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小林子
──魂冢外傳
謹以此文送給小林子（campbell）大人
哈啊……
哈啊……哈啊……哈啊……
嗚……好痛……
不行了……再這樣下去的話……再這樣下去的話……
努力捂住右下腹部處的大傷口──小傷口我已經無暇理會──我咬住嘴唇，手和腳
一起拼命用力，在視線模糊的雨中，朝竹林子“快速”走著……
冰涼的雨水不斷打在我身上，仿佛在為我的傷口抹鹽──它們每個都在流血，沒有
一個能夠凝結住。
和服的外挂早已經被我丟在半路，可是沉重的衣物仍然仿佛灌了泥水一樣，拖拌住
我原本就已經艱難异常的腳步。
后頭還有追兵嗎……？
我想看看，可僵硬的脖子無法轉動，連腳步也是自動自發地走著，根本停不下來。
模糊的雨聲和我自己混濁的呼吸讓我的耳邊嗡嗡直響，根本听不清后面究竟還有沒
有刀劍的聲音。
隨著灼熱的呼吸，我的胸口和腹部劇烈起伏著，溫熱的液体一陣陣涌到我自己的手
指上、手心里，然后沿著指尖、沿著白色的內衫下擺滴在我經過的路線上。
和手中那陣陣溫暖成強烈反比的，我的身体和心都急遽地冷卻……
我好害怕……從來沒有這么恐懼過……
因為我可能就要死了……
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我可能真的會……
誰來……誰來救救我…………
──結紫！快往山上跑！往山上跑！啊──
媽媽……不！！媽媽…………
──結紫！只有你能繼承媽媽的“神一手”！快离開！快跑！！
……哥哥……智一哥哥……
不要……我不要……
為什么只有我要离開？為什么你們都拼命讓我离開？
媽媽！和我一起走！媽媽……
媽媽！！！！
為什么……！？
哥哥……別推我走！讓我看看你身上的傷口……我能治好！
你和我一起走吧！別丟下我一個人！求求你！
老天啊……
為什么要有戰爭！？
為什么枝藤川軍不能放過我們？我們到底做錯了什么？
難道救死扶傷也是一种罪孽嗎？
我不懂……不懂……
──抓住那個小孩！
──全部殺了他們！！
──結紫！快躲開！！！！！！！
啊──────
我打了一個冷顫，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背后升上來，腳步踉蹌搖晃著，我卻始終不敢
停。
好可怕……
烽火中那個男人亮晃晃的長刀，那一瞬間，我以為自己死定了……
然而……
無聲的淚水流進了我自己嘴里，咬破的嘴唇因為鹽水而陣陣刺痛，和心一起陣陣刺
痛。
哥哥……
──結……紫…快…快……走………………
將流著血的我推出門外，智一哥哥被重創的身軀死死地堵住那扇唯一通往山路的后
門。
我拖著腳步想回到哥哥和已經被殺死的媽媽身旁，可是哥哥毫不留情地再一次推開
我。
与那殘酷的動作完全不同的是，哥哥臨別前的表情。
那個表情，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一個微笑。
一個我記憶中從幼年時候開始，就深深熟悉在心的溫柔笑容。
──我……先去照顧…媽媽……了…………
哥哥說完，突兀地低下頭。
……他是站著死去的──就和當年死在戰場上的父親大人一樣。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你們都救我？
救我的同時，又都拋下我？
哈啊……哈啊哈啊……
可是現在，我确實是在逃亡。
我沒有留在那里和哥哥他們一起死。
而我真正离開那里的理由則是──我不忍心看到哥哥被分尸的樣子……
我不忍心……
听到那刀聲霍霍，我感到渾身像被冰凍了一樣。
所以我逃了……
事實上，我已經不想活著了……
我只是單純的，對死感到恐懼而已……
──只要走到山頂上的廟里，你就安全地躲起來……他們……會保護你的……
這是媽媽臨死前最后對我說的話。
媽媽是人稱“神一手”的外傷神醫。
我以為，媽媽更會交代我的是有關醫術的精髓，可是，我錯了……
我原來忘了，媽媽也是一個母親，一個女人……
啊啊…………
我好痛，渾身都好痛……
我想就這樣躺下來，我不想再逃亡了……
我好累……好累好累……
我舔舔嘴唇，不意外地嘗到自己血的滋味，還有雨的潮濕气息。
附近一個人都沒有，而山頂上的佛光竟也是那么遙遠。
瞬間，荒山野岭的寒气，侵襲上我的全身，我害怕地縮起身体。
誰都沒有嗎？
我想喊，可是聲音都不曉得到哪里去了……
我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沒有方向地投向路邊──即使那里是懸崖我可能也無所謂吧──伸長了手，摸索
著，摸索著……
黑暗中，我逐漸摸到一株株細細的竹子。
我已經到了林子了嗎？
揪住几株竹子，我狂喘。
已經在半山腰了嗎？
可是……另外那一半的路看起來是那么的遙遠，我……我已經沒有力气再……
扑通……
我跪了下來……
下過雨的泥地濕濕潮潮的，但是好軟……我一跪下就不想──也不能──起來了。
頭發披散開了，白袍子上的紫藤也都染上污泥的色澤，触目惊心的點點鮮紅散發出
血的生腥臭味。
我現在看起來……是不是就像是砧板上半死的魚呢？
如果媽媽看見的話，會說我現在的樣子很邋遢吧？
咦……？為什么我現在，還會想到這些有的沒的的事呢？
扶著纖細的竹枝，我慢慢倒下來……
右下腹部的傷口已經麻痹了。
我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可是它仍然在出血，我知道。
我……可能就這樣死在這里了吧……
哥哥……
沒有人……沒有人再像你一樣來救我了……
媽媽……對不起……我繼承不了你的醫道精神了……
我現在……只想睡……
如果能在夢中和你們相會……請不要再丟下我……
