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人偶之心 28（限）

[Auxo (偷懶的高麗菜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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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所喜愛的、寒冷的冬天隨著白日逐漸變長而過去了，某一天開始不再下雪
，倒是開始下雨的時候，就知道春天到了。


　　他溜去男人家門口時，看見那棵歪七八扭的花楸樹枯黑的枝椏間露出一點新綠
，他高興的又撿了一手枯枝，抱著小盆栽等著男人開門。


　　男人開門時依舊很困惑，照例的和他打過招呼後，沒有再要少年敲門，反倒是
在少年竄過他溜進門窩上沙發後，給了少年鑰匙。


　　接過鑰匙的少年偏著頭望著他把那一束枯枝用緞帶紮好放進花瓶裡。


　　「這是這房子的鑰匙，下周我要出差幾天，如果你想過來，那就直接進屋子來。」


　　「出差？」他縮在沙發上面抱著小盆栽不放，雖然即將入春了室內空氣還是冷
的，鸚鵡學舌的重複了「出差」這個詞的音節。


　　「對，出差。」男人端了熱茶來，好聽的聲音解釋著，「還記得我們聖誕節去
渡假的村子？附近有個集體農場，那幾天有民俗活動，我要帶幾個作家過去那場活
動寫幾篇作品。」


　　少年看著手上的鑰匙，還是有點不明所以。


　　「所以是幾天呢？納雷什金先生？」


　　「三五天，不會很久。」男人總是很有耐心的解釋他的問題，「在出差前一天
，我會去找你。」


　　少年點點頭，然後才把小盆栽放在桌上。他懷裡除了小盆栽外還有一個紙袋，
事實上他今天是為了此而來的。他摸了摸紙袋才又把紙袋遞給男人，有點緊張的看
著他。


　　「這是給您的，納雷什金先生。」


　　「給我的？」男人顯得有點興味盎然，修長好看的手指打開了紙袋，拿出裡面
的東西——那是一頂毛線帽，造型隨處可見，顏色花紋和少年頸上所圍的、或是小
盆栽包覆的保溫套，都是同樣的，深藍的底色與白色的十字小星星交織出的花樣。


　　男人什麼都沒有說，就把帽子往頭上戴，笑著看他，少年一瞬間居然覺得有些
暈眩的陶然，臉頰熱辣辣的紅起來。


　　「要一起出門散步嗎？」


　　少年很快的點點頭，在男人去拿大衣時對著小盆栽露出小小地微笑。


　　「看起來納雷什金先生沒有不喜歡，真是太好了。」


　　不枉他琢磨了一整個冬天，想了很久才決定要把帽子編織成這個樣子。



※



　　於是他接下了那份本來不需要他出面的工作，去城外的集體農場裡擔任祭典裡
的重要角色。因為男人出差會去那裡，所以他答應了，經理很驚訝，畢竟知會他有
這麼一件工作只是一種默契，最主要還是為了要討論派誰去參加祭典，他身為首席
男舞者，這種在戶外表演的場子基本上輪不到他出場，但他可以決定讓誰出場。


　　另外一些私下的差事，他和沃倫采夫倒是很有默契的幫那些孩子們擋了不少下
來，加之瓦加諾娃老師的撐腰，至少那些不願意的孩子們是安全的。至於有些人認
為這是爬升的管道，照沃倫采夫的說法，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於是少年對此也保
持沉默。畢竟位階低的舞者生活並不好，很難不受金錢物質的誘惑，這一點他們是
再清楚不過。


　　至於他們是不是出自於自己的選擇才踏上這條路，他和沃倫采夫之間彼此並不
互相過問。


　　所以男人在棚子底下看見他的時候，少年心情很好的對著他眨眨眼。


　　當然節目儀式意義那些他是不懂的，只是照著官員的說明手冊去表演，他披著
白色斗篷，頭戴著紅色的假髮與象徵皇冠的鮮花頭環，左手持著黑色麥穗，右手握
著韁繩，赤足僵硬的騎著白馬，在夾道兩旁的農民不停拋灑的花瓣雨裡，進入祭典
的會場中。


　　儀式進行一整天，有時候要跳舞有時候要走路，有時候要念些莫名其妙的句子
，等真的告一段落時，都已經過了晚餐時間，而他從早上開始除了水之外就沒有吃
過什麼東西，然後又因為扮演的角色緣故，所以昨天也沒有好好的吃頓正餐。


