拍完全落敗的羅洛德頹然垮下的肩膀。
『老大,識時務者為俊傑。』感同身受的席斯說著不知道算不算安慰的話。
『老大,好羨慕喔……我也想這樣被罵耶,下次換我可以嗎?』七珋雀躍地趴上羅洛德的
背,然後用殷切的眼光看著以暮。
『別管我……』你們這些不幫忙的也是共犯啦!
以暮掃視四人,見他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十分滿意地點頭,好像他做了一件名留青史的
豐功偉業,『很好,那就快點行動,在那裡呆站幹嘛?要我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嗎?那我沒
叫你們呼吸你們怎麼還在呼吸?啊?』
這句話甫出口,四人同時往外衝,就怕身後有什麼駭人怪物追上來。
在協會與同伴分別後,羅洛德就忙著應付五花八門的工作,東奔西跑直到剛剛才回到旅店
--他踏入旅店時看到的是逐漸往西邊沈下的月亮。
會死,這樣真的會死……他趴在枕頭上,只想就這樣睡死過去,偏偏有習慣性失眠的他根
本無法立刻入眠。
他總共負責十二件工作,今天把離城鎮較近的八件一口氣完成,剩下四件都是要去較遠的
地方處理,慶幸的是明天跑兩個地方就好,花的時間也不多。
羅洛德在回到旅館後不忘關心完同伴的狀況才回房休息,看來其他人也是忙到天昏地暗。
卡崔克已經回來了,手指還因為拉弓拉太多次而帶著傷,但他的表情帶著一種自傲的成就
感,似是很滿意自己居然能做這麼多任務;席斯則是處理要在夜晚行動的工作,因此仍在
外頭,羅洛德暗自祈禱他別惹事,為他們增加多餘的工作;至於七珋……他充滿著不知從
何而來、異常旺盛的幹勁,根本沒打算讓自己休息,回來吃了兩條魚後又蹦蹦跳跳地跑出
旅館。
希望他們都能順利結束……半夢半醒的羅洛德衷心祈禱。每個人負責的任務雖然數量多,
期限也短,但都按照各自的專長及任務的地區去分配。
連這點都考慮了啊,看起來那位囂張跋扈的祭司不是只會對人頤指氣使而已。
明天……還有四件……啊……要是沒完成,那位祭司不知又要如何羞辱自己。
好像有人進房間?是席斯嗎?還是卡崔克?總之對方不帶敵意進來,他也無意起身。
那人側坐在他身邊,輕聲唸了一些聽起來像祝禱文的字句。
如同冬日陽光的暖意包圍著他,身體的疲憊似乎減少了些。
「哼……」一隻手放在他的頭上,「完成速度比我預計的還快啊,看來真是低估你們了。
」
好舒服啊……羅洛德瞇著眼睛,感受著那人的輕撫,以及從對方身上飄來的淡淡薰香味。
那人惡意扯了幾下羅洛德短而剛硬的紅頭髮,低聲說道:「給你一個上午完成所有任務,
做完立刻回來旅店。」
「唔……」
「還有,起床馬上給我去洗澡,滿頭汗髒死了。身為隊長,好好注意自己的儀容。」那人
撇下這句話,便大步離開房間。
把委託的東西匆匆塞給協會人員,羅洛德馬不停蹄地奔回旅店,他喘吁吁地衝進一樓時,
看了一下時間,見離正午還有半小時,他才大大地鬆了口氣。
「真剛好,那我們走吧。」正巧從樓上下來、光鮮亮麗的以暮--和一身狼狽的羅洛德呈
現強烈對比--一見到羅洛德便立刻抓住他往外走。
「等、等等,至少讓我喘口氣……」
「要不要順便洗個澡?再吃個飯?需要我餵你嗎?」
「不、不用……」給這男人餵,就算是美味珍饈也會跟劇毒一樣無法下嚥。
「喔?如果你真的『堅持』要這樣我也不反對,我可沒這麼冷血。只要你哭著求我,我也
是可以通融你先休息一陣子,最好你就這樣休息一輩子都不要起來如何?所以你真的不用
?」
沒有冷血嗎?羅洛德在內心嘆息,「不需要,真的不需要。」他哪敢說一個『好』字?他
可是很珍惜生命的, 只好乖乖跟在以暮身後。
以暮出了旅店,便直直朝晴陽城中央的日神殿總部--也是羅洛德當初接他出來的地方-
-大步走去。
羅洛德狐疑地問:「來這裡幹嘛?」想起當時神官哀求自己把這位看似無害的祭司帶走的
畫面,這裡的人顯然不會想這麼快看到這位瘟神。
「閉嘴。」
果不其然,光看到以暮出現,神殿侍衛便如臨大敵地抖著聲音問:「請、請問有何貴幹?