請帶我一起走……
求求你們……
松開竹枝，竹竿上留下几個血紅的指印，可我再也沒有理會，就這樣……
聞到泥土的濕香，聞到竹子的葉香……多像媽媽做的竹筒飯……
我眼睛的焦點在山上燈光的地方模糊地停留了一小會儿，然后，我闔上了眼睛……
啪！
嗚……
啪啪！
嗚嗚……好痛……
啪啪啪啪…………
臉頰上一陣胜過一陣的劇痛，讓我混沌的腦子有點醒了過來。
微微睜開眼睛，我發現雨已經停了，月光朗朗地照到我所在附近的竹子上，投下一
個個影子。
而在我的面前，一個人影模糊地呈現著。
為什么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我努力想睜開眼睛，卻發現眼皮越來越沉重。
渾身像浸在冰水中一樣冰涼。
我要繼續睡……
眼皮剛耷拉下來，一個耳光又打在了我的臉上……
這次我的頭腦清醒了，卻忽然產生一陣強烈的不安，微微掙開身体。
──你是誰？
我想說話，可我的嗓子干澀得厲害，只能發出像是樹葉撩動一樣的輕音。
對方沒有回答，但是想將我拉過去，我慌忙地挪開身体，滾到兩棵竹子后面。
──你……你……究竟是誰？
是要殺我的人嗎？
我害怕地抖著嗓子，只是小小的動作就喘個不停。手腳抖瑟著，我好冷。
對方還是沒有回答。
驀地我听到布帛撕裂的聲音，出現在那人手中長條的白布是我已經半干的衣服下擺
。
你要做什么！？我力不從心地想逃開，可是根本不可能。
對方沒有殺我或強迫我什么，也沒有再打我的耳光，而是將撒上什么東西的長布條
很用力地綁到我手臂的傷口上。
奇跡般的，原本麻痹的傷口忽然一陣刺痛之后就透出涼涼的感覺，非常舒服。
我的不安稍有緩解，臉部卻僵硬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你……你是好心的仙人嗎？
我忽然這么問。
雖然很愚蠢，但是柔和的月光照出那個人影非常俊秀有型的側面，讓我直覺地想這
么問。
──你是這里的竹仙嗎？
──是嗎是嗎？
他不回答，我就不安，像是非要听到一個答案一樣。
──……啊啊。
莫非察覺了我的不安？所以他這么回答了。
而我就忽然安心了……
仙人啊……
我很荒謬地想著“原來如此”，沖著仙人笑了笑。
謝謝您找到我……救了我……
有仙人的話，我應該不會死了吧？
當仙人抱起我之后，我放心地睡了過去……
我醒過來的時候，是躺在一個床墊上。
大約六個榻榻米的空間里，只有一個小床鋪和一張小矮几。
窗框上糊著的紙都發霉了，還挂著許多蜘蛛网，仔細一看，其實牆角什么的地方也
都很臟，窗外則一片黑壓壓的。
是哪里？
我直覺地想要起來，可是一動就蹙眉呻吟。
兩條腿軟綿綿的，用不上半點力，連手也因為傷口而無法用力。
試了半天，只能頭暈目眩地頹然躺下。
然后，我還發現，我渾身竟然一件衣服都沒有穿。
竟然是光溜溜地被安置在棉被中？？？？
我的臉一下子燒紅了，幸好室內沒有人。
困難地移動手，指尖隨意地摸索著身上的傷口，我發現接近右下腹部的地方纏了厚
厚的一層層繃帶──包繃帶的方式相當拙劣。
哪怕只是輕輕的碰触，也讓我因為傷口的疼痛而悶哼一聲。
難道是竹仙叔叔為我裹傷？臉又莫名其妙地紅了。
四下轉動眼睛，尋找有沒有人，但是沒有。
──……有人嗎？
我問，覺得自己的聲音怪怪的。
所處的地方除了一床棉被看起來比較新以外，其它東西都好象是廢屋里的擺設一樣
。
難道竹仙叔叔就這樣丟下我走了？
我為這一猜想感到恐慌，可是再心焦，我也動不了身体分毫。
我不要再一個人！
媽媽哥哥都相繼离我而去，我不要再……
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
我連忙閉上眼睛，忍住哭泣的聲音。
空蕩蕩的屋子里，哭聲一大就好象有回聲一樣，很可怕……
可是輕聲哽咽卻讓我渾身的傷口都開始作痛，尤其是腹部的。
那是被一刀狠狠划傷的，如果不是哥哥……
我無聲地啜泣……
──
門忽然被打開的聲音，讓我几乎從床墊上跳了起來，冷汗立時布滿額頭──好痛~~
~
我听到有人走進來的聲音，腳步沉甸甸的，很有魄力。
我想看看是什么人，可惜我的頭朝著門，想看就得轉過身。
我起不來，只能伸直了脖子，朝后仰頭，好歹隱約看到一個倒過來的青色人影，有
些熟悉……
發現了我滑稽的樣子，那個人丟下一大包東西在矮几上，緩緩走到我的床墊邊，居
高臨下地俯瞰我。
我不好意思地緊緊扯住棉被，盯著面前的人，突然有一些害怕──這是一個年輕的
叔叔，五官的輪廓很俊秀，突然照面之后，我反而不确定這個人是不是救了我的“竹仙
”……
他是誰？
不等我有提問的机會，年輕叔叔忽然蹲下身，“唰──”地就伸手揭開了我的棉被
。
哇……
我的臉羞愧得扭曲起來。
雖然我只有13歲，但是……但是……嗚~~~~~~~~
年輕叔叔二話不說地掰開我的手，動手解起我的繃帶來。
我閉著眼睛，臉不停地漲紅，不過我現在也已經可以确定，眼前的人肯定就是自己
的恩人了。
“嗚~~好痛！”不甚溫柔和專業的手法，將我的繃帶解得七零八落，如果我可以自
己動手的話，就不會……“嗚！！”
原本一直在動作的叔叔停下手，看了我一眼──其實象是瞪了我一眼：“怕痛就別
動。”
嗓音很好听，可是……
嗚~~
我委屈地咬住嘴唇，這個叔叔一點都不像當初救我的時候這么溫柔。
動作冷冰冰的，講話也冷冰冰的，我忽然好想哭……
媽媽……哥哥……
“嗚嗚……嗚嗚……嗚啊啊啊啊……嗚嗚…………”
种种擔惊受怕和逃亡的經歷讓我忍不住大哭起來，我管眼前的人會不會不高興，我
就是想哭！好想哭！
“啊！！”
忽然，我的哭聲煞住了，突來的劇痛讓我打了一個冷顫，右腹部更痛了……
冰涼的触感……如果我沒有感覺錯，是針！
“哇啊！！”
又一次劇痛，我痛得連聲音都走調了，雙手無力地抓向那個男人的袖子，那個人只
是甩開我的手，繼續他的動作……