　　可是所有的疲累在男人來找他時都消失一空。


　　男人拿著用紙包著的羊肉和一打餡餅，帶他回去聖誕節時住過的鄉村小屋。他
餓的狠了，連裝扮都來不及卸下，就忙著搶男人遞過來的餡餅，塞了幾塊下肚後，
才有喝水的餘裕。喝完男人遞過來的水，他的注意力轉移到紙包住的羊肉。


　　「我可以煮羊肉湯嗎？納雷什金先生？」


　　「可以。」男人點點頭，「先把羊肉切塊，然後把水燒開，再把羊肉塊丟下去
。等羊肉熟了就可以端上桌。」


　　「好的，納雷什金先生。」


　　於是少年喜孜孜的把羊肉拿到了廚房，隨便的洗把臉卸除臉上的妝後，就開始
煮水切肉。男人只有在水煮開時加了句「放點麥粒」，其餘時間都埋首在他的紙筆
之間。


　　納雷什金先生給了少年一個好廚師，從法國的藍帶廚藝學校畢業，他很喜歡吃
她做的飯菜，剛開始有空的又沒事的時候，他會躲在門邊看她煮飯做菜，現在他已
經可以在廚房裡一邊跟她說話一邊看她做菜，只是還不敢看著她的眼睛。她也會教
他做麵包，開發新的口味跟花樣。


　　少年照著女廚師教他的方式確認羊肉熟了沒，但又不能太老，他緊張的抓住了
時間，用隔熱手套把鍋子端上桌。男人也停下筆，主動去碗櫥裡拿了餐具出來。


　　在嚐過肉湯後少年一面對自己的手藝表示讚許，一面偷偷觀察男人的反應，但
男人就只是吃，看不出來他喜歡或不喜歡，倒是和他討論起羊肉要怎麼煮比較美味
。少年有點懷疑或許男人不喜歡自己煮出來的口味。


　　討論中間他打了幾個噴嚏，男人關切的問他身體是不是不舒服，少年搖搖頭，
只是在廣場上風吹多了而已。他以前去城外表演的時候，也常常因為吹風而打噴嚏
，沒有事的。


　　「下次煮蕃茄羊肉湯好不好，納雷什金先生？」


　　「好，下次去看你的時候，我會帶羊肉過去。」男人點頭應允了。


　　「那為什麼要放麥粒呢？」少年一邊喝了第二碗肉湯一邊問，完全忘了前陣子
很在意自己食量的問題。「因為您比較喜歡麥粒嗎？納雷什金先生？」


　　「亞里洛的羊肉當然要放麥子。」


　　少年一臉困惑的看著他，「為什麼亞里洛的羊肉要放麥粒？」


　　「你沒聽過亞里洛的故事嗎？」


　　「我知道，亞里洛是雪姑娘的情人。我十二歲從芭蕾學校畢業時的公演就是跳
這個角色。」寒冬和春天的女兒，雪姑娘愛上了穀物神亞里洛，最後在夏至亞里洛
的祭典上死去。是一個令他印象深刻的悲傷故事。少年繼續疑惑的看著他，「可是
亞里洛的羊肉跟麥粒有什麼關係？」


　　男人笑了起來，指著他的裝扮。


　　「你今天扮的就是亞里洛（Ярило）啊。白天跳舞的時候不是拿著麥子？
亞里洛是穀物神，也是春日的太陽神，很久以前唯一要求要血的獻祭的神。」


　　血祭。少年嫌惡的皺起眉頭，覺得有種不快的感覺從心頭掠過。但男人好像沒
有覺察到的繼續講著，他也覺得很不愉快。


　　「比較北邊的地方的故事是說穀物播種時在土地上死去，為了讓死去的穀物之
後再以穗的型式再生，要有牲畜的新鮮活血血祭，通常是春天剛犁過的田地上宰殺
小白羊，讓白羊的血灑濺在土地上來喚醒穀物。南邊一點的故事是說亞里洛賜予人
們種子後會在夏至太陽日時從穀物神變成白神，力竭而死，所以要太陽日晚上點燃
亞里洛火焰，把草紮成的男性燒掉，然後埋進土裡，表示亞里洛的種子已經散布於
大地。」


