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折】
行過一道又一道緊閉的門簾,只有手上的燭火照亮了眼前的路。持著它出
了偌大的宅子,凌統不自覺抬起頭,看見了深沉的夜。
月色如鉤,星辰隱避,他穿過寬闊的庭院,把肩上負著的酒壺擱在一旁,
就在石亭前的臺階上坐了下來。朦朧的光線讓視野迷茫,映在地上的疏影幾乎
紋風不動,凌統順手打開封口,細微的聲響迴盪在過於空曠的園子裡,顯得格
外寂寥冷清。
他不想一夜無眠。
少年有成理應得意,縱然凌家人丁單薄,府裡卻鎮日高朋滿座。每天他周
旋於筵席之間,人前人後不脫應對酬答,然而在這漫漫長夜,當眾人皆已入夢
之際,卻只能和星月淺酌,與寂寞為伴。
父親驟逝,舊部盡失,那段連年征戰的過往,他沒有辦法輕易擺脫。失去
親人的時候他無所憑依,但令他陷入孤獨境地的仇敵亦成了他最信任的戰友。
曾經希望亂世趕快結束,然而在天下歸於一統之後,卻只能一直守在大宅裡,
頂著酬庸性質的侯爺虛銜,毫無用武之地。
早在無法復仇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要與那傢伙糾纏不清。對方以性命相
許償還了一切,而今卻要連他自己都要走。沒有任何的遲疑和猶豫,就把當時
的執著現今的愛憎一併帶著,連挽留的餘地都不留。
烏雲遮住了朗月,磨人的夜晚等不到天明。而就連捱過了,都是折騰。
「別讓我……獨自寂寞……」
傾倒的酒壺,飲了大半的杯中物,凌統斜倚在樑柱旁,已不知是醉了還是
醒著……
※ ※ ※
折下一段柳枝,他終究還是來送行。
那傢伙不會明白的,折柳背後的意義。所以凌統也只是隨手把玩了一下,
就將它棄置於地。
腦袋感到微微發疼,是因為宿醉或是夜不成寐,他不想深究。而後凌統站
直身子,拍拍衣上的塵土,沿著一眼無法望盡的江岸,視線停留在甘寧寬闊的
肩膀上。
「我從來沒有好好回應你……」他低聲吟嘆,飄忽的聲音似有深意。
「怎麼啦?盡說些奇怪的話。」轉頭看著身後的紅衣少年,甘寧的神色有
些不解,卻依舊坦然。「放心吧!不過去打幾個毛頭小賊而已,很快就會回來
的啦!」
苦澀的笑容變淡,凌統隨手拾起幾枚石子,投了一個出去。它在水面上激
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之後,就被眼前的江河吞沒,不見蹤影。
只是要外調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但胸中溢滿的酸楚卻令他承受不住。
凌統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傷感,彷彿那些恍惚的心緒除了隨波至沉落之外,
就再無憑依之所……
「可惡!」奮力擲出手上的石子,凌統在水花濺起的同時亦扭頭就走。
「你……」
「要討賊的話就快點去!幹嘛大費周章的,還要多送你一程!」
被這麼一吼甘寧也惱了,他一把抓住凌統的手臂,順勢把整個人都往他懷
裡送。
「放開我!」
「不想讓別人看到吧?你這副模樣……」
「我好的很!」
「可你看來卻像要哭出來一樣!」
「我……」
經甘寧這麼一說,凌統才驚覺自己的眼眸裡盈滿了粼粼水光。為什麼要說
出那種話呢?總在猝不及防之際令他生了動搖之心,卻又對此渾然不覺,任由
以往的恩恩怨怨累積下去,連誠實面對的勇氣都沒有……
想起方才折的柳,折斷的隻字片語,無法傳遞的事物早已消失無蹤。而在
一遍又一遍粉飾和避重就輕之下,連他最初的心思都折成了零星片段。
「我爹他──」
「啊?」甘寧訝異地挑了挑眉。
凌統伏在他身上,幾不可聞的語音意欲掩住波動的情緒。「一直到今日,
我才有辦法為他哭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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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衛兵甘統:我強烈懷疑這裡有主角威能……
護衛兵凌寧:廢話!不然那句「勝者是凌統」是喊心酸的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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