他，他，他……他竟然就這樣直接給我縫針？
“嗚哇啊啊！！！”我實在痛得受不了，狠狠打了一下面前人的手，那個人的手一
歪，一長段線立時抽過我的傷口──唔！~我痛得微微縮起膝蓋，几乎要痙攣起來。
眼淚扑簌簌地滾到床墊上，我恨恨地瞪著面前的人，卻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他有沒有常識！？
縫針哪能這樣來的！？
何況腹部的地方細皮嫩肉的，他怎么可以……！？
哪怕是他救了我，我也忍不住怨恨他。
好痛…………
然而，對于我的“不听話”，他只是仍舊執起針，加重語气。
“別動！”
“哇！”又一針下去，我的眼前直冒金星。
…………
“哇啊！”再一針，我開始耳鳴……
…………
“！！啊啊！！”然后，我痛暈了過去……
再度醒來時，我渾身都火辣辣的，還沒睜開眼睛，眼淚就先掉了下來。
嗚……我好痛。
渾身都痛，無一不痛，嗚……
人呢？又只有我一個人了？
身体的感覺告訴我，房間里沒有別人。
窗子外面的天是昏暗的，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是我很餓，嘴巴也渴得厲害。
這是對一個重傷病人的照顧嗎？
我委屈地咬著嘴唇，淚眼朦朧。
雖然我感覺得到，我的大傷口已經縫合完畢，小傷口都上了藥，身上也有了蔽体的
單衣，然而……放我一個人在此，豈不是讓我自生自滅？
那個人的動作雖然粗魯，完全不顧慮我能不能承受，好歹卻是他救了我的。
我只能安慰自己，既然那個人救了我，應該不會就這樣丟下我。
不然我還能怎么辦？
如果我自己能動就好了，渾身的傷口我都可以自己治療，可是現在，微微抬頭看看
突起了一大塊繃帶的被子，我的傷口一定慘不忍睹，嗚……
媽媽……你若是看到結紫現在這個樣子，你會后悔當初沒有帶走結紫的！
想起因為攻城而枉死的家人，我的心中酸澀起來，更多溫熱的眼淚涌出眼眶，流到
自己的雙鬢。
媽媽臨死前要自己上山，到寺廟尋求庇護，那么現在自己在什么地方呢？是在山上
嗎？
破屋已經比上次自己醒來時干淨了一些，不過，荒無人煙的感覺↘傲}チ釵腋械交찊恐。
“……有……有人嗎？”我輕輕叫喚，聲音极度嘶啞。
………………
無聲。
“嗚……”我抹抹眼淚，眼睛刺刺痛痛的，嗚……沒有人來管管我嗎？？
空！
一個輕響，我連忙擦干眼淚，高興地仰頭，真的是那個青色的人影，不過，青色人
影的背后，還有一個鮮艷的紫色影子。
是誰？
我的心有些惶惶然，因為青色的人影并沒有靠近我的身邊，而是自顧自地盤腿坐下
，喝起酒。
醇香的酒味漸漸在室內彌漫，一股強烈的失望之情讓我的眼睛又濕了──他都不關
心一下我嗎？
“……大人，這里有個病人噯，您不好好照顧他嗎？”那個紫色的影子突然說道，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很好听，不過略有口音。
“……”青衣人繼續喝酒，沒有答話。
什么嘛！冷血！我噘起嘴，傷口又開始痛了。
襪子在地板上摩擦的聲音逐漸向我靠近，我知道是那個女人向我走過來了。
“噯！好漂亮的孩子喲！是女孩子嗎？”一張明麗的臉蛋出現在我的眼前，講話人
有一雙十分清澈的眼睛，可是渾身的打扮就……
“你……你是誰？”我怯怯地問。
女子坐下，攏起鮮艷的紫色和服袖子和衣擺，緊挨在我的身邊。
女子濃妝艷抹的化妝，只讓我想起一种人，臉皮有些發燙──雖然我還是小孩子，
可是也猜得到那個青衣叔叔帶這种女人來是要做什么的……可惡！
“我叫Sion，紫色的紫，紫苑。”女子撫著腰帶說。
哦……我點點頭，這是紫菀花的名字，漢方里面，這种花的根和根須還能入藥……
咦？我怎么想到這個上面去了？
“……我，我叫Kesiba，結紫。”我輕聲回答，微微有點臉紅，因為紫苑正一個勁
盯著我的臉瞧：“……噯────怎么會有人長得這么好看呢？”
青衣叔叔仍然在喝酒。
“啊……”她終于听清了我的話，“你叫結紫？莫非……你就是‘神一手’春實夫
人的傳人嗎？……是男孩子！？”
紫苑惊呼一聲，隨即露出悲傷的神情：“春實夫人很可怜呢，新來的枝藤川軍隊太
殘忍了……不過你還生還著，總算是蒼天有眼噯……”
我咬住嘴唇，沒有哭泣，不過我的肚子很不爭气地“咕──咕──”叫起來，我餓
坏了。
“可怜的孩子，你早就餓了吧……我猜大人一定沒有給你准備吃的。他會收留你這
樣的孩子，我已經覺得很稀奇了說……”紫苑輕輕說著，瞅著我臉上的紅暈，“你稍等
一下，我這就去為你熬點稀飯……呃……你受傷了？傷要不要緊？我該不該請個大夫…
…啊……結紫你自己就是大夫了吧？要不要緊？”
我輕輕搖頭，傷口縫起來了，不管怎么丑，好歹不會再流血。
“……這樣噯，那我去給你做吃的吧。一會儿給你換繃帶，要換的對吧？”
我再度頷首，心里感動得要命，不出一刻功夫，我已經自動將我的救命恩人代換成
這一位了。
青衣人始終還在喝酒。
紫苑靈活地站起身，朝門口小跑步而去，可是還沒有到門口，青衣人忽然放下酒杯
，立刻攔住了紫苑的身影：“去哪？”
冷冰冰的口吻，讓我听了一陣不爽。
“……大人，等一下吧。”紫苑用安撫的口气說道，然后我听到親吻的聲音，臉窘
得通紅，閉起眼睛，“春實夫人曾對我有恩。讓我做點東西給結紫吧。大人既然留下他
，就好好照顧他的傷……可以嗎？”
半晌，青衣人都沒有說話，我心里覺得很窩囊──我從來沒有求他救我，既然他這
么冷漠無情，當初又何必救我呢？
驀地，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出去了，我松了一口气──至少我不會繼續挨餓──那么
，這個叔叔怎么樣了？
我偷偷轉頭，看到他又開始喝酒。
酒鬼！！！
我在心里做著鬼臉，吐吐舌，他理都不理我。
討厭的家伙！！
