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 3
“哇……這個好漂亮！”
小聿拿起一個瑪瑙鎮紙，仔仔細細地看個沒完。
“你喜歡？那就送給你吧。”李或不以為然地笑笑，大方地道。
“真的！？”小聿看看怀中的東西，羽扇、玉環、畫軸、毫筆……他已經從李或處
搜刮了不少東西，怎么還好意思再要？
悻悻然地放回鎮紙，小聿收斂起垂涎的表情，搖搖頭，還是不要了。
不過那個鎮紙真的好漂亮嘛！上頭還雕刻著一只鳳凰的，他好喜歡~~~~~~
“既然你喜歡，就拿著嘛。就當是……為兄給你的10歲生辰禮物好了。”
李或仍是不以為意地說道。
事實上，只要是小聿碰過的東西，他統統不要，可以送的就送掉，不能送掉的就丟
掉，只不過單純的小聿不知道而已。
“謝謝大哥！大哥最好了！！！”
歡歡喜喜地捧起瑪瑙鎮紙，小聿咧開一個最最燦爛的笑容，蹦蹦跳跳地回自己臥房
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出了自己的院子，李或才消去臉上假笑的表情，沉靜地坐回桌前。
然而小聿前腳剛走，王妃便進了屋子。
“母親……您怎么忽然過來了？孩儿本來打算晚上去請安的……”李或習慣性地揚
起溫柔的笑臉，招呼母親。
但是王妃盯著他好半晌，最后皺眉。
“或儿，對著為娘，你不必非笑不可的。”
“娘……孩儿是真心高興的，但是這笑……”李或摸摸臉皮，這笑容現在已經成了
自己的唯一表情。
“我明白。只是……有時看你強顏歡笑，娘有些不忍心啊……”
“……娘……”
“他又來了？”看到桌上的瑪瑙鳳凰不見蹤影，王妃不用猜也知道誰來過了。
那個瑪瑙鳳凰是王妃陪李或第一次逛燈會時買的，或儿明明非常中意的。
因為那個孩子，或儿屋里許多東西都……
王妃不禁皺起秀眉，越發討厭起那個孩子來，簡直貪得無厭！
“嗯……他剛走……”
“今天練武了沒有？”
“還沒……晚上練比較不容易被發現。師父他說的。”
“你要好好練，還有，今天服藥了嗎？”
“服了……”
“怎么樣？還會難受嗎？”
“不……已經沒有什么感覺了。”
“唉……讓人心疼的孩子，娘讓你天天服毒，你不怪娘嗎？”
“不怪……娘是為孩儿好。”
“你明白就好，也不枉費娘為你操心一場。”
“娘的教訓，孩儿從來沒有忘記過。”
“記住，防著他。”
“嗯……孩儿記得了。”
對話終了，王妃施施然地走出了屋子，李或靠進椅子里，仰頭看著天花板。
胸口隱隱作痛，剛才說自己沒事的話全是為了讓娘放心的，其實究竟有多苦，也只
有自己明白了。
為什么做人會這么苦？
為什么他非要提防著自己的親人？只有娘親除外？
為什么爹這樣地厭惡自己？
為什么純真可愛的小聿不是自己的親生弟弟？
如果他是自己的親生弟弟，那么，他會真心疼他愛他，他要什么都讓給他吧？
可為什么偏偏，他不是？
嘆了一口气，他起身，緩緩朝自己的臥房走去。
睡一覺，或許他身心的疼痛就會消失了。
或許……
回到自己房間的小聿，開開心心地擺好今天的戰利品，然后細數著屋里的每一件漂
亮擺設。
都是大哥送給他的。
大哥是世上除了爹爹以外，對自己最好的人了。
喜滋滋地抱住冰枕（這原本也是李或的），小聿歪在床上，嘴里笑個不停。
他要一輩子和大哥在一起，一輩子……
“ ──”
刺耳的聲音響起，圣上御賜的瓷器哀鳴著壽終正寢。
12歲的小少年當場嗚咽起來。
連原本坐在椅子上品茗的李或的表情都瞬間僵硬住了，血色下意識地正從臉上退去
。
那個是……御賜的…瓷貓……
听到聲響的下人們紛紛沖進書房──王爺的書房，看到眼前的殘骸都嚇得不知所措
……
殺頭！！！
每個人心中都作如是想。
但是，小聿卻不是因為這而哭。
剛才，大哥說，他就要定親了，對方是丞相的女儿，而且還是皇上做的媒。
不要！好討厭……
這樣，大哥以后就不會再和小聿在一起了，大哥會是別人的，會离開小聿……
小聿不要！
就這樣，原本被小聿拿在手里玩的瓷貓瞬間化為了碎片──如果李或知道自己告訴
小聿定親的消息就是造成御瓷物件毀坏的原因，他可能會厥倒。
然而即使沒有想到這一層，李或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父親原本是要談婚事的事，所以將自己叫到書房。
小聿硬是跟了過來，哪知道竟然……
“嗚~~~~~~~~~”肇事者還哭個不停，其他人都惶惶不知所措，李或也愣在當場。
