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moonbeast (安小兔)
看板BB-Love
標題[自創] 尋找瘋狂而寂寞的南方公園裡,阿尼的秘密王子(下)
時間Wed Apr 22 00:39:42 2009
「…你還認我是你媽?」穿著緊身衣裙的中年女子,看到阿尼的出現,
想也不想的就是一聲尖銳的譏罵。
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跟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孔,阿尼慘白著臉,想裝
出多一點平常模樣的武裝。
不會有事的…她已經不能再勉強你做任何事了。
你已經有能力保護自己了!
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不要怕…絕對不可以怕…
一但開始害怕,就什麼都輸了。
你最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的不是嗎?
阿尼!
「妳怎麼找到我的?」阿尼深深的吐息,手心用力的握緊,深深陷進自
己掌心的指甲所造成的疼痛,此刻卻是感覺如此的遙遠模糊。
「哼!」就是濃妝也掩飾不了臉上皺紋的女人,粗魯的呸了聲:「我是
你媽怎麼找你還要理由嗎?」
「妳不是…」阿尼的嘴角微微的揚起,冷然的看著眼前臉白唇紅的女
人:「妳不是很恨我、很討厭我嗎?」
「…妳找我做什麼?」阿尼彎下身,撿起剛才被自己弄掉的鑰匙:「那
個人呢?沒跟妳在一起嗎?」
說著,阿尼拾起鑰匙就越過那個自己稱為母親的女人,走到自己的房門
前,冷淡的看著女人一下子變得橫眉瞪眼的怒顏,殘酷的笑起:「…跑
了嗎?也對啦,憑妳的年紀,再怎麼賣也賺不了多少子兒供他揮霍了。」
「你…」女人氣急,一個巴掌摑下阿尼的臉,破口大罵:「…你這個不
肖子!這樣跟你媽說話!」
感覺自己被甩的頰上逐漸蔓延開的熱辣,阿尼只是淡淡的笑著:「妳從
來也不是什麼好母親吧?」
「啊…」靠著自己的房門,阿尼忍不住笑著說:「妳該不會是被那個男
人像是丟垃圾一樣的掃地出門了吧?」
看見女人聽了話之後明顯的畏縮,阿尼心微微一抽,暗暗的吐了一口氣。
看吧…不用再怕了,她傷害不了你的。
「呵呵…被男人甩了就想找兒子了嗎?」阿尼再吸了口氣,努力裝作若
無其事的說:「妳還覺得為了討好妳,我會像以前那樣任妳擺佈?」
「你…」受到刺激的女人,困窘的再度一掌甩上阿尼笑著的另一邊的
臉。阿尼還想說什麼的時候,從樓梯間傳來了一串讓阿尼臉色忽變,熟
悉不已的腳步聲。
開始放假以後,常常這個時間,只要阿尼在家,都會在面向巷子的窗子
後面偷望著,看著凱子背著背包,腳步輕快的從巷口的轉角出現的瞬間。
然後阿尼會開始在心中倒數,靠在門板後仔細的聽著門外的一切聲響。
等腳步聲落定在自己的門前,阿尼總是默默貼在門後,聽著門外的人用
有些興奮焦急的聲音,叫自己的名字,故意等一會才裝作忙碌的來開門。
隨著腳步聲的想起,女人也停下了還未說出口的話,看著下一瞬間出現
在樓梯間的高大少年。
沒想到會遇上其他人的凱子楞楞的看著,想著剛剛在眼前上演的情形。
被打了。
一下子不能進入狀況的凱子,察覺到女人投來不善的探視目光。
…阿尼被打了。
慢慢輸入腦中的這幾個字,讓凱子像是忽然像是開竅了一樣,看著女人
的目光一下狠劣了幾分。
女人看見眼前少年臉上忽變的表情,怯懦的向後輕輕一縮。
「媽的!」凱子快步的衝向前,用自己寬大的身體牢牢擋住了阿尼,嘴
中自然的罵出了在阿尼面前,從來不曾脫口的三字經:「妳這個婆娘從
哪裡來的啊?啊?怎麼隨便就打人啊?」
說著,凱子就要伸手去推眼前的女人。看見女人臉上明顯的懼意跟退
縮,阿尼想也不想的叫出口:「住手!」
緊緊鎖著眉心,凱子有些困惑的回頭看向阿尼。
阿尼鐵青的臉讓凱子忍不住擔心的向前,大手直接就想撫上阿尼的臉:
「阿尼?你還好吧?」
「別碰我!」阿尼慘白著臉閃過凱子伸出的手,被阿尼從來沒有過的激
烈反應嚇住,凱子吃驚的看著阿尼,伸出的手就這樣僵在空中。
為什麼你會在這個時候出現?為什麼我最不想被人知道的事,要這樣毫