」
「這裡好歹曾是我住的地方,回來一下很過份嗎?把我當外人?」
「這、等一下、稍待一會兒,拜託、不……欸……萬分抱歉……」侍衛嚇得連武器握不好
。
「你有什麼問題?早洩?抽筋?還不趕快去看醫生?難道我回自家也需要你這看門的通報
?你是哪來的新手?會用你手上的武器嗎?那可不是桿麵棍,小心別把自己給閹了。哼…
…對於回家的人應該說什麼還需要我教嗎?」金眸用幾乎把人刺穿的凌厲視線直直射向神
殿侍衛,讓羅洛德不禁為侍衛感到同情。
「請……請進,恭迎您回來……」侍衛眼中含著淚退開,畢恭畢敬的神情簡直像晉見國王
。
羅洛德經過差點沒跪下的侍衛身旁時,聽見一句咕噥:「這次怎麼這麼快回來啊……」
他決定裝作沒聽見。
以暮的腳步很快,而日神殿內的走道亦是複雜得如迷宮,羅洛德擔心自己會跟丟他,只能
死盯著那個背影,一邊在心裡幻想從後方朝那顆腦袋打下去的情景。
才走了一小段路,羅洛德就知道怕跟丟以暮這件事,根本是不必要的煩惱。
現在是國王巡視不成?他跟在以暮身後讚嘆,同時也很懷疑這傢伙平常到底在日神殿做什
麼?
在走廊上的人,不管原本手頭上正在做什麼事,只要看到迎面而來、氣勢洶洶的以暮,便
用靈敏的動作迅速讓道給他--就算捧滿書本的神官亦然。
原來神官的動作也可以這麼迅捷?羅洛德還以為那些長年關在神殿裡的神官都很遲鈍,看
來人在生命受到威脅時發揮出來的潛力是無窮無盡的。
走著走著,羅洛德發現兩人已經踏足他從未來過的內殿--據他所知,內殿是祭祀神祇的
主要區域,以及神殿人員的住所,一般情況下根本不開放外人隨意進入。
「等等……我能進去嗎?」他可不想招惹日神殿。
「叫你閉嘴了,你要我用龍族的語言跟你說才聽得懂嗎?」以暮推開一扇有著鑰匙浮雕的
門,裡頭擺放許多大大小小的圓鏡,鏡面閃著淡淡金光。
光是看到整個房間都是跟以暮髮色相似、金中帶紅的光芒,感覺就十分不妙了啊……羅洛
德開始準備隨時拔腿就跑。
以暮站到其中一面鏡子前,低聲唸了些似是禱詞的字句,待鏡子的畫面變成其他影像時,
便勾手指要滿頭霧水的羅洛德過來。
好吧,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
羅洛德無奈地靠了過去,當他看見鏡中反映的景象時,不由得呆住了。
是他的三位夥伴,看起來都還在處理自己負責的任務。
他從來不知道席斯的動作如此靈巧,安靜地潛伏於暗處,在敵人發現之前已經將利器送入
對方喉嚨;也不曾知道原來卡崔克竟可以從如此視野不良且遙遠的距離命中獵物要害;更
沒瞧過七珋可以一次使役五隻召喚獸卻仍不顯疲態--甚至還越來越興奮……這傢伙喜好
異於常人這點羅洛德倒是很早就知道。
這些人--只是一年前他偶然在酒店碰到,一見如故,便互相邀請對方合作搭檔,久而久
之就成為一支隊伍的人。
他從來沒問過他們以前的實力是如何,也沒想過要問。
或許在他內心恐懼跟這些人建立更多的連結,但又捨不得與他們分開,因為--
「你在震驚什麼?你的腦袋不是空的吧?難道看不出這些人在你完全沒指揮下還能活這麼
久,絕對不會是初出茅廬的新手?」以暮抬手毫不留情地敲著羅洛德的頭,像在確認裡頭
是否有東西,「你真的看不出來嗎?你把我當成三歲小孩唬?你敢給我說你根本不知道他
們實力試試看。」
「我……」羅洛德說不出否認的話,因為他隱約了解這些同伴的能力到何種程度,卻選擇
糟蹋他們--即使他們也不介意。
當初他們就不是看中彼此的實力而組隊,是因為合作的感覺很好,才會湊在一起。
羅洛德擅長照顧他人,大剌剌的作風讓卡崔克他們樂於跟隨,甚至還稱呼他『老大』。這
些人也知道他不會--正確來說,是不想--指揮,卻依然……把他當作隊長。
為何能這樣信任自己呢?