吃飽東西，換完繃帶，我覺得舒服多了，心滿意足地抱著棉被午睡。
“干完了？”我的耳朵一動，听到青衣人意興闌珊的聲音，心跳微微加快。
他喝掉了一整壇酒說，怎么聲音一點都不含糊？
“……大人……我們……還是…出去……唔……”紫苑的聲音反而模糊起來，我听
到腰帶被解開時松動的旋音，還有和服被扯開的聲音。
喂喂！
我面紅耳赤起來。
大叔，紫苑姐，有沒有搞錯？要辦事也總該挑個沒人的地方吧？
我可是病人啊…………
心中的哀號根本沒有人接收到，我側過臉，一手拼命捂住耳朵──我還從沒……咳
咳──一手悄悄攥緊被褥。
嗚嗯……啊啊……大人……
听到紫原高揚的呻吟聲，我……我……
羞愧使我臉紅到了脖子根。
非禮勿听，非禮勿听，非禮勿听……
我一邊這么告訴自己，一邊要自己冷靜，不要自己也被沖昏頭了。
啊啊啊……大人…………
哈啊……嗯……唔唔……啊！啊~！！
………………
………………
………………
………………
大人……嗚……不要了，紫苑……實在……不行了……求求您……大人……
………………
屋里又只剩我一個人了，然而混濁的空气卻仍然沒有散去……
不知何時起，我盯著窗外天空的眼睛終于慢慢滲出淚水。
太過分了！
從太陽原本在當頭頂，一直到剛才降至半空，那個青衣的男人竟然……簡直就是變
態！妖怪！
嗚……
雖然床鋪已經干了，但是我的單衣……嗚！嗚！！！
討厭討厭！！
討厭死了！！！！！！
我無聲地啜泣。
媽媽……哥哥……結紫不想留在這里……
嗚……
接下來，每天紫苑都來照顧我。
和她照面的時候，我們都會不好意思地別開眼睛，但是我深深体會到，這個姐姐的
心地多么善良──對，我叫她姐姐，就是稱那個男人為叔叔。
至于青衣人，我也終于知道了他姓蒼下，還只是一個見習武士，應該算是紫苑的戀
人──盡管紫苑是妓女，但是紫遠在淪落風塵之前，和蒼下是青梅竹馬，本來他們該成
親的，可由于戰火，家鄉、親人都失去了，能夠再度重逢，已經令紫苑慶幸万分。
“大人他……他沒有嫌棄我……”說這种話的紫苑滿臉幸福，“雖然他面上很冷，
但是他心地很好，所以他才會將結紫救上來啊……”
哼！
我的臉色肯定不怎么樣。
我看他多半是“順便”把我弄上山來的吧。
話雖如此，他們這對戀人還是我的救命恩人，這种恩情，我不會忘記。
“……那……他為什么不為你贖身，娶你做妻子呢？”好歹拿出男人的气魄來嘛！
“噗──！！結紫，你有時候講話像個老人家似的。人小鬼大！”我的臉紅了紅，
撇撇嘴。
“大人……有自己的苦衷吧。他希望自己的刀法更上一層樓，然后再考慮成家的事
。”紫苑微微一笑，非常溫柔，“……現在我有他的保護，早就不必接其它的客人了，
所以我不介意等他……”
听到這個，我又開始覺得臉上熱意彌漫──其實紫苑也沒有接別的客人的余裕了吧
？那個蒼下……每次都……咳咳咳……
“哎呀，你冷嗎？早知道就不把你帶出屋子了……你的傷口結疤了吧？”
“不要緊……我喜歡這片竹林子的景色……”
我現在居住的地方，正是半山腰的竹林子里，周圍一片翠繞，非常令人賞心悅目。
“大人回來了！”
一听到這句雀躍的話，我的臉色就不知不覺地沉了下來，低下頭，不想看對方的臉
。
“今天一切都順利嗎？”紫苑迎了上去，噓寒問暖。
“…………啊啊。”
“大人幫我把結紫抱進屋，好嗎？”
我還來不及搖頭──
“哇！”
蒼下把我當一只貓似的，提著領子就拎入了他的怀抱。
沒有一句話，動作也冷冰冰的，然而，人的体溫卻是好溫暖好溫暖，讓我的胸中一
動。
尤其，他的動作看似粗魯，其實根本沒有傷到我的項楚@ꌊ
莫名的，我的臉一熱，忽然對他有了一絲好感……
“吃飯。”
“我叫結紫。”
“…………”
“我叫結紫。”
“…………”
“我叫結紫！！！”
“…………哼。”
“@#$%&!我‧叫‧結‧紫！！！！！！”
“……快吃！”
嗚……
可惡！這個男人就是不肯叫我的名字！
仿佛他的嘴巴專門就是生來叫一個名字的──那就是紫苑──其它人的名字，他似
乎都不屑去叫一樣。
今天，紫苑姐姐不在，我只能對著這張扑克臉，吃白飯對醬油豆腐和水。
嗚…………
如果我的傷口留下顏色很深的疤痕怎么辦？
戳著白飯，我遲遲都沒有動那塊豆腐。
“…………吃。”蒼下喝著酒，自己什么都不吃。
“……你自己干嗎不吃？”我倔強地回嘴。
“…………吃不吃？”蒼下停止倒酒的動作，放下酒壇，凝視著我。
別害怕，別害怕……
我吞了一口口水，不過就是瞪人嘛！沒什么好怕的……
我搖搖頭。
蒼下于是搶走我手里的筷子，我吃了一惊，要干嗎！？
蒼下的回答是，掃光我桌面上的食物，自己吃了起來。
看著他三下兩下將碗盤吃得清洁溜溜，我頓時一陣茫然。
他吃完了……我吃什么……？我還沒有天真到以為他會再給我弄一份過來。
空！
忽然，他將酒壇子推到我的面前，倒了一杯給我。
“……喝！”
這是陳述句，兼祈使句，似乎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見……
我咬咬唇，心想不過就是酒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喝就喝！
我懂醫術，才不會喝醉──傷口也好得差不多了，不要緊的。
于是我不計后果地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酒的味道實在不怎么樣，但是入口很清爽，我猜這應該是好酒。
酒液一路滑燒入腹，我的舌頭稍稍有點麻，辣辣的，不過我用不甘示弱地表情瞪著
蒼下。
蒼下似乎有些意外，不過他的冰山表情還是沒有什么改變，最多就是嘴角稍稍松弛
了一些，又給我滿了第二杯。
黑眼睛仿佛在問我，還敢不敢喝？
我當然是立刻拿起，再喝一杯。
啊……這酒的味道好芬芳~~就好象是置身在碧綠的竹林中，聞到竹葉清香般的感覺
……