　　「真是噁心的故事。」少年皺眉，做出拍拍肩膀以驅除穢氣的動作。「我去把
這衣服換下來。」


　　男人挑挑眉，看起來像是不置可否。



※



　　換過衣服後男人帶著他一起去戶外看星星，他又多打了幾個噴嚏，於是男人摸
他的手就皺起眉頭。少年嚇了一跳，本能的收回手，看著男人的手向他伸來，不知
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男人的手只是觸碰著他的額頭。


　　「你發燒了，謝苗諾夫先生。」


　　聽著男人很冷靜的告訴自己這件事，這實在是有點奇怪的狀況，少年想著，不
過是腳步有點漂浮，視線有點飄忽而已，但這不是什麼不能忍耐的事情。


　　「我沒有事，納雷什金先生。」


　　在打了一個噴嚏後少年這麼回答，男人皺起眉頭把他帶進了屋子裡。從醫藥箱
裡面拿出了體溫計要他含在舌下，坐在床邊等待，過了一會兒拿了出來，他把體溫
計拿給他看。


　　「你發燒了，謝苗諾夫先生。」男人停頓了一下，「我說過了，有不舒服的地
方，你應該要說。」


　　少年盯著他的手，連打了三個噴嚏後閉上了嘴。


　　他生病了，但那沒有什麼好說的，他可以忍耐。


　　「去盥洗然後上床去休息。」他再次觸碰了他的額頭，顯然不太高興。少年只
得依著他的命令，去盥洗然後早早的上了床，沒多久男人也上了床來，將他抱在懷
裡，他一聞到男人的氣味就安下心來，確認男人沒有因為他不舒服而討厭他，於是
立刻沉沉的睡去。



※



　　血祭。


　　小麥與土地。


　　唯有戰神的血能令小麥豐收。


　　白神。


　　白色的國王。


　　唯有真正的國王能殺死戰神。



※



　　黑色巨石陣之間，白衣覆面的男人從掛架上癱軟的軀體裡拿出血淋淋的心臟高
舉向太陽。



※



　　『……不……』


　　「他」睜開眼，瞪著眼前坐起身觸摸「他」額頭的男人。


　　月光下男人的皮膚像是大理石一般的冰冷、潔白，襯著深色的捲髮，刀鑿般銳
利的五官與淡色的眼睛，和記憶裡黑髮棕膚黑眼睛的青年全然不同，但是他們有著
相同的氣味、眼神、微笑與靈魂，一樣的英俊而且一樣的令「他」著迷，於是讓「
他」總是能夠一眼就認出來。


　　男人看著「他」，停住了動作，「他」則對他報以微笑，用最短暫的時間將他
今生的容顏銘刻於心板之上。


　　如果不是少年因發燒而沉睡，如果不是那位黑衣女士的歌聲，「他」是不應該
醒來的，但是「他」卻醒來了，在距離彼時彼地遙遠的此時此地醒來。


　　『見君健康如昔，吾願已足。』


　　「他」的話語甫出口就消散在空氣中，於是「他」明白這短暫的相會已然結束
，他也不管男人反應，逕自閉上眼睛，帶著微笑，也坐起身照著舊時習慣，偎進了
男人的懷裡，再次進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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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14.46.139.246
推 shinyisung:...我想找時間去看白色國王和高塔國王系列了(為何
跟高塔沒關係啦（掩面）
雖然說高塔跟白色國王有很多微妙的共同性也是事實（掩面）

至於白色國王唷，
因為後來算是一個集體創作，所以要整裡的資料變得非常多XDrz
然後選用的時代考據面有語言上的困難（眼神死）
目前檯面上完整的大概只有這部份……

推 moyoro:斯拉夫神話的通同性好高 波蘭的冬季女巫/女神Marzanna也是
→ moyoro:要在春分時把象徵她的草人溺死或燒死春天才會來XDDD
畢竟都是斯拉夫嘛～
帝國芭蕾舞團（馬林斯基前身）在十九世紀末就有《雪姑娘》這個劇目了
歌劇也有，好像還是老柴的版本XD
不過你水管上面能找到的幾乎都是歌劇
另外還有再變形的童話版本等等等

推 Anail:又有新文~~*＊　可是看不懂orz
沒關係，現在不懂，以後就會懂了=v=
這個「他」基本上就是小王子一直看到的黃髮白衣青年。

推 miyakowiccan:詳情請參照白色國王XDD
啊哈哈哈哈哈（遠目）
※ 編輯: Auxo            來自: 114.46.139.246       (03/31 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