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風白雪３──出名的綽號
武林人都有綽號。
一個人的名字可以沒有道理，叫美麗的不一定美麗、叫招弟的不一定有弟弟，同理阿牛不是牛，阿狗不是狗。
但綽號一定有意義。
「一劍定兩廣」秦飛雪靠著一柄長劍縱橫兩廣，無人可比；「千里飛英」孟夢濛輕功身法天下第一；「七殺」林訂定殺人只用七刀。
到兩陣中間，朱薩耶先做了個四方揖。
「敝人朱薩耶，見過彭舵主，戚香主。」
變故永遠是突然的，至少對朱薩耶口中所稱的彭舵主、戚香主而言是，他們作夢也沒想到，在他們談判的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時候突然天降神兵，一個火紅的大漢落在兩陣間、白雪裡，天地之氣為之奪。
一聽他的場面話，兩人的臉色都變了，本來已經怒的臉色發紅的彭舵主突然白了；而已經氣得臉煞白的戚香主臉卻紅了，這一下兩人變換臉色，直把朱薩耶看個嘖嘖稱奇。
「朱捕頭，這是我朝騎幫與零靈會的恩怨，與閣下無關。」左首的大漢回了一揖，揖雙銅鈴也大似的眼鄧著朱薩耶，好像朱薩耶想插手便要把他生吞下肚似的。
這也難怪，因為他是急驚風──「急驚風」彭重。朝騎幫第八分舵舵主急驚風彭重。這位被稱為朝騎幫的衝鋒將軍的大漢，性子之急、之烈，真是無人可比。他曾為了殺一個他差點忘了殺的人，千里飛奔關外取了他的頭。他也曾趕著圓房而不小心在上陣前就放了槍。但最著名的是他為了救被重重圍困的大舵主，不待救援，隻身殺出一條血路，當時本來還只是個無名小卒的他立刻得到了拔擢，成為朝騎幫的八舵主，十年以來，不知為朝騎幫立下多少汗馬功勞，當他成名時，朱薩耶和完顏方還只是過山寨的小廝。
「朱捕頭安好，戚風這廂有禮了，不知朱捕頭為何大駕光臨？」右手的少年也回了一揖，他看起來又俊又害羞又有禮，一點都不像剛才差點跟人火拼上的樣子，但他溫和的語氣卻叫朱薩耶往彭重那兒靠了兩步。
原因無他，這戚風的外號就叫「兔相公」，零靈會的三香主「兔相公」戚風。一個男人有著這樣的名號絕對是不光彩的，但他卻受之如飴，原因也無他，反正他本就是個兔相公。他沒唱過戲，身段卻比花旦美，聲音比姑娘嬌，他喜歡男人多過愛女人，尤其是高大威猛的的男人，他特別喜歡把這種男人抓過來共他享樂。雖然他像女人，他卻要證明他可以征服男人。有人開玩笑的問他，整個大都他最想「征服」誰，戚風想了想，很認真的回答四個字──「赤色風暴」。
朱薩耶的外號，赤色風暴。
這件事，朱薩耶當然知道。所以他下意識的離戚風遠了點。
「咳......兩位舵主、香主，朝騎幫和零靈會的恩怨我是知曉的，但眼前是天子腳下，既然我是吃公門飯的，自不可能坐視兩位相爭......」才說到這兒朱薩耶便說不下去了，他本來就不是個會說話的人，場面話一向是由完顏方負責說的，他負責打，還有挑釁、鬧事。可是這時完顏方還沒下來，他只好自己負責，可是才說了兩句便卡住了。
「哼！一句明白就算啦！？那我們幫三公子的命跟誰算去！」彭重大刀持在手上，一揮之下虎虎生風，竟是有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拼命的趨勢。
「我還想問你我們五姑的帳跟誰算呢？」戚風陰陽怪氣的回話，手中一雙鐵膽喀喀作響，似是彭重往前跨個一步，他就要打爆他的頭。
其實，兩幫會之間的恩怨說穿了也非常簡單，三個月前，朝騎幫三公子彭雷霆與零靈會的五姑戚親卿死在同一張床上──五姑閨房裡，兩人身上無外傷無內傷，在「結為一體」的狀況下死去，臉上的表情仍保持著男女歡愛時的神情。
這樣的情況被零靈會發現之後，五姑的大哥，也就是會長戚神卿，一口咬定彭雷霆強暴五姑，想以肉體關係叫五姑乖乖作朝騎幫的內應，對朝騎幫發出聲討。
朝騎幫也不甘示弱，說是五姑放蕩成性，早不知和多少男人有過，還想勾引彭雷霆作零靈會的眼線......