羅洛德的內心升起一股暖意,可惜隨即就被以暮給消滅了,「你現在不會在想他們到底為
何要跟著自己吧?看就知道了啊,你根本不會跟他們計較金錢對吧?能當肉盾又好騙的傻
子去哪找啊?是我我也會跟著這種白癡。」
「你別把他們講得這麼不堪!我好歹也有識人的眼光!他們才不是那種只看得到錢的傢伙
。不然他們哪可能忍受我這種領導方式這麼久?」
「你的領導方式?在哪?我怎麼沒看到?你不會以為負責接任務然後分錢這就叫做隊長了
吧?我去路邊隨便抓個小孩都會,你少蠢了。他們不願意跟你爭執的原因一定是是懶得跟
你說,光看你那種三不五時露出老婆跑了的表情,就知道你心裡八成有什麼莫名其妙的心
靈創傷。喔喔,『我有心靈創傷,好可憐,快來安慰我』,你以為你是剛出生就被拋棄在
巷子裡的小狗?大家都要同情你?難道他們就沒有痛苦的事情嗎?不過他們可真是有悲天
憫人的胸懷啊,讓我好感動,你們堅強的友誼簡直可以寫成一部可歌可泣的戲劇了。」
「你可以不要總是這樣講話嗎?這很傷人欸……而且我也沒有要他們同情……」
「我才沒精神管你感覺如何,要不要給你一個安慰的擁抱或者拍拍?介意我拍在你臉上嗎
?你是十幾歲的青春少年還是纖細少女?都幾歲了還會因為幾句話就受傷?心靈是多脆弱
?」以暮指著三人的畫面,「摸著你的良心自問--你敢說你不是在利用他們對你的容忍
在向他們撒嬌嗎?」
羅洛德怔了一下,盯著三位同伴奮鬥的模樣,雙手緊握成拳,毅然閉上眼,艱難地開口,
「我確實……」
在夜深人靜之時,他會對這三位伙伴感到歉疚,甚至會認為自己是不是在妨礙他們--他
們三人應該可以到更好、更有實力的隊伍去,但他無法開口詢問。
以暮揪住羅洛德的衣領,金眸直視他的雙眼,「你明明就可以用更好的方式帶領他們,為
什麼不去做?」
焰紅雙眼一瞬間閃過某種熄滅很久的熱情,但羅洛德狠下心將那即將燃起的衝勁給滅去,
「我沒有那種能力。」
羅洛德的掙扎全都被以暮看在眼裡,他不屑地甩開眼前的男人,撫平自己袍子上的皺折,
「哼,有什麼好怕的?」
「我扛著三條人命啊,如果我一個疏失……」羅洛德盯著自己的雙手,彷彿看見上頭沾滿
了血。
「怕『再』害死自己的隊友嗎?」
聞言,羅洛德震驚地看向以暮,後者撇撇嘴,輕蔑地冷笑,「笑死人了,你根本是因噎廢
食,才一次失敗就嚇成這樣?你是哪來的溫室花朵?不如早點回老家、撲進媽媽溫暖的懷
抱中盡情哭訴外面世界的冷血無情吧。」
「才不是『一次失敗』!」羅洛德失控的怒吼在房間內迴盪,過往的傷疤冷不防被揭開,
他憤怒地抓住以暮的肩膀搖晃,「因為一句話……一個欠缺考慮的決定……死了多少人你
知道嗎?更別說裡面還有人只是個少年--」
以暮凝視充滿自己視線、因痛苦回憶而扭曲的臉孔,哼了一聲。雖然仍是一副不以為意的
模樣,但--不知道是不是羅洛德多心--以暮轉開的目光透露出一絲溫柔,「那個少年
……」他看著空無一人的地方嘆道:「是叫桀吧。」
「你--」
以暮接著陸續說出說出許多人名,全都是羅洛德永遠也忘不了、深深刻在靈魂深處的傷痕
。
每聽見一個名字,就喚起他刻意遺忘、忽略的過去。
「你……調查過我?」
怎麼可能?從他在日神殿得到以暮這個後援就直奔黑龍那裡,到今天為止,相處也才四天
,而且這些詳細的資訊並沒有這麼簡單就能拿到手。
「你以為我愛知道這些事嗎?我看起來很閒?」以暮蹙著眉頭推開他,懊惱地甩著頭,像
