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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漏 二 小丑們的重奏 下 嗶── 樹葉震動的聲音在夜晚听起來特別真切。 @﹛K…@ ﹛K… 斷斷續續的旋律逐漸連貫起來,夾帶著晚風和砂子的曲調,顯得有少許悲涼。 音符用著和彈撥類樂器截然不同的頻率,訴說著吹奏者的心事。 一個個帳篷里,所有其它人都在沉睡。 只有他,爬起身來到帳外,眺望著遠方處于夜晚的都市──古塞倫城。 曾几何時,塞倫成了人人口中的仙境,永遠繁華的不夜之城,不過,現在遠看過去 的塞倫,在他眼中只象是一棟建立在沙塵之上的海市蜃樓。 四周沒有光,只有城市閃爍著若隱若現的燈火。 那份縹緲的意境,就仿佛是燈油將盡的燈一般──讓他覺得有滅亡的气息。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那份遙遠的光輝,現在也是那么神秘美麗,令他不自禁地想走 近它,探索它。 那里所存在的,真的會只是一片虛華下的廢墟和一堆肮臟污濁的靈魂嗎? 面對那种壯觀的文明,他有時也會疑惑這兩种极端。 ──將軍,您…… 呸…… 吐掉了樹葉,被打扰的他回過頭來時,目光不再是迷蒙的探索,而是一片湛然的犀 利嚴肅。 黑暗中,沙塵般顏色的眸子卻不顯得暗淡無光,炯炯有神的眼睛好像幼獅一樣銳利 ,讓睡不著起身的人一時忘了要說什么,張口結舌在原地。 ──后天准備入城,睡覺去…… 開口的聲音很低沉,但是,卻明顯听得出是一個十分年輕的嗓音,而且咬字精确無 誤。 ──是……賽索將軍…… 起來的人不敢造次,馬上應聲回帳篷了,心中暗自顫抖。 賽索‧帕爾‧埃克托爾…… 佩格可怕的血紅色將軍,誰會想到只是個18歲的少年? 色澤淡薄的眸子又覷了遠方的幻影一眼,瞬間低下頭鑽進了帳篷。 夜風卷著沙土,飄向他即將要去的方向…… 叮叮叮叮…… 冷汗滑下眉心。 銅色的缽子里,搗藥的手都不住地顫抖。 藥師偷偷抬眼,看著茫然失神的“前”神官大人。 有些事,即使是事實,身為皇帝的家臣,也決不可妄言。他很早就明白這一點。 然而,今天的事卻令他感到棘手。 皇帝讓他告訴了神官大人耶什雅大人的真正病因,但是,這病因卻意味著一件丑聞 ,那么…… 叮……叮叮叮…… 哪里在演奏豎琴嗎? 這清脆的響聲是什么? 茫然的視線無法聚焦,只是空洞地在空气中來回游蕩。 華麗寬敞的房間里,只听得到藥師配藥的聲音,可是,他心里的騷動卻好像門外的 恐慌哭鬧一樣,無法平靜。 耶什雅姨母有孩子了──或者說曾經有過。 那么,她有所愛的人了嗎? 如果有所愛,又為什么甘愿嫁給他? 現在這個孩子死了,她承受得住嗎? 對了,他自己的立場又該怎么辦? 未婚妻在結婚前一天流產,這絕對是丑聞。 孩子的父親是誰? 依照姨母的性格,應該是不會說的,那么,明天的婚禮又該怎么辦? 怎么辦? 呵……呵…… 現在問他怎么辦,他根本束手無策。 床上的姨母表情安詳,激痛過后的臉龐顯得稍許柔和憔悴,但是,她确實沉睡著。 她怎么睡得著? 他猜不透在這平靜底下,究竟有著什么心事。 姨母的所作所為,可以說已經玷污了家族的聲譽,玷污了她自己的名節,但這些不 是他關心的。 他在乎的,是一個生命已經隕落了。 他在乎的,是姨母為什么如此不珍惜自己的幸福,有了愛的結晶還要投入不愛她的 人的怀抱。 他質疑的,是明天的婚禮究竟要怎樣才能落幕? 他并不期待婚禮,或者說接近厭惡排斥,但是,他絕不希望事情演變至此,成為如 此殘酷的事實。 一個和自己一樣活生生的肉体消亡了。 難以置信是這樣簡單…… 就連皇帝都露出疲憊的神情,就這樣离開房間。 他是嘆息耶什雅的不自愛?還是也為孩子的死感到惋惜? 可能前者居多吧,宮廷中的死亡早不是什么新鮮事。 生命對一個帝王來說,是必要的犧牲品。 皇帝是不會在乎的…… 那么,他又該怎么辦? 明天新娘肯定會缺席,明天自己也許會被嘲笑,明天也許也會什么事也不發生,就 將婚禮延期。 他最怕的是最后一种結局。 所有人甚至可以不聞不問,就這樣掩蓋掉一個生命死亡的事實,實在太可怕了。 就好像當年,他的母妃死了半年,卻無人問津一樣。 那种戰栗的感覺,到現在還讓他記憶猶新。 母親枯瘦的手指,母親的吶喊,母親的淚水,母親哀痛的靈魂…… 全部震撼著他幼小的心靈。 梅伊克里歐垂下頭,呆呆凝視自己的膝蓋,拳頭慢慢握緊。 