總之各有各的話，怎樣也辯不清，從此本來就不怎麼和睦的兩個幫會更是相見眼紅，兔相公前些日子喝醉了酒，竟當眾發話說要把朝騎幫最強壯的衝鋒將軍綁來幹；這話傳進彭重耳中自是不得了，便發出戰帖，約戰小明湖畔，這事兒本也沒人敢管，江湖仇殺嘛，何必淌這趟混水，但是刑部卻相當知才適任的，將這兩位江湖人給叫來管這趟事，所以兩人才憑著公費，大剌剌的上金華樓吃飯，順便〈？〉防範這場仇殺的發生。
『傷腦筋啊......要是能乾脆把兩個頭兒宰了該多好，也不用費這麼多唇舌，我可沒辦法像阿方一樣把死的講成活的......話又說回來，阿方怎麼還沒下來......』
思考間，正想再講兩句話拖拖時間，卻以聽得一個他熟識無比的聲音傳了過來。
「兩位大人就別為難薩耶了，他這人最不懂得說話，還是由我來跟兩位說吧。」隨著聲音望過去，只見一個長相平凡的儒生緩緩走了過來，手中摺扇就這麼扣在胸前搖啊搖的，把頭上青巾搖的輕飄飄的。看見他，朱薩耶登時如逢大赦。
「你總算來了！」
「誰像你吃飯不結帳？」
回了個白眼給夥伴，完顏方團團一揖道：
「小生完顏方，見過彭舵主、戚香主；明人眼前不說暗話，希望兩位今日就看在我們薄面上，就此罷鬥了吧。」才打完了招呼，完顏方立刻切入正題，所招來的卻只是冷笑。
「說罷鬥就罷鬥，你完顏方是天皇老子不成？」
「完顏公子此言差矣，若所有爭執都能用一句話解決，那閣下也幹不成捕快了。」
然而面對突然站在一條線上的兩人，完顏方只是輕輕一笑，那嘴角微微盪開來，在嘴旁勾起了小小的梨窩，才這麼一笑，平凡的臉登時就可愛起來了。
「兩位大人說的有道理，但我們在情在理都不能放兩位聚眾滋事，刀劍無眼，兩方人馬傷了一個都是一樁悲劇，不若依小生一言，就此散了吧。」
「哼，聽說閣下也是落過草的，倒不知哪條道上有說算就算的規矩？」戚風冷言冷語的諷刺回去，提醒完顏方也算是江湖人，可別亂淌混水。
「真要叫我們罷手，不妨請兩位劃下道兒來吧。」彭重把刀一立，竟是擺出了迎戰的姿勢，朱薩耶立刻往完顏方面前一閃。
完顏方拉著朱薩耶，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唯一沉吟道：
「兩位這樣說實在叫小生為難，這兩年做了捕快，走南闖北，卻把本身功夫擱下不少，不像兩位縱橫江湖，彭舵主五虎斷門刀爐火純青，前年還除了黑道上聞名的殺手「一翦梅」，戚香主一雙飛膽更是叫人見了就要嚇破膽。小生實在不敢掠兩位鋒頭，但職務在身，也只有請兩位手下留情，點到為止便了。」
完顏方這一席話低聲下氣，不但自承武藝低微還把對方給捧上一捧。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別說急驚風彭重單純，就連戚風聽了也是飄飄然的。
朱薩耶也不說話，他知道完顏方這一番話根本就是在哄騙人家，同樣也是給人家留了面子，以便日後好相見，反正江湖中的恩恩怨怨本來就不是一句話可以解決的，擋的一時是一時便了。
「好吧......既然完顏捕頭都這麼說了，不如就請兩位和彭某過個十招，要是在下十招內仍沾不到閣下，便算彭某輸了，但若碰到完顏捕頭一下，也只有請兩位捕頭別管這事兒了。」彭重個性直，說一是一，既然對方打算攬事，也不便不給面子，雖說這兩人不過是九品芝麻捕快，但行俠仗義，在武林素有清譽，總不好隨便得罪。
「既然彭舵主挑完顏捕頭，在下就和朱捕頭捉對了，在下沒啥功夫，就手上一雙飛膽有點門道，只要朱捕頭能接下，在下今天也就算了。」戚風微微一笑，也搭上了話，他的動機倒是沒有彭重單純，今天的約戰本來就是因戚風的醉話而起，彭重投了戰帖約戰，自己實在不想打這一架，有人勸架也是好是一樁，自己樂的罷手；難得有這機會和這聞名京師的紅色風暴過招，真想看看對方是怎樣的男子漢......