逐漸地，飢餓的感覺离我遠去，我覺得很充實，也有些恍惚。
蒼下似乎勾了勾唇角，他是在笑嗎？
我看不清楚，但是我驀地先沖著他笑了。
笑完，我皺皺眉，干嗎對他笑？我是花痴嗎？
“……小鬼，你醉了。”
听到“小鬼”這個詞，我立刻吊起眼睛：“我叫結紫！叫結紫！才不是什公窗v恚ꄊ！”我指著自己，莫名其妙地站起身，還抓住了蒼下的袖子。
他竟然沒有生气？我不解。
“……你醉了，去睡。”撂下話，他輕易推開我的手，繼續喝沒喝完的酒。
然而我听了這种話，非常不高興，一把搶過他手里的酒，拼命喝起來。
“喂！”他終于出聲叫了我一下。
因為沒有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所以我不理睬他，狂喝著。
竹葉的味道，好香……
我仿佛被竹林包圍……好舒服……
“……你醉了。”伴隨著這句話，他拿走我手中的壇子，我呵呵笑了兩聲，猛地扑
到他怀里。
“大哥……你好吵……”我囁嚅著，往他的怀里鑽去。
竹葉的清香……溫暖可靠的怀抱…………
我賴在他身上，不肯离開，也不想思考。
“……喂。”蒼下的聲音變得好遙遠……
“借我睡一下……”我咕噥道，“一下就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
我撒嬌起來，拼命蹭著那個結實的怀抱。
“……………………啊啊。”
和那個獲救的夜晚一樣，听到這确認的話，我安心了，緊緊抱住蒼下，我沉沉睡去
……
好餓……
半夜，我餓得受不了，慢慢醒了過來。
頭好痛，但是身体軟軟的，不想起來。
我躺在一個很溫暖的地方，好舒服，舒服得讓我嘆气──自從受傷以來，這是睡得
最好的一次。
可是……咕──────好餓……
“……餓了？”
忽然一個极近的低沉聲音問我，我想也沒想，頭就點了下去。
緊接著，我睡著的東西動了起來，一上一下的，我莫名其妙笑了笑，說：“好舒服
……”
沒多久，苹果的香气竄進了我的鼻翼，就在我的嘴唇上，涼涼的，是苹果。
“……吃。”
多溫柔一下下會死啊！
听著這种硬梆梆的語調，我心里懶洋洋地埋怨，不過還是乖乖張嘴吃下了。
甜甜酸酸的苹果，味道好好……
“……還要……”我嘟囔。
我听到清脆的咬苹果的聲音，就在自己的頭部上方，然后又一塊邊緣不整的苹果進
了我的嘴巴。
如果是平時的我，可能會嫌東嫌西，然而現在我只想吃東西，沒工夫計較什么別的
。
一塊，又一塊，再一塊……
直到我覺得飽了，我咕噥：“……謝謝……蒼下大哥……”我又睡了過去。
“………………”
糗死了糗死了糗死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我才從紫苑的嘴巴里得知，我竟然死死抱住蒼下睡了一個晚上
！
老天！
酒會亂性！
我是打死也不會承認，自己對蒼下大哥有什么好感的！
咦？……那昨天也是他喂我吃苹果的……？
我面孔緋紅，紫苑則輕聲笑了起來。
“我今天早上來的時候，看到他抱著你，也嚇了一跳噯！”說完，紫苑美麗的臉上
一片促狹，我的目光游移著，“他噯……從來沒有這么体貼過人咧……結紫，你也不討
厭大人吧？”
討厭討厭討厭啦！
誰說我不討厭！
我心里拼命大吼，不過沒有說出口來。
好嘛……好嘛……最多是稍微有一點點好感……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哦……
本來就是蒼下大哥的錯嘛！（咦？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叫他大叔的？奇怪……）
他搶走我的食物，還喂我酒喝！我才剛剛行過成人式沒多久耶。
忽然，想起慘死的母親和哥哥，我的紅暈退去了，有些傷感。
傷好得差不多了，我將來該何去何從呢？
“……結紫……大人說再過不久就要帶我离開這儿，你和我們一起走吧……”仿佛
看穿了我的心思，紫苑握住我的手說，“這里總不是久留之地。你有精湛的醫術，不該
埋沒在這座山里……”
我一陣感動，噘噘嘴：“……他……他終于要娶你了嗎？”
被提了這樣的問題的紫苑驀地臉紅了，我不禁惊訝地瞪大了眼睛，某個了悟，我反
手捉住紫苑的手腕…………
“……啊！恭……恭喜！恭喜你！紫苑！”我盯著紫苑的小腹，結結巴巴地說著道
喜的話。
“噓──”紫苑害羞地笑笑，“大人還不知道，但是他對我說，要帶我走。我好開
心……”
某個傻男人，連自己要當父親了都不曉得呢。唉！
我愣愣的，真心為紫苑感到高興。
“……結紫，你就像我死去的弟弟一樣，你我的名字當中又都有一個紫字。我們有
緣，你就跟我們一起走吧……”紫苑再度緊緊拉住我的手。
從來沒有姐姐，卻能体會兄長對我的溫柔的我，為這句話掉下了眼淚。
“……嗯……”我哽咽著，“嗯！”我點頭，投入了紫苑的怀抱。
難得一個上午，我醒過來，卻感到房間里面一個人都沒有。
看看外面的太陽，已經很高了……莫非紫苑有事？走不開身？她說了今天一早要來
的啊……
我緩緩坐起身，傷口處痒痒的，我知道很快它們就會痊愈了。
有了紫苑的悉心照料，我康复得很快。
看到床邊留了一套全新的紫色服飾，我惊喜地拉起衣領。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我名字的關系，我特別喜愛紫色。
眼前的和服從里到外都是紫色的，是深淺不一的紫，紫得讓人眩目──好美！
一定是紫苑送給我的，我好喜歡！！
我迅速起身，穿上這身衣服，然后慢慢疊著床鋪──心里有些奇怪，怎么腋膋薷厫
在還沒有來？都已經過了中午了……
！
忽然，門被撞開了，我嚇了一大跳，立刻轉過身。
只見和服凌亂，神色蒼白的紫苑披頭散發，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結紫！快跟我走！！有一伙強盜正在上山來！快……”紫苑輕喘了一口气，蹙眉
