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風白雪４
其實，能不能打贏白色恐怖並不是最需要煩惱的問題。
過了一個月，時序進入孟冬，他們卻完全沒有白色恐怖的消息，換句話說，他們連白色恐怖都找不到。
但是，疑似白色恐怖犯下的案子已經有十二件了。
「你們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所以，當刑總拍著桌子對他們兩人大罵時，他們也只有沉默。
「我聽說你們曾是過山寨第一二把交椅，在江湖上也很有名氣！你們說已經知道了殺耶律將軍的犯人，怎麼？為什麼都一個月了還抓不到！？」
「有名氣不等於有實力，知道不等於辦到，白色恐怖要是如此容易服誅，就不會被黑白兩道武林下格殺令了。」完顏方冷靜的回答憤怒的上司，這不為自己辯護，而是陳述事實，但在對方聽來只「講理由」，所謂的紀律是一種很單向的服從，上司所要的往往是「結果」，而且是「好結果」，不管過程如何，只要結果不好，任何努力都是無效的。
所以，刑總又拍了一次桌子。
「你們兩個過溝鼠！不要以為你們會高來高去我就怕你們！刑部裡能替你們的人多的是！明明是二等人還敢討價還價！惹怒了我當心要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這次朱薩耶皺了下眉，畢竟他可不喜歡被人吼，但完顏方不著痕跡的拉了他一下，他也只有冷靜下來。
完顏方深深一揖。
「屬下知錯了，請刑總原諒，對手委實太過難纏，屬下才會心生氣餒，但屬下已經掌握到線索，不出七天，定可叫白色恐怖伏誅。」完顏方眼不動眉不抬，那張很平凡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朱薩耶也跟著躬身，卻是為了掩蓋自己不滿的表情，他不想連累好友。
聽了完顏方這一番低聲下氣的話，刑總也稍微平息了怒氣，聰明的人知道何時該收，何時該放，雖然說能替完顏方和朱薩耶的人很多，但隨便開除老手替上生手，對一個組織的運行效率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好，就給你一週。」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兩人步出刑部，回到了在七寶胡同兩人共住的小屋，一直沉默不語的朱薩耶才開了口。
「簡直欺人太甚！」朱薩耶正要往桌上一拍，卻叫完顏方眼明手快的移開桌子，害得朱薩耶一時收勢不住，差點往地下摜去。
「小方！」
「別把桌子打壞了，要錢的。」
「你......」
「抱歉。」完顏方低著頭，對著朱薩耶歉然一笑。他知道完顏方跟他道歉不是為了桌子的事，而是方才在刑部的千般容忍，但是他才這樣一笑，朱薩耶就覺得天大的事也可以原諒他了。
「算了。」搖了搖手，示意對方別在意，卻又意猶未盡的補上一句。「你真的是我命中注定的煞星。」
完顏方只有苦笑。
真的，自從過山溝一遇，他們兩人之間真的是結下了徹底的孽緣。
孽緣的開始很簡單，一個是從鄉下來要上京科考，很漢人的女真人；另一個是從關外來，想見識大都市的鮮卑人。
兩個人在路上碰巧遇上大雨，碰巧在同一間廟避雨，碰巧廟裡頭有兩個受傷的漢子，又碰巧剛好有兩個人從外邊近來要殺這兩個傷患。很剛好的朱薩耶古道熱腸，完顏方很有良心，所以朱薩耶幫這兩個受傷的人打退敵人，完顏方則幫他們敷藥療傷。
該死的是敵人打跑了之後他們才知道自己幫的人是過溝寨的小頭目，對方當然是捕快，第二天進城的兩人就被門口的守衛追擊、被捕快打著跑，最後只好投奔過溝寨，真的成了強盜。
十年來兩人相知相惜，毫無疑問的就是因為那一份「同是天涯淪落人」感覺所致，他們為過溝寨打拼奮鬥，甚至成了過溝寨的「外圍」龍頭和軍師，負責打退前來攻寨的官兵和其他山寨的人，可是八年前當他們迎擊官兵時，「內圍」卻出了叛徒，把寨主的頭就這麼給賣了，好不容易他們衝殺出去已經是傷重欲死。
過了三個月，他們養好了傷，完顏方卻做出了重大的決定。
