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志，市政府最近要頒個什麼優良公車業者獎的，你或許可以去看看。」阿志的
朋友提起裝滿黃澄澄啤酒的酒杯，拍拍老朋友的肩。
「去看那個有什麼用，我又沒要領獎。」阿志忿忿地把啤酒一口灌進嘴裡，苦澀滋
味就和他一直以來的心情一樣。
「不，你聽我的，你去你就知道了。」那個同樣也是公車司機的朋友語帶玄機，稍
稍激起阿志的好奇，雖然他滿腦子想的是，那些獎項頒給的不是他，他也不願意當個什
麼熱心的司機，人生已經夠苦悶了，沒必要還給自己找罪受。
所以那一天阿志什麼也沒準備的出現在會場，看著人來人往的忙碌，阿志覺得自己
像是個小丑。他不削的哼了哼聲，斜眼瞅了下各個身著正是司機服裝的人們，那股厭煩
的感覺又升起。他才不會搞什麼專業呢，穿那種衣服記不舒服又沒讓老闆記著，何必讓
自己難受？
他隨意走動，意興闌珊。他覺得那些盛裝的人真是瘋子，而自己更是個大瘋子，做
什麼在這裡等看頒獎？哪那麼犯賤。所以他繞了繞後，即興起離開的意念。正當他要離
開時，撞上兩位不注意看路的人。
阿志一時不爽快，怒意和罵聲衝出口「搞什麼啊，是沒長眼嗎？」
「真是不好意思這位先生，撞到你真是抱歉。」身材瘦小的老男人身子微傾，像是
鞠躬般，看他這樣的動作，反倒讓阿志無法再多說，如果對方也同自己這樣對著嗆或許
自己還能因此有了藉口大開罵。
原本想藉此機會把這陣子倒楣惱怒的煩意宣洩，這下子倒不好再說什麼。
他正打算開口隨便酸言個兩句就離開，話還未出口倒讓另一個老男人先開了口「你
是要來參加頒獎的喲？」濃濃的口音差點讓阿志聽不出他在說什麼。兩個老人站得很近
，甚至手彎起的地方都撞在一塊兒，阿志這才發現那位帶著重口音說話的老頭也同樣穿
著今日他已看到不耐煩的衣服。
在他還沒反應前上方傳來典禮即將開始的播報聲，那老頭用不符合他年齡的力氣拍
了拍阿志的肩臂，「一旁坐呀，要開始了。」
結果人被拖帶拉的撿了個位子坐，阿志這才尷尬自己被困在人群中間，左右都是人
。
與他人不同的是，身旁的人都是臉帶笑容，只有他格格不入。
隨著典禮開始，掌聲與歡呼聲此起彼落，每個上台受獎的人是充滿喜悅的，阿志抬
頭望了望又低下頭。聽著那些人說些故虛作假的話語，阿志忍著自己不翻白眼的舉動。
他一面抖著腳，心不在焉左顧右盼，想看哪邊人會離開地多些，好方便離席。
「你好像不怎麼感興趣呢。」右方身材瘦小的老人發現阿志漫不經心的坐著，時而
立起身子時而又癱坐在椅背上，似乎對台上的演說並無太大興致。
一旁的老頭發現自己夥伴走神，也出聲關心「唉呦，怎麼了呦。」
老男人拍拍老頭的手，小聲說著沒什麼。
眼前這一幕是讓阿志看在眼裡，心中一股詭異的違和感染起。雖然男人間相互關懷
是沒什麼，但會拍對方的手，而且還是男性的，幾乎沒有。
「小兄弟你是做什麼的呀？看你今天不像是來領獎的。」坐在阿志左邊一位不認識
的陌生人面善的加入話題。
阿志只能給對方類似苦笑的表情，而坐他右手方的老翁倒是起了興致，也跟著問。
「你也是來參加典禮的喲？還是說你有認識的人也來喲？」
「沒有……我只是有朋友說可以來看看……」阿志想起自己那位同事，心中不由得
有些怨懟。對於這麼一個樣子的場合，還想說可以如同事所說看到些什麼，沒想到卻是
自取其辱，只能望著別人開心乾瞪眼。
心中升起很多不滿，看著身旁都是老人身影，滿滿不屑。
或許是阿志的表情外露於面容，那聲音有些小聲的老男人瞧著，他與那有濃濃口音
的老翁附耳低語，然後像是代替對方詢問「你是不是也是司機呢？」
阿志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噎著，雖然自己沒想要隱瞞但也沒想真的讓這些陌生人知道
。
「你怎麼知道？」
老男人笑笑，沒說話。
阿志心有不悅，總覺得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卻什麼報償也沒有，還讓對方瞧不起。
才這麼想完，阿志就想甩開身旁的人，總覺得自己應該是要即刻離席才是，在這也只是
浪費時間。
「你也是司機呀，那你有沒有覺得很感動呢。」顯然坐在阿志左邊的陌生人不如此
親意放過他，硬是巴著阿志說話。
「什麼感動？」他可連一點感覺都沒有，何來感動？
「剛剛上台的那些司機呀。」左手邊的陌生人用拇指比劃了下。
「他們不是有說一些自己工作多年的感想，你不覺的感動嗎？」
原來是這種事啊。
阿志心中暗道，果然只有老人才會想什麼感不感動的，對自己來說只有錢才是實際
的，其他什麼都是個屁。
「小兄弟，看你的表情，你好像很不以為然呦。」老翁意趣盎然看著阿志。
「原兄，你別這樣說話，嚇壞我們同業新人。」左手邊的陌生人揮了揮手，阿志這
才注意，難怪剛才左手邊的老人會來攀話，只因是熟悉人。
「小兄弟我看你從剛到現在都沒什麼說話，要不然你可以說說你覺得如何？」
阿志抬頭看了看對方，原是不想理睬，但突然心有所感，坐自己身邊的都是大自
己有一輪的年紀，說說也沒什麼。
「沒啦，我是想說這工作其實也沒什麼，現在這個社會大家一樣都很辛苦。」說了
句背道而馳的話，阿志就安靜下來。