。
“強盜！？紫苑姐姐！你……你肚子疼嗎！？”我不禁有些慌張，紫苑的臉色很難
看。
“……呼……”紫苑撥開亂發，“沒時間多說了！快跟我走！我們去找大人，他在
城北的道場和人比試，我們得快走……”
“紫苑姐姐……你今天怎么來這么晚？我還以為……”
“我一早就出來了！可是一來就看到山腳下有一伙來歷不明的人，我本想偷偷溜上
山通知你逃走，結果還是被那幫男人發現了，我和他們在竹林子里兜圈子，好久才甩掉
他們……呼……”紫苑講話漸漸辛苦起來，急喘了好几口气，我不禁手腳冰涼。
“紫苑姐姐，你不要緊吧！？”我想探她的脈，但是她躲開了我的手。
“快走吧！別想別的了！”
說完，她就拉著我急急忙忙地朝竹林子的小徑跑去。
我們慌慌張張地在竹林里面穿梭，總仿佛覺得后面像是有人在追，我的心跳得好快
，像要竄出來了。
我們的呼吸都有些亂，可是腳下誰也不敢慢一辰楠
這种時候，如果蒼下大哥在就好了！他為什么偏偏不在呢！？
我忍不住要埋怨他！
“啊嗚！”
紫苑惊呼一聲，忽然踩到了一個陷阱，是一個用竹葉蓋住的小洞，一看就知道是…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忽然，四周響起打雷般的哄笑聲，我心惊膽戰地環顧著竹林，拼命拉著跌倒的紫苑
。
“紫苑姐姐，紫苑姐姐！你不要緊吧！？不要緊吧？”我好不容易扶出了紫苑，可
是紫苑的腳扭傷了，疼得直冒冷汗，臉色刷白。
“好疼……”紫苑終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淚，我這才赫然發現，不知何時，紫苑的和
服上已經有了點點血跡……紫苑的孩子！！！！
“紫苑！紫苑姐姐！我……我扶你走！我們快走！！！”
就在這時，一大幫子男人終于現身了，走在最前面的一個人長得一臉粗獷，几個人
的穿著都很粗俗，年約40不到，后面有一個男人皮膚很白，年紀很輕，好象只有25、6歲
的樣子。
這些人緩緩靠近我們，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兩位小姐，你們到這种荒山野岭來
干嗎呢？”
我擋到紫苑身前，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叫道：“你們要做什么！？”
“結紫……”紫苑抓住我的肩膀，拼命拖著我后退，我牢牢地護著紫苑。
“喲！這個小妹妹長得好漂亮！不過好凶喲！別怕……叔叔們不會把你們怎么樣的
。你們說……對不對？呵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又哄笑起來，那個白臉的沒笑，看著我的臉。
我的手心都在出汗，但是立刻回嘴：“誰是小妹妹！！我是男子漢！！”
“嘎？”帶頭的大漢一愣，接著又笑，“小妹妹！說謊話是不對的哦！”
周圍人的訕笑刺痛我的耳膜，我猛地松開腰帶，露出自己的胸膛，頓時，鴉雀無聲
。
“我是男人！！”啊……這么說真過癮，不過，我要怎么保護紫苑姐姐逃跑呢？
“…………呵！哈哈哈！還真是一個小男孩！”大漢笑說，“真可惜，長得這么漂
亮，原本還想要你陪我們玩玩呢！”
我的臉因為怒气而漲紅了，而紫苑則悄悄附耳過來：“結紫，你快跑……到……城
北去找大人！”
我抿住唇搖搖頭，卻被紫苑扯了一下，拖到身后。
“几位大人……你們要玩的話，小女子奉陪就是……不過我的弟弟，你們總不會也
不肯放過吧？”紫苑朗朗地說著，毫無懼色，不過她握住我的手正抖個不停。
“老大……這個女人就是我們在上山前看到過的……”
被稱作老大的帶頭男子咧嘴一笑：“原來和我們玩捉迷藏的，就是你啊……嘖嘖…
…倒是挺有勇气的嘛！”
我暗自著急，可是我一個小孩，怎么可能和十几個男人對抗？
“……正是我。我是鎮子上有名館子里的姑娘，保証大人們滿意……”紫苑繼續說
道，不管我正在拼命扯她袖子。
“喲！你挺上道的。我們几個東躲西藏好一陣子了，想不到上了山，還有這种美事
啊……”老大色咪咪地笑了笑，就要走過來。
“這位大人！先等等……”紫苑嫵媚地一笑，不過臉色越來越難看了，“我有一個
條件……你們要讓我的兄弟這就下山去，決不為難他……”
“這哪有你說了算！那小子細皮嫩肉，我們偏也要玩上一玩，你能拿我們怎么樣！
？”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說道，我狠狠瞪了他一眼，然而其它男人似乎也很高興這個提
議。
“……大人，話可不是這樣說，你們若是這樣，我怎么能心甘情愿呢？”紫苑臉上
在笑，背后卻冷汗直冒，拼命推開我。我倔強，就是不肯走。
媽媽……
大哥……
他們都死了！
我不要！
我不要再被丟下！！！
“哼！臭娘們！由不得你……老子先……！！”
“啪啪──”一陣耳光，那個老大狠狠教訓了口出狂言的人，那個人連忙扑通趴下
，不敢說話了。
“這位姑娘倒是識大体……”老大沉吟著，“既然這樣，只要你肯留下來陪我們，
這個小兄弟就走吧……我們決不為難！”
“多謝大人！！”紫苑松了一口气，“大人既然說出口，就不許反悔！”
“笑話！強盜也有強盜的規矩。我既然應承了你，就絕對不會反悔！”老大一拍胸
脯說。
“那好……多謝大人……”紫苑說完，轉回身，見到我滿臉不甘心、滿臉不愿意的
表情，她張嘴。可是還沒有講話，她的眼淚就先掉了下來，她立刻悄悄抹去，輕聲說：
“快去找蒼下大人吧…………只要我撐得住……我會等你們回來為止的。”
我抿著唇，搖頭……再搖頭，可是紫苑推開了我：“他們隨時可能會有變卦的！如
果你不想和我一起死！就去找來一線生机！”
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死……