完顏方還好，朱薩耶一聽到自己要和戚風捉對臉就暗了下來，戚風一雙賊溜溜的眼睛直像在看著撥光了衣服的小姑娘，看到他的臉朱薩耶鬥志就去了大半。
見朱薩耶唯唯諾諾，一反平日豪氣，完顏方就笑了，這一笑，足叫人三魂去了七魄，彭重呆了呆，沒想到這長相平凡的男子笑起來竟這般好看。
「那麼，彭舵主請賜教。」收斂了笑容，完顏方收起扇子一揖到地，即隨又將扇子扣在胸前輕輕的搧著。
彭重挽刀一禮，即隨喝道：
「小心了！」五虎斷門刀名不虛傳，在彭重手中使起來虎虎生風，雖說彭重不欲惹事，只想削下他頭上青巾示威，但刀速仍快，轉眼間刀已到了眼前！
刀到、人未倒。
刀一到，完顏方就以間不容髮的距離閃了過去，彭重一驚，刀隨即跟上，「怒馬橫江」往旁削去！完顏方仍是避過！
彭重急了，他聽過完顏方的名頭，也知道這個人的確有本事，但卻想不到對方功夫如此之高！
因為只有高手，才能不浪費任何距離、力量的避開別人的攻擊！
他抖擻精神，「五虎斷門刀」一招招往下三路招呼去！
但是走過了九招，他仍是碰不到完顏方一根汗毛！這是前所未有的事！而且對象是這個看起來很柔弱的年輕人！
所以他使出絕招！真正的「絕招」！五虎斷門刀最後一式──「絕戶」！
才一出招，彭重就後悔了，因為這招實在太絕、太霸！他幾乎已經可以想像到完顏方被他攔腰砍成兩段！
但是刀一出，花就開了。
彭重看到了花。
完顏方成了一朵花！
他左足為軸，水袖翻騰，轉身急舞，手中摺扇一開，竟把彭重的刀「黏」住，一起「舞」了起來！
花開，花謝。燦爛的像是一現的曇花。
完顏方停舞，刀已離手，彭重的刀，被完顏方「黏」了出去，遠遠的，插在地上。
完顏方本來扣在胸前的扇子也放了下來，本來一直貼在胸前的那一面出現在彭重面前，上頭只有四個字──風花雪月。
「風花雪花」完顏方！
這邊完顏方了局，那邊廂朱薩耶卻還沒開始，戚風玩弄手上鐵膽，喀喀喀的聲音弄得朱薩耶好不心煩，他笑容宛然，像在打量一隻香噴噴的烤雞。朱薩耶皺著眉，待他發現時，心跳竟已經和鐵膽聲音合拍！同時，鐵膽已經一先一後飛到！
朱薩耶雙眼暴睜，雙手懷中抱月，準備兜下鐵膽，卻見一顆鐵膽突然加速，竟是後頭鐵膽撞上前頭，讓前面那顆鐵膽加速飛到！
戚風恃以成名的絕技，「心驚膽跳」！
這時完顏方正好向這邊望來，正要驚乎出聲，朱薩耶就成了風。
一團赤色的風。
鐵膽飛入風中，登時如泥牛入海，小小的黑球被吞沒在紅風之中，待風停息，朱薩耶已經鐵膽抓在手中。
「赤色風暴」朱薩耶！
一團寂靜，然後是嘈雜。
寂靜是為了兩位捕快驚人的身手，嘈雜是因為己方的主將敗北！
完顏方作揖。
「承蒙彭舵主、戚香主手下留情，小生不勝感激，望今日之事就此和解，也盼兩幫能和平相處，也乃貴幫會之福。」
戚風冷笑，他知道對方是在刻意給面子，但這面子也給的太勉強了，彭重的絕招被破，連完顏方的衣袖都沾不到；他的心驚膽跳不知在多少人胸口打了個大洞，朱薩耶卻跟個沒事人一樣。
但是，這情卻不能不領，作上司的，是不能在屬下面前丟臉的。所以，他也是一揖。
「好說，完顏捕頭，朱捕頭，今天這事兒就這樣了了，咱門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彭虎臉脹了個老紅，他的五虎斷門刀連完顏方的衣襟都碰不到，他不能不服輸，他剛開始的確有手下留情，但最後那記「絕戶」卻出了全力。剛剛他就像是被捲入了風裡、水裡、雪裡，只能隨波逐流，手上的刀也被捲了去。他只有服輸。
「完顏捕頭好一招風花雪花，彭某甘拜下風，按照約定，今天的事兒就到此為止了，後會有期。」
轉眼間，兩方人馬都井然有序，撤了個乾乾淨淨，只留下兩個捕快留在湖邊，默然良久。
不知過了多久，朱薩耶先開了口。
「傷腦筋，居然一舉得罪兩個幫會啊。」話是這麼說，他卻一點也沒有傷腦筋的表情，反而是一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的樣子。
完顏方又笑了，他無疑是個愛笑的人，而且是個笑起來很好看的人。
「你還是先煩惱，憑我們這點道行，要怎麼打贏白色恐怖吧。」
後記：自創果然難寫，武林果然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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