無選擇的在最不想被知道的你面前坦白?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擁有更多,所以我一直努力對你溫柔。
我只是想要能保存一個記憶。
就算這個四季裡的溫柔只是一個甜美的假像,也足夠支撐我在離開你之
後,還能相信這個世界上,曾經有過一個愛笑的少年,那樣真切的曾經
只屬於我。
「阿尼…」凱子看著眼前像是受到極度驚恐的阿尼,心急的想抓住阿尼
不斷想退縮的肩膀:「阿尼…?」急切的呼喚卻叫不回阿尼漸漸渙散的
瞳孔。
「噗!呵呵呵、哈哈哈哈…」從背後忽然傳出的一聲爆笑聲,讓心慌不
已的凱子怒急的瞪眼向女人看去。
「你…原來…」女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倚在對面的牆上喘息著,頓了
一下,看著也同樣正望著自己的阿尼:「你真的就非要男人不可嗎…」
「呵呵呵…明明你就是男的…」女人將眼神轉向凱子,滿是鄙視的問:
「少年仔,男的有比較好嗎?」
忽然間,女人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一樣,再次笑了出來,充滿惡意的
表情說:「他告訴你沒有?就是…」
「妳住口!」就在女子正要說什麼的時候,被凱子擋在身後的阿尼像是
忽然回過神來似的,瘋狂的怒喊:「妳想說什麼?」
「妳想說什麼?啊?那是我的錯嗎?什麼都是我的錯嗎?」凱子抱住了
阿尼隨時可能撲上前去的身體,慌亂的想安撫懷中,冰冷的顫抖的身體。
「…不是嗎?」女人靠在一旁的牆上,冷笑著看著凱子和阿尼的糾纏:
「我所有的痛苦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都是你!要是沒生下你就好
了!」
「…」來不及處理腦中剛剛聽到的話語的凱子,感覺懷中沉默了的身體
像一下子被抽乾了靈魂一樣,瞬間疲軟了下來,沉甸甸的重量。凱子著
急的想用力撐起阿尼。
「阿尼、阿尼!」凱子急切的叫著阿尼的名字。
一旁的女人更搧風點火的對著凱子說:「少年仔,我勸你就算是要男人
也不找一個乾淨一點的,那這種不乾不淨的…」
「妳給我閉嘴!」凱子一手小心扶著阿尼,另一手用力的甩出了自己的
背包,以些微之差的距離避開女人的臉,砸上後面的牆壁:「我管妳是
誰,妳再說我今天就破例動手打女人。」
女人被凱子的氣勢嚇住,張開的紅口瞬間沒了聲音。
「走啊妳!操!」凱子威嚇的揚起拳頭,原本就算不是細緻的五官,此
時的表情顯得有些嚇人。
女人恨恨的瞪著被扶住的阿尼,忍不住說:「你…以為現在有人撐腰嗎?
告訴你這種事不會久的…你也是一樣的!跟我都是一樣的!」
已經被玩爛的東西不會有誰還想珍惜的!
聽著女人激動的言語,凱子舉步向前一衝,掄起拳頭作勢就真的要揍下
去。
在拳頭真的招呼上女人的臉前,因為女人的話回過神的阿尼抱緊了凱子
的腰:「不要…拜託!不要打她…」
「阿尼…」凱子轉過頭,扶住看著似乎是累極了的阿尼:「你還好嗎?」
阿尼只是搖搖頭,虛軟的想掙脫凱子的撐扶。
「對不起。」將手上一直緊緊拎著的,已經有些冷了的藥膳遞給凱子,
阿尼疲憊的說:「你回去吧,這個你帶回家吃。我…我跟她還有事要說。」
說著,輕輕的將凱子從身邊推開,轉身拿著鑰匙想開門。
試了好幾次,阿尼手上的鑰匙就是對不準門上的鎖孔。
撿起了自己背包,凱子從阿尼的背後抱住阿尼,伸出手握住阿尼拿著鑰
匙的,冰涼顫抖著的手掌,就著阿尼握著鑰匙的姿勢,將鎖匙密密嵌進
匙孔當中,輕輕一轉,打開的鎖發出了清響的一聲金屬敲擊聲音。
「我陪你。」低頭附在阿尼的耳邊,凱子極小聲的對著阿尼說。
打開了門,側身讓防備著凱子的女人進房。
接著進門轉身的阿尼,面無表情的轉身,搖搖頭對著一手撐在門邊的凱
子說:「回去吧!」
看著凱子堅持、擔心、請求的眼神,阿尼不再多說些什麼,撥開凱子的
手掌,砰的一聲就把門關上。
「住的還不錯嘛…」聽見阿尼關上房門的聲音,女人轉過身來,帶著敵
意的看著阿尼單薄背對著自己的身影:「你不要幫手嗎?」
等在門背陰暗處的阿尼,聽著門外始終沒有響起的腳步聲。
我…根本就不像你說過的,是個溫柔的人吧?