是這樣就能把心中的煩躁扔開一樣,「他們有多煩你知道嗎?三十四個人整天圍著我滔滔
不絕,煩死了啊!還賴在我房間怎麼趕都趕不走--但最煩的就是你!就因為你不停地責
怪自己,才會害他們無法安心離開!可是該死的你聽不到他們的聲音,結果他們就來找我
!關我什麼事?你在帶團時難道都沒教他們這些莽漢什麼叫做尊重嗎?」
「什、什麼?」處於震驚狀態的羅洛德幾乎喪失言語能力,只能吐出零碎的字眼。
以暮使勁拍著他的胸口,「從碰到你開始,他們就老在我耳邊吵!吵到我根本不能好好睡
覺!差點把他們全部淨化--全都是你這混蛋害的!就因為你那該死的心理障礙,害我-
-」他話說了一半便嘎然而止。
「害你什麼?」
「那不是重點,現在我只想處理你這個白痴到無可救藥的罪魁禍首!」他抬手掐住羅洛德
呆滯的臉,讓他變成滑稽的鬼臉,「給我掏乾淨耳朵聽清楚了,我只說一次--」霍地,
凶神惡煞的神情驟變,變成一個溫柔的微笑,「團長,能成為你的團員,我們都感到非常
榮幸,而且在一起的日子也過得很快樂,我們沒有任何遺憾,所以請你別再繼續自責了。
」
那笑容帶著一絲稚氣--到底是以暮裝出來的,亦或是那位少年的笑呢?羅洛德無法分辨
--那確實是在他記憶深處、屬於那位少年的笑顏。
他總是掛著滿是崇拜的笑容跟在羅洛德身後,直到--
以暮說完後臉立刻拉下來,粗魯地嘖了一聲,目光越過羅洛德肩膀,落在他身後的某處,
「我確實傳達了!你們這些陰魂不散的傢伙能給我安靜點了吧?」
當以暮想收回手時,羅洛德忽然抓住他,「你……他們真的這麼說?他們在這裡?」他需
要碰觸某些實體物品,才能確認自己不是在作夢。
「我騙你有錢拿嗎?你身上可是連修裝備的錢都沒有。」即便嘴上不饒人,但以暮還是任
憑他握著,感覺到充滿厚繭、粗壯有力的手指正微微顫抖。
金色雙眼的視線再度拉回羅洛德繃緊的臉孔上,以暮再度用一個不同他往常的語調說道:
「『團長,這麼大個人鑽牛角尖真像個娘們』,煩死了,到底有幾句話要講啊?你們這些
幽靈才像個娘們,廢話這麼多!」
「哈、哈哈……團長嗎……還這樣叫我?一群笨蛋……」羅洛德把以暮的手貼到自己臉上
,似乎這樣做能讓他內心的激動平復些,「我……我可是……叫他們去送死的人……說什
麼很榮幸……這種傻話……到底是在想什麼呢?」他掌中的手不像羅洛德因練武而帶著厚
繭,是雙沒什麼勞動痕跡、線條修長優美的手。
是一雙……溫柔的手。
以暮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羅洛德面前,感覺到自己的手掌被溫熱的淚水沾濕。
羅洛德走出日神殿時正巧看到太陽落下的那一瞬間,他神清氣爽地回頭望向偌大的神殿,
經過方才的事情後,他覺得自己或許可以試著重新開始踏出步伐了--他從未想過自己可
以有這麼一天。
過去幾年總覺得眼前西沉的夕陽帶著即將消逝的鬱悶,現在看過去卻像是奮力綻放出生命
光芒般的耀眼奪目。
他偷偷覷了身旁一樣在看著天空的以暮,竟看到對方臉上透出釋然的微笑。
金眸凝視著遠方,追著那微弱的光芒而去,在目標消失在地平線的同時不捨地閉上。
正當他想定睛細看時,那抹微笑卻像晚霞一樣轉瞬就消失了,再度換上嚴厲的神色,「怎
麼?你忘記回旅館的路?你有間歇性失憶嗎?要不要我帶你進去治療一下,順便把整顆腦