他自己也清楚，其實他根本不是這樣想，他一點也不想關係別人是不是很辛苦，他
只知道自己是真的很辛苦。
而老男人從阿志所說的話中聽出一點端倪，他不作聲，只是笑笑著拉坐在身旁的老
翁竊竊私語。
「你感覺挺年輕的呢，做這行幾年啦。」
「快十年了。」
是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自己就在這樣痛苦折磨中也熬了十年。
「怎樣，當初事為什麼想進這行業的啊？」
「沒什麼，就只是有興趣……」
感覺好像稍微記著，當年自己是興奮的捧著剛入手的公車駕照、那年自己是擁著新
婚沒多久的妻子高興笑著、那時候自己也會因為一點點小事而開心……
「這樣你有孩子了吧？都工作十年有了呦。」老翁似乎想到什麼，連問話的語氣都
有些興奮著。這倒引來阿志疑慮，本身對身邊這些老人就有警戒，所以他微蹙眉間，轉
過頭看了下左手邊的另一位老人。
「唉呀，原兄是因為喜歡小孩自己又沒有所以才會這樣，小兄弟別驚訝。」
阿志稍停了停，剛好等台上一陣歡聲雷動的掌聲過後，才又開口「我是有兩個小孩
。」
「大概多大呦。」老翁等到了答案，有些難掩歡忻地接著問。
這問題其實不難，自己的孩子誰不知道多大？但阿志還是想了些時間。
感覺自己上次與孩子說話的時間，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那時孩子是小三呢？還是
小四？阿志陷入沉思，對於孩子感覺好像已經不是近日所相處的人那樣，模模糊糊地對
孩子的臉只剩下他們有些畏懼的臉。
或許發現自己的問題有些緊迫盯人，以為是對方不願意回答，老翁有些不好意思，
拍了拍自己花白的腦袋「唉呦，是我的不好，一直問別人隱私的，小兄弟別在意呀。」
「真的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擾，年輕人。」坐在老翁旁邊的老男人也一併道歉，道完
歉伸手摸了摸老翁的頭。
阿志雖然時常心情壞，但一直受到別人這樣有禮貌的對待也會認為自己理虧，畢竟
對方也是大自己起碼一輪的老人家，二來其實他們也沒說些什麼真正影響他的話，想來
一開始那樣無禮真是不敬。
「沒有，只是我……在想自己的孩子是多大了……」在心感理短又情緒複雜下，阿
志不由得脫口而出。
這話倒是嚇了左手邊的老人，「唉呀，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啊。」
「是啊，都是因為工作……」阿志也就順著把罪因怪在工作上。
「小兄弟，這樣真的不行呦，跟你說孩子的教育是很重要的呦。」老翁面容不像方
才慈善地說，「我們做這一行的，很多因為疏於管教孩子所以才讓孩子早上歪路了。」
聽到對方這樣說，原本稍減的反感又升起，阿志有點不滿，憑什麼對方可以這樣說
自己？小孩他們不過就是白天去學校上課晚上去補習班，不就夠了？自己沒孩子沒經歷
過那種焦頭爛額，才能說這麼多大話。
「年輕人，還是要和自己的小孩多一點接觸才比較好，阿原他說話比較直一點，希
望你不要介意。」老男人感覺出阿志面色不善，出聲緩和氣氛。
「是啦小兄弟，原兄只是真的很疼小孩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當然公車司機這一
行都是很辛苦的，大家都知道。」左邊的老男人也同樣幫腔。
阿志雖然心中還是些不忿，但還是接著說「其實也不是我故意要疏離孩子的，只是
我的小孩也才小學，根本什麼也不懂，跟她說公車這東西他們不清楚，現在年輕人比較
知道的還是網路遊戲來的多……」
老翁聽上，似乎想中途打岔說些什麼，結果耳邊傳來「原世年先生請準備上台。」
的服務員招呼聲。
老翁只能表情有些嚴肅看了他一眼，再像是歎息一樣，搖搖頭。
阿志是有些不懂老翁何必針對他，孩子，確實也是很久沒見了。
但自己也已經做足一位父親該盡的本份，讓一家老小溫飽，讓他們至少不飢寒受凍
，阿志不明白他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孩子們……也從沒對自己說過一句關心話，回家晚
了也不是他的錯，自己也只能遵守老闆的話當個低下人做事。
有時真的不是自己不願做，而是迫於無奈……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讓他也沒辦
法。
正如公車上開車的他，無奈的只能接下其他人的憂鬱，受別人的氣，也讓別人受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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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同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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