在宮廷里,他得小心不露出失態的樣子,這是生存的法則。 他知道藥師現在和他一樣忐忑不安,因為知道真相的可能只有耶什雅姨母本人,皇 帝,藥師,自己,或許還會有姨母的侍女。 越是保密的東西往往越是容易被戳穿,而為了保密最好的方法,就是殺人滅口。 他不在乎死亡,但是,藥師和侍女呢? 姨母醒來之后,該怎么樣面對這种現狀? 她即將成為巫女的資格,在發生這件事后,會有什么變化…… 腦海中一片混亂,他什么也無法思考清楚,可腦子卻還自顧自地轉個不停。 怎么辦…… 他抬起頭,無言地望向姨母的床。 怎么辦…… 他究竟是在自問,還是在問姨母? 當當當…… 銀甲撥動琴弦的聲音擴大了好几倍,變成巨響,回蕩在人的耳邊。 奏出來的也不是什么旋律,而是雜亂無章的音符。 腦海中交織著五彩的色塊,來不及理清就歸為一片黑暗。 藝人的彈唱好像風的哭聲,嗚嗚嗚地傳進耳里,吵得人無法安靜休息。 她忽然醒了…… 但是只是沉睡的意識清醒,眼睛卻沒法睜開──也沒有那個必要。 房間里有人,而且不止一個──敏銳的直覺告訴她。 可是,那個男人不在。 她微微放下心來,慢慢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從非常非常狹小的隙縫中,光一下子涌入眼球,她的眼睫毛顫動著,被突然而來的 淚意弄得眼睛潮濕。 她知道自己剛剛失去了一個孩子。 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盡管這個孩子本就不會存在,也不該存在,但是她身為女人的母性心靈還是微微刺 痛了一下。 這些都是命運。 可是,她認為命運是可以更改的。 可惜,她不打算將自己的力量用在這些微不足道的地方。 在她用了非常手段知曉了家族的未來之后,她就不再浪費任何力量在和那個目的無 關的事情上面。 這個不必要存在的孩子也一樣。 假如自己留下這個孩子,只會稱了那個男人的心,讓他如愿地得到全部的權勢,并 且毀滅她想保護的東西。 所以,她宁愿不要這個孩子…… 眼睛在房間里不動聲色地搜尋,腹部傳來的疼痛令她不自覺地微擰秀眉。 克里歐呢? 他知道了這些之后,會怎么看待自己? 認為自己是污穢的女人嗎? 那個懦弱的孩子…… 眼睛終于找到了克里歐頹喪的身影,盡管那种樣子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她還是忍不 住升起怨恨的心情。 為什么…… 為什么她身為一個女人,卻得付出這么多,犧牲這么多? 為什么這個家族的男人卻一個個都是這樣不負責任?將應盡的義務和責任丟在一旁 ,成天顧影自怜,而絲毫不為這個古老的家族考量? 她的現任未婚夫如此,她的前任未婚夫更是如此。 她好恨這兩個人,但是她又不由自主地愛他們,目光离開不了他們。 她究竟為了什么,這么費盡心机地和那個男人周旋,甚至獻出自己的一切,只為了 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目的,而還要提防那個男人的私心? 答案她可能到死都不會說出口。 一切正在照著她的計划進行,接下來,克里歐只要乖乖地待在家里就行了。 一切重擔,都會由她一個人挑起來,那個男人,也由她負責防備。 這樣,克里歐應該就不會有任何危險了吧? 但是為什么,她看到的那個夢中,一切卻是那么地令她心惊。 她相信著她該相信的東西,她也照著信仰追求著,卻為什么還會感到惶恐不安? 一對她所愛的父子,難道真的永遠都不可能屬于她? 她不信。 她要保住這個家族,她要挽留克里歐,她絕不會讓那個男人稱心如意。 絕不!!! 身為女人的貞節,身為女人的母愛,她可能都已經失去了。 所以,只有這一樣,她一定一定要守護住。 即使是用生命。 重又閉上眼睛,窗外吹進陣陣涼風,吹不到她的身上,卻引得床幔微微浮動。 砂子的气息…… 該來的終會來的。 但是,她會牢牢守護住…… 再睡一會儿吧,她緊緊閉住眼睛,覺得眼睛開始慢慢潮濕…… 能讓她這顆脆弱的、作為母親的心、為她剛剛逝去的孩子哀悼嗎? 睫毛不停地抖動,眼皮卻閉得死緊,因為她不能流出眼淚…… 不能讓眼淚流出來……不能…… 不知為什么,原本輕下來的琴弦樂聲,又漸漸響起來。 風的聲音,好像她的心一樣,在哭…… 咚!!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空曠的房間里,陣陣空虛夾帶著清晰的鼓點聲傳出心房。 