只是如果我可以,如果是你希望,我想傾我所有的給你我最多最多的溫
柔。
即使這一切都只是假裝。
反正我們之間也不會存在你說的未來。
有一天你會長大,有一天總會放開我的手,我只是希望在那一天到來之
前…在那一天到來之前,讓一切可以都美好。
就算都只是假裝。
這是我…不想被拆穿、不想被你拆穿的秘密。
除了學校之外,所謂的家這個場所,更是一個有著自己的法律跟正義的
治外地帶。
阿尼從暗處走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看著女人:「坐吧。」
安靜地走進房間,阿尼停在女人坐著的小桌對面,凌亂的放著雜物的櫃
子前,翻找著什麼。
阿尼找出藏在櫃子的底層,從他第一天搬進這裡,就丟進這櫃裡再沒拿
出來過的一個佈滿灰塵的正方體餅乾盒。
餅乾盒上的圖樣已經被磨光的幾乎看不清楚原來的模樣,只有幾個鮮黃
色的字體還依稀可辨。
明治兒童雞蛋餅…光看名字就讓覺得時間遙遠的一個餅乾盒。
阿尼輕輕的把鐵盒放上小桌,跟著坐在女人面前:「我有東西要給妳。」
女人戒備的看著阿尼,遲疑了好久才伸手碰了桌上的鐵盒。
「這是什麼?」女人將鐵盒拉近自己,問著阿尼。
阿尼只是遞過一把剪刀,讓女人方便竅開壓密的死緊的盒蓋:「這是妳
的東西。」
靜靜的看著女人開始動手竅開,已經好幾年沒見光的鐵盒,阿尼無聲的
觀察眼前,已經將近十年不見的女人。
女人幾乎還是跟記憶裡的一樣,這樣的衣服型式、化妝方法…就連那充
滿在空氣中的,幾乎令人窒息的濃重香氣也跟記憶裡的味道差不了多
少。
就連女人終於打開了盒子,拿出了盒中藏著的東西後,吃驚的的臉、興
奮焦急的翻動皮包找菸、手上有些顫抖的點火的動作,也跟遙遠的過去
那麼相同。
阿尼看著女子像是要舒緩自己的情緒般,用力抽了一口菸後,從俗紅的
唇中緩緩的吐出的煙霧。
女人抽煙的時候,總是一副放鬆的滿足神情。
阿尼曾經最喜歡女人抽著菸的時候,這代表此時的女人心情正好,而對
那個時候的阿尼來說,女人情緒的起伏,就直接關係著自己。
看著女人興奮的目光掃過她剛剛從盒中拿出,一一放在桌上的物品,阿
尼無法忽略掉女人厚厚的香粉下,隱藏不住的歲月痕跡。
「這是外公跟外婆要存給妳的。」阿尼看著女子臉上貪婪的表情,忽然
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女人摸著桌上的金飾的手忽然收了回去,抬起臉一副諷刺的笑:「你說
什麼啊?那兩個人怎麼可能…」
不等女人說完,阿尼直接打斷女人的話說:「這真的是外公外婆一直存
著,要給妳的嫁妝。」
說完,無視女人臉上出現的不信與嘲諷的表情,阿尼拿出隨身帶著的筆
跟便條紙,急急的寫著。
「…既然找得到我,妳應該已經知道,從妳跟那個人跑了以後,我被被
警察帶到社會局去的事吧?就是裡面的人找到外公外婆的。我被他們領
回去沒多久,外公就出了車禍死了。」阿尼低垂著頭,背出一串長長的
地址:「還好那個肇事者還賠了一大筆錢,我跟外婆的日子才過得去。」
「外婆…在我考大學的時候死了。胃癌,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外
婆死之前叫我一定要把這個盒子交給妳。」阿尼將寫好的紙條,輕輕的
轉了一個方向,遞給女人。
「…你說什麼啊?」安靜了一會,女人倔強的眼神看著阿尼:「這種事
怎麼可能…」
女人空洞的微笑著,扭曲的表情像是身上哪裡痛著:「他們…他們才巴
不得沒有我這個女兒…」
「我怎麼騙妳?」阿尼失笑反問,從盒底找出了一本舊的發黃的存摺:
「妳看本子上的日期不就知道了?」
女人翻開淡淡茶黃色的存摺,第一頁上面的日期,是讓人不可思議的久
遠。
阿尼看著女人一下失去氣焰的臉上,徬徨猶疑的表情:「這些錢真的是
外婆叫我要給妳的,原本是存要給妳辦嫁妝。」
可是妳走了,就沒再回去過了。阿尼淡淡的說著。
女人的情緒一下子爆開,用力的一拍桌子:「我怎麼回去?你以為我不
想要回去嗎?」女人憤怒的對著阿尼吼著:「帶著你我能回去嗎?」
「要不是有你,我就可以回家…也不用去賣…」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囂
著:「你有什麼資格來說我?都是你才害我這麼慘…」
女人說著,手往桌上一抓就向阿尼丟去。來不及閃躲的阿尼,額角上立
刻多了一道被生了薄鏽的盒蓋劃破的紅痕。
鐵皮盒蓋甩到牆上發出了鏘啷的聲響,女人看著阿尼的表情一下子閃過
了驚訝、歉疚…還有不知所措。
阿尼看著女人臉上的慌亂,思緒瞬間和某個記憶的片段重疊,忽然間,
