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能集V
──Glider
作者：曉之姬君
輕輕將酒杯擱在吧台上，他輕易躲開一只輕薄的手──以毫不露出痕跡的方式。
身体旋轉半圈，像溜冰、也像舞蹈一樣，他全身而退。
在被閃避的人眼中，這可能又是另一种誘惑吧。
像一只优雅傲慢的貓，引起你的興趣，又狡猾地逃脫。
在別人的眼中，他真的是這种樣子嗎？
連他自己都要忍不住嘲笑自己了。
他的心早就滿了，被某人全部占滿，沒有任何一點多余的空間，留給別人。
但是也是那個人，教會了自己逃避。
──不管是指形体上的逃避，還是心靈上的逃避。
握住托盤，暗暗躲到角落的地方，看著一對對同志情侶親昵相處的情形，他感到羡
慕，也為自己心酸。
──交個朋友嗎？
即使躲到了角落，還是有人鍥而不舍，他撐起比例完美的身体，微笑搖頭之后，踩
著流線型的步子，躲進休息室中……
──不夠！還不夠！！
這樣……還不行嗎？
他眯住快被汗水滴進去的眼睛，拼命將腰向后托。
握住自己腰部的手燙得像要將他焚燒一樣，也好像讓他冷徹骨髓，身軀僵硬。
忽然，刺痛眼睛的汗珠被毛巾的纖維狠狠拂過，他終于把腰放了下去。
身体變軟了。
他用雙手支撐在地上，人几乎完成橋型，這時，托在腰間的手放開了，對方用夸張
的語气叫道。
──真有你的！明明身体柔軟度那么好，為什么每次和我做形体練習的時候，老是
硬得像一塊砧板一樣？
砧板？
他咚地摔倒在木地板上。
說話的人好像渾然不察他的心情一樣，伸出手將他拉坐起身。
還是第一次有人這么說他。
他被動地坐好，反芻著說話人背后的用意，卻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你不是要我和我搭檔雙舞《漂泊者之歌》嗎？這樣可不行啊~~~~
對方明朗的笑容几乎可以想象出來，他微微抬起眼睛，用地板上的另一條毛巾捂住
自己的表情。
──吶！好好加油吧！剛才那個下腰……實在太痛苦了！
對方眨眨眼睛，擦著汗跑開了。
离開的方向，等待著他的，是他的女朋友。
他盯了一眼那個女舞者的臉，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么，女孩投過來挑舋的一瞥。
應該是錯覺吧，他根本沒有表現出來……
連忙低下頭，仿佛怕被人看穿心事一樣。
距离公演的日子越來越近，可是，他就是進入不了狀況。
從小學習舞蹈，身体的韌性照理來說應該已經沒有問題了，但是，碰到他時，為什
么就會變得……變得……像一塊砧板？
他不得不承認，對方的形容詞十分貼切。
他一貫的优雅從容到哪里去了？
他滑行般的体態几乎在工作時都會表現出來，那么，這么正式的舞蹈場合，又是為
什么？
為什么……
支起身体，他一手托腰，慢慢地，慢慢地，然后是輕易地手就触到了地板。
他吃了一惊，立刻收回身体的彎勢。
他能做到不是嗎？
那么，難道，他真的已經陷得那么深了嗎？
遠遠看向他的方向，他笑得渾然不覺。
──你想學跳舞嗎？
──……想。
──我教你好不好？我們以后一起跳！
──……好。
我們以后一起跳……
但是現在，站在你身旁的并不是我。
我之所以學跳舞，只因為你喜歡跳舞。
可是……
為什么……你牽的手不是我的？
汗水沿著臉線滴滴嗒嗒地落到地板上，他用毛巾狠狠抹了一把，然后捂住臉。
只是汗水……
只是汗水而已……
只是……
………………
外面的聚光燈打得好亮，他的腳忍不住顫抖。
雖然排練之后，老師說可以上台的，沒有問題的，但是，他自己還是不這么認為。
他的身体是僵硬的，沒有表現力，有那個人在身旁，他根本無法表現出任何一點情
感──或者是因為自己的情感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蹲下身，直立，延展手臂，移動肩膀……
因為那個人就在背后，所以，他的關節都無法打開。
──沒事的！你怎么緊張成這樣？像竹子似的。
啊……
上次是砧板，這次是竹子嗎？
可惜他笑不出來，所以只能抽動臉皮，低下頭。
──快輪到我們了，你可要振作一點哦！
是嗎？
回過頭，他的女朋友就在后台，當然也會看表演。
所以……你才要我好好表演嗎？
──沒事吧？喂！輪到我們了！快點！
掌聲落幕之后，他的手被另一只緊緊拽住，拖往舞台的方向。
腳千金重，邁不開步，這种樣子也能上台嗎？
我……
……我不跳了。
他想這么說，卻被回過頭來的微笑迷惑住了。
──我們約好了要一起跳的吧！
乍一听到這句話時，他的肩膀劇烈地抖動了一下，猛地抬起頭。
你……還記得嗎？
──那么，今天，我們一起跳吧！好好跳，好嗎？
他直盯著說話的嘴唇，身体慢慢放松下來。
──一起跳！所以，加油！我會支撐住你的！
聲音擴大了好多倍，回響在耳邊。
他的手和腳不受控制地動了起來，走到舞台前面。
聚光燈下，他什么也看不見──他的笑容除外。
是的。
他們約好的。
這是唯一一個約定。
他要遵守，也期待它的實現。
伸手──以自己一貫的手勢。
展開、展開、展開……
對……
像放開葉片的含羞草，不斷地伸展。
他在自己的身后，他們正在一起舞蹈。
指尖、身体、偶爾會擦過、接触，讓他感受到他們正在一起的事實。
滑行，优雅地，隨著節拍，溫柔地，絲毫不粗魯，配合他的笑容，他的呼吸，他的
視線……
舞台是他們的天地……
舞台是他們的所有……
跳躍、旋轉、手臂托高，線條的連貫……
光与影子交叉起來，一如他們身上的服飾。
手，交錯著，面對面，專注的神情……
身体感受著，音樂的情感……
不……
他胸中澎湃著的，是另一种激情。
愛你……
身体──從指尖到腳踝都在訴說。
你听得到嗎？
微微做出一個手指接触他臉頰的動作，自己深情的雙眸倒映在他的眼里。
他露出贊許的微笑──僅僅贊揚自己的表現力。
但是他不以為意。
全身心都在悠悠地訴說著……
我愛你……
時空被隔絕了，其他人都被擋在外面。
這個世界里，只有我和你。
即使到了外面，你又是屬于別人的，但此刻，我永遠不會忘記。
愛你的心情……
最后一個回旋跳躍完成之后，腰自然而然地傾斜，和他組合成一個完美的pose。
舞蹈，落幕了。
凝視對方不動的雙眼，他也維持著最后的姿勢。
我永遠不會忘記的……
我愛你……
垂下眼睛，他微微彎起嘴唇。
心還在激烈地跳動，身体舒展開來，他們牽住彼此的手，优雅地彎腰行禮。
瞬間，台下傳來雷鳴般的掌聲……
愛你……
你能听到嗎？
他抬起眼睛，看向對方燦爛笑著的側臉。
愛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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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
翩翩起舞
直到日出
被光吞噬 幻滅 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