先是猛烈的撞擊,仿佛心整個都咚地沉沒進身体中一樣,片刻尋不著自己的心跳。 屋子里空蕩蕩得可怕,連自己心跳的聲音都听不到分毫,讓人即使是坐在至高無上 的王座之上,也覺得坐立難安。 心呢? 他的心究竟還在什么地方? 靜謐得嚇人的空气讓他撫住胸膛,不由自主地探尋自己的心臟處。 咚咚咚咚…… 鼓點忽然響了起來,是他的心跳嗎? 仿佛在确認一樣,心跳越來越響,直到聲音好像放大了無數倍,活像心被人掏出來 放在耳邊听一樣清晰。 血脈的鼓動令他仿佛感覺得到嬰儿的呼吸。 那個孩子死了…… 死亡在這座王宮,早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老師曾經告誡過幼年皇子時期的他,王宮就是由一片尸骸堆積而成的。 听了那种話的他便害怕皇宮的每一堵牆壁,害怕里面砌著的會是一具人的尸骨。 然而,某天他看到一處破了的房屋,里頭只有泥土,他放心了。 可是現在,登基這么多年,他已經充分体會到,老師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因他的登基而死的人,千千万万。 這是帝王的宿命嗎? 他原本以為,他早已經習慣了這种事,沒想到,今天,他還是嘗到了打擊的滋味。 因為死去的那個孩子…… 是他的孩子。 沒什么不能承認的,反正,耶什雅是頭腦清醒的女人,不會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 賽倫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始終是站在國家最高處的人。 當然,他也清楚死亡是多么不可抗拒的事。 那么,心中此刻傳來的孤寂和空虛是什么? 啊…… 他多想承認,那個孩子,原本寄托了他多大的希望和野心。 雖然他到現在,也沒有看透那個女人的用心。 他和她各取所需,他們互相利用,互相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絞盡腦汁。 他曾經猜過,或許耶什雅早就知道自己的用意,所以才會說出嫁給梅伊克里歐的提 議。 到了現在,他卻有些怀疑耶什雅的野心了。 無可否認,這個女人有著強烈的企圖心,也正是這一點,深深吸引了自己。 如果撇除了他們的身份,只是作為男人和女人,或許,他們可以相愛。 只可惜,處于這种局面之下,他們只能維持現狀,互相吸引,彼此防備。 盡管如此,和她斗智的樂趣也确實讓他心動,那個女人的耀眼讓他心折。 她不會殺了你,她只是有目的地接近你,給你想要的,索取她必要的。 像一頭美麗的山貓,如果你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她美麗外表下的爪子抓傷。 男人們都喜歡這個,稱之為對女人的征服。 他即使作為一個皇帝,也不例外地是一個男人。 由始至終,他以為自己都把握著主導權,但似乎,他有點想錯了。 這個孩子的死,讓他痛心──他原本可以做成的許多事,都隨著孩子的死消亡了─ ─也讓他更加提防。 這個女人在打算些什么,變成這种事態是她刻意或者無心? 她那种女人,應該不會讓自己計划外的事發生,那么,這就是有意? 不知不覺中,她似乩[劑松戲紜ꌊ 心跳漸漸趨于緩和,沉靜的心跳也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 在這一場的小斗法中,他小輸一成,受到了損失和打擊。 但是……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逐漸逐漸又再度加速,血液的流動也變快,斗志瞬間昂揚了起來。 如果……那個女人的真正目的是“他”的話…… 唇邊露出詭异的笑容,他端起王座邊上的酒杯,瞬間下了一個決定。 呵呵…… 呵呵呵呵…… 看著吧! 他相信,自己會是最后的贏家!! 空去的酒杯已經無用,被他重重地砸到地上,發出“ ──倉──”的巨響。 空气都仿佛受到震動,瞬間凝結住。 心跳聲平息,全被巨響的余韻蓋去。 旋律都被打亂了。 真正的故事,就要拉開序幕…… 待續 -- 黎明前 翩翩起舞 直到日出 被光吞噬 幻滅 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