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夢-------------------
刺眼的陽光自窗外斜射進來,驚動了床上的梵天。
半瞇著眼,他慢慢坐起了身,向四周環顧了下。那熟悉的場景,簡單的擺設,和鼻中嗅
到陣陣的梅花淡雅清香,在在都告訴著他,這裡是笑情山鄉---蟻天的臥房。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對了...記得是與鬼王棺發生衝突,鬼王棺那個
十惡不赦的魔頭使了陰招,在掌氣裡加了迷情散魂香......迷情散魂香?!
渾渾噩噩的神智在此時驀地清醒,腦海中殘存的記憶,竟是一幕幕與蟻天造愛的情景。
瞠大的眼眸充斥著不願接受的神情,翻開原本蓋在自己身上的錦被,赫然驚見雪白的
床單上漾著一點一滴的朱紅赤斑!
原本只想單純以為只是夢境的他,此時已知道是自己在自欺欺人。如鬼王棺所說,自小
便皈依佛門的他的確還是童子之身,但就算再怎麼不經人事,幾百年的武林打滾,也讓
他有足夠的認知去判斷事實。而事實便是---他與海殤君,逾越了同性之間該有的情誼,
發生不該有的關係......
「天哪......」輕觸著已然乾涸的血漬,他的聲音,開始顫抖。「為什麼......會變成這
樣子?」
強烈的羞愧和不恥與自身修習以來所遵循的禮教倫常,從兩個不同的方向惡狠狠地刺入
他的胸口,眉頭糾結,臉色更是白了一片。
無奈地嘆氣搖頭,他匆匆下床,欲整理好自己的衣束,豈知腳才落地,一陣劇烈的痛楚
馬上傳遍全身。
「唔!」
硬是將苦楚悶在喉中,但身體已無力地癱倒在地。洽巧,被剛進門的蟻天見著了這一幕。
「梵天!」他焦急地上前攙住他,眼底下的溫柔關愛展露無遺。「摔傷了沒有?」
慢慢抬起眼來,只見蟻天仍身著就寢時所穿的白色襯衣,一副藍髮披散的模樣,顯然也
是剛起身不久。這麼一來,他更能肯定昨夜他們的確是......
一迎上他柔情流轉的火色瞳孔,不知怎地,鼻頭一酸,眼眶一濕,淚便落了下來。
帶著愧疚的心情,蟻天輕輕捧著他的秀臉,柔聲道:
「昨夜,你也是這樣哭泣。眼淚成珠成串地滾落,不只灼燙了我的身,更弄疼了我的心
。每一滴淚,都像是千斤巨石一樣壓在我的心板上,令我喘不過氣。直至昨夜,我才明
白這份愛對你我來說,皆是個沈重的負擔。但是我不後悔,有了你,蟻天海殤君今世無
憾......所以,我請你,求你,也不要後悔,好嗎?」
梵天心中一慟,淚水竟再也止不住。
「你說過......你走你的獨木橋,吾過吾的陽關道。今世今世,我們已經情止緣盡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來糾纏吾?」
「情止緣盡?哈。」蟻天笑了笑,扶他直起身,又將他攬入了懷。「怎麼可能?你明知
我恨不得糾纏你生生世世。我明白你的苦衷,知道那夜你所說的並不是真心話,我很清
楚是誰要你做這樣的抉擇。但是......我請你想想我好嗎?難道你真的忍心見我為你憔悴
至死?」
「憔悴至死?」倏地推開了他,忍著痛退離他三步之外。「不要對吾用這麼嚴重的字眼
,吾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那就接受!」蟻天又要靠過去。
「別過來!」梵天抬手阻止他的前進,眉心之間佈滿了愁苦。「是該吾求你,請你...
...別再接近吾了,遠離吾吧!我們......這段感情,是錯誤,是不該啊!懸崖勒馬吧!
不可再錯下去了......」
「我偏不!」蟻天一個箭步衝到他身前,又狠狠地把他揣進懷中,不肯讓他逃離自己的
情網之外。一種苦苦壓抑的湃然情感已經快將他的理智逼瘋。
「這也不對,那也不對,什麼都不對!你總是這樣,顧慮這個,顧慮那個,擔心天下蒼
生,就是不在乎我!你什麼時候可以回過頭來,正視我對你的感情?你......你真是讓
我愛得咬牙切齒呀......我只不過是愛上了一個人,而這個人,正好是我的好友罷了,我
怎麼會錯?怎麼會錯?如果我有錯,那麼祝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之言,又豈不是荒誕無
稽的欺世笑話?同樣是愛,哪裡分什麼該或不該?『接受』二字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難
如登天?我就這麼令你為難?」
「不對不對不對!不是這樣的!」用力掙開他的掌握,梵天無助地退到牆邊。他的字字
句句,一言一語,都像是一根針,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口口聲聲明白吾之苦衷,其實你一點都不明白。你不知道吾要的是什麼,只是一味強
逼吾接受你;既然你清楚這份愛有多沈重,怎能再要求吾接受?真正的愛不是這樣的..