阿尼哭著笑了。
這個世界從來就不完美。
就算是我再怎麼不願意承認,我和妳,我們,卻是比起我能想像到的還
要更相似。
阿尼哭著笑著,看著都過了這麼久了,似乎還是一點都沒變的女人。
「…拿著妳的東西走!」阿尼雙手掩面,像是忍耐許久後的哭泣著:「妳
走,不要再來找我了…」
女人有些無措的看著眼前哭泣著的阿尼,眼神不斷的在阿尼和桌上的首
飾間飄移著。就在女人終於伸出手的時候,阿尼忽然間出了聲。
女人向阿尼伸出的手瞬間停頓在空中。
「那些東西夠妳過日子了…」阿尼將臉埋進縮起的腿間,沒看見這一
切,嘶啞的聲音說著:「這就是妳想要的吧?拿了妳總可以走了…」
女人有些瑟縮的後退,換上倔強的臉一掃剛才的慌亂。像是逃難似的,
急急的將桌上的東西給通通塞進隨身的皮包中,起身就真的要離開。
到了門邊的時候,女人停下了腳步,有些遲疑的轉頭,看著縮成一團哭
泣的阿尼。女人似乎是想到什麼,可最後女人只是低下頭,轉身急急的
開門。
「啊!」沒想到剛才的高大少年就站在門外的女人,被忽然冒出眼前的
人影嚇住:「你…」
凱子冷漠的俯看著女人,伸出手一把將女人強拉至門外,進了阿尼的房
後轉身。
女人藏不住臉上焦急、驚訝、困惑…或許還有一些悲傷的表情,映進了
凱子的眼。凱子有些放軟了自己臉上的表情,輕輕的關上門。
阿尼聽見關門的聲音後,沒多久就感覺自己被抱進一個好溫暖的懷抱
裡。
「哭吧,我會陪你。」低沉的,已經成熟的聲音在阿尼的頂上響起:「可
是要答應我,哭完了以後就要笑喔。」
深夜,即使是在門窗緊閉的室內,不知道從哪裡還是不斷吹進寒冷的
風。在厚厚的被子裡,緊緊相擁的兩人彼此取暖。
「剛剛她說的都是真的。」極力作出平復了的淡陌聲調,阿尼不動的任
由凱子把自己抱著,無焦距的眼神茫然看著遠方說。
凱子只是雙手一緊,箍住了阿尼細瘦的身體:「喔。」
阿尼沉默了一下才問:「你不想問嗎?她說的…」話沒說完,凱子伸手
就將阿尼的嘴捂住,阻止阿尼要說的話:「等你真的想說的時候再告訴
我吧!」
「…你長大了。」微微的笑了,壓抑著的暗啞的聲音,阿尼重新靠回凱
子溫暖的胸口:「那我給你說個故事。」
閉上眼睛,阿尼平淡的說:「每個故事的主角總要有個名字,姑且就叫
他阿尼吧。」
有一個叫做阿尼的小男孩,他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
雖然如此,阿尼卻也沒有覺得缺少了什麼,因為阿尼有一個很會打扮、
很漂亮年輕的媽媽。
阿尼跟媽媽總是睡到黃昏的時候才起床,然後媽媽會牽著阿尼的手,兩
個人一起到租的小套房外面的小麵攤吃飯。
那個時候,阿尼的媽媽看著阿尼吃飯的樣子,總是很快樂的笑著笑著,
然後替阿尼擦去臉上的菜渣。
吃了飯媽媽會打扮得很漂亮去工作,阿尼會一直看家,直到早上媽媽帶
著早餐回來為止。
阿尼漸漸的長大,上了小學。
開始上學之後,阿尼的作息慢慢的跟媽媽錯開,媽媽也不再帶著阿尼到
樓下的麵攤吃飯,總隔個幾天就塞些錢給阿尼,要阿尼自己去買。
阿尼漸漸知道很多事,關於年輕美麗的母親,關於自己曖昧的身分,關
於這個社會對自己以外的其他事務的惡意即漠不關心。
阿尼相信,一定是因為媽媽很愛自己的親生父親,所以才會生下阿尼。
能夠被自己開朗溫柔的母親這樣身愛的男人,一定也是個開朗溫柔的人
吧?這樣想著,所以阿尼從來就不覺得,自己的母親如別人眼中的低下。
有一天,媽媽帶回了一個男人。
媽媽說了從今以後,男人就要跟她和阿尼住在一起。
雖然阿尼不喜歡那個叔叔看著自己的眼神,但是看到媽媽臉上,從來阿
尼就沒見過的快樂笑臉,阿尼就覺得,這一切都無所謂。
從男人來了之後,阿尼就更少有機會,能跟媽媽撒嬌了。好幾次阿尼晚
上回家時,總看見男人黏在媽媽身邊,媽媽會被男人的話逗笑,接著就
從皮包中拿了錢給男人。
阿尼這個時候就像個外人似的,只能沉默的走回自己的房間。
男人原本都是跟媽媽一樣,在黃昏出門,直到天亮才回來睡覺的。
但是在阿尼上了國中之後的某一天,男人跟著媽媽出門之後沒多久,就
折了回來。
他們同居了這麼久,這還算是第一次,阿尼男人單獨相處。
那是一個就快要春天了的傍晚,天很涼很涼,黃昏漸漸拉長。阿尼沒察
覺男人偷偷摸摸進了自己的房間,從背後一把將坐在書桌前的自己拖上
床。
掙扎只是換來更用力的毆打,腥熱的液體不斷的流進阿尼嘶喊得沙啞的
喉嚨,梗住呼吸。
被壓下的枕頭遮蔽的視線,阿尼看不見男人對自己做的事,但是身體感
覺到的超乎自己所能想像的痛苦,卻一再的侵襲著阿尼的每一條神經。
連疼痛的叫聲都被蓋在臉上的布團遮掩,阿尼懷疑自己在這樣的痛苦
中,為什麼還沒有死去?
為什麼沒有死去?