听到這句話，我慌了！
紫苑的下擺确确實實正在逐漸被鮮血染紅，我怎么能……我怎么能……
紫苑察覺了我的目光，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我對不起這個孩子了……但我會盡
全力保住他的……實在不行……還會有下一個……”話未說完，她就咽下眼淚轉過身，
“快走吧！我的弟弟！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姐姐的話。………………大人，我這就服侍您
……”
看著那幫男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一步步后退，眼淚不知不覺地溢出了眼眶。
為什么又是這樣？
為什么又是這樣？
“快走！！”紫苑最后一次高喊，然后被攬入了那個老大的怀抱。
于是，我抹掉眼淚，驀地轉身，朝著竹林拼命飛奔而去。
傷口逐漸有些刺痛起來，可是什么也比不上我的心、我的眼睛的痛。
紫苑姐姐，你等我……你一定要等等我！！！
眼前一片迷蒙，我憑著感覺，拼命朝山下沖去……
城北的道場……城北的道場……
我在城北的街道上拖著腳，拼命吸气吐气，我知道我的一些傷口又裂開了，我渾身
都好痛，腳也好累……可是我絕不敢停下……
“阿……阿婆……請問，城北的道場在什么地方？”我轉昏了頭，几乎連方向都要
搞不清楚了。
“就在那邊，小兄弟，你的臉色好難看啊……你……”
我連謝謝也來不及說，拼了命就朝道場跑去，還沒有到道場，一個人影突兀地從里
面飛了出來，咚地摔在我的面前，臉上一片咬牙切齒的表情。
“少主！少主！您沒事吧？”一大幫學徒打扮的人都紛紛從里面涌了出來，最后一
個出來的，正是蒼下。
“蒼下！你太過分了！怎么能把少主打成這樣！？”一些人大叫著，圍繞在被打的
道場師父的儿子身邊。
那個少主頓時臉上青紅交錯：“你們閉嘴！我還沒輸！我還要和他打！”
“哼！”蒼下打鼻腔里冷冷哼了一聲，提刀就要走人，這時，他看到了愣住的我，
微微一挑眉毛，不過很快沉下臉。
我正在為第一次看到蒼下的武士打扮而惊訝，人就被蒼下抓住。
“……！怎么了？發生什么事？”
審視著我身上的狼狽，他第一次說了一句比較長的句子。
啊！我惊跳了一下！
“快跟我走！大哥！姐姐有危險！山上！十几個強盜！！！”我語無倫次兼顛三倒
四地嚷著，看到蒼下蹙了蹙眉頭。
蒼下一轉身，离開我身邊，走到那個什么少主身邊：“請借我一些人。”蒼下自己
心里清楚，他一個人不可能打得過十個人。
然而，少主冷笑一聲：“你不是很厲害嗎？你不是把我打得落花流水嗎？你不是說
我們都不堪一擊嗎？那你還要我們去做什么？呸！”
“你別妄想了！再說你那個女人是妓女！去救她！？簡直是玷污我們的刀！”
“滾吧！”
“快走！”
對蒼下的傲气看不慣的人，這种時候紛紛落井下石，結紫的心里一涼，怎么辦？
蒼下冷冷地，向眾人投去一瞥，那是一個輕蔑的瞪視，是對他們枉為武士的嘲笑：
“走！”他抓起我，話不多半句地就飛快离開了那里。
“喂！你拽什么拽！”
“別理他！反正不關我們的事！”
“走吧走吧……”
我牢牢抓住蒼下，看著天上的太陽逐漸熱力暗淡，心中不斷地祈禱──
姐姐，姐姐，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挺住啊！
當我指著路，終于赶到那片竹林的時候，竹林里面已經一個人也沒有。
地上東一件西一件地遍布著紫色的單衣服飾，還有好多處触目惊心的血跡，讓我一
看到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姐姐！姐姐！你在什么地方！？”
蒼下的臉色鐵青，不過他一言不發，放下我，他足不點地地奔向血跡蔓延的方向。
我抹著淚，忍住痛，也跟著他。
沒多久，我們就看到了，一身淡紫色單衣被血跡玷污的奄奄一息的紫苑。
“紫苑！！！”
听到蒼下的聲音，我吃了一惊，我第一次听到蒼下這么焦急的聲音。
蒼下立刻沖到紫苑的身邊，看著她死白的臉色，我的心陣陣發抖。
呼喚了好几聲，紫苑才終于模模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大人……大人……”她囁嚅著，“結紫呢？他還好嗎？”
我一听，眼淚掉個不停，連忙扑過來：“紫苑！紫苑！你撐著點！撐著點！我來給
你看看！我給你看看！！”我說著就要把她的脈，她沒有掙開我──應該是沒有力气掙
開了──臉轉向蒼下，她突然哭了起來：“大人，對不起……我們的孩子……我沒有保
住………嗚……”
蒼下听了，人直挺挺的，表情沒變，但是背上的肌肉都抽緊了。
“……他們‧在哪儿？”
他咬牙切齒地問，紫苑卻搖搖頭。
我六神無主──紫苑根本已經失血過多，回天乏術了，她只是還硬撐著而已，隨時
都有可能…………
“大人……麻煩你……照顧結紫……我……我以后……不能陪在大人身邊了……大
人要……要……”紫苑急喘起來，似乎一口气就要提不上來一樣，但她硬是提了上來，
“要多多保重！！紫苑……紫苑……先……去……照顧……我們的……孩子了……”
說完，紫苑好象放下了一件大事，連忙轉向我：“結紫！幫……我照顧……大人…
…你也……多……多…………”
話沒有完，紫苑就咽了气，她倒在大人怀中的蒼白臉頰上，有淚，也有笑。
最終，她的歸宿是在蒼下大哥的怀里。
我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蒼下仍是一言不發，他緩緩抱起了紫苑，一步一步地向下山的路走去。
我渾身乏力，跌跌撞撞地起身，朦朧著淚眼，跟住蒼下。
“大哥……大哥……”
我有些害怕，蒼下不言不語的樣子，比任何時候都讓我更害怕。