袋都換掉如何?」
「不,我腦袋清楚得很……」剛剛那個是看錯了吧?這個惡毒的祭司怎麼可能會那樣笑?
兩人回到旅館,羅洛德看到完成工作回來的三個同伴正在大廳,卡崔克跟席斯兩人面如死
灰地癱在椅子上,同桌的七珋全身包滿繃帶,神采奕奕地用叉子反覆插著盤子裡的魚。
以暮看了三人一眼,直接踱著大步回房,完全沒跟羅洛德提到半句關於自己怎麼看到那些
逝者的事。在經過羅洛德身旁時,腦後隨意紮著的金髮輕輕拂過粗壯的手臂,撥弄著他的
心神。
羅洛德猛然抬起手,想喚住以暮,但要用什麼理由?邀他一起來喝酒?想跟他聊聊--他
們能聊什麼事?
剎那的猶豫,以暮已轉入上樓的階梯,消失在羅洛德視線中。
還沒跟他好好道謝呢……羅洛德不禁心生悵然,這時桌邊的同伴也發現佇立在門口的隊長
。
「唷,老大……你居然比我們慢回來?不會是年紀大了……體力不足?」席斯趴在桌上,
無力地抬起一隻手,「要喝一杯嗎?不過我身上沒錢--你請客喔。」
「席斯,你少說那種話!快道歉!」卡崔克的拳頭立刻往席斯腦袋上招呼。
「老大又不介意……好啦,別打我……」
卡崔克扯著席斯的頭髮怒道:「就是因為老大平常容忍你這樣踰矩,你才會三不五時做出
失控的行為!」
「我哪有啊?」
「沒關係的,卡崔克……你們的工作都完成了嗎?有受傷嗎?」
「沒有,我跟席斯都沒受傷。」卡崔克看向七珋,「至於七珋嘛……」
手腳都綁著繃帶的七珋拿起桌上的堅果剝開,餵給肩上的紅色大鳥,「我昨天受了不少傷
,不過以暮大人都治好了……我本來還想多享受一下充滿全身的痛……」他垂著頭,似是
真的很沮喪,旋即又抬起頭,「不過我今天又受了很多傷喔!完全沒問題!」
哪裡沒問題了?其他三人同時想道。
「你是故意讓自己受傷的吧。」席斯說出了其他兩人的內心話。
「那個祭司……幫你治療?」確實,羅洛德昨晚也感覺到以暮進來自己房內替他治療。
「他昨晚在大廳看到我,順便幫我治療了傷口,還說『你連這種跟吃飯沒什麼兩樣的小工
作都可以傷成這樣,真想剖開你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有沒有東西?嫌自己血太多嗎』鼓勵
我呢!好開心喔,老大,我被誇獎了耶!」
「不,這根本不是鼓勵。」
「對他來說就是,席斯,我說過很多次別太深究他的行為。我跟席斯今天早上碰到他時,
他也稍微幫我們恢復了體力……或許他還是會擔心我們吧?」
羅洛德雖然聽著同伴們的閒聊,思緒卻飄到以暮身上。
這個人……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惡毒嘛。
在短短的時間看出每個人的特質,並分配適合的工作給他們,還接受了羅洛德故友的請託
--他或許不是個壞人。
試著跟他多接觸看看吧?若順利的話以後也能成為長時間合作的同伴--
就像那些『故友』一樣。
羅洛德跟三人打了個招呼,上樓回房,腦袋被以暮的事給佔滿。
以暮真的是祭司嗎?他的服裝是祭司袍沒錯--除了袖口的鑰匙徽記和其他祭司的銀色不
同,是金色的--而且日神殿的神官確實也是這樣介紹他。
羅洛德聽說過高階的日神官可以見到已逝的人,甚至能與之溝通,從以暮的言詞判斷,他
還可以強行淨化逝者,這比『看到逝者』更高難度。
但……他卻只是祭司啊!是連實習神官都不如、神殿最低階的神職人員!