天亮,完事之後連收拾都懶得的男人,就這樣大剌剌的睡在阿尼的房
裡,迎接回來的媽媽。
阿尼動不了躺在床上,看著媽媽進來。
放鬆後委屈的淚水,在此刻絕堤。阿尼看著媽媽,用已經破啞的聲音細
喊著媽媽。
媽媽只是呆楞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被媽媽進門的聲音吵醒的男人起身,看見門邊站著的媽媽,只是愛睏的
問了聲,之後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從阿尼的床上起身回到媽媽的房間。
男人走了,只剩下兩人的小房間,阿尼哭泣著看著門邊的媽媽,想要一
點安慰。
過了好久媽媽卻都沒有走過來。阿尼被淚水泡著的朦朧視線中,媽媽的
臉變的扭曲猙獰。
『我哪裡對不起你?你要搶我的男人?』最後終於走到床邊的媽媽,痛
苦扭曲的表情質問著阿尼。
阿尼拼命的搖頭,比起移動身體所帶來的疼痛,胸口像是有什麼正在崩
落,有什麼正一點點的從那個缺角,慢慢的流出。
媽媽的拳頭用力的、用力的落在阿尼滿是瘀傷赤裸的身體。
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阿尼,沒有掙扎的承受著媽媽的責打,看著媽媽
變得扭曲的美麗臉上,一顆顆隨著質問落下的晶瑩淚水。
曾經那麼美麗的笑容,阿尼不知道也可以變得這麼的破碎醜陋。
『他是我的、是我的!是我賺錢養他的!你是哪一點比我強?我是哪裡
對不起你了?』女人用力的搖晃著阿尼,逼問著阿尼。
阿尼說不出話,像個啞巴一樣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一直不停的搖
頭。
這麼美麗的笑容,自己最愛的笑容,也是自己破壞掉的那麼溫柔的笑容。
原來沒有什麼是真正屬於我。
原來我是如此徹底的貧乏。
說到這裡,阿尼沉默的看著自己在空氣中變成一團白霧的呼吸,為了凱
子從自己頸間傳出的哭泣淡淡的笑了。
「故事還沒全完呢…」阿尼伸出包在溫暖棉被中的手,輕輕撫慰著凱子
有些硬的卷髮:「女人不笑了,男人愈來愈難從女人手上拿到錢,一拿
不到錢就開始對女人拳打腳踢。後來,男人在外面欠了債,決定一走了
之,女人就跟著男人一起走了,留下了阿尼一個人。」
「阿尼後來被女人的父母帶回家,才知道當初,女人當初的逃家,是忍
受不了父母對自己要事事完美的要求。根本就沒有一個女人深愛著的溫
柔開朗的人,阿尼原來是一個過了退貨期限才被發現的東西。」說到這
裡,阿尼笑了。
「故事說完了。」阿尼勉強睜著紅腫的眼皮,埋在棉被中小聲的說。
凱子閉著眼均勻的呼吸著,維持著一定節奏的心跳就在阿尼的耳邊敲
著,好幾次阿尼都覺得,讓自己無比放鬆又心安的聲音:「阿尼…,你
說那個小阿尼恨媽媽嗎?」
「…」沉默了一會,阿尼酸澀的抬眼看著凱子笑著:「我怎麼知道那種
事?」
原本仰躺著的凱子,輕輕的側了側身體,一手攬過阿尼的腰,一手枕著
著頸子看著阿尼,認真的問:「那阿尼呢?你恨她嗎?」
「…她只是在母親和女人之間,選擇了一個角色而已。」阿尼迴避著凱
子的視線,淡淡的說。
「不要跟我說謊。」凱子忽然有些生氣:「不能原諒的事情就不要原諒。」
凱子看著阿尼,認真的問:「對吧?」看著阿尼的沉默,凱子接著說:「你
不原諒沒關係的!不要勉強自己…我…就算阿尼是這樣,我還是會喜歡
你。」
所以不要假裝你沒有受傷,不要說得好像事不關己。阿尼聽著凱子真的
動了氣的話,想起女人不小心弄傷自己時,臉上瞬間閃過的,融合了驚
訝、歉疚、不知所措的表情。
很久以前,在那個寒冷的早晨,那個開心的拿著早餐推門而入的母親臉
上,也曾經出現過這樣的表情。
而有很多事情,總是要很久以後才會懂得。
時間或許不會治癒些什麼,也不會讓什麼變得雲淡風輕,也不能帶走那
個傷痛;但是,隨著時間的過去,人總是會多看得一些什麼,總是能多
懂得一些什麼。
阿尼笑著,輕輕的撫摸著凱子生氣的臉,輕柔的手勁像是手下的東西是
一觸即碎。
「我真的,真的真的是這樣覺得的。」阿尼笑著保證:「我不怪她了。」
這麼久這麼久,我只懂得一件事。
那件事還是我最近才懂得的。
所以我知道,女人…只是在這樣的複雜中,選了一條自己能夠理解、或
是相信、或是得到解脫,讓自己輕鬆的方向。我想每個人,都只能做這
樣的選擇吧?