那些強盜們早就不知所蹤，可是太陽漸漸變紅了，投在竹林上的光血紅血紅的，讓
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大哥……大哥……等等我……”
逐漸逐漸，我發現前面蒼下的身影越來越小，我不禁恐慌起來，朝前跑去，眼前模
糊一片的我，馬上被絆倒在地。
“大哥！蒼下大哥！！等等我！！”
我聲嘶力竭地叫喊，我已經走不動了。
蒼下終于回過身來，青色的人影逐漸向我靠近，我留下惊喜的淚水，努力爬起來。
“大哥……我……”
“啪──”
忽然，我的面前投下了一堆東西，一張輕飄飄的紙逐漸飄走，地上留下的，是一大
堆金燦燦的東西。
金子？
我茫然地看到蒼下丟下所有金子、銀子和錢幣，全部堆在我的面前。
“大哥……”
我囁嚅著，聲音變得好輕……我在害怕……
“……別，跟著我。”
蒼下冷冰冰地說道，然后抱緊怀中的尸体，他猛地轉身，逐漸走遠。
逐漸逐漸，走出了我的視野，逐漸逐漸，我看不到他……我什么都看不見了……
我甚至連追上去的勇气都沒有。
紫苑姐姐……因我而死的……
因我而死的……
和媽媽……和哥哥他們一樣……
所以大哥不原諒我……不要我…………
我理所當然地這么想著，可明明想得通的事情，情感卻無法接受。
我又被拋棄了！
大哥……
蒼下……他拋棄了我！
那當初為什么要救我？
為什么還要留下這些錢！？
我抓起一大把錢幣，忽然狠狠向前方砸去！
“……我不要你的錢！！”我大哭出來，“我才不要！！！不要！！！！！”
嗚…………
我不要…………
我不要………………
我討厭你……
紫苑姐姐……………………
嗚嗚嗚嗚………………
我抱住几棵竹子，不斷地哭著，哭著……
天黑了……是我唯一、最后的記憶。
我在一團熟悉的棉被上醒來。
四周都沒有人。
紫苑姐姐還沒有來吧……
我茫然地想道，傷口隱隱作痛。
喀──
听到門被推開的聲音，我一下子安心了許多──甚至不在乎來人是誰。
“咦？小鬼醒了！”
一個有些耳熟的粗魯聲音讓我嚇了一大跳！不是蒼下大哥，也不是紫苑姐姐……
啪──
我的記憶蘇醒了。
紫苑姐姐死了……蒼下…………
“嘎──────”
門發出惡心的悲鳴聲，硬被推開，我听到一大堆凌亂的腳步和一個個響雷般的聲音
。
“真的……真的醒了！”
“哎！人是你救回來的，你去看看！”
隨著一個輕輕的腳步聲，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張白皙的臉龐。
是那伙強盜中的一人！
我恨不得立刻跳起來對他們咆哮，然而坐]牌鵒稅 恚麖兔坪咦諾瓜呂礎ꌊ
“哎！小鬼！你怎么又回來了？你姐姐不是要你下山嗎？”
“姐姐死了！是你們害死的！你們是魔鬼！！你們該下地獄！”我動不了，就用盡
吃奶的力气，拔開喉嚨大罵，嘶啞的聲音連我自己听了都要皺眉。
“死小鬼！你閉嘴！我們怎么知道那個女人是怎么回事！玩都還沒有玩到，就半死
不活的！”
“住嘴！”是老大的聲音。
“老大！本來嘛！后來我們就放了她了，那里曉得她是怀著……”
“我們又不可能回鎮上請大夫，不然自己豈不是死定了？”
“老大！這個小孩要怎么辦？”
“…………”
“老大，殺了他吧。免得他下山泄露我們的行蹤。”
听見了這幫男人的對話，我抖了一下，敢怒不敢言。
正在害怕的時候，頭上方籠罩了一大片黑影，一個長相粗曠的男人就蹲身在我的面
前。
是那個老大，看見他，我就忍不住狠狠瞪著他。
“小子，你姐姐死掉，是個意外……我也只是想快活快活，不想出人命。現在……
我給你兩條路選：第一，你留下來，做我們的一分子；第二……你留下舌頭和眼睛，下
山去。你自己選吧！”
強盜！流氓！雜种！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這個老大肯定滿臉是孔了。
這分明就是逼迫我一定要留下！！！
“小子！勸你還是留下，不然你漂亮的眼睛若是沒了，未免太可惜……”
“……怎么樣？小子，你選一還是二？”
我恨不得殺了這幫畜生，可是我不想死。
“……喂！臭小子！爽快點！大爺們可沒時間跟你耗！”
“你的回答！”
“……………………”
我還是不想吭聲，想起紫苑的死，我就無法……
“我數三聲！你再不回答，我現在就砍掉你的頭！”
“一……”
我不要！
“二……”
我…………
“三…………”
“死小子！你受死吧！”
“一啦！我選一！”
倔強如我，還是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紫苑不會希望我死的。
我告訴自己。
我懂醫術，活下來，說不定還能救別人……
媽媽哥哥和紫苑姐姐都犧牲了性命保護的我，不能隨便死掉。
我的眼睛潮濕起來……
可是我固執地瞪大眼睛，瞪著一個一直默不作聲看著我的男人──那個白皙的年輕
人，也許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他眼中有著深刻的同情……
昨天傍晚寫到這里的時候，就莫名其妙開始發燒了。泣~~~
大人們，如果偶些的東西莫名其妙~~~~偶先道歉~~~嗚嗚~~
接下來，就不再是第一人稱的方式，而是第三人稱描寫。
因為，接下來已經是事隔三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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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盡此情書尺素
浮雁沉魚 終了無憑据
卻倚緩弦歌別緒 斷腸移破秦箏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