....你如果真的愛吾...就應該放棄吾,讓吾自由......讓吾走......但你卻做不到!你
......你根本就是自私!你只是為了你自己而已!」
「我自私?」蟻天瞪著受傷的眼,痛心地揪著梵天,不敢相信這樣的話竟會出自他的口
中。「沒錯!我是自私!所有身陷情字的人沒有一個不是自私的!我早說過,我不是聖
人,無法摒除七情六慾,和那份狂戀你的心!我是為了我自己!因為我想幸福,我要快
樂!而我的幸福快樂,必須靠你給我!看你故作堅強,我沒辦法不心疼;看你暗地心傷
,我沒辦法不憐惜!沒辦法見你這樣折磨著自己!你要大愛世人,卻讓兩個人嚐盡痛楚
,這公平嗎?」
「所以你想盡辦法佔去吾的身體,以為這樣就可以完全得到吾,讓吾正視你的感情嗎?
不可能的......在吾心中,錯就是錯,永遠無法變成對的!」
「百世經綸!」此生首次沈痛地暴吼他的名,蟻天血色的雙目已然燃起怒火。「你怎能
認為昨夜之事,是我的不擇手段?百年相交相知,你怎能這樣不了解我,這樣誤解我?
你......你真是讓我心寒......」
捧著碎裂的殘心,蟻天愴然與他拉出距離,五官輪廓,盡是無可名狀的悲忿與痛心。
「我蟻天海殤君,可以在此對天立誓,我對百世經綸一頁書的愛,蒼天可鑑,日月可表
!我的愛,我的情,坦蕩無愧,也深刻濃烈!縱使想要你的心一如狂濤駭浪洶湧,我也
從未想過要藉著佔有你來得到你的一切!我若是這樣的人,那夜在這裡,你以為你還能
保有處子之身嗎?我一直在等你心甘情願投入我的懷抱......我等得好苦,等得快發狂
......你卻依舊將我推開......你若是真不懂我,那就當我是你口中趁人之危的小人好
了!事實已經發生,錯誤也已造成。昨夜,對我來說是最美好的一夜,就算你再怎麼否
認,也必須認清這個事實,改變你的態度......」
「改變什麼態度?」梵天情緒激動不能自己,雙腿一軟,跪倒在地。神思突然渙散,所
說的話也好像不是出自本意了。「吾已茫然......」
「梵天......」即使不被了解,面對這樣柔弱無依的梵天,蟻天還是無法對他生出任何
恨意。「梵天......相信我,我會負起一切責任的......」
「你要怎麼負責......?你根本就不該...放任這樣的事情發生......」唇邊浮出一抹輕
蔑的笑。「真是可笑的承諾...哈!什麼百世經綸,什麼滅境梵天......如果命運可以
選擇,吾只想當個平凡的一介布衣......」
「梵天......」一種心碎的痛苦深入骨髓,鑽入經脈,令蟻天感到整個軀體都快分崩離
析。難道,愛上一個人,就不能夠維持原來的感覺和關係嗎?
冷不防地,梵天迅速打出一掌,威力不大,卻足以讓蟻天飛出數丈之外,吐血在地。
「對不起,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吧......」
抹去兩頰上的殘淚,梵天頭也不回地奔出房外。
「梵天......」按著胸口,蟻天期望能挽住他一寸衣袖,奈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為什麼他這麼努力,這樣奮不顧身,用盡所有的方法,卻還是換來這樣的結果?
梵天啊梵天,你的固執,你的顧慮,真是一種鴆毒啊......是不是真要我消失不在了,
你才會幡然醒悟?
「啊!鴛鴦夢碎,吾心已死......」
梵天一掌,猶如在他倆之間橫劈出了一道鴻溝,這道鴻溝,任他們道行修行再怎麼高深
莫測,也無法逾越雷池一步。距離已經拉開,心和靈魂,再也沒有契合之日。
這一次,他是完全失去他了。
一聲嘆無奈,兩滴清淚在;
三更鑼鼓響,四方意感慨。
五嶽山河霧瀰漫,
六慾絕,七情滅;
八面愁色痛心脆。
九泉知,十指殘,
百折千腸萬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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