「阿凱…」阿尼輕輕的吻著凱子,笑著翻身壓在凱子身上:「你還想要
我房間的鑰匙嗎?」
如果對象是你,就算是不被原諒我覺得都無所謂。
就這一次,讓我留下你,留下一個愛笑的少年,留下一個只有我的痕跡
的笑靨。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完美,可是現在的我卻是如此的深愛著它。
我跟她太過相似,相似到這一切超越了我所能想像的範圍。
有一天,你會知道,我根本不是你所想像的那個溫柔的人。拜託你到了
那個時候,千萬不要原諒我。
千萬不要原諒我。
天亮的時候,凱子翻開被子,起身拿床下擱著的自己的背包。阿尼跟著
坐起,靠著冰涼的牆面望向凱子穿著毛衣的背。
當凱子轉身時,阿尼立刻用力的溫柔笑著。
「那…我走囉。」凱子開心的笑著的臉,讓阿尼的眼眶莫名的紅了。
「…」凱子看著阿尼紅起的眼眶,又爬上了床:「不要一副這麼寂寞的
表情嘛,我一定會上阿尼指定的那間學校的。」
抱著阿尼快樂的又親又吻,凱子充滿自信的笑著:「要不然阿尼現在給
我鑰匙也行啊…反正我一定會上的,早一點給也沒差嘛!」
阿尼看著凱子那樣自信快樂的笑,只有自己身影的眼睛。
樂觀開朗又溫柔堅強的凱子,這麼善良的凱子,以後一定也不會變吧?
一定也是這麼愛笑的,像個太陽一樣,總是溫暖得近乎炙人的熱度。
「阿凱,你要注意健康喔!」阿尼忍著心中的悲傷,努力的想笑著:「要
健健康康到變成一個長滿皺紋的嘮叨老公公喔。」
「長滿皺紋又嘮叨…」凱子有些不滿的說:「幹麼不說是充滿智慧又幽
默風趣的老公公啊…?」
「阿尼到時候你還會喜歡我嗎?等到我變成充滿智慧,又幽默風趣的老
公公的時候…」凱子期待的問。
阿尼曖昧的點頭,看著凱子臉上的笑:「就算是長滿皺紋又嘮叨的老公
公,我還是會喜歡你。」
「嘿嘿…」凱子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小聲的靠在阿尼的耳邊:「我
也會喔,就算是阿尼哪天老年痴呆了,我還是會喜歡阿尼的。」
「嗯。」阿尼伸出手,抱著少年寬廣的背,微笑的點頭。
短暫的沉默中,清晨的陽光漸漸的強烈,冰涼的空氣中光線並不刺眼,
但是阿尼還是忍不住掉下淚。
昨天晚上,阿尼答應給凱子鑰匙,條件是要凱子考上大學。
兩人還約定了,為了不分心,凱子放榜前不能再到阿尼房裡。
凱子一口就答應了阿尼,自信滿滿的揚言,一定會拿到的。
阿尼感覺著凱子的熱度,在意識最迷亂的時候清楚的知道,自己絕對不
會再被拋棄的。
「阿尼為什麼哭了?」凱子輕輕吻嚐著阿尼的眼淚問著。溫軟溼熱的舌
頭在自己冰涼的頰上舔舐的感覺,讓阿尼輕輕的顫抖著。
「我只是覺得很幸福。」阿尼小聲的回答。
凱子爬下床,向玄關走去的時候,阿尼一直坐在床上安靜地看著凱子寬
闊的背影。
看到凱子像是忘了什麼回過頭來時讓阿尼吃了一驚。
「…怎麼了?」強壓下心中的不安,阿尼試著笑問。
凱子抓了抓頭,笑著問:「阿尼能不能給我一個護身符啊?」
阿尼有些疑惑:「護身符?」
「對啊,見物如見人,讓我時時刻刻記得我們的約定,保佑考試順利的
護身符。」凱子笑著解釋。
「…」阿尼四處望著,不知道要拿什麼給凱子好。
凱子輕輕的拿起桌上的鑰匙,拿下了其中的一個玩偶:「就這個吧…可
以嗎?阿尼?」
阿尼看著被凱子解下的凱子玩偶。
玩偶因為阿尼時常握在手上的緣故,變得有些磨損殘破。
「那個…」阿尼遲疑著,看著凱子臉上的笑容。
考慮了好一會,阿尼才輕輕的點頭:「好,你帶著吧。」
看著得到允許之後的凱子開心的笑著,將只剩下一個人偶的鑰匙圈交到
阿尼的手上,輕輕的彎腰,拿著凱子人型輕輕的在阿尼的人偶上吻了一
下:「對不起啦,我很快就會讓你們兩個小親親團聚的。」
高中的學校很快的開學了,凱子不再來到阿尼的門前之後,阿尼立刻開
始準備著搬離這裡。
從書店裡要了紙箱,阿尼孤單的坐在不知不覺變得擁擠的房間。
會變得擁擠是因為多了一個人的東西的緣故。
綠色的馬克杯、壓的扁扁的坐墊、牙刷、自己不怎麼感興趣的推理小說…
阿尼收拾著為了凱子而一樣樣增加的東西,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阿尼衝動的想開門,在接觸到門把的時候,忽然想起少年是不會這樣敲
門的。少年總是扯著嗓門急切的呼喚著自己的名字,然後在門開的瞬間
對著自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遲疑的開了門,門外是那天離去時什麼都沒說的女人。
臉上胭粉未施的女人,有些猶豫的看著吃了一驚的阿尼,好久才吶吶的
問:「我可以進去嗎?」
坐在排著箱子的室內,女人看著明顯搬動過的房間。
「你要搬家嗎?」女人看著就坐在自己對面的兒子,試探的問。
阿尼看著收拾到一半的房間,不置可否的點頭。
沉默了好一會,女人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問:「你已經決定要搬到哪
裡了嗎?」
「…」阿尼看著女人,過了一下才說:「學校宿舍。」
「宿舍啊…」女人喃喃的說著,邊想著說:「這樣方便嗎?你…應該是
要畢業了吧?」
「你接下來是要當兵吧?」女人接連問著,抬起眼卻看到阿尼防備的看
著自己的眼神。
明顯畏縮了的女人低下頭,好久才小聲的問:「你還恨我嗎?」
「…」面對阿尼的沉默,女人忍不住哭了起來,著急的抬頭:「對不起!
