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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夜】   切膚之痛擴散開來,想要睜開眼睛,卻無能為力。   斷橋的瞬間輕踮雙腳,在山崖上疾步如飛。隨之落下的敵軍在將死前一刻 不忘掙扎叫喊,而他們向上攀爬的手,都只有落空的份。   那傢伙沒事吧?在萬千人馬之中,那抹紅色身影卻異常鮮明。抓緊他的同 時把刀刃插入岩壁,急墜之際追兵從天而降。我拔起它擊飛迎面而來的一切, 鬆脫了的手,終究還是顧不著。   眼前一片漆黑,只覺得重,僵直的身子往下掉,昏昏沉沉的理不清思緒。 跌落的速度,強風吹襲的山谷,掉在冰冷的岩壁上,卻反而冒出暖意。   (在那兒的是你嗎?除了你之外沒有別人……)   (但這怎麼可能?)     ※    ※    ※   甘寧悠悠醒轉,發覺自己竟躺在凌統懷裡,驚的一躍而起。然而這一站卻 牽動到傷口,又跌坐下來。   「受不了……」   凌統不悅地瞪了甘寧一眼,被他撞到的地方仍然隱隱作痛。他挪動傾斜的 身子,面向那堆燒的正旺的火,沒有再搭理對方。   而重新坐定的甘寧,正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人。解了甲的他身上只剩一件 單衣,連衣帶也沒有束起,除了一些皮肉傷之外,幾乎毫髮無損。凜然神色, 帶有惡意的笑容,只要一見那表情甘寧就覺得火大。卻從未想過一向大而化之 的自己,為何要對一個毛頭小子如此計較。   沒有再深究下去,他抬頭四望。夜色愈漸深沉,被他劈成兩半的木橋早已 灰飛湮滅,而那座被殃及的塔也傾斜一旁,搖搖欲墜。   知道自個兒亦好不到哪去,不僅傷痕處處還折了一隻手臂。儘管墜崖之際 發動了無雙亂舞,落地的衝擊卻由他一人全數擋下。怪的是傷勢重歸重,卻沒 有想像中那麼疼痛。傷藥薄薄一層覆在上頭,冰涼的觸感,就算再怎麼遲鈍, 也還不至於感覺不出來。   這小子啥時轉性了啊?居然救了他?   「別以為我想幫你。」隨手把樹枝投進火裡,凌統依然沒有正眼瞧他。「 入夜了,我只是不想凍死在這兒,成了別人笑柄。」   「呿!誰希罕你救了?」甘寧撇過頭,語氣也沒好到哪裡去。   「好個折衝將軍啊!不以馬革裹屍為志,偏要凍死在山谷!」半瞇著那對 不懷好意的眸子,上揚的嘴角充滿了譏刺之意。「那就還給我。」   「什麼?」   「衣服。」   甘寧「咦」了一聲低下頭,才發覺凌統那件外衣就披在他身上。一旁火光 正熾,在茫茫黑夜之中,照的那微微飄動的大紅衣袖更為刺眼。大手按上那件 衣服,滿腔怒氣早被疑惑給取代。那傢伙大可一個人離開,怎會還待在這兒? 若只因為怕冷而救他,也太過牽強了些……   算了,既然還活的好好的,就沒必要計較那麼多了吧?   「不過這兒也未免太冷了吧!怎麼搞的?」甘寧忍不住叫嚷起來。   「哼,活該。」   「你──」   「明知在山裡行軍,卻連件外衣都不加,分明是找死。」白了那個粗魯的 男人一眼,凌統又是一番嘲諷。   「你也沒穿多少吧?還說我?」甘寧氣沖沖地頂了回去。「那你怎麼辦? 一件單衣不夠吧?」   「不甘你的事!」   重話才剛出口,但一對上甘寧直率的目光,竟突然心虛起來。原以為在這 之後又是一場爭執,卻沒料到方才片刻的停頓,令他們之間陷入了漫長而難堪 的沉默之中。凌統悶悶地低著頭,眼角的餘光瞄向一旁,那男人身上的刺青在 紅衣的遮掩下若隱若現,平日動不動大聲喧譁的他,此刻卻出乎意料地安靜。 而後對方起身,一言不發地直直走來,見他的腳步愈來愈靠近,凌統的心中突 然掠過一絲不安。   「慢著,你幹嘛?」   本想把衣服直接拋回去,不過一看到凌統困窘的模樣,卻又突然不想還給 他了。「如果是女人就好了。」   「什麼話……喂!放開我!」   「幹嘛扭扭捏捏的,不是要取暖嗎?