這就是王爺進門后見到的場景。
視線先放到地上的瓷器，然后是哭泣的小聿，再然后是呆呆的眾人以及李或。
“全部退下！！”
王爺深沉地命令，緩緩走向小聿。
“父親，小聿不是故意，孩儿懇請父親原諒……”不知為什么，這番話自然而然就
溜出了李或的嘴邊。
可他沒有說完是因為王爺蹲下身撫了撫小聿的頭，一點沒有生气的樣子，然而抬起
的目光里充滿的憤怒卻是沖著自己而來。
瞬間，李或明白了。
今天這件事，恐怕又划在自己的名下了。
“嗚~~~~~~~~~~~~~”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大的錯事的小聿還在哭──為了可能會
和兄長的分別。
然而他不知道，這件事只會讓李或恨他的理由更多一條。
“小聿別哭了，爹爹不怪你的，你回房里去吧。”揉著那一頭烏黑水亮的頭發，王
爺像是想起什么似地眯細了眼睛，眼角眉梢都露出笑意。
“爹……爹爹不怪小聿？……可是爹爹，大哥就要娶親是真的嗎？”小聿抬起淚水
朦朧的雙眼，他抽抽咽咽地問。
那原本烏黑檀木似的眼睛，此刻已經腫得像核桃一樣──小聿一哭就馬上看得出來
。
听到這一問，不知道為什么，李或竟然覺得爹瞬間對自己露出了憎恨般的眼神。
“只是先定親而已，成親要等兩年之后……”
王爺安撫般說著，忽然低頭親了親小聿的眼瞼，然后視線牢牢地粘在小聿的臉上。
“回屋去吧，再掉眼淚，或儿可要笑話你了，爹爹還有話要和你大哥談。”
聞言，小聿透過朦朧的視野，瞄著李或，李或連忙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小聿這才破涕為笑，走上前去，小臉紅紅的，拉住李或的手。
“大哥，你不會离開小聿，成親之后也不會，對不對？”
感受到頭皮前面激烈的視線，李或點頭，摸摸小聿的額頭。
“回去吧，快成小白兔了！”
“小聿才不是兔子！”甩掉李或的手，小聿好像害羞了似地，匆匆忙忙跑了。
跑到門口時，他回頭給屋中的人一個帶著淚水的微笑，酒窩甜甜地出現在嘴角兩邊
。
噠噠噠噠……
腳步聲遠去了。
王爺的目光一直盯著小聿离去的方向，嘴角那一抹詭异的像沉浸在回憶中似的溫柔
微笑，讓偷瞧見的李或頭皮發麻，卻不敢主動開口。
………………
過了許久許久，李或才覺得屋中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是自己的，或者是爹的？
“爹……”
才發出一個音，李或就被一巴掌打倒在地。
額頭撞上桌角，但李或一聲也沒有吭，跪了下來。
“今天換作不是本王，你和小聿是要抵命的！！你明白嗎！？你這個哥哥是怎么當
的！？”
王爺沒有用很大的音量，卻很嚴厲地說道──這种態度，和對小聿溫柔微笑的王爺
判若兩人。
“本王現在是王叔，皇上賜的東西，碎了壓下去不聲張也就算了。但是，你沒有看
好小聿，就是你的失職！！”
“孩儿知錯，父親教訓得是。”
“你只會說這句有什么用！？難成大器！！”
“請父親懲罰孩儿，孩儿絕沒有半句怨言。”才怪，他恨也恨死了。
“哼。若再有這种事，我絕不姑息！”說得好像是他的錯一樣。
“三天不許你吃飯，到佛堂去跪著，好好反省。沒有我的命令不准离開。”
“是，孩儿遵命，孩儿一定自省。”低垂下頭，李或隱忍住所有不平的吶喊，不再
言語。
──等你長大了，即可不必忍耐。現在你還年幼，多多保護自己……
“哼……”王爺頓了頓，“這里由你自己收拾，然后馬上去佛堂。”
“是。”
“你和丞相小姐的婚事，以后再提。”王爺不悅地吩咐，走向門口，忽然又回頭，
“還有……不許你再把這件事在小聿面前提起。”
說完，不等李或回答，王爺就踏著大步走進了回廊。
留下滿室凄清，一如當年……
呵呵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
發出模糊地、語義不明的笑聲，李或開始撿拾地上的碎片……
那些碎片，就好像是他已然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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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之姬君