但是…」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阿尼看著在自己眼前,跟那個時候一樣,哭泣著的女人。
用力的眨眼,阿尼知道自己明瞭了女人那個時候心中的恐懼與悲傷。
一個人面對選擇的時候的無助,放手一搏所需要的勇氣,阿尼知道了,
所以不怪。
「我以經不恨妳了。」阿尼忍著淚說著:「所以妳也不要再跟我道歉,
就讓事情過去吧…」
女人看著阿尼,好久好久才問:「你長大了…這幾年你…過的好嗎?」
阿尼垂下頭:「外公外婆很照顧我。」
「是嗎…?」女人因為阿尼的答案,有些安心的低聲重複的說著:「是
嗎…?那就好…那就好…」
「我想…」過了一會,女人鼓足了勇氣,坐正了身體有些緊張的問:「我
們一起住吧?」
看見阿尼對於自己的這個提議似乎覺得不可思議的表情,女子著急的解
釋:「我不是…什麼意思!是…我們到底還是一家人吧?我…我是真的
很想補償你的…」
女人說到最後,滿臉渴求的看著阿尼:「真的…我們終究還是母子吧?
我想了好久…」
我們再一起生活吧?
阿尼無言的看著女人期盼的臉,發現那一段美好的日子,真的過去了。
在那一段孤單的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的日子裡,阿尼知道,其實自己還
是偷偷等著有一天,女人忽然出現,重新跟自己回到那個單純的生活。
這樣的夢真的過去了。
畢竟自己等著等著,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不再是個孩子了。
已經是個被現實弄得暈頭轉向的大人了,已經不會再是那個會為了一個
夢等著的孩子。
「對不起…」阿尼流下淚,心痛萬分的道歉著。
女人像是已經料到阿尼的答案似的,只是鬆了一口氣,有些無力的笑
著:「沒關係…我早知道的…」
雖然知道,但是還是想問問看。想賭賭那萬分之一的可能。
這樣笑著流淚的女人,還是跟那個時候一樣沒變,就算是知道會受傷還
是願意放手一搏的有勇無謀。
「是那個男孩子的緣故嗎?」女人問著:「你要跟那個男孩子在一起
嗎?」
阿尼一下子溫柔的笑了,心痛萬分卻無比幸福的搖頭。
啊啊…一定,不管多久以後,就算是真的變成了一個痴呆的老公公,什
麼都忘了的老公公,只要想到那個少年,那個只對自己笑著的少年,不
管是多久以後自己一定還是能這麼幸福又心痛的笑著吧?
女人不明白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我不想再被拋棄了。」阿尼淡淡的說著,女人一下子明瞭的眼,立刻
又湧上淚水:「對不起、對不起…」
因為不想再被拋棄,所以這一次,換我拋棄你。
趁著你的眼底,還只有我的身影的時候。
人生來來走走,誰都留不住什麼。
除了美好的記憶之外。
「媽…」阿尼看著女人因為自己的這個呼喚而急切的抬頭,輕輕的笑
著:「我放假會去看妳的。」
溫柔的抱住因為這句話撲進自己的懷裡的女人,阿尼閉上眼睛,腦中清
楚的浮現出愛笑的少年的身影。
千萬不要原諒我啊…
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毫不懷疑,對於你答應的每一件事都深信不已。
就算是現在…又或者是很久以後,我還是會像現在這樣的堅定不移。
只是這個世界,不是這樣就可以。
我只是希望,你永遠不要知道這個實情,只是希望你永遠都能只是那個
愛笑的男孩,永遠都會一眼在人群中找到我,直直的向著我的方向跑來。
我會在心裡,埋著這樣一個只屬於自己的你,從此如果我對哪個人溫柔
的笑著的時候,就是因為自己想起了這一個秘密。
不要原諒我的逃走、不要原諒我的自私、不要有一天真的把我從你的心
中放下。
冬天過去,春天過去,夏天很快的就來臨。
阿尼頂著灼熱的太陽,從部隊回到了這個南方的城市。
女人之後就在這個離女人家鄉很遠的地方落了腳,在補習街附近的路上
開了一家賣飲料的小店。
阿尼看完了母親,離去的時候正好是金黃夕陽鋪地的時候。
阿尼想起,放榜的那天,他查報紙榜單時的小心翼翼,就怕一個疏忽漏
了一個名字的心情。
在約定的學校的某系所,就清清楚楚的端正印著一個,即使只是這樣的
鉛字體也能讓阿尼心跳不已的名。
走在不知道曾經走過幾次的熟悉街道,不遠的前方,南方書局斗大的招
牌就懸空高掛著。
停在路口前,阿尼靜靜的看著對街上,還是擦的晶亮的落地窗。
「…阿尼?」聽見有人吃驚的喊著自己的聲音,站在路口的阿尼轉頭向
叫著自己的方向看去。
是以前一起在書局打工的同事。
「你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同事驚訝的笑著,拍著阿尼的肩膀。
阿尼只是曖昧的笑著和同事寒喧著,因為凱子總是在書局裡這樣叫他,
後來竟然所有的人都跟著這樣叫了。
說的正高興,忽然間,那個同事卻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一下子凝重的
說:「對了,你應該不知道吧?那個常常來找你的男孩子啊,前一陣子
放榜的時候,出車禍走了。」
吵鬧的街一下子沒了聲音,阿尼在原地僵著,一下子不能理解同事剛剛
到底說了什麼。
「對不起…我剛剛沒聽清楚…」阿尼鎮定的聲音問著。
「就是那個第一個叫你阿尼的男孩子啊,他應該是要去書局找你吧?那
一天也是這個時候,剛好前面的路在施工,又碰到下班的車潮,路上塞
得很,他可能等的不耐煩就跟著別人一起闖了吧?」同事放大了音量說。
……!