那就繼續啊!」   「你──」   「對了,要先把這個解下來……」   猛然把凌統攬近自己前傾的身子,受傷的另一手摸索腰間那條繫著鈴鐺的 紅線。縱然用單手鬆開繩結並非易事,卻依然沒有放開在他懷裡掙扎的人兒。 環在凌統身上的手不安分地游移著,輕浮的笑臉亦掛在甘寧臉上,擺明了就是 要吃定對方。「這次我不會再鬆手了。」   凌統氣得臉色煞白,緊握的拳頭朝他下腹就是一記。一聲透亮的鈴響劃破 夜晚的靜謐,甘寧悶哼了一聲,再度倒進他懷裡。   「你……你居然……」   「總算安分點了。」瞄了面色鐵青的甘寧一眼,凌統的語氣回復淡然。「 對了,待會兒你可得好好守備啊!方才睡了那麼久,也該輪到我休息了。」   「他媽的!老子幹嘛聽你的……」甘寧恨恨地罵著,說話的氣息卻微弱到 失了平日的強勢。   「怎麼,挨了一記之後就不行了嗎?這樣的話你先睡好了。」   「呿!老子好的很……唔……」   見他忍著舊傷新痛有苦說不出,凌統不覺失笑。「算了,還是我來守吧! 你不是要取暖嗎?」   「你──」   被激怒的甘寧忍不住動了氣,一雙圓睜的眼充斥了忿意與不平。但這是多 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啊!說要就寢的兩人不好好睡覺,卻站在那兒大眼瞪小眼, 僵持不下。凌統收起笑容,望著死命掛在他身上的甘寧,原以為自己早已佔了 上風,想不到這傢伙卻這麼難纏,既然都惱羞成怒了,為何還不肯鬆手?   「總、總之你先放開我!這樣根本沒法子睡!」   「那可不成啊……」忍痛攀上凌統的肩,原本放在對方腰上的手將他扣的 更緊。反正都耍過一次賴了,再多來個幾次,又有何不可?「才受了傷又挨了 你一拳,現在根本站不起來。」   「抱我的時候倒是很用力嘛……」凌統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要坐下來歇息,你自個兒扶好。」   「嘖。」   他再度氣惱不已,想不到這傢伙居然連拉他一把都不肯。好在對方還算有 點良心,看他抓緊了之後才慢慢坐下來。只是受了傷的甘寧仍有些使不上力, 每每在凌統身上滑溜不定,差一點就跌下來。好不容易都坐定了,甘寧才鬆了 一口氣。他不經意抬起頭,瞥見凌統微微泛紅的側臉,一時竟看的呆了。   「幹嘛一直看著我?」壓低了嗓子,有些不知所措。   「好像沒那麼冷了。」   不識好歹。這個念頭自凌統心底飛逝而過,然而這些埋怨卻都毫無道理。 他有些後悔方才的心軟,寒意是被驅走了,可引來的熱度如此熾烈,連他自己 都招架不住。甘寧整個臉埋在他懷裡,肌膚熨貼在微微敞露的胸前,扎人的頭 髮亦在上頭摩娑著,令他焦躁到想要逃開。   「不過還是謝啦!再怎麼說你也救了我的命……」   「都說了那不是自願。」凌統的聲音透著空虛。「說到底,要不是你那麼 衝動,我們也不會……」   「那是為了幫你耶!」甘寧反駁道。   「隨隨便便毀了橋,還害得我倆落難於此,這算哪門子搭救?」   「像你那樣一個一個殺,要殺到幾時?」甘寧有些不耐。「再說我相信, 就算掉了下來,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應付的來。」   「相信……別開玩笑!」   這話令凌統惱怒非常。老是裝做很了解他,對他和其他同僚沒什麼兩樣。 什麼寬宏大量不拘小節,分明就在嘲弄他!   而不明凌統心意的甘寧,自然對他的憤怒莫名其妙。「不想看到我的話, 把我丟在這就成啦!」   「笑話!你當我是那種小人嗎?」那雙細眉眼揚了揚。「而且把你冷死, 實在太便宜你了。」   「那我該感謝你手下留情囉?」   「知道就好!」   「哼!麻煩的傢伙……」   隨口罵了一句,甘寧卻懶的再辯下去,他索性閉上眼睛什麼都不管,就這 樣靠在那人身上歇息。這不似平日的衝動言行反倒令凌統很不自在,彷彿只要 繼續深究下去,事態就會逸出義理的範圍,落入更不可知的境地。