「我們去當捕快。」
事後回想起來，連朱薩耶都很訝異為啥那時自己連「為什麼」都沒問。只是在三個月後，那個賣掉寨主的人被他們聯手以「貪贓枉法」的罪名斬立決後，心裡有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而今又過了兩年，朱薩耶仍是不曾反駁過任何完顏方所下的決定。
甚至連質疑都未曾有過。
「反倒是你，七天，我們真的抓得到白色恐怖嗎？姑且不論打不打得贏，我們連他會在那兒出現、從那兒下手都不知道。」
「可以推算。」
「歐？」
完顏方擺好了桌子，將奇蹟似的沒摔下桌的茶壺拿起來到了一杯茶，認真的啜著。
「我推算過近十年疑似白色恐怖犯案的案例，發現一個共通點。」
「喔？什麼共通點？」
「每一年他殺的人都有一個特定的共同點。」
「什麼意思？」看了看困惑的朱薩耶，完顏方很有耐心的解釋。
「每年的共同點都不同，除掉一些可能不是他犯的案，第一年，死的是北部的富商；第二年是大盜，第三年也是，第四年是北部的小幫會龍頭，第五年對大幫會的耆老動手......今年我本來以為是朝廷命官，但是看來不是。」
「歐？那是什麼？」朱薩耶聽的眼睛發光，忙又給完顏方添了杯茶。
「三幫五會。」
「三幫五會！？」
每個時代、每個地方一定都有他的幫會，不論是販夫走卒，看相駕車，因為有「會」才有保障。
而三幫五會是大都裡頭，依附朝廷的九個幫會。
分別是天、地、人三幫，金、木、水、火、土五會。
他們本來是隸屬於元初第一大幫海棠幫的分舵，但是二十年前，三幫五會卻脫離了海棠幫，背叛了幫主顏奇，把海棠幫打入萬劫不覆的地獄。
原因也不難想像，海棠幫在宋亡之後仍以反元為職志，對元朝小動作頻頻，甚至糾結農民起義，好幾次把不暗江南戰法的元軍打退；但是孤掌難鳴，獨木難支，別說糾眾困難，連自己的手下也無法忍受長久的流亡抗元生活而投降，甚至將顏奇的頭當成榮華富貴的保證送了上去......
從此三幫五會成了大都裡頭最強大的江湖勢力，用以牽制其他「心懷不軌」的江湖人士。
「這一個月來，天幫幫主溺斃、地幫幫主死於食物中毒、人幫幫主病故全都是對外的說辭，其實全都是死的不明不白。毫無疑問，這一次他的是三幫五會。」
「看樣子，這白色恐怖還挺不錯的。」朱薩耶這句話並不是空穴來風，雖然他長在關外，但十年來耳濡目染，對中土武林的英雄可也不陌生，從「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的傳奇人物李尋歡那擁有不可思議力量的小李飛刀、天下第一聰明人江小魚、滿樓紅袖招的楚留香、抗金大俠蕭秋水、神相李布衣、四大名捕......這些名人的事蹟他早已經聽到會背，他還記得完顏方曾跟他提過想成為四大名捕那樣的捕快。
而在這些名人名士中，他最推崇卻也最覺得不值的，就是「金石猶可斷，天涯一海棠」的顏奇。
完顏方推崇他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救國救民襟懷，也為他壯志未酬部將叛而不值；每次一提到背叛顏奇的三幫五會，完顏方的臉色總是很不好看。
這時候，朱薩耶就會直盯著這個不常生氣的同僚看，直到完顏方自己平靜下來，但是完顏方卻不知道，朱薩耶單純只是覺得他生氣很好看才著他的，並不是要他平靜。
「他到底是怎樣的人我們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下一個目標一定是金會，而這裡，也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完顏方又笑了，可是那笑裡不是高興也不是憤怒，而是一種奇特的興奮，那雙黑黝黝的眸子裡閃著熾熱的光彩，朱薩耶望著他，幾乎要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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