「可是不知道怎樣,就有車子忽然衝出來,也沒有人看清楚到底是怎
樣,那個男生就倒在路上了。」
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書局的老闆看到的時候有叫救護車,但是塞車根本就動不了,那個男
生好像根本沒等到救護車來就過去了。」
事情應該是…應該是…
「好可惜,聽老闆說男生手上到最後還一直抓著自己的成績單耶!好像
考得很不錯…你跟他那麼好,不知道是不是要拿給你看的?」
應該是你沒找到我;應該是你不原諒我的欺騙;應該是你會接著上大
學、認識其他的人,應該是你會健康平安的繼續你的人生,然後有一天
變成那個我想像了不下萬次的老公公的模樣!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啦…」發現阿尼不對勁的臉色,同事察覺到自己
的失言,急忙的說著:「不要誤會啦…這種事你也不希望發生嘛!」
「…阿尼?阿尼?」同事哩哩拉拉的扯了一大堆,發現阿尼的思緒似乎
已經不在自己的談話上:「你還好嗎?」
看著阿尼青白的臉色,同事擔心的問著,阿尼機械式的點頭。
忽然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同事轉過頭看著等在後方的友人:「啊!我
該走了…阿尼你不要緊嗎?」
阿尼感覺自己似乎是笑了一下,同事到底說了什麼他已經聽不清楚了。
只見同事向自己點了下頭,便轉身跑向後方等待著的人身邊。
阿尼轉身看著路口,才一下子的時間又塞車了。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煩躁,這個世界似乎被四周的車聲人聲給震動了,
過多的廢煙像是連空氣都在燃燒。
阿尼卻什麼也聽不見,也感覺不到。
站在路口好一會,一點移動跡象都沒有的車陣,讓阿尼身邊的人們開始
煩躁,阿尼感覺有人正從自己的身邊竄過,衝向路口。
是阿尼熟悉的制服。
想也不想,阿尼直覺的跟著踏出腳步,想追上那個熟悉的顏色。
忽然間一個用力的煞車聲響起。
被用力向後拉去的阿尼,躺在路肩的分隔島的樹下,這個世界的聲音溫
度一下子又向阿尼襲來。
一波波向自己圍上的人群的討論聲、詢問聲,應該是司機的叫罵聲,一
下子全部湧進阿尼的耳朵。
阿尼楞楞的看著人群,撐在雜草皮上的手掌似乎摸到了什麼。
阿尼輕輕的用指尖試探著,慢慢的將小小的物體握進手心,拿起至眼
前,顫抖的將手掌張開。
有些骯髒磨舊脫色的凱子的人偶。
阿尼只覺得全身發冷的顫抖著,手上的人偶的鐵製掛勾跟著阿尼的顫
抖,反射出了夕陽的美麗橘光。
那個愛笑的少年…
將這個玩偶送給自己的少年…
是怎樣的奔跑著,怎樣的著急呢?
會讓少年緊緊握在手中的玩具脫手的,是怎樣強烈的撞擊啊?
在這樣美麗的夕陽下,這樣擁擠的車陣中,朝著自己所相信的目標直衝
而去的愛笑的少年。
不管是怎樣,是不是…是不是少年始終都不知道,其實在前方,自己已
經不在原地等待了呢?
什麼都不知道的你…
你還依舊是那個愛笑的少年嗎?
你還是在這條路上跑著,想著我就在路的那一端拿著鑰匙等你嗎?
你還是那個會朝著我的方向直奔而來的少年嗎?
你還相信著嗎?
你看見我了嗎?我在這裡!
可是我看不見你了!
你還是只對著我笑嗎?
你的眼底還是只有我的身影嗎?
你…你還想要我房間的鑰匙嗎?
告訴我…我不要這樣子和你擦身而過啊!
「阿凱…」阿尼下意識的叫著秘密的少年,感覺有人搭上自己的肩膀,
渾身顫抖的抬頭望著陌生的人們關心的臉。
告訴我,你有沒有在這條路上看到過一個少年?
一個很愛笑的少年。
會讓你在看到他的瞬間,忍不住想像究竟那張愛笑的臉,會成為怎樣佈
滿皺紋的老公公的少年。
你看過嗎?請再仔細想一想,拜託你…
我還有一件事一定要告訴他…
我還欠他一把鑰匙…
誰來告訴我啊…
我的秘密王子是上那兒去啦?
誰告訴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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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誓只要是能找回來的檔案
而且是我還沒寫完的
我一定會把它寫完Q口Q
老天爺你就幫幫我吧Q口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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