他仰起頭, 試圖擺脫那些惱人的思緒。山野裡的朔風寒意逼人,被毀去的塔樓仍舊傾斜在 那兒,以為再深總會退卻的夜,卻四面八方朝他重重包圍……   只是為了不想欠仇人的情,就只是這樣,為何感到局促不安?   「這笨蛋,誰叫他替我擋下來的……」     ※    ※    ※   守住這座木橋,這是主公的命令,也是他立功的機會。   不願輸給那傢伙,至少在武藝上絕無退讓之理。皖城也好,濡須口也罷, 若非僥倖得勝就是趁其不備,根本不算什麼。   但只要這麼想,就會失了應有的分際。對手再怎麼可敬也還是仇敵,他們 的恩怨亦非三言兩語可以抵銷,就連為了爭功而嫉恨,都顯得太過輕饒。   所以只有廝殺,在生死交關中忘卻喪父之痛。武器沾了血可以輕易拭去, 染上紅袍之後卻只能逐漸成為它的一部分。他原想取而代之以遂行報復之志, 如今卻只能與之相安無事,逐漸習慣親人故去,逐漸對殺人之事麻木與熟練, 然後逐漸地,連自己的命都看的淡。   早已不知該為何而活,獨自抵擋大軍,卻不覺得是意氣用事。若能逼敵將 親自上陣,對之後的局勢會更加有利。憑一己之力撂倒一個又一個,重重包圍 的敵軍一度震懾,隨後一擁而上。   快撐不下去了嗎……   就這樣戰死也好,作為武將本該接受這樣的結局,然而他卻為了自己的無 能而痛心。他突然發現自己不是茫然無所覺,愈是把自己投向死亡,就愈不甘 心有志未成,就連他所恨之欲其死者,也沒有動他分毫的機會。   恍神之際一支槍往面門直刺,卻一個重心不穩錯開攻勢,橋斷了──   又是那個傢伙!明明就沒有悔意,以為賣了人情就可以。眼見斷橋的罪魁 禍首又拉了他一把,凌統不禁無名火起。就連主公的諭令都無法讓他原諒那個 男人,更何況只為了報恩!已經造成的大錯無法彌補,不識大體什麼的,他連 理都不想理。   但就算救他是出於私心,又為何遲遲不放手?抬頭觸及對方的目光,只一 眼便明瞭了下一步──   飛越而下的瞬間同時運勁,起勢,無雙亂舞!   兩人激發出來的氣勁融合為一,擊碎身邊的一切,擋住了落地時的衝擊。 在情勢危急的當下,他們終究還是活了下來。   最了解彼此的人非友即敵,那驚人的默契難道只在於一念之間?   從沒想過這兩難局面會有任何改變,但刺骨的風仍侵襲著他倆。凌統收緊 手臂,讓對方的頭更貼近自己的懷裡。夜裡沒有人聲,只有蟲鳴與風動,以及 無端興起的思慮隨暖意湧進心頭。再也不想迷惑了,縱然如今的他只覺得倦, 只能夠跟這個人一起靜待援軍,不過他依然可以緊抓著初衷不放。或許在了卻 這段恩情之後,就可以繼續恨下去。     ※    ※    ※   長夜將盡,曙光漸露。帶了大隊人馬尋人的呂蒙,終於找到他們兩個墜落 的地方。   見周圍的巨岩只剩一片飛沙走石,原以為這兒經過一番惡鬥,然而當他走 近一看,呈現在面前的卻是一派平和景象──   沒有爭執,沒有激戰,只有在餘燼旁衣衫不整,卻睡得安祥的兩人。   雖然不明白前因後果,但呂蒙卻鬆了一口氣。只是難得的和解稍縱即逝, 假如還有餘裕的話,他希望往後的日子能夠像現在這樣延續下去,而不會就此 打斷……   於是呂蒙下令收兵回營,然後他開始煩惱,該怎麼把他們叫醒。   【完】 -- 護衛兵甘統:我強烈懷疑這裡有主角威能…… 護衛兵凌寧:廢話!不然那句「勝者是凌統」是喊心酸的喔?       「真.無雙王子」開發頁:               http://narrenschiff.myweb.hinet.net/musou.html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66.105.64 ※ 編輯: AprilFool 來自: 218.166.105.64 (12/31 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