這時羅洛德想到一件事--他們在黑龍的吐息攻擊下,竟沒有人受到致命傷。
沒錯,怎麼想都覺得他們幾個人只受這麼點傷真是奇蹟……他早該發現這件事的。
會是以暮幫忙的嗎?難道他連禱詞都不用就能張開防護結界?
一開始只把以暮當成普通祭司,所以羅洛德並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但現在越想越覺得是
如此。
以暮到底為什麼還沒晉階?這種能力即使不能擔任高階的神官,至少也可以當個初級的小
神官。
羅洛德東想西想,不知不覺到了深夜。他被這些雜念搞得頭痛,決定去問個清楚,便離開
房,走到在對面的門前,隱約聽到房內傳出以暮的說話聲。
「我知道,吵死了……哼,那傢伙是個卑鄙惡劣的小人。」
他在跟誰說話?
困惑的羅洛德抬手敲門,「以暮,睡了嗎?」
不一會兒,金髮青年穿著寬鬆的睡袍出來開門,滴著水珠的金髮披散在以暮削瘦的雙肩。
他一見到羅洛德,臉色便沉了下來,「你敲門把人吵醒才問這種白癡到極點的問題,不覺
得很蠢嗎?要不要我把你的頭扯下來再問你死了沒?」
你不是還沒睡嗎?哪來的吵醒?羅洛德覷了一下房內,空無一人,他想也不想地把內心的
疑惑傾吐而出,「我聽到聲音才敲門……你剛剛在跟誰說話?」
「我沒在跟人說話,你作夢作到幻聽了不成?」
「真的?」可是他明明聽到以暮……
「你現在是來查勤?」以暮眉毛一揚,「看不出來你心靈纖細到會為了這種小事擔心到睡
不著?還是一個人睡會怕?我還沒愛心氾濫到當你這種年紀的男人的保母還甘之如飴。你
到底要幹嘛?」
「我只是很好奇--你為何還只是祭司?」
「關你什麼事?這很重要嗎?重要到你不知道就睡不著、還三更半夜專程跑來我房間叫我
起床回答嗎?」以暮嗤笑著,一邊仰頭湊近羅洛德,淡淡的薰香味自他身上傳來。
以暮的靠近令羅洛德感到緊張,他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鼻腔內充滿著淡淡的香味。
對了,他昨晚也聞過……應該是某種薰香吧?是以暮在用的嗎?這味道讓人放鬆。
有些濕的金髮再度搔著他的手,他忽然想抓住眼前這綹金中帶紅的細絲。
手掌微略抬起又放下,這種行為太過親暱,不適合做。
「我只是……想知道。」
「這麼想知道不會去問神嗎?有人規定你問我就要回答?你就抱著這個問題整夜無眠吧,
最好變成嚴重失眠,讓你體驗一下我這幾天的感受,王八蛋。」丟下這句話後,以暮便『
碰』地關上門。
看來他要修正一下先前的評語,這個包著神職人員外表的青年